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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狼突击队

第34章

  特别行动支队出发了。

  从地图上看,距中苏国的边境线很近了。但这里敌情相当复杂,是敌我双方反复拉锯的主战区。

  夜很暗,雾很浓,人只能凭颜色深浅来辨识道路。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的山间小径,长满了荆棘与蒿草。为了加快行军速度,特别行动支队进入了一条已干涸了的河床。但未走出多远战士们就惊异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在河床的两侧出现了一支与他们同方向行走的队伍。

  在处长的信号指挥下,支队所有成员迅即卧倒在河床里。这里布满了鸡蛋大的鹅卵石,河床宽约十五米,两岸高度不足半米。岸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距河岸不足一米处拥挤着那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部队。随着晚风不时飘来浓烈怪异的烟草味,与说话仿佛就从来不喘气的日语对话声。

  特别行动支队早已悄悄摆好战斗队形拉大了距离,本想等日军队伍过后再做打算。可谁料到一条蛇竟然钻进向导黄参谋的裤脚管里去了,毫无准备的黄参谋本能的惊叫了一声。

  刹时间,整个河滩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随即日军队伍中传来大声询问口令的叱责声,又投射来无数条手电筒的光束。

  “不能再等了!”顿时特别行动支队所有的轻重武器几乎同进打响。无数条灼热的火龙,发出尖利刺耳的啸叫吞噬着岸上裸露的生命。哭喊声、吼叫声、联络的哨子声、灼热弹丸穿入人体时发出的“卟卟”声、受伤人员的呻吟声、咆哮声、奔跑人群的踩踏声、使寂静的河床沸腾了、疯狂了。

  日军笨重的装备、密集的队形、毫无防范的轻率,使他们在突然的打击之下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卧倒在草丛中射击的小袁,头部被什么物品重重的砸了一下。他顺手一摸,原来是一支被爆炸的气浪炸飞的日式50MM掷弹筒。

  跪在他左侧的丁川,也被一块飞来的物品砸了一下。他也顺手一摸,吓得他竟差点呕吐出来。原来是一截露出骨茬还在滴血的断臂,上面长满黄色的汗毛。腕部还有一块仍然在走动的夜光表,时针指向凌晨两点零五分。

  丁政委有点发蒙不知怎么办才好,她在东张西望找丁川。这时有六七个日本兵已向她包围过来,她匆忙间本能的抡起了冲锋枪。在扣动扳机的同时她在原地转了个圈,几个日本兵应声倒地。

  倒霉的是小邵,他正跪在河床边沿射击时。班长冷小水发现慌乱中的日军,在岸边的岩石上架起了一挺重机枪。却不知朝哪里射击,双方已冲杀到一起了。冷小水顺手抓起美制M20式88.9MM口径的火箭筒,瞄向那架重机枪快速发射了一发火箭弹。这架机枪和那三位射手,立时在一片爆炸声中飞上了天。可他忘了火箭筒在发射时,尾部喷出的火舌长达十五米至二十米。而小邵正蹲在他身后不远处,喷出的火舌瞬间引燃了他的衣服。小邵一连几个侧滚意图将火压灭,可慌乱中他竟轱辘到敌人堆中去了。

  日军不敢开枪怕伤到自己人,又不敢伸手抓,怕他身上有炸药。小邵此刻倒清醒了,光脚不怕穿鞋的。他索性在日军队伍中不停的滚动,不停的扣动冲锋枪扳机。

  冷小水发现了陷入困境的小邵,慌忙组织了一次突击把他救了出来。

  当时针指向两点零六分时。正在行军的日军特种作战大队,发现在行进方向的西北方枪声、炮声、爆炸声响成一片。无线电和电话机的铃声持续不停,红色报警信号灯频频闪烁,并发出“嘟嘟”的声响。

  随即电话里传出松本急促慌乱的报告声:“我部在天台岭下的河滩上,遭到不明身份部队攻击。我部伤亡惨重,已无法进行有组织的抵抗。我已命令部队撤出战斗。请求支援!要快——!”

  “松本,敌方攻击的规模有多大?”大队长只觉得口干舌燥,眼前有点发黑。

  “规模不会超出一个连。肯定是正规军,战斗力相当强。”

  突然间话筒里传出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随即就陷入了寂静之中。报务员缓缓的摘下话筒,无奈的说:“他们的无线电和电话被炸掉了。”

  就在此时松本的身体猛然一震,一颗尖利的爆裂弹呼啸着钻进他的头部。他的双眼一下睁得大大的,送话筒脱手了。灼热的弹丸瞬间切断了他的颅动脉撕裂了脑部的神经组织,并将颅骨搅碎他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此时,天色已见鱼肚白光,雾已开始消散,时间对我方已不利了。

  “不能再打了,撤——!”处长发出了“撤出战斗——!”的命令。

  我方人员立即沿着前卫人员早已控制好的河床出口,旋风一般冲进附近那片原生林中。

  这座树林长不足一千六百米,宽不足八百米。即有山峦、又有峡谷、深沟、山梁、布满了深浅不等地岩洞。林中有一条弯曲的小径穿林而过,树林的四周则是被山火焚毁的枯死林带及低矮的灌木植物。长满了约有半人高的柳条荆棘,布满了阔叶蒿草和杂乱的灌木丛。一道道山梁从山脚下向上延伸,到了半山腰跟树木溶汇在一起。这就是那个战略要冲之地——459高地。

  这里位于洛古河与漠河县境内,距中苏两国的边界线不足40华里。在这里洛处长做出了一个让他日后懊悔不迭,更让许多战史研究人员争论不休的决定。

  他将部队隐入林间小径的两侧,派出人员在沿途日军人员可能接触到的地方,布设各种型号性能的地雷。

  武藤率领全大队扑上来时,一切都结束了。遍地的尸体,血迹及肢体断裂的碎块比比皆是。遗弃的武器弹药,燃烧的树木杂草还在冒着焦糊的烟。伤员的呻吟叫骂声不绝于耳,一个伤员躺在壕沟里哭叫着。前去救助的士兵呆呆的站在周围,不知怎么办才好。他的衣服、靴子都烧碎了。手一碰就粘下一层烧焦了的肉,借着晨曦的微光可清晰的看见灰白色地骨头。

  武藤痛楚的闭上眼睛,他知道这股突然杀出来的敌人是谁了。他深藏于内心的担忧被无情的证实了!他仰天长叹!“天哪,真的是冤家路窄呀!”

  他转身问山田:“A中队伤亡情况如何?”

  山田沮丧的说:“轻重伤员六十五位,阵亡三十六位。除毁损武器之外,丢失重机枪两挺,轻机枪三挺,掷弹筒三管,弹药无法统计了。尚有战斗兵员三十七人,其它作战物资几乎全毁。”

  这时侦察飞机汇拢的情报传递过来了:“据侦察在459高地的原生林中,发现有一股小规模部队正在构筑掩体。”

  武藤只是用望远镜向不远处的山岭观察着。半晌他放下望远镜,冷冷地说道;“咱们那个冤家对头现就隐藏在不远处的459高地上,他们已别无它路了。所以我决定B中队占领459高地的南面,C中队占据它的西侧,D中队占据459高地的东侧。两支火力支援分队,分别配属在西侧和南侧。另外每个中队各抽调一个小队,与A中队所余下的兵员负责控制459高地的北侧。分遣队充当预备队,92式步炮加强中队设置在459高地的东南角上。马上会有轰炸机与装甲车配合咱们,行动吧,要快!”

  “天哪!这回司令部咋这么慷慨?”山田颇有些不解。

  “因为这个对手,始终是咱们的心腹之患!所以司令部下了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干掉这支部队!”

  此时459高地的周围,可就真的热闹了。天上是飞机盘旋往来,校对着各种数据和信号显示。地面上各分队匆匆赶赴各自的地域,炮兵在不断地核对各种参照物和坐标。有的士兵跑错了作战单位,机枪手拿错了子弹盒,后勤人员把手雷送到阵地,才发现把引信忘在车上了。居然还有个小队长在混乱中,竟然找不到自己的部队了。通信兵架线掉到岩穴里面去了,爬了出来才却又找不着电话机了。遍地都是散落的武器弹药,报表及作战物资------。

  武藤仿佛视若无睹,和几个中队长商量着什么。大队作战参谋山田,早就跑去协助炮兵加强中队没置阵地去了。

  这就是双方决战的舞台。是那样杂乱无章荒唐之极,又是那样让人啼笑皆非,充满了恶作剧和诅咒。就如同是闹剧,是儿戏。不过,没关系。枪一响,战斗格局自然形成。当飞蝗一般的弹片打得钢盔叮当乱响时,士兵自然就会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该怎样去做。这就是战争!

  此时特别行动支队才知道,合围他们的竟然是日本关东军最著名的特种作战大队。而在河床处被我重创的是他的一个前卫中队,他们不能不承认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小了。

  然而,特别行动支队还是低估了日军特种作战部队的能力,尤其是低估了他们的快速反应能力。

  日军将兵力的展开及92式步炮就位,竟然只用了不足十五分钟。这短短的十五分钟,对于许多人意味着什么呢?一杯茶、一张报纸、两支香烟、一顿早点,甚或是去厕所的一次方便而已。然而在战场上却成了交战双方,或取胜或败北的首要因素。十五分钟却注定了一支军队的生死存亡,甚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兴衰。

  数分钟后,开始了地毯式的轰炸。两架轰炸机在树林上空不断俯冲轰炸扫射,110磅、220磅的空爆弹、凝固汽油弹、白磷燃烧弹、雨点一般从天而降。各种榴弹、子母弹、钢珠弹、箭式榴霰弹如同飞蝗一般,使这片森林成为死亡之海。爆炸的气浪不断的将人掀起,又不断的将人掩埋。树干上、枝杈上、岩石上嵌满了灼热的锯齿形弹片。

  每一块山石、每一株树木、及所有裸露的物体都在燃烧,都在流淌黑色粘稠的燃烧弹液体。不断有粗壮的树干,被崩溅的弹片拦腰斩断。森林和大地在剧烈的震颤,人就像置身在风浪中的一叶小舟之上站立不稳。

  日军的两架零式战斗机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在树林上空做超低空飞行扫射。向地面上疯狂倾泻着密如风雨的弹丸。两架轰炸机在树林上空穿梭往返,将各种型号的炮弹毫不吝惜的砸向我方人员可能藏身的地方。日军各攻击分队直接掌握的60迫击炮,50MM掷弹筒也陆续投入了战斗。

  尤其是92式步炮发射的钢珠弹,子母弹、箭式榴霰弹。它们在爆炸的瞬间竟能飞出六到八百片灼热的钢珠与锯齿形的钢片,以至于在数十平方米之内根本没有生命的立锥之地。

  天哪!这片长不足一千六百米,宽不足八百米的树林上空竟有两架零式攻击型战斗机,两架轰炸机在轮番轰炸和扫射。

  人也许有几十年上百年的寿命,而将你一生所经历的所有苦辣酸甜都在瞬间凝缩在这生死方寸之间,让你充分体验到一生的惊恐与镇定,失望与希望、麻木和清醒、紧张与亢奋、怯懦与无畏、自私与坦荡、生存与毁灭、激情与无情、并将她们都凝缩在一起,熔铸在一起。使人的灵魂和本能在眨眼之间就能在天堂和地狱之间不断的轮回转换。

  洛处长扼腕长叹是他把部队陷入了死亡之海,置于在地狱的门前。他后悔低估了日军的快速反应能力,他低估了日军机械化作战强度。他没有料到在如此狭小的战区上空,两驾轰炸机与两架战斗机在密如飞蝗的弹雨中竟能有如此精确流畅的配合,就如同是一场精彩的特技表演。

  作为兵种单一武器落后的小分队,还会有别的选择吗?没有了!我们是在以原始的军事理念,古老的道德信念,在和先进的军事思维理念最现代化的武器装备作殊死的较量。我们已不敢再去奢望创造什么神话,我们是在用鲜血和生命来证实自己。在捍卫军人的荣誉和民族的尊严,我们是在为自己的脑袋而战了。

  轰炸减弱了,日军的地面部队行动了。日军少佐带一个排越过一条齐腰深宽不足五米的沟渠,进入一片蓬乱生长着许多低矮的常青藤的士丘。

  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除了爆炸掀起的烟尘和燃烧的灌木发出的噼啪声之外,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天光已亮,这本是个凉爽潮湿的早晨经受了炮火的洗礼,也只是多了些炙人的燥热。

  少佐开始觉得心里发虚,有点不踏实。他让士兵扩展搜寻范围,并打开了无线电和队部联系。可就在他刚抓起送话器时,他惊异的发现脚下的土地在移动,在塌陷。倏忽间,地下的腐植烂叶及厚厚的砂石尘土竟陡然掀起。那滚滚的烟尘和翻动的烂叶中,眨眼间便伸出两支德国MP-38式冲锋枪。

  时机终于成熟了。洛处长从厚厚的腐植烂叶的掩埋中一跃而起,呼喊着:“为了祖国拼了——!”

  刹那间,特别行动支队的战士们从岩穴中,树洞里、泥土中、从无数个让人想不到的藏身之处扑了出来。即便是伤员也在竭尽全力的向前爬行着,翻滚着、呼喊着……。在他们的身后,留下了一道道长长的血迹。

  日军的先头部队惊讶了,愕然了。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怯懦了。求生的本能和惧怕危险的欲望,驱使他们转身就跑。

  特别行动支队开火了。先是以猛烈密集的射击,将敌人拦腰斩断。有的人尽量将枪口压低,让密集的子弹贴着草皮向前飞窜,打得仓促卧倒的日军士兵又慌忙跳了起来。另一部分战士以精确娴熟的枪法,眨眼之间就将日军的指挥人员,信号联络人员、重武器射手、或打掉、或控制住了。许多鬼子尚未反映过来便纷纷中弹倒下了,部队的整体性瓦解了,士兵们各自西东人自为战了。震天动地的枪炮声,不停顿的机枪点射声,自动步枪的噼啪声,和手榴弹、手雷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

  守在少佐身边的无线电操作员松尾的右臂被弹片撕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骨茬清晰的显露在外。军曹横路的一条腿已被炸得一塌糊涂像张开的鳄鱼嘴,机枪手小野的左肩被弹片齐刷刷的切去。下士川越喊了声“我中弹了”便气绝身亡,有两颗子弹同时洞穿了他的胸膛。渡边拽出机枪向四周拼命射击时,一团炽烈的火焰腾起,他永远沉默了。

  转瞬之间日军的一个排灰飞烟灭,永远留在这片草地上了。

  日军愕然了,武藤和助手山田面面相觑。一个全副武装的战斗排从打响到结束竟只用了短短的两分半钟,这三十多条生命就灰飞烟灭了。天哪,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呀!

  “听着”,武藤吼叫着,“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既便这个决定是错误的,也只能干到底了。”他猛地一转身:“山田呢?”

  “我在这呢。”山田从角落里站了出来。

  “各攻击分队是否准备就绪?”

  “是的,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行动!”

  “好!通知下去——马上进行二十分钟的精确轰炸。轰炸机以投燃烧弹为主,战斗机要以八十至一百二十节的速度超低空轰炸扫射。二十分钟后地面部队从东,南、西、北面同时采取行动。炮兵开始延伸射击,以便掩护步兵冲锋接敌。注意;弹着点与步兵的距离不能超出六十公尺,各分队一定要协调好,攻击速度要同步。”说罢,他又抬腕:“现在开始对表!”

  日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疯狂了。他们将狂轰滥炸改为精确轰炸,又将四个攻击分队,及两个火力支援分队从四个方向同时投入战斗。

  真正的短兵相接开始了。

  小马跟着班长老田扑到一块高大的岩石后面,他们发现在岩石的另一侧,是个低洼的岩穴。岩穴内有三位日军士兵正在架设一挺重机枪,而在重机枪的前方不足五十米处,就有特别行动支队的十几位战士正在向另一侧敌人射击呢。

  田班长和小马这才发现,身上已没有了可用作投掷的爆炸物了。而射击又因角度关系,根本就打不到。怎么办?是回去拿?还是四处去捡?可他们已听到鬼子的机枪射手,拉动枪栓的声响。

  现在唯一有效的方法就是站出去,采取对射的方式消灭这架机枪。但冲出去的这个人,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站在前面的小马犹豫了。站在他身后的田班长毫不动摇地向旁边跨了一步,又猛然向前跃出一大步。使自己身体正面突然暴露在敌人的机枪前,班长手中的冲锋枪和敌人的机枪同时打响,双方相距不足三米。

  岩穴里的敌人倒下了,田班长也倒下了。他的前胸及腹部,臂部、腿部中了几十颗子弹,鲜血从几十个伤口里喷涌出来。

  小马惊愕了,他知道班长将死亡留给了自己,将生留给了战友。他在生死存亡之间怯懦,又在班长的鲜血和生命的感召下,挺起了腰,他冲上去了。

  他把几个鬼子的尸体拖出岩穴,又将田班长的遗体抱进岩穴,用土将岩穴封闭起来。他刚想站起来,就觉得头部被重重的砸了一下。他的脑袋嗡的一下,他一头栽倒了。半晌他晃了晃脑袋,又伸手摸了摸头部发现没受伤。他捡起钢盔戴好再环顾整个战区,他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只见小高的臂部、背部都已中弹,喉咙已被弹片击穿。他正在包扎伤口时一颗炮弹飞来,竟将他掀到空中落下来时又重重砸到树上。那个总喜欢蹲在厕所里问人吃了没有?的小唐,左肩,腋下都已中弹。他跌跌撞撞的爬到电话机旁拿起话筒,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顺着嘴角流出大股的血沫子。小黄清秀的面庞,被炮弹皮齐刷刷的削去了半边脸。小齐和八班长的身体交叉横卧倒在一起,旁边是十几个鬼子的尸体。能歌善舞的朝鲜族战士小金腹部被炸出一个大洞,他用军帽堵上,仍靠着大树向敌人射击。一个士兵的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喷溅出的鲜血在空中就如同划出一道红色抛物线。又重重地落在坚硬的岩石上,随即碎裂的头骨四处迸溅。

  周小双被爆炸掀起的泥土埋了起来,他刚钻出一半又停住不动了。他发现七八个鬼子兵抬着两挺机枪跑了过来,他躺在地上等待着。当这几个鬼子兵的大皮靴刚跨过他的身体时,他就以仰躺着的姿势扣动了MP-38式冲锋枪扳机。这七八个鬼子兵的尸体,先后倒在他的身体上。

  洛处长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他气喘吁吁的说:“现在对咱们威胁最大的,就是超低空飞行扫射的零式战斗机。若是想法搞掉它一架,地面上的戏就活了。”

  袁火生抬头注视着紧贴树梢掠过的战斗机,他突然有了主意。他从别人手上要过来75MM口径的火箭筒,爬上一棵足有十五M高的“钻天扬”大树的顶部,利用那宽大茂密的树叶遮蔽架好火箭筒。

  日军的战斗机驾驶员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军会用步兵武器在空中和他“拚刺刀”。他仍以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擦着树梢做超低空飞行,向地面上的我军人员猛烈扫射。

  袁火生肩扛起火箭筒仔细瞄准,嘴里在轻轻嘀咕着:“近点——再近点——”。当零式战斗机距他只有八十米时。小袁才从它的斜前方发射了一颗75MM口径的火箭弹,这架呼啸而至的战斗机顿时变成一团火球。

  另一架零式战斗机登时爬高,再也不敢做超低空飞行了。

  洛处长趁此时机将部队中的神枪手组织起来,分别占据不同的方位,采取交叉射击互相掩护的方式。将我方散落的人员,陆续收拢回来从新组合。

  在战区的东南方向战斗相当激烈。周小双的双腿、双臂已被炸断了。他无力的依靠在树桩上,痛苦无奈的看着一个鬼子兵端着三八式步枪,肆无忌惮的向我方伤员开枪。

  突然就在这个鬼子兵身后的尘土里,腾地窜出一位战士。他浑身是血拖着一条断腿,左眼球被炸了出来流淌在面颊上,腹部被弹片划开了,黯青色的肠子悬挂在腹下。准确地说他不是站出来的,而是将生命的全部聚成最后的一扑。他双手抡起一柄日本武士刀,将所有的愤怒和愧疚之情都熔铸在闪亮的刀锋之上。

  没等这个鬼子兵转过身来,武士刀已在空中完成了弧线运动,厚重锋利的刃锋已掠过这个鬼子兵的膝部。随着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他的双腿已齐刷刷的被砍断了。这个鬼子兵的身躯突然矮了一大截,双腿的断裂处重重地戳在尘土之中,两股鲜血激射而出。他惊恐的睁大眼睛,半晌才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叫,他扑倒在尘土中。

  那位战士也倒下了。他就是在河床隐蔽时,因发出一声惊叫而暴露部队行踪的向导黄参谋。他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在弥补自己的过失。在用生命的最后一扑,塑造并完成了人生最后的辉煌与悲壮。他永恒了——!

  周小双欣慰的注视着倒下去的鬼子兵,他笑了!他知道这是自己生命的极限,他看见了渐渐敞开的地狱之门,他听到了从地狱深处传出的悠扬乐曲声。他知足!他已将二十九位鬼子兵的灵魂送入阴曹地府,想他的一生究竟杀了多少鬼子与恶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了。作为军人已别无他求了。他不是英雄,也不想建功立业,他只是在捍卫自己生存的权力与尊严。也只有源于对死亡的巨大恐惧才会充分领悟到生命的本质,才会毅然决然地将生命奉献为牺牲!他低头咬住早已预备好的手榴弹拉环,在一声巨响中将生命化做一团璀璨的光焰。

  战斗早已白热化了,森林、大地、树木、天空、都在剧烈密集的爆炸声中,抖动着、喘息着。每一处制高点,每一块突兀的岩石,每一眼岩穴都要反复争夺。敌我双方就在这弹雨中窜进窜出,在弹坑中反复厮杀,在火海里生死相搏。

  这或许也是一种机缘吧。战斗一打响,冷小水就不敢离开二班长毕凤祥半步。他知道毕凤祥腰部有伤,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毕凤祥。可一阵炮弹掀起的气浪竟把他掀到山下去了,他爬了上来又在路上敲掉日军的一个火力点,这才发现二班长不见了。

  毕凤祥的双腿受了伤,他倚在一棵断树下掏出急救包止血时。被几名偷袭上来的日军士兵按住了,日军士兵拖着他的双手,向不远处的一辆TYPE924型装甲车奔去。他双腿负了伤,双手被反拧着他丧失了抵抗能力。

  他不想当战俘,也不能当战俘。他在努力挣扎中,喊道;“冷小水——”

  冷小水听到了呼唤,他匆忙跳过了一堵岩石,他发现了的二班长毕凤祥地窘境。他不敢迟疑,他在向毕班长快速移动的同时准确的击毙了几个敌人,可他发现来不及了。几位日军士兵已把二班长的身体抬到装甲车上。毕班长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双腿死死扣住装甲车的底盘,使车门无法关闭。那几个日军士兵,已开始搬动毕班长的双腿。

  二班长努力支撑起上半身面向冷小水,在用生命的全部吼叫道:“开炮,快开炮——!”

  冷小水惊呆了。直觉告诉他没有选择了!他扔下了冲锋枪,举起了75MM火箭筒。在装甲车后门即将关闭的瞬间,火箭弹发出了尖利刺耳的啸叫飞进了装甲车的腹内。

  一声沉闷的爆炸。已启动的装甲运兵车在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不动了。随即车载弹药相继燃烧起来。

  冷小水就在火箭弹呼啸而出的同时,发疯一般扑了上去。他冲进早已成为一团火球的装甲车内,只见车厢内堆满了尸体碎块。他翻找着,寻觅着。他终于寻觅到了二班长那已残缺不全的遗体。他双腿一软,跌坐在车内早已发红的钢板上。木然地把毕凤祥的遗体紧紧抱在怀中,它的周身已燃起火苗冒起浓浓的烟雾。

  这时车内残存及自身携带的弹药发生爆炸,然而冷小水已摆脱了生的苦恼及死的恐惧。充溢体内的只是深深的愧疚,和水乳交融的战友之情。现在他俩相互依偎而去,他们知足,他们已是了无憾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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