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胡子的来源很有趣,因为饶漱石当时还不到四十岁,唯恐别人看他太年轻,威望不够,许多老同志甚至叫他‘小饶’,他很不高兴,因此蓄起小胡子来,看上去好像一个年高望重的老前辈。”
潘汉年看不惯饶漱石这套整人的谋术,而对陈毅,他不仅敬重这位儒将加诗人的才气和人品,也为他的韬略与战功所折服。他曾写过一首七言绝句赠给陈毅,诗曰:
韬略经纶晋谢风,
雄师十万过江东。
庾岭三年惊贼胆,
王桥一战定华中。
足见他对陈毅的崇拜了。
按照常规,潘汉年这种做法,是党内生活所许可的,是他胸怀坦白的表现。作为一名党员,坚持什么,反对什么,理应旗帜鲜明。但他因此而得罪了饶漱石,付出了不应该付出的代价!
饶漱石让潘汉年出来处理扬帆事件,这是中社部康生的意见,还是饶漱石对他的一次考验,让他选择到底站在陈毅一边,还是站在他饶漱石一边?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潘汉年仍然坚持他的党性原则,仍然坚持他一套处理人事关系的准则:实事求是,与人为善。
潘汉年与扬帆过去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到淮南根据地后也没有过多的交往。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文化村”的几次相见中,扬帆的人品、才干,给潘汉年留下了较深的印象。况且,潘参加三人小组后审查了扬案的材料,发现扬帆被怀疑的主要依据是所谓地下“救国会”问题,而“救国会”是在党领导下的一个群众性的抗日组织,潘汉年对此了如指掌,而且还与沈钧儒等“救国会”领导人相交甚密。“救国会”曾在各大城市均有分会,南京戏校的“救国会”组织当然不会例外。据此,潘汉年初步认定了扬帆是被冤枉的。几个月之后,在一个雪花飞舞的日子里,潘汉年在新四军保卫部门负责同志的陪同下来到了关押扬帆的牢房。由于天气寒冷,扬帆被铐的手冻得难以忍受,只得不停地搓着。潘汉年看了扬帆一眼,把卫兵叫来,冷冷地说:“把手铐打开!”卫兵面有难色。
“这样铐着,他怎么写交代材料?他跑不了!”
潘汉年根据手头的材料,要扬帆简单扼要地讲讲自己参加革命前后经历,然后着重讯问他在“一·二九”学生运动的前后在南京戏校的历史情况。扬帆一一作了回答,每到关键处,还提出了有力的证人。对此,潘汉年觉得满意,并越发相信扬帆是无辜的。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尽管扬帆对潘汉年不太熟悉,但他早已听说过潘的许多传闻。等到接受潘汉年审查后,他的心里似乎踏实多了。其间曾经发生过一件事,将潘汉年与扬帆的情感拉得更近了。
这是一件什么事情呢?多年之后,扬帆作了说明:
“组织上暗中派了个干部,装作汉奸要犯,和我关在一起,实际上是来侦察我。他故意向我问长问短,还偷抄了我在牢中写的一些诗词,暗地里送给潘汉年。”
送给潘汉年的扬帆在牢中写的诗词中,有一首是记挂遭饶漱石排挤的陈毅军长,诗文是这样的:
梦仲弘军长
梦中执手悄无言,
热泪如潮涌榻前。
犹忆深宵金石语,
何期往日葛藤嫌。
现身说法楷模在,
刮骨疗疮志气坚。
欲诉沉冤鸡报晓,
含悲依旧抱头眠。
仲弘即为陈毅的字。看了扬帆的这首诗,潘汉年既为诗中那种“深切的感情、诚挚的友爱”所感染,又更加同情于扬帆的处境。作为专案组的主要成员,他坚信此案定能真相大白,一洗扬帆之冤屈。不过时辰未到,于是挥笔写了一首题为《慰炎于狱中》的诗,暗示其受冤,表示同情,予以安慰:
面壁高歌字字真,
江郎岂肯作狂僧。
无端屈辱无端恨,
巨眼何人识书生?
扬帆看了这首诗,“心中感激万分,当即写了《答友人问》一诗,以赠潘汉年,进一步述说了心头的疑端”:
真真假假费疑猜,
欲辩难言知己哀。
自是奸人离间苦,
谩嗟执事信从衰。
含冤曾洒英雄泪,
湔辱空夸国士才。
幸有寸心如火炽,
凄凉伴我过年来。
新春一过,扬帆又写诗一首,既感叹于自己的不幸,又表达了对潘汉年“巨眼识人”的无限感激和敬佩之情:
琅珰铁索度新年,
十载凄凉寄暮烟。
此地应无三字狱,
斯人纵有一身愆。
是非曲直终须白,
荣辱悲欢何必言?
雪炭深情弥感愧,
书生泪对洒樽前。
看到扬帆无端受冤,只能“琅珰铁索度新年”的情景,潘汉年内心是何等的不平静,他虽然已从各方面的材料中论证出扬帆不是“特务头子”,应该予以平反、释放,恢复他的工作,但握有生杀大权的是康生,而饶漱石也决不轻易允许。对此,潘汉年又作《怀炎》一首,以抒发自己的感慨,为扬帆鸣不平:
细雨寒风忆楚囚,相煎何必数恩仇。无权拆狱空叹惜,咫尺天涯几许愁。
对于革命队伍中“相煎”表示忧虑,对于“无权拆狱”表示叹惜,扬帆深为潘的这种“雪炭深情”所感动,把潘视为知己,将其狱中诗作百余首,题为《鹤唳集》呈于潘汉年,潘为此赋诗一首,为之作序:
同为天涯客,
飘零梦亦空。
楚囚吟鹤唳,
细雨立寒风。
面壁居囹圄,
杀身何碍忠。
寄余诗一卷,
读罢泪眼红。
就这样,潘汉年与扬帆之间,你来我往,以诗作媒介,述志抒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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