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潘伯恩目睹他住在陋室里过着困窘的生活,心中不忍,怀有不平,特赋诗两首:
缩手危邦涕泪痕,起看八表亦同昏。
细思文字真何用,终有人知未报恩。
至竟书生道固殊,杜陵强项是前驱。
报恩岂必皆同轨,要令人间见饿夫。
潘伯恩安徽怀宁人,文学造诣很深,常和朱自清等唱酬。
朱自清看了他的诗却坦然处之,次韵奉和两首:
梦痕黯澹杂烟痕,一片江山眼未昏。
惭愧书生徒索米,雕镵文字说冤恩。
今世书生土不殊,鸡栖独乘日驰驱。
问津未识谁沮溺,登垄争看贱丈夫。
成都位于四川盆地北部,是我国西南的古城,早在3000多年前就成为蜀国古都。朱自清常把它和北平比较,觉得两者妙处就在像而不像。他很欣赏易君左描写成都的一首小诗:
细雨成都路,微尘护落花。
据门撑古木,绕屋噪栖鸦。
入暮旋收市,凌晨即品茶。
承平风味足,楚客独兴嗟。
他感到这首诗多少能够体现这座古城的一点风情,那就是“它抓住了成都的闲味”。北平也“闲”,但成都的“闲”是它独有的,“像而不像,非细辨不知”。
成都乌鸦多,特别是在暮色初合之时,僻静的住区,都能够清楚地听到它那悲凉的叫声。朱自清喜欢成都的毛毛雨,那儿花多,几乎家家都养,雨镑镑的春天正是养花的天气。那时节真是“天街小雨润如酥”,路相当好,有点滑滑的,但却不致于“行不得也哥哥”。缓缓地走着,呼吸着新鲜而润泽的空气,叫人“闲”到心里、骨头里。若是在庭院中踱着,时而看见一些落花,静静地飘在微尘里,贴在软地上,那更“闲”得没有影儿。
成都旧宅门前多栽有一株粗而且大的泡桐树或黄桷树,往往让人只见树,不见屋,更不见门洞儿,这些树戆粗偃蹇,老气横秋,在北平是看不到的。北平的春天短而多风尘,人家门前也有树,可是成行的多,独踞的少,北平的“闲”又是一副格局。对成都那种“入暮旋收市,凌晨即品茶”的“承平风味”,朱自清颇有感慨,常想“这种‘承平风味’战后还能承下去不能呢?在工业化的新中国里,成都这座大城该不能老是这么闲着罢”。成都的生活虽是困苦枯燥,但也有舒心畅意之时。
11月14日,陈竹隐生下一个女孩子,小生命给家庭带来一点乐趣。18日清晨,朱自清正为家务琐事忙乱着,忽听有人叩响报恩寺院落的柴门,开门一望,不禁惊喜非常:原来是叶圣陶。抗战期间,叶圣陶原在武汉大学中文系任教,1940年5月,被四川省教育科学馆聘为该馆专门委员,负责审查小学国文教材。7月间,他只身来到成都。朱自清看到叶圣陶十分高兴,连忙准备菜肴招待,并让叶圣陶看自己刚写的《经典常谈》稿子。老友重晤,真有说不尽的话,叙不完的情。叶圣陶对朱自清的,经典常谈》很赞赏,当这本专著于1946年5月由文光书店出版时,地即撰文予以推荐。数十年后,他又为这本书的重印写了个“序”’,饶有兴味地说明了这本著作的成就:“朱先生所说的经典,指的是我国文化遗产中用文字记下来的东西。假如把准备接触这些文化遗产的人比做参观岩洞的游客,他就是给他们当个向导,先在洞外讲说一番,让他们心中有个数,不至于进了洞去感到迷糊。他真是个好响导,自己在黑里摸熟了,知道岩洞的成因和演变,自而能够按实际讲说,决不说这儿是双龙抢珠,那儿是八仙过海,是某高士某仙人塑造的。求真而并非猎奇的游客,自然欢迎这样的好向导”。
1941年1月31日,叶圣陶将家眷从乐山接到成都。2月4日,住进新西门外罗家碾王家冈,朱自清闻讯特地从东门外赶来庆贺。从此两人经常互访,或闲谈,或小饮,或漫游,过从甚密。4月26日,同登望江楼,凭栏远眺山峦春色,数烟雾中白帆点点,看流水滔滔东逝。叶圣陶即兴填了一阙《采桑子》:
廿年几得清游共,尊酒江楼?尊酒江楼,淡白疏烟春似秋。
无心人意愈难问,我欲言愁。我欲言愁,怀抱徒伤还是休。
又同去凭吊了薛涛井。更多的时候,两人对坐桌旁研讨学问,乃合作编撰了《精读指导举隅》和《略读指导举隅》,这是教育科学馆馆长郭子杰委托他们编的。两本书都是专供中学国文教师参考用的,各篇的“指导大概”均扼要说明选文的体制、主旨,作者意念发展的线索,取材的范围、手法、笔调,以及构成本文特殊笔调的因素,并阐明各段文字在全文中的作用,指出在文章理法上有关系的章、节、句,注释较难懂的字、句、词。还论述了作者的思想,创作背景,论辩的对象等等。同时也指摘和订正选文中错误的地方,有时也和其他文章进行比较,以助说明。两书比一般教本详明确切,对当时中学语文教师有很大帮助。《精读》选文六篇,计记叙文一篇,短篇小说一篇,抒情文一篇,说明文一篇,议论文两篇;《略读》选了七部书,计经籍一种,名著节本一种,诗歌选本一种,专集两种,小说两种。分别于1942年和1943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深受广大读者欢迎。
在成都,朱自清常和叶圣陶赋诗唱和,互诉衷肠。在五古《近怀示圣陶》中,他深情绵邈地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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