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夜,早上进入枣阳附近的土桥铺地区,又碰上敌刘茂恩部堵击我们。我记得从来没有那样累过,两条腿走得拖也拖不动了,话都不想说。敌向我军冲锋,炮火打得很厉害。不管他,准备好,横下一条心,硬突过去!过了土桥铺,向西转移,堵击的敌人又来了。我正在曾传六那个团,即十师二十九团,我告诉部队不准动,埋伏好,子弹上膛,刺刀上好。等敌人来到跟前,一个突击,将敌击溃,缴获了不少武器弹药。下一步要过沙河,继续转移。部队进行了整编,将少共国际团撤销,人员分别补充到各师。伤号带不走,发几块钢洋,安排在老百姓家里;缴获的武器带不走,统统毁掉、埋掉。走了好远,遇上敌彭启彪部打伏击,我军只有两个团跟在我们后面。立即组织突击,激战一场,打退了敌人。这次,张国焘、陈昌浩和我,都在一起,有个小警卫员叫马宝山,在我们跟前。平时挺活泼的,我喜欢逗他,开开玩笑。我正在山头上拿望远镜看部队作战,“叭”的一声,敌人的子弹,打中了他的头部,牺牲了。他才十六岁,叫人惋惜不已!
新集反击战和土桥铺突围战,我军浴血苦斗,化险为夷。先后共毙伤敌三千余人,粉碎了蒋介石围歼我军于襄阳、枣阳、宜城地区的计划。
§漫川关突围
十月下旬,我军走新野,过邓县,夺路向淅川前进。一路过来,看到的是荆棘丛生、渺无人烟的荒年景象。走上几十里,见不着一户人家,找不到一点粮食。部队忍饥熬寒,昼夜兼程,越过七十二道水,从淅川西南涉丹江。在宋湾,分局和总部向中央报告了从新集突围西进的情况。十一月初,我军进到鄂豫陕交界的南化塘地区。
南化塘地区北靠伏牛山,南傍鲍鱼岭,介于丹江和汉水之间,地形较好,粮米较丰。方面军总部作了研究,准备在这里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并向党中央报告了我军撤离鄂豫皖的原因和打算。电文说:
“此次(鄂豫皖)战区未能冲破包围,客观原因系革命发展不平衡,战区处交通便利、四面受敌、反动势力较雄厚之区域。在此次激烈斗争中,并未得四面工农,特别是交通界城市工人的最低赞助,最主要的是战区政治工作和政治领导之错误,对敌力估计不足,发动赤区群众反包围不够,发动白区士兵斗争的工作不够,省委之白区机关工作方式在紧急斗争时完全表明不能胜任。即中央 (与)各区的红军亦未有更有力的配合行动,中央未能供给战局最低必须之政治、军事、技术的无产阶级的干部,亦是原因之一。我四方面军精锐英勇慷慨,我以孤军大战数倍之敌,转战千里未曾一挫锐气,但终被迫脱离赤区。鄂豫皖赤区尚有近三万枪之游击队,必能在困难条件下斗争而有发展。红四方面军现已到鄂豫陕边,当以联合湘鄂西、鄂豫边、陕甘边赤区和红军,形成襄江上游之巩固赤区和红军为目的。”
然而,我们的计划来能实现。在南化塘刚驻三天,追敌又至。我十二师阻敌四十四师于南化塘以北,十一师与敌六十五师激战于南化塘以东之化山坪、太山庙一带,南面的敌第一师迫近至距南化塘十余里之七柯树;东南方面之敌五十一师已到达白桑关、黄石坪。敌企图从东、南、北三面合围我军,我们遂被迫放弃在南化塘建立根据地的计划,继续向西转移。
部队进至鄂陕边界的漫川关地区,杨虎城的重兵已卡住关口,挡住我军西进去路。胡宗南等部又追了上来,将我军合围在康家坪至任岭的深山狭谷中。开始,胡宗南的部队弄不清我们是哪个部分的,还吹号同我们联络。如果这时乘敌人立脚未稳、情况不明,我们一个冲锋打下去,有可能把敌人击溃。但十二师师长旷继勋指挥不力,贻误了战机,旷因此而被撤了职。当时敌众我寡,地势险恶,就剩下机关枪能交叉射击到的那么个口子可以突围,的确到了危险至极的境地。在这个最紧要的关头,我们开会,研究对策。张国焘这个人一到叫劲的时候就稀松,也不懂军事,往往瞎指挥。他提出,化整为零,让部队分散打游击。这怎么行呢 ?我说:这支部队不能够分散,在一块儿才有办法。我们好比一块整肉,敌人一口吞不下去,如果分散,切成小块,正好被人家一口一口地吃掉。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分散打游击,耍想尽一切办法突围。陈昌浩等同志支持我的意见,最后决定集中突围。情势很紧张,分秒必争。所谓开会,无非是几个人碰碰头,商量一下,决定了就行动。
红十二师的三十四团(团长许世友)和七十三师的二一九团(团长韩亮臣)都是善于打硬仗、恶仗的部队。我们以三十四团正面突击,二一九团配合,夺占北山垭口,为全军打开通道,以十、十一师各一部顶住南面和西面的敌人。陈昌浩在前面指挥。敌我反复争夺阵地,仗打得很凶恶。三十四团的二营,五百多人,拼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百多人,二一九团团长韩亮臣也牺牲了。但我军终于控制了垭口,打开了通道,连夜突围而出。
漫川关突围,是关系我军生死存亡的一仗。许世友那个团立了大功,二一九团打得也不错。幸亏敌人刚到,合围圈不够严密,我军决心果断,行动迅速,利用夜间突围奏效,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有根据地时感觉不到根据地的重要,到了没有根据地的地方,才晓得那种苦处。在根据地里,有党和地方组织,有游击队,有群众。敌人来了,群众一天送几次情报,敌人不容易发现我们,我们却容易发现敌人。穿衣,吃饭问题也好办,群众节衣缩食,供应红军。记得张国焘搞“大肃反”时,黄安仙居区的群众和干部极为不满,逃进山里“避难”。临走前派人给区政府送来五百多担大米和一千多双鞋袜,还写了封信,说是给红军的。群众和红军真是鱼水情深,难离难分呵!而我们到了远离根据地的地方作战,情形则大不一样。群众不了解红军,在敌人威胁下跑得远远的。红军要粮没粮,要衣没衣,要情报没情报,困难要大得多。我们左一次突围,右一次突围,为什么 ?就是因为没有群众基础,情报不灵,往往被敌人堵到门上才知道,不突围没有办法。至于吃啦,穿啦,供应啦,更难以提起。所以,毛泽东同志关于建立根据地的思想异常重要。革命根据地,是红军赖以生存、发展和胜利进行革命战争的基地。事实证明,没有这种基地,是绝对不行的。
§越秦岭 走关中
我军面对敌人的围追堵截,流动作战,打了走,走了打。一面打击敌人的堵截,一面打击敌人的追击,就打这两种仗。边走边打,目的是为了争胜利,求生存,寻机建立新的革命根据地。
流动作战的特点和消息闲塞的状况,使我们不可能作出一成不变的建立根据地的战略预想。艰苦转战的我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打一步算一步,好象下棋似的,从对奕局势的每步变化中,审时度势,确定新的步伐。离开鄂豫皖革命根据地时,曾想暂在璩家湾地区活动,待机打回根据地,却因情势所迫,改为西进,到了南化塘,觉得地形、民情条件不错,想立脚生根,又落了空3而后,奔向漫川关,打算去汉中地区建立根据地。汉中盆地,历史上赫赫有名,曾是汉刘邦养精蓄锐、回定三秦、进取天下的战略出发地,史书上记载过的。出秦岭,据汉中,这时就成为我们的主要行动目标。
关键是甩掉敌人,不甩掉敌人,便无法实现我们的预想。
我军从漫川关突围而出,转道北向,夜走野狐岭。野孤岭山势陡险,只有条两尺来宽的羊肠小道,一边靠峭壁,一边靠深壑,又处在敌火力封锁之内。我军抢在夜间通过,人走马踏,路都快垮了,人和牲口有的翻下山去。我下了马,指挥部队砍树铺路,边铺路边走人马;笨重的东西,通通扔掉。我有个皮包,里面还有块怀表,也在忙乱之中丢失了。翻过野狐岭,直扑山阳城。但胡宗南部走大路,抢先一步到达。我军掉过头来,攻占了竹林关。这一仗打下来,我军名声大震,附近老百姓都说红军不怕死。红军为人民的利益而战,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具有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的确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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