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名人传记 > 艺海无涯——袁世海回忆录
【二十七 处困境 继续发愤】
春节过后,重庆社到武汉、长沙、开封、济南等地演出。重庆社的人员比较齐整,二路老生有张春彦、扎金奎二位先生,还有李宝奎、宋遇春、张盛利几个青年;二路花旦是芙蓉草、何雅秋,武旦是阎世善,武生是张云溪,小花脸是慈瑞泉、高富远,小生是尚富霞。演出的剧目有:《雷峰塔》、《玉堂春》、《峨嵋剑》、《青城十九侠》、《刘金定》、《汉明妃》等,每日轮换上演,营业不错。其中最受观众欢迎的要算《雷峰塔》和《玉堂春》。《雷峰塔》一剧由水漫金山寺开始到白素贞之子许仕林祭塔止。尚先生在《金山寺》、《断桥》几折唱昆曲。《祭塔》一场,白素贞与许仕林相见,向儿子叙述与许仙结合、分离的始末根由时,需要演唱大段的反二簧,唱功极重。尚先生充分发挥了其铁嗓钢喉的特长,多用陈德霖老夫子的“刚派”唱法,听来高亢嘹亮。尤其是“好一似半空中降下喜星”、“峨嵋山苦修炼”中“节节高”的唱法更为悦耳,给观众们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也是忠实的观众之一,每每是跟着听到底为止。
出外巡演期间,尚先生每星期只演五场,休息两天,平时也不排戏。我所演的剧目不多,活儿不重,因此有着充裕的休息时间。我就和盛利哥等几个人凑在一起,游览了武汉名胜——龟山。我们花两角钱雇了一只小摆渡。我们都是北方人,没坐过小船,感到坐这样的小船,比坐那平稳的江轮更有趣。坐在小舟上,眼望宽阔的江面,忘却了一切烦恼,心里顿时舒畅多了。小船划到江心,常被过往的江轮激起的波浪冲得左右摇摆,上下颠簸,有时,甚至吓得我们大声喊叫起来。浪花打湿了衣裳,我心中似有所触,我的生活道路真好比这只江上小舟啊!
一个月后,我们结束了武汉的演出,转赴长沙。为了节省路费,从武汉去长沙是乘江轮顺流而下,我被安置在住有六、七十人的大统舱内,舱里充满了鱼腥臭味。我没事就到三等舱去找范宝亭先生聊天。范先生擅长摔打花脸兼武二花脸,乃著名的“三亭”中的“一亭”(这“三亭”是迟月亭、范宝亭、何佩亭,均是著名的摔打花脸),尤以甩发功见长。我拜许德义先生时,范先生与许先生同班,因此,我曾看过范先生与名武旦九阵风(饰陶三春)、王长林老先生(饰陶洪)合演的《打瓜园》,和他与朱桂芳先生合演的《演火棍》(《打焦赞》)。戏中的郑子明和焦赞,别人演都是戴“发鬏儿”,范先生却与众不同。他戴的是“甩发”、“耳毛子”和“慈菇叶”。表演中“甩发”运用自如,与“耳毛子”、“慈菇叶”互不干扰。摔“硬枪背”起来得麻利脆,“甩发”一丝不乱。他为杨小楼先生配演。恶虎村。的郝文,在夺刀开打一场,范先生的“甩发”左转右绕地飞舞,为武打增强了惊险气氛,观众无不齐声喝彩,我十分敬佩。在后台,我着许德义老师勾脸,也经常看范先生勾脸,我们虽没有过多的交谈,也是见过面,称呼过“先生”的。在科时,又同台演过一场戏。记得,一天上午,我正在罩棚下吃饭,盛文哥端着饭碗从南屋走出来,到我身旁说:“你背背《浔阳楼》李逵的词儿,一会儿去演外串。”
“咱们到哪儿去演呢?”
“就你自己去给高大爷(指高庆奎先生)配戏。”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大班社串演比较重要的角色,只有已出科的师兄们才有资格呢,在科的学生只能演些《汾河湾》的薛丁山、《三娘教子》中的薛倚哥、《二堂放子》的沉香、秋儿之类的娃娃生。其实,我并没听错,事情是这样的:平日与高先生配演此戏的马连昆师兄因事外出,而郝老师从不演这个角色,于是就到科班里来请人。科班中自刘连荣师兄随梅先生赴美后,此戏李逵这一角色一直由我来演,所以,师傅决定让我去演这场外串。
我很快意识到这是师傅、先生对我的信任,心中又惊又喜。但这口可不同于上次与马先生配演伊立,那是马先生在科班演的堂会中串演,又有师傅坐阵。这回是要我自己去大班社里串演,胡琴、场面(指锣鼓)等一切都是生疏的。高老先生演的这出戏,我是看过的,《李逵夺鱼》一场和我们科班演法出入较大,并且日场就要上演,说戏的时间有限,难处不小哇!我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骆连翔师兄恳求师傅不要派他去大班串演的情景。
不久前,杨小楼先生主演《金钱豹》一剧,饰演孙悟空的迟月亭老先生年事已高,便来请年富力强的连翔师兄替演。师傅满口答应,因为连翔师兄在科班演这出戏的孙悟空,不仅受到观众欢迎,就是师兄弟们也都久看不厌。尤其是金钱豹与孙悟空交战,金钱豹三次投扔钢叉,连翔师兄(孙悟空)翻过“小翻堤”,接着摔“踝子”,同时接住扔来的钢叉,与饰演金钱豹的何连涛师兄配合得天衣无缝,表演极为精彩。
可是,连翔师兄在给杨小楼先生配演孙悟空时,这拿手的三次接叉却让人失望了。那天,我们在广和楼演出后,曾赶到华乐园看这场戏。第一次接叉,只见他刚翻过“小翻堤”,脚还未落地,叉已向他飞来,他来不及起“踝子”范儿,慌忙去接叉。说时迟,那时决,叉没接住。翻的“踝子”也如同旱地拔葱似地干摔、干落,重重地砸在台板上。观众哗然。我们真替他着急,心一下子揪到了嗓子眼儿。第二次接叉,连翔师兄又接歪了。第三次才算勉强接住。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连翔师兄和少春们所演的,都是在悟空的“小翻堤”落地后,二人稍有停顿,对好目光取齐,然后再分别扔叉,起“踝子”范,二位前辈却是在悟空的“小翻堤”落地前,叉已准确扔出,待其双脚落地即连着起“踝子”范儿,正好接着叉,“踝子”落地。这种技巧全靠心劲密切配合。
回科后,连翔师兄抱拳恳求师傅:“您千万别再让我去大班串演这些戏了,给徒弟留命吧!”师傅不解地问道:“你每次接叉都很保险,这次……?”“我不知道杨先生扔叉的范儿呀!他也没时间给我说,只问了我接叉时翻什么跟头就算对完了。大班演戏太难,全凭台上见,我算是明白‘搭班如投胎’这句话了。”
我这次演出,也不知由谁扮演张顺,是否范宝亭先生演?……他若能给我说说戏,就保险多了!
盛文哥见我低头沉吟,似有难色,就鼓励我说:“李逵与张顺的戏最多,范宝亭先生扮演张顺,他为人挺热情,你可以请他给你说说戏,也没什么难的,不用害怕!”
听说是范先生演张顺,我放心多了。
中午,高老先生班社的管事陈信琴来社接我,我提着扮演李逵所需用的服装及靴包,随他到了华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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