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的新年之夜很冷,我们驱车东奔西走却找不到一家汽车总站,于是在故宫后门广场,我们原地兜圈,因为车一停热风就停,我们都穿得不厚,怕冻僵了,转呀转呀,忽然一道刺眼灯光射来,一辆吉普车已开到眼前,跳下几名武警走到我们车前。这是一辆巡逻车,他们在值勤时看到我们这辆车行迹“可疑”,就过来查问。来得太巧了,正缺少这样一个拍摄细节,我下了车和战土们打招呼,他们认出我,也很高兴,大家彼此介绍。摄像机已对准他们、我就呵着手,大声说:“感谢你们,你们太辛苦了。”一位小战士激动地说:“这是我们应尽的职责,我愿以我的生命和热血保卫首都的安全。”我们激动地挥手告别,并在他们指点下,向前门方向开去。
“停车!”我高喊了一声,大家隔着挂满水汽的窗子向外望去,只见两位清洁工人在凌晨3点多的凛冽寒风中扫马路。我们跳下车去,走向他们,一位是年近六旬的老工人,一位是20出头的少女,相距五十来米,各自默默地扫着自己脚下的路面。风很大,马路其实被风刮得很干净,可他们还在认真地一下一下地清扫,戴着口罩,猫着腰。四下静悄悄,没有路人,没有车辆,在天安门广场南侧,他们做着几乎没人知道的工作。那位少女在寒风中冻红了双颊,每说一句话就喷出一股白气儿,“这是首都的标志,我们要以清洁的面貌迎接来自五洲四海的客人。”怎么我们遇到的每一位普通工人,都用简洁的语言说着口号似的话。我明白了,这是他们心中的最简洁的语言,然而他们是以实际行动来实践这口号似的语言,他们说到做到,因而显得异常的伟大。
我问自己,假如要是换了我去做这个工作,我会做吗?不会,我不会,人要凭良心说话,我的思想境界比不上他们。可是人家能干,你为什么不能干,人家也可以不干,但总要有人干。我不知道,我至今也不能回答,我至今却仍被他们感动。
最后一站到了,公共汽车总站,这是1986年元旦的凌晨4点。眼前,灯光、雾气、人影、人声,在四周静溢的黑暗中犹如一个神奇世界。但仔细看来,他(她)们都是极普通的年轻人。5点出车,司机与售票员都在准备,提着热水桶化开一夜冰冻的机箱。人来人往,年复一年,元旦将有更多的乘客,将有更多的穿着漂亮衣服的乘客,要搭乖他们的车。他们以这样的起早摸黑来迎接新的一年,迎接以后的每一天……
我们摄制组乘上一路公共汽车向西沿着长安街,向原坐落在复外大街礼士路的中央电视台开去。新来的售票员、一位笑容甜甜的女孩慢慢地说着:“我每天3点就出家门,坐班车上总站,大家都这样,5点出车一直到下班。有时看到乘客多,心里也烦,不过,我特想让乘客理解我们,我愿好好为大伙服务,大家都不容易……”她在甜甜地笑。
我们一位女同志哭了,她叫孙素平,现在是妇女栏目《半边天》的负责人,她看完了这个节目流下了泪水。“太棒了”,她擦着眼泪说,我们那个节目叫《十二小时即时采访》打破常规当天安排播出,并获当年专题新闻节目一等奖。
那已是10年前的旧事了,如果要我回答,1985年我工作中的曲折是如何度过来的,我想您会明白,这是与这些善良的朋友们的帮助,与这些在基层普通岗位上工作的人们的挚诚之心分不开的。从他们身上,我汲取了力量,增强了信心,获得了最伟大也是最简单最普通的这一信念。
那一年,我马不停蹄东奔西走,因为我不甘心消沉,也不甘心销声匿迹。我像一条游在海中的鲨鱼,我不伤人,只是由于没有膘就必须一个劲儿不停地游不停地动,否则因没有浮力而会下沉。
在游动中,我去了那么多我过去不可能去的地方,即使过去有可能去,担子不一样,早年随摄制组奔波,我只管出镜,只管领略,只管体味与遐想。而这一段不同了,我要管的就不是我自己了,我要管联系吃、住、行,我要联系机器,联系机房,联系被采访单位,还要送节目给领导,听取意见修改,再操心播出。
那一年,我还参与了童国平拍摄的《撞击与反射》三集电视片,报道石家庄的改革思路。
拍摄了《逛灯会》我有幸在自贡看到了“银河落九天”的迷人仙境。人们说“看景不如听景”,如果您到过自贡赶上灯会,您一定会说,百闻不如一见。《逛灯会》是在童国平、孙素平鼎力支持下完成的。我们一路风尘来去五天拍完,然后编成播出。我受到的热情接待,我得到的巨大帮助,我体验到的人间美景,留待日后再细说端详吧。
1993年袁德旺导演的大型文艺晚会《太平盛世闹元宵》,这个名字是我建议使用的。那是源自1986年我去自贡拍摄灯会的启迪。只有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才能办灯会、闹元宵。办灯会体现着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宁做太平犬,不做离乱人。”谁不期盼天下太平,幸福安宁呢?
这一段的工作,结束后我调到国际部。其实,再那么跑,我也受不了。
我在1985至1986年这一年多时间,干了许多,想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
一个人成与败、得与失,在一生中在所难免,不可能一生顺遂,也不可能一生倒楣。成败得失,形势固然关键,而人的内心所能承受的喜怒哀乐也至关重要。成功了理所当然要感谢大伙帮忙,如果一时失败,那完全需要你自己去找原因。原因就在你自己身上,四处申冤诉苦,四处埋怨愤然,只能说明你是懦夫,而懦夫注定一事无成。
这一年的实践为我逐渐向真正意义上的主持人过渡奠定了基础。
故事说完了,也该再理个头绪,说说从播音员到主持人的路——我的心得。这个问题,请读者诸君看看本书的第三部分——“谈艺录”吧!
写于1995年9月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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