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的对艺术的执著认真,从他们在表演时的气度和功力,从他们的吐字发声,从他们在舞台上散发的艺术气息上,我千百遍地暗自仿效,并有机会直接请教,这只是浅显的门道,更宝贵的是我一开始人门学习我的播音技巧,就领悟了“苦练”二字的含义。我接触的任何一位能在电视上表演的演员,都会告诉我他们练基本功时的刻苦和做戏时的投人。我于是在刚开始从事我的业务训练时,就有了一种自觉的练功意识。“要想人前显贵,心在人后受罪”。这句老话虽带有不合时宜的色彩,但这内涵、这合理的内核,是不能否定的。
于是在全面掌握播音业务基本功,诸如学习和掌握党的方针政策,关心时事,收听新闻。阅读书籍,增长见闻的同时,我对练声和练习基本功也下了一番苦力。
我的练声分成三个方面,因为我不是专职歌唱演员和戏曲演员,他们必须循着他们独特的路一直走下去,他们必须按照师承传统和长久以来形成的本门艺术特点去专一的训练。我是播音员,我一开始就为自己订下一个学习汁划,多方面学习,利用我当时的优越条件,投师访友,拜师学艺,博采众长。第一方面,我曾向我经常能见面的广播乐团的几位歌唱家学习发声基本功。视听视唱,循着钢琴音阶练唱,同时也开始识谱,简谱与五线谱,并在演播行的钢琴上开始了钢琴课程。
上中学时,我已在业余时间学过一点歌唱发声和弹钢琴基本手法,到了工作岗位,这一个业余爱好就转成了必修的课程,这方面主要练习的是西洋发声法,同时学习与掌握了林俊卿大夫的咽音发声,主要是掌握气泡音。科学发音使我一开始播音就能掌握规律,沿着正确发声道路走完一生的播音路程。第二方面,我又拜中国歌剧舞剧院歌唱家王嘉祥为师,他是一位民族唱法的歌唱演员,他自己勤奋好学,摸索出鼻弹音与京剧念白相结合的吐字发声基本功。我跟他学了整整三年。第三方面,是学习民间演唱的说唱艺术,我学了京韵大鼓和单弦、贫曲等段子,有的练了几十年。如京韵大鼓《八爱》是我启蒙是练习的唱段。这是向一个比我还小四岁的说唱团的小演奏员学的。
当年他拉二胡,学习伴奏,《八爱》这唱段,他也刚学会,我请他一句一句教。因为他年纪比我小,我学习时就很放松。如果去请教老艺术家,可能我会知难而退。想不到30年后,1993年我把它搬上荧屏演唱过,还得到不少好评,石富宽第二天见我,他说他昨天看了我的演唱,他流泪了,为什么?他说在曲艺不景气的情况下,你这么投人这么热爱的一种表演,感动了我。但这种爱好,已不单是一般喜爱,随着岁月的流逝,已成了我文化背景中的一个因子,时时记起少年时的风花雪月,带有怀旧的浓情。“花明柳媚爱春光,月朗风清爱秋凉……”。每一句唱腔就是一幅少年时代的生活场景,不独石富宽感动,还有一些位朋友也来信表示了类似的情感。传统文化的延续,传递给我们的是厚重的历史积淀,每一点每一滴都沉甸甸、扎扎实实地带给我们博大精深的文化感觉,品尝这点点滴滴的文化片段,勾起我们对整个民族文化的骄傲与尊崇之情。这就是我至今在文化品位上带有强烈的、不可动摇的中国人的文化心态的背景,少年时的练声,少年时的读书,给我的是灵魂深处的依托与自豪感。
练声就是熬时间,这就叫功夫,铁林磨成针的功夫,跟王嘉祥老师练声最大的、也是当时未曾觉察、后来逐渐领悟的收获,就是对艺术对自己所从事的事业,对踏踏实实做艺的一种观念的树立。
当时王老师的宿舍在北海后门,我们相约在北海公园少年水电站附近练声,我的同学们风雨无阻地从北海前门人园。这一段练声时光我写入了《昨夜星辰昨夜风》之中。
在练声过程中,最大的附带的收获是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一心学艺的朋友,有的成了长远的至交。当时我们和老师的关系,也是半师半友。都在新型的艺术团体,不是旧时代的师徒形式,但也不是现在课堂的师生形式。因为除了练声,我们还成了生活中密切来往的、相互关心的朋友,我们这个练声团体在北海游客心目中一定十分特殊,因为今年(1995年)在福州参加(元宵晚会)过程中,福州市委书记习敬平与我们聚会时,对我说起当年他曾经常看到我们练声,我对彭丽媛说:“我比你先认识敬平的”
习仲勋同志曾有一段在庐山会议之后受牵连的岁月,那时老人家还正当盛年,他每天也在北海散步,带着几个孩子,习总与王嘉祥老师相熟,每当路过我们这里,大家都会围上去,亲切地打招呼,有时闲话几句。习仲勋同志那时是国务院最年轻的一位副总理,和我们这些年轻人交谈平易近人,这一点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二十多年以后,80年代我有机会见到习总,他也亲切地提起这段往事,想不到敬平同志,当年还是个小男孩,竟也会记得那段北海相会的时光,我对他说起,王老师已然不在了。1993年,死在家中,他身边无人,死后几天邻居才发现。我和一位朋友魏鑫一同出席了追悼会,想不到魏鑫也是王老师的学生,如今改行当了经理,我们也有点自责,由于忙,很久顾不上看望老师,此时未免在难过中留下遗憾。王嘉样不该这么早逝,谁也没想到,文艺界去了不少人,大家都赞扬他为民族歌唱艺术一生的辛勤,他并不是一位杰出的表演艺术家,但他锲而不舍创建一套科学发声体系,并且桃李满天下。很多人,包括许多大艺术家,都曾与他研讨,向他请教。他诲人不倦,平日少言寡语,可对人热心,所以他的追悼会上来自各方的朋友很多很多。
我回想当年,一个小名小辈,20岁不到,能承蒙许多前辈艺术家厚爱与提携,就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裘盛戎先生与我交往不少,主要是我陪他举办京剧讲座,一同在电视里出现。那时还有一位昆曲大家白云生先生,我也是在电视讲座中陪同出现。他们讲述自己多年积累的艺术实践经验,谈戏曲的基本功与基本知识。我陪他们出镜,有时间有机会就去剧场看他们表演,裘先生在舞台上的峙若山岳的做派,那总领群英的唱腔,给我树立了至今难忘的有益榜样,我从那时起就下决心,只要我干一天播音,我一定创出一种与众不同,然而又受大家喜爱的播音风格。和前辈艺术家的接触,由于我年轻、没身份,不可能直接交流,建立平辈来往的友谊,但从他们身上我看到了许多于我有益的为人与做艺的品质。裘先生面容瘦削,身材不高,可是在台上的压倒一切的气势,给我的鼓舞着实不小。你没在台下与艺术家交往,不可能单从台上全面领略一个人的功力。我领悟到一个人调动一切手段扬长避短,所能达到的超凡脱俗的艺术境界。这给我的启示是,只要肯吃苦,没有实现不了的目标。
我最后见到裘先生是“文革”前夕,在天津火车站。出站时,我们在人流中巧遇。他对我很亲热,说:“我在一宫演出,忠样,晚上后台找我。”我没去成,因为工作无法离开,但那竟是最后一面,裘先生死于“文革”之中。唉!
通过白云生先生对昆曲的讲解,我带着开眼界的心情,经常晚上独自一人到长安剧场看昆曲。我发现昆曲十分优美,唱念做都很迷人、我看过多次侯永奎、侯少奎父子分别演出《林冲夜奔》,也看过侯永奎和李淑君的《千里送京娘》,表演的精湛,唱腔的婉转动人,给我十分巨大的冲击。丛光桓和李淑君珠联壁合的演唱,如《李慧娘》,使我感到那吐字发声的优美,不是人间所有。我最近见到丛珊,对她说,我年轻时经常看你爸爸的演出。在我投入地看丛光桓在台上演出时,丛珊要么还没出生,要么只有几岁。那时有一出或叫《下山》,韩建成演和尚,记得是洪雪飞演小尼姑。这是做功戏,我记得他们的演出也十分精彩,那是我在台下看近的洪雪飞的早期演出。后来,我见她时,几次想对她讲出当年看她的戏的感受并核实她的角色,总没机会提起,谁知她也撒手人寰,再也没机会一提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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