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一月中旬,寒气袭人。部队的冬装问题尚未解决,我们很伤脑筋。过了竹林关,经龙驹寨、商县到杨家斜,想去镇安、柞水一带。走到凤凰嘴以东,又遇上胡宗南部堵截,只好避开。我跟十一师上了山,随后折而向北.部队抵曹家坪后,我们开了会,决定兵分两路越秦岭,一路走汤峪,一路走库峪,向关中平原转进。
秦岭山脉,高耸入云,气吞万里。山连山,水连水,翻不完的山头,越不尽的急流。我军衣衫单薄,食不果腹,伤病号又多,进军倍受艰辛。可是部队的宣传工作很活跃。总部和各部队的宣传人员站在山坡、隘口、沟边,不断用快板、顺口溜、歌声、口号,激励指战员们攀岩涉水,战胜疲劳和饥寒。“人力可以歌取”,这话有道理。艰难困苦的时候,一支歌,一段快板,一阵笑声,都会使人消除疲劳,焕发精神,勇气倍增。张琴秋同志任方面军总政治部主任 (原为七十三师政治部主任),沿途开展政治宣传工作认真积极,起了很大作用。
我军翻越秦岭后,进入关中平原。杨虎城见红军飘忽而至,逼近西安,赶忙调孙蔚如十七师在王曲、子午镇一带阻击。尾追我们的敌第一,六十五,四十四、五十一,三十五等师,也扑向关中,敌第二、四十二两师,沿陇海线西进,企图对我合围。
前有敌阻,后有敌追。我军首先向临近的堵截之敌开刀,在西安以南约四十里处的王曲镇打了一仗,歼敌四个营。那是张汉民的部队,我们当时不知道他是共产党员,不想和我们真刀真枪地打。只晓得我们走,他们也走,平行跟着我们,于是打了这一仗。此后,他们就退走了。接着,子午镇—‘战,又击溃陕军一部。战斗中,十—‘师政委李先念负了伤。我说:你先跟部队走吧,后面我来指挥。那时,我们的担架剩的极少,负伤的同志大都是步行,重伤号走不动,尽量用担架,马匹带走,实在带不了的,才给几块钢洋,留在老百姓家里。有些同志养好了伤,又去找部队。
再往西走,抵户县以南的傍徨镇。部队分两个梯队前进,张国焘带第一梯队的十一师,七十三师先行,我和陈昌浩带第二梯队的十师、十二师殿后。我们还在傍徨镇附近休息,敌人又来了。我起床一看,哟!南山上的敌人已经摆开散兵线,向我驻地扑来,东面、北面也有敌军逼近,情况很危急。不管三七二十一,紧急集合队伍,组织反突击。激战数小时,歼敌胡宗南师一部及陕军警备旅数千人,方转危为安。前行的我第——梯队闻讯返来接应,战斗已近结束。红十师代师长曹光南不幸牺牲。
这时,我们收到了中央十一月七日的来电。电文指出:
“(一)虽然在临城战役中,红军获得伟大的胜利,击溃敌人九师主力,坚强了自己。但是由于对于国民党崩溃过分估计及由此而产生的对四次‘围剿’严重性的估计不足,使我们不得不离开原有的根据地,这是很大的损失。 (二)现在的任务是要红四方面军在鄂、豫、陕边建立新的根据地,发动当地的群众的革命斗争,给红军主力以整理补充,并尽量扩大红军,以准备向敌人反攻,继续向西入陕与长期行动是不适当的。 (三)迅速与红第二军团取得联系与行动的呼应。特别是在向敌人反攻,准备时期,这有极重要的意义。(四)帮助领导鄂豫边区,恢复鄂豫边苏区,发动在这些区域中的游击战争,最高限度的发展土地革命的斗争,这是创造与巩固鄂豫边苏区的不可分离的步骤。 (五)红军主力整理休息补充之后,应取向回发展的方向,造成时时威胁襄樊及武汉形势,所以与鄂豫皖苏区取得密切的联系,是十分必要的。”
教条主义的中央领导人,远在江西根据地,他们提出的上述任务和要求,远远脱离我军转战的实际,是行不通的。
§再越秦岭 南渡汉水
关中之行,我军歼敌一部,调动了敌人,于是趁机再越秦岭,南下汉中。
十二月初,部队从周至县南马召镇附近出发,又进入苍莽崇峻的万山丛中。深山里面,气候严寒,大雪纷飞,粮米匮乏,逼着我们不顾疲劳,催军急进。部队发扬坚韧不拔的精神,经七日行军,一连越过九座海拔二千至三千米的高山,通过老君岭、厚畛子、下佛坪、都督河、黄柏源等地,于十二月九日进抵秦岭南麓的小河口。
我在小河口略事休息,就带上先头部队到前面去了。因为下一步部队要出山口,需弄清前面的敌情,也要防备敌人的突袭。那时情报工作跟不上,了解敌情主要靠找老百姓打听,再就是捉俘虏审问。
小河口会议我没参加,一些情况是后来才听说的。
张国焘自到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后,实行家长制领导,推行王明路线,搞“左”的一套,许多同志早就有意见。特别是反第四次“围剿”失败后,部队跳到外线,被迫无止境地长途转移,有些同志想不通,张国焘也没有召开干部会议,统一思想认识,明确行动部署,因而更引起了大家的不满。其实,大家的意见有道理,你转来转去,总要开开动员会,至少要在高级干部中讨论讨论。我们打一仗,事先还要向部队做动员嘛!在小河口,曾中生、旷继勋、余笃三、张琴秋、朱光等同志酝酿,要派人去党中央揭发张国焘的错误,请中央采取措施加以纠正。张琴秋和陈昌浩同在莫斯科学习过,她去做陈昌浩的工作,想争取陈的同情和支持。陈昌浩当然不会赞同,就报告了张国焘。张国焘为缓和下面的不满情绪,立即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听取意见。会上,曾中生等同志对他提出了不少意见和批评。话说得比较尖锐,但仍是同志式的态度,并建议恢复军委会,集体讨论和决定重大问题。会议取得的具体结果是组成了前敌委员会,委任曾中生为西北军事委员会参谋长,但同时也使张国焘对那些反对他的同志愈加怀恨在心。川陕革命根据地建立后,张国焘便借口“肃反”,陆续将曾中生、余笃三、旷继勋等人逮捕或杀害,张琴秋也被降职使用。
西北军赵寿山的两个团布于秦岭出口处许家庙、沈贤村,堵截我军。我先头部队发起猛攻,打垮了这两个团,全军于十二月十一日进入汉中平原的城固地区。因那带回旋余地小,不好搞根据地,我们决定南渡汉水,去大巴山北麓的西乡、镇巴一带立脚。汉中地下党曾来人接头,我们送了些武器给他们搞游击队。
渡汉水,要抢时间,选在当夜。船只极少,我军大部需徒涉。我们派人去看地形,回来说:水太深,过不去。于是,我和陈昌浩带侦察人员骑马到江边,又进行勘察。因是枯水季节,水势并不大,至多齐胸深,我们骑着马就过了江。选好地点,我军星夜渡河。除伤病员和妇女由船只、马匹运渡外,其余上至总部领导人,下至勤杂人员,一律徒涉。来到江边,指战员纷纷跳入水中,奔向对岸,直至上元观地区。在那里我清点了人数,全军共一万四千四百人。
部队南渡汉水,向镇巴、西乡转移,是极为重要的一着。从此,摆脱了遭敌追堵的被动局面,取得了主动权。汉中地区,仅汉水两岸有西北军十七师一部驻守,兵力不多;我军渡过汉水后,杨虎城鞭长莫及,无力再追堵我们,只能令部队远远地打打炮,做做样子。敌胡宗南第一师被甩在关中,尚未赶来,四十四、六十五师则奉令调去安康地区,对付转到鄂陕川边境的红三军。这样,经过两个多月艰苦转战的我军,终于使敌人的“此股残匪”“不死于炮火,即死于冻饿”的梦想彻底破灭,迎来了胜利的曙光。
§风雪大巴山
我军进驻西乡以南的钟家沟地区,已是十二月中旬。本想在这带建立根据地,可是这里已经给土匪糟踏得不成样子,加上连年干旱歉收,粮食极缺,群众又少,大部队无法久驻。怎么办 ?还得另找出路。这时,我们从敌人报纸上得知,四川军阀正在成都一带混战,有隙可乘,于是决定进军川北。
进军川北建立根据地的方针,在钟家沟召开的团以上干部会议上,进行了认真讨论。我们分析了在这带不便久驻和决定入川的原因,向干部说明,进军川北是最好的出路。四川号称“天府之国”,物产丰富,地势险要,混战的军阀又自顾不暇,不论从供应条件、地形条件或敌情条件来看,以川北为中心建立根据地,要比镇巴、西乡一带更为有利。这次会议,开得很好,达到了统一意志的目的,对部队鼓舞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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