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赶紧去抢,边抢边叫:“这不是你吃的,是药,是中药。”
荷西说:“我鼻子不通,正好吃药。”讲后便塞了一大把放在口中。
三毛不可能再叫荷西吐出来,只有在一旁气得干瞪眼。
荷西嚼了嚼,问:“是什么?怪甜的。”
“喉片,给咳嗽的人顺喉头的。”三毛没好气他说。
荷西朝三毛翻了一个白眼:“肉做的喉片?我是白痴?”
荷西是个慷慨大方的人,有好东西,自己享受了不算,总想着与别人分享。第二天,他便偷了大半瓶的猪肉干去给同事们吃。
从此,荷西的同事们一见到三毛就都假装咳嗽,要三毛拿肉做的喉片给他们吃。
时间长了,三毛的“中国饭店”便出名了,所有的荷西的同事工友都被请过到“中国饭店”就餐。荷西夫妇的热情好客最后将荷西公司的大老板都吸引来了——有一天荷西回来对我说:“了不得,今天大老板叫我去。”
“加你薪水?”我眼睛一亮。“不是——”我一把抓住他,指甲掐列他肉里去。“不是?完了,”你给开除了?
天啊,我们——”
“别抓我嘛,神经兮兮的,你听我讲,大老板说,我们公司谁都被请过到我家吃饭,就是他们夫妇不请,他在等你请他吃中国菜——”
“大老板要我做菜?不干不干,不请他,请同事工友我都乐意,请上司吃饭未免太没骨气,我这个人啊,还谈些气节,你知道,我——”我正要大大宣扬中国人的骨气,又讲不明白,再一接触到荷西的面部表情,这个骨气只好梗在喉咙里啦!
第二日他问她:“喂,我们有没有笋?”
“家里筷子那么多,不都是笋吗?”他白了我一眼。“大老板说要吃多片炒冬菇。”乖乖,真是见过世面的老板,不要小看外国人。“好,明天晚上请他们夫妇来吃饭,没问题,笋会长出来的。”荷西含情脉脉的望了我一眼,婚后他第一次如情人一样的望着我,使我受宠若惊,不巧那天辫子飞散,状如女鬼。
第二天晚上,我先做好三道菜,用文火热着,布置了有蜡烛的桌子,桌子铺满了白色的桌布,又加了一块红的铺成斜角,十分美丽。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不但菜是色香味俱全,我这个太太也打扮得十分干净,居然还穿了长裙子。饭后老板夫妇上车时特别对我说:“如果公共关系室将来有缺,希望你也来参加工作,做公司的一份子。”我眼睛一亮。这全是“笋片炒冬菇”的功劳。
送走老板,夜已深了,我赶快脱下长裙,换上牛仔裤,头发用橡皮筋一绑,大力洗碗洗盆,重做灰姑娘状使我身心自由。荷西十分满意,在我背后问:“喂,这个‘笋片炒冬菇,真好吃,你哪里弄来的笋?”我一面洗碗,一面问他:“什么笋?”
“今天晚上做的笋片啊!”我哈哈大笑:“哦,你是说小黄瓜炒冬菇吗?”
“什么,你,你,你骗了我不算,还敢去骗老板——”
“我没有骗他,这是他一生吃得最好的一次‘嫩笋片炒冬菇’,是他自己说的。”
荷西将我一把抱起来,肥皂水洒了他一头一胡子,口里大叫:“万岁,万岁,你是那只猴子,那只七十二变的,叫什么,什么……”我拍了一下他的头:“齐天大圣孙悟空。这次不要忘记了。”
——引自三毛《沙漠中的饭店》
三毛不错的烹饪技术,“中国饭店”不错的饭菜的口味,不仅深深的吸引了荷西,使他口味大开,饱尝了中国菜的各种风味,而且像磁石那样深深的吸引住了荷西公司的员工,使他们三天两头用各种借口来到荷西家中,来品尝三毛做菜的手艺。三毛虽然觉得累了许多,但她在累中领略了自己亲自动手的快乐。
§15.家庭内交
两人结婚以后,不再像恋爱的时候那样,只求两个人在一起,越孤立越好,什么交流只在两个人之间进行。婚姻是一种社会活动,不再纯属私人问题,夫妇两人融合为一个整体,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社交活动,和两人之外的人发生联系。
荷西和三毛都是追求自然之人,是相互陪伴共同避世的好伴侣。
他们过的是一种神仙眷侣的生活,和旁人只作一种自然状态的交往。和得来的,自然而然会聚拢在一起,成为好朋友;和不来的,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不管怎样的与世无争,怎样的避世,双方的父母亲却是怎么也逃避不了的,不得不处关系。
首先是称呼问题。
由于中西方生活习惯的不同,三毛和荷西在这个问题上有着严重分歧。
三毛根据中国人的习惯,婆婆叫“马利亚”,她便称其为“马利亚母亲”,公公叫“西撒”,便称作“西撒父亲。”
但荷西全家都觉得三毛很肉麻。因为在西班牙,都把自己的公公、婆婆称为XX先生、XX太太。
三毛说:“也许一个中国人喊岳父、岳母为爸爸妈妈很顺口,但一个外国人你叫他喊从未见过面的人为爸、妈,除非他对自己的妻子有大多的亲情,否则是不容易的。”
说的便是中西方的文化差异的日常表现之一。
1979年,三毛的父母借去欧洲旅游的时机,顺便去大迦纳利群岛上,女儿海外的家中探望女儿。
来之前,荷西很紧张,问三毛:“我看到你爸爸,该怎么称呼?是不是该叫他陈先生?”
三毛说:“你如果叫他陈先生,他一下飞机就会马上乘原机返回台北,你应该像我叫你父亲那样叫他‘爸爸’。”
“可是这样太叫不出口了,干脆我叫爸爸陈先生好了。”
但是,三毛的要求很严格,她说:“不管怎么样,你一定不能叫他陈先生,只能叫爸爸。”
父母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三毛对自己那个“乘龙快婿”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再三叮嘱他:“我的生命里有三个人,一个是爸爸,一个是妈妈、还有就是你,再者就是我自己,可惜没有孩子,否则这个生命的环会再大一点,今天我的父母能够跟你在一起,我最深的愿望好像都达成了,我知道你的心地是很好的,但你的语气和脾气却不一定好,我求求你在我父母来的时候,一次脾气也不可发,不能发,要笑,态度温和。因为老人家,上了年纪,有时候话多,难免会有一些啰嗦。你别?
荷西非常奇怪地盯着三毛,说:“我怎么会发脾气?我快乐还来不及呢!我真的很想看看他们哦。”
荷西并没有嘴上说说就完了,他还积极地行动着。
因为三毛的父母不懂西班牙文,荷西为了能与他们交流,便每天花上好几个小时的时间来学英文。这对于学习语言的能力极其低弱的荷西来说确实不是一件易事。中学到大学,荷西搞了十几年的法语,都没学出什么成绩来。英文则是三年以前在奈及利亚学了一丁点,其水平可想而知。在这样的水平之上来“突击”,其艰难程度也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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