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毕正英同志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永顺一中之所以有今天,42年
前李烛尘先生赠送的《新中学文库》,应当说是一块坚实的基石。”
11月上旬的一天,李烛尘离开永顺县城,来到万坪区龙寨镇参观。晚饭后,他趁着夜幕还没有降下,走到了镇头的大桥。
大桥是石头墩上架着木板,只能走人,不能行车。
李烛尘缓步走上大桥,双手扶着木栏,向远处眺望。
远处,层峦叠嶂,绿树漫山,红叶点点,雪白的油茶花一片片地错杂其间,宛若万只银蝶翩翩起舞。
那密林的深处就是毛坝村了。李烛尘多么想回毛坝,去看一看自己久别的老友和亲人啊!可是眼下毛坝不通公路,县里担心他年事已高,体力不支,百般劝阻。如今只好凭栏遥望那养育了他的山村了。
* * *
那是1937年春,李烛尘来到离毛坝六七里地的杉木村。这里有他的同庚老友向乃珍和他的二女儿李莲英。
向乃珍家是毛坝、杉木村一带的首户,家中设有私塾,请了先生常年教书。李烛尘家里请不起先生,就到向乃珍家搭学。李烛尘和向乃珍同吃住同读书,情同手足。30年代初,李莲英嫁到向家为媳。李烛尘、向乃珍又由挚友成为亲家。
向乃珍得知李烛尘要来,早早地就到大门口等候。一见面,两人就手拉手说个不停。李莲英几次提醒他们进屋喝茶,坐下再谈,他俩才手牵手,来到火铺。
火铺是湘西农村特有的建筑。这是靠边的一间屋子,中间挖了一个方形大坑,里边架上木柴,烧上火,既可以做饭,又可以取暖。
李烛尘和向乃珍坐在火坑边,边烤火边谈天,一直到了中午。
李莲英做好了饭菜,在堂屋里摆好,请两位老人入席。向乃珍摇摇手,说:“不去啦,给我们俩随便端点饭菜来,就在这里吃。”李烛尘也频频点头,连声说:“好!好!”
李莲英端过饭菜,放在火炕边。李烛尘和向乃珍边喝酒边说,边吃菜边笑,就像是又回到了同窗求学的少年时代。
李莲英嗔怪说:“爸爸,看您那样子,活像个乡下老头儿!”
李烛尘呷了一口酒,嘿嘿一笑,说:“怎么,嫌你这个老爸爸了?跟你说吧,你奶奶是土家族,我跟着你爷爷种过地,我本来就是个乡下人嘛!”
李烛尘说得李莲英、向乃珍也都笑了。
1945年,国共两党在重庆谈判时,向乃珍写了一首诗寄给在重庆的李烛尘,表达自己对和平建国的企盼。李烛尘至今还记得那情真意切的诗句——“国家动荡乱难堪,欲效贾谊策治安。国共和谈宜速决,雄飞东亚有何难?”
1948年,解放战争捷报频传。李烛尘给向乃珍寄去一封长信,宣传共产党的政策,劝他和亲戚们把田地、财产分一些给贫苦农民,迎接家乡的解放。
自从分别,一二十年来,这位老友的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呢?
* * *
那是1937年夏,抗日战争已经爆发。李烛尘和范旭东商定:如果天津失守,就把工厂迁往四川。为了寻找新的盐原料,李烛尘派三子李文明带着永利碱厂的两个人回到故乡,采取盐井水样,带回天津化验,看看是否有开发价值。
李文明与向乃珍商议,请教了两位掌握情况的老人。尔后,他又请了一位向导,一行4人赴盐井采回了两竹筒样子。李文明请木匠打了个箱子,用旧棉絮把竹筒裹得严严实实,放进箱子里。他们3人带着箱子星夜返回天津。
李烛尘从李文明口中得知乡亲们正在“挨盐”。此时,湘西市场上的盐有两种价格:一种是盐业合作社卖的“官盐”,只给在合作社入了股的农户每月供应1斤,价钱为三四升米;一种是生意人贩卖的“私盐”,价钱是“官盐”的3倍,每斤贵到1斗多米。老百姓买不起盐。很多穷苦人家,把小小的一块锅巴盐用绳子捆着,炒菜时放到锅里打个滚儿,马上提起来,挂到火坑架上。一坨火柴盒大小的盐,竟要吃上1个多且。
听到乡亲们挨盐的情况,李烛尘的心揪得紧紧的。自己是造盐的,可家乡人都吃不上盐,为盐而发愁这是自己的失职,自己有何面目再见家乡父老?自己有何资本再称盐业大王?
盐井水样已经化验过了,质量不行,不能用于工厂制盐。看来在家乡建盐厂是无望了。此刻“永久黄”团体正忙于南迁,李烛尘决定派人给水顺盐业合作社送去两船精盐。他知道,两船盐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乡亲们的换盐问题,但是哪怕暂时缓解一下也好。
两船盐很快就吃完了,但是李烛尘对家乡人民的这份情意却深深地长在人们的心底。
不过,在以后的岁月里,李烛尘每当看到垛成小山的盐堆时,眼前常常会闪动起这样的情景——一位老妪拎着拴了小盐坨的细绳,盐坨在菜汤锅里迅速地打了个滚儿……
如今,家乡的人们是不是能够吃足盐了呢?
* * *
天渐渐晚了,夜色笼罩了山岭。李烛尘还恋恋不舍地望着毛坝方向那黛色的群峰。陪同的张县长说:“李老,天凉了,请回吧!”
李烛尘摘下眼镜,用手帕仔细擦了擦,戴上后,又望着山间闪烁的灯火,说:“我有个孙儿叫李明达,请打个电话给毛坝,叫他们夫妻明天来看看我这个爷爷吧。”
晚上,李烛尘召开了个座谈会,了解县里的工农业生产和教育发展情况。听完汇报后,他感慨万端地说:“路不通,车没有,开发难,家乡还是穷啊!”
张县长接着说:“李老问县里财政怎么样,说实话,的确很紧张。交通事业不发展,山区经济就很难活跃。”
李烛尘点了点头,说:“这么办。我给县里3部汽车,回北京后就拨过来。”
李烛尘轻轻的许诺炸响了月夜下的小屋,屋里昏黄的电灯似乎也亮了许多。人们兴奋地议论起来,从煤炭到铁矿,从木材到砖瓦,从制陶器到烧石灰,一直谈到午夜。
第二天一早,李烛尘走到院子里打了一通太极拳,收势刚完,便看见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的身上背着个女孩,女的怀里抱着个男孩。
这对青年夫妇走到李烛尘跟前,深深鞠了一躬,说:“公公,我们来接您回老屋看看。”
李烛尘惆怅地说:“不通车,我走不起啊1待公路修通了,我再回来看你们吧!”
李烛尘把他们请进屋,留下他们吃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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