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故事发展到今天,人们会希望故事不仅仅是故事,而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是悦耳的旋律,或是对真理的领悟,而不是那流传已久的民间传说。
只有故事的小说终究会淡而无味,只想表现深度的小说显得晦涩难懂。如何居中、调和、融汇,是横亘在所有小说家面前的难题。
写作时间超过四分之一世纪的亦舒,除非她不想再写下去,否则,她一样必须面对抉择。
亦舒生活圈子小,专写知识阶层的悲欢离合与情场风波,题材狭窄,写得多了,自成模式。
幸而,她的天赋高,见识广,涉猎多,以传奇性、趣味性与娱乐性取胜,扬长避短,得以吸引读者。
《寂寞鸽子》其实也是一个司空见惯的故事。但依然能吸引人看下去。除了情节有转折,还因为塑造了贝秀月这个有点邪气的人物,而由她所串起的生活场景,很能撩拨起读者的好奇心。
她跟邵子贵是孪生姐妹,男主角许开明本来爱的是邵子贵。但一见到肌肤胜雪,嘴角弯弯,风情无限,慵慵懒懒,什么都无所谓的她,便不禁心神荡漾。
跟金庸一样,亦舒也喜欢她的主人公肤色白白,晶莹剔透。写香雪海如是,宁馨儿如是,贝秀月如是……
她先嫁了一个大概在点黑社会背景的日本年轻阔佬,在东京住了三年,丈夫很爱她,短短几年间,找世界各大名摄影师替她造像七次之多。
但不知怎地,她的心已变,不拿丈夫之分文,悄悄回到香港的娘家来。害得那痴情的日本鬼子“追杀”而至。
第二个丈夫,是新加坡青年富豪,她才去新加坡两个月,就已订婚。迷得那名门之后差点众叛亲离。
但不久又变卦,她又跑到伦敦,跑到加拿大。
许开明情迷意乱,不能自己,也跟着全世界到处跑,为作品增添了不少异域情趣。
《曼陀罗》也是,从尼泊尔写到香港,又从香港写到纽约,各式人等,穿梭其中,五光十色,让人目不暇接。
就是非常简单的素材,亦舒也有本事把它弄得悬念很强,味道很足。
有一个短篇叫《密码》。
说的是一个灯塔管理员叫刘昌源的,很喜欢灯塔控制这项寂寞的职业。
直到有一天,政府宣布将用电脑取代人手操作。
他很怅然,因为他实在喜欢这个工作。当有一天,他被远处的一种亮光吸引,他马上认为那是摩斯密码。
“密码”打出的是:“我名马利安,愿意结交朋友……别吝啬你的友谊,让它开花结果。请伸出你的手来。”
刘昌源终于忍不住,他做了一件十分失职的事,他利用灯塔上的大灯,拍出方园一百公里都看得见的密码:“马利安,我愿意与你通讯”。
“密码”中的“马利安”给了他很大的鼓励,她在他最彷徨的时候给他友情,她不知道那对一个孤寂的人来说是多么重要。
但刘昌源永远不会看到这一幕:在一个小村庄中,一户最普通的人家,吃完晚饭,年轻的母亲处理妥家务,唤七岁的女儿与六岁的儿子上床。
只见两个孩子把卧室的灯一开一关,亮光不住闪动。
这,就是刘昌源收到的“密码”。一切全在他的想象中,事实并非如此。
还有一个篇名叫《请按》的故事,在电话上“做手脚”,也很有趣。
现代科技发达,电话也由电脑控制。有一天,女主角江世平接错电话,正想挂。忽听得录音机说:“假如你找余仁邦,请按一,假如你找余仁杰,请按二,假如你打错号码,请按三。”
世平笑了出来,太幽默了。她很想知道下面还会发生什么,她继续把这个有趣的游戏玩下去。她按下三字,录音机里的男声愉快地说:“其实心理学家说,打错电话是因为心急想与同伴交流,可见你是一个寂寞的人,如果我说对了,请按四,我说错的话,请按五”。
世平讶异,这余家兄弟好不趣怪,竟想出这么别致的通话方式。
当时她感得有点突兀,放下了电话,但日常生活实在乏善可陈,她忍不住又按下前次那个打错了的电话。
这次的电话录音更为详尽,问她想谈什么问题,有中东局势,美国股票走势,人类感情问题……
人类感情问题分为有关父母与子女的,有关男女感情;的。
男女感情呢,也有是想摆脱一段感情和渴望爱人与被爱之分。
结尾更让女主人公觉得希望在眼前:
“如果你愿意约会我余仁邦,请按十九,如果你选择我弟弟余仁杰,请按二十,如果你不愿与任何一人见面,请按二十一。
世平笑了,她轻轻按了十九。
亦既想象力惊人,通篇用的是对话,平易的事物在她那里也能翻出新意。所以,她总能给人惊喜。
但正如有论者曾提及的:对于一个流行作家来说,同样面临着质与量的问题,创作丰裕固然可喜,而质量上的不断突破、出新更可贵,此乃艺术的生命之所在。
亦舒嘴上为自己辩解,声称即便是专写小说也要像博士那般专业化,其实心中也未必愿意默守成规。她知道局囿于原先的小圈子写下去,终非长久之计。
《银女》和《曾经深爱过》可称得上是亦舒努力拓宽视野,扩大生活面,开辟写作新路的较为成功的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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