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龙家里,戊姐、满姑、戎姑和我们一些亲戚来见贺龙,远近各村的乡亲们来了,跟随贺龙参加北伐战争、南昌暴动的老部下们来了,桑植四区八乡那些团防老爷、“文武百官”、所有头面人物都来了,连堂堂的县长大人也坐着轿子从20公里外的县城赶来“朝拜”贺龙。那几天,洪家关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贺龙告诉我们:“我现在不是国民党,也不是中华革命党,我已经是共产党了。南昌暴动是失败了,但是共产党人是杀不完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回来就是组织工农革命军,跟蒋介石这帮坏蛋干到底!”
后来,我逐渐知道,国民党公开背叛革命后,贺龙拒绝了国民党反动派的利诱威逼,毅然率领国民革命军第20军参加了共产党发动的南昌起义,担任起义军总指挥。而后,贺龙率部经江西瑞金向广东潮汕转战。在瑞金,贺龙由周逸群、谭平山介绍,由周恩来主持,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起义部队在潮汕地区被打散后,贺龙经香港辗转到了上海,找到党中央。党要派他去苏联学习,他考虑到自己文化低,同时也对起义失败不眼气,就向党提出:“中国字我还认不到几个,恐怕学不好俄文,党要相信我,还是派我回家乡重新搞武装。我就不信搞不赢!”得到中央批准后,贺龙和周逸群、卢冬生等经武汉坐船沿长江而上,在洪湖地区的监利、石首会合了贺锦斋等人,发动年关暴动,搞起一支工农武装,而后又把武装留给当地党组织,回到湘西。
跟贺龙一路回来的共是七个人,除了贺龙还有:
周逸群,北伐时期贺龙部队的政治部主任,南昌起义时20军的师长,中共湘西北特委负责人;
贺锦斋,贺龙的堂弟,20军的师长;
李良耀,原是做青年工作的,中共石首县委宣传部长;
卢冬生,公开身份是贺龙的“弁兵”,实际是党中央派来的交通员;
此外还有滕树云、朱炳章。
贺龙在洪家关召集各路“诸侯”举行聚义,号召大家参加工农革命军。贺民英首先出来响应,把我们这支有40多个人、几十条枪的队伍交给了贺龙,交给了共产党。她对贺龙讲:“带队伍你比我强,但你现在没队伍了,我有队伍,但带队伍不如你。我把人枪都交给你。”此外,她也感觉到,自己一个女人、寡妇当“司令”,带队伍,太累了,流言蜚语也很多,把队伍交给贺龙就可以安心过日子了。
随后,戊姐、满姑、戎姑几姊妹都把人枪交了出来。贺龙的旧部王炳南、李云卿、钟慎吾、文南甫、谷志龙、邓仁山等也带着队伍来了。一些地方团防刘子维、张东轩等也都慑于贺龙声威归附其麾下。不到20天,在“工农革命军”的旗帜下聚集起一支约3000人的队伍。
不久,工农革命军由贺龙、周逸群等率领进占桑植县城,成立了由李良耀任书记的中共桑植县委,发动群众,扩大部队,正式编起两个团。
贺龙等人和工农革命军的举动,震惊了国民党反动派。他们立即派兵来攻,主力是贵州军阀龙毓仁旅,桑植团防大队陈策勋、陈佑卿也积极配合。在强大的敌人面前,工农革命军放弃桑植县城,退到洪家关准备迎战。
贺龙对贺民英讲:“你原来带的这一坨坨,什么姐姐、妹妹、外甥呀,过去都是你管的,还是归你吧。”结果又退了几条枪、几个人给她,贺民英几姊妹又都重新带起队伍。
我本想跟着工农革命军走,因为那里人多枪多好打仗,却被贺龙退回贺民英这里来。
刚刚成立不久的工农革命军,素质和组织都很差,初次交火,几千人的队伍一下子就散了。一部分跟着国民党反共了;大部分或回家观望或重立山头,采取“中应”了;仍有一小部分如李云卿、王炳南等继续跟着贺龙干。贺龙等人退到罗峪。周逸群与贺龙失散了,转往鄂西的石首、沙市一带发动武装斗争。我随贺家姊妹也到了罗峪。
在罗峪,贺龙就住在长瑞乡乡长刘子维家里。他与躲到这里来的贺氏族人闹了一场“家庭纠纷”,实质上是一场如何对待革命的激烈辩争。
“家庭纠纷”是由贺龙的族叔、贺锦斋的父亲贺兴楼挑起的。贺兴楼在贺氏家族里年高辈长,考过前清秀才,当过几天县长,思想有些保守。他生气地指责贺龙“现在是国民党一统天下,势大力强,你为什么要当红脑壳呢?你当过镇守使、当过军长,是有前程的,当共产党、红脑壳落下个啥?脱下将军服穿粗布衣,脱下皮鞋穿草鞋,图的是什么?害得贺氏族人跟着你落难而逃!”
在当时的社会,一个师长、军长是很威风的。我记得贺龙当澧州镇守使的时候,每逢出门也曾前呼后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令人敬畏三分。从公馆到俱乐部看戏,没多远,也坐着轿子,身后跟着几十个弃兵。可是他这次回来,却弄得队伍没了,枪也没了,赤手空拳,衣衫褴楼。他图的究竟是什么呢?
乡亲们不理解,家族中有怨言。
贺龙对族叔的那一套陈腐之道十分厌恶,当场吵起来,他火气十足地吼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贺龙革命革走了!”气得族叔浑身直抖,拂袖而去。
贺龙又对在场的亲属们说:“我贺龙找真理,找个好领导,找了半辈子,现在总算找到了。就是把我脑壳砍了,我也要跟着共产党走到底!你们看着吧,共产党一定会成功,国民党一定会垮台!”
听了贺龙的回答,贺家姊妹和大多数亲友都表示坚决跟着贺龙干下去。我也从中明白了贺龙为什么当了军长却要跟着共产党搞暴动,为什么失败了还要重新拉队伍再干,为什么不借脱掉将军眼穿粗布衣,脱下皮鞋穿草鞋,这都是为了实现他心中的革命理想。我对贺龙更加敬佩了,跟着贺龙、跟着共产党干革命的思想更加明确了。
这场“家庭纠纷”后不久,贺龙乘龙毓仁旅撤离桑植,率部驻到樵子湾附近。我母亲叫我提上一只黑母鸡给贺龙送去。
我来到贺龙驻地,他刚刚带人夺了几条枪回来。原来,贺龙打听到号称“黑军”的贵州军阀李孝渊的队伍从桑植过,就带着几个人去“撂尾子”。待大队过去了,只剩下后卫,贺龙、贺锦斋等一齐动手,干掉后卫,夺了枪就跑回来。
我看到贺龙手抚钢枪眉飞色舞的样子,心想:他是当军长的呀,带过上万人枪,今天为了搞枪却要亲自去守路口、撂尾子!
几天后,贺龙重回洪家关,又召集起几百人,工农革命军第二次扩大起来。
不久,湘西军阀陈渠珍派一个团和桑植团防陈策勋、陈佑卿部又来进攻洪家关。工农革命军与敌人打了一仗,团长李云卿阵亡在洪家关瓦屋桥对面的山上,队伍损失很大,再次撤到罗峪。长瑞乡乡长刘子维叛变革命,把贺龙从罗峪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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