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罗刹是一个孤儿,凌慕华发现她时,她是在狼群中,全身赤裸,只有三岁左右。凌没有孩子,而且性格怪异,这个小女孩唤起了她的母性。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在一个武艺超群的女侠的抚养下成长。
川端康成曾写过《古都》,写的是一种“孤儿意识”。孤儿不知自己的生身父母,不在自己从何而来,因而,总是在不断地追寻,追寻过去的形质。总会觉得孓然一身,全无依靠,心灵里满溢的是无名的感伤。
玉罗刹有脆弱的一面。卓一航的几句温婉言词,一丝不经意的关心,就赢得了她的芳心。就她的武技而言,只有岳鸣珂与她般配,就她的身份而言,只有王照希、甚至李自成与她般配。她却偏偏爱上了卓一航,爱得死去活来。
卓一航与她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比如出身,一位是草莽女英雄,一位却是官家子弟,一位是绿林道上的“盗匪”,一位却是正派的掌门人。铁飞龙就认为他们俩性格不合。
但爱就是如此,旁人以为匹配的,恰恰擦不出半点火花,旁人以为不登对的,恰恰你思我想,难舍难分,这就叫缘份。
在与卓一航的关系中,玉罗刹一直显得主动。她与卓在黄龙洞见面分手后,见面的次数很少,很少的几次也是由玉罗刹制造的。她因为越想越起疑,便去探视卓一航。没想到卓真的被官府逮捕,关在狱中,于是,她将卓一航从狱中救了出来。相见匆匆,但卓一航不愿与绿林道为伍,要上京操心家国之事。
卓一航忽然叹了口气,心想玉罗刹秀外慧中,有如天生美玉,可惜没人带她走入“正途”。玉罗刹面色一变,说道:“绿林有什么不好,总比官场干净得多!”卓一航低头不语,玉罗刹又道:“你今后打算怎样?难道还想当官作宦,像你祖父、父亲一样,替皇帝老儿卖命吗?”卓一航决然说道:“我今生决不作官,但也不作强盗!”玉罗刹心中气极,若说这话的人不是卓一航,她早已一掌扫去。卓一航缓缓说道:“我是武当门徒,我们的门规是一不许作强盗,二不许作镖师,你难道还不知道?”玉罗刹冷笑道:“你的祖父、父亲难道不是强盗?”卓一航怒道:“他们怎会是强盗?”玉罗刹道:“当官的劫贫济富,我们是劫富济贫,都是强盗!但我们这种强盗,比你们那种强盗好得多!”卓一航道:“好,随你说去!但人各有志,亦不必相强!”玉罗刹身躯微颤,伤心已极。
两人的意识完全不同,却因男女之情而走在一起,怎么能不曲折多艰?
按玉罗刹的意思,当官不好,当武当派掌门也是不好。卓一航可以不当官,但作武当派的掌门是师命难违,而且,武当派毕竟是名门正宗,与官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不断地试探着卓一航的心。见到白石道长的女儿,她心生疑点,不过,很快就由卓一航亲口证实他心中其实只有“练姐姐”,才感到安心。她能够感到卓一航的爱,却始终无法说服他离开武当山与自己逍遥游。同时,她与武当派之间的冲突愈来愈严重。
起先是她将卓一航“劫”到山寨,以为卓一航会留下来,没想到白石道人等武当元老联同官兵杀上山,眼见本派同门与自己心爱的女子厮杀,卓一航万般万奈,只好乖乖地回武当山。玉罗刹一时情急,看到山寨被毁,手下死伤大半,而心上人又弃她而去,竟晕了过,醒来时似林黛玉般说了一句:“卓一航,你好……”正所谓爱之愈深,恨之愈切。
终于亲上武当,以为卓一航会跟自己下山,于是爆发了“大闹武当”的悲剧。玉罗刹满心以为卓一航既然日夜思念自己,就肯定会无所牵挂地与自己一起,而放弃掌门之位。
卓一航的思念一点不假,他托罗铁臂带了三首小诗给玉罗刹:
蝶舞莺飞又一年,花开花落每凄然,
此情早付东流水,却赶春潮到眼前!
浮沉道力未能坚,慧剑难挥只自怜,
赢得月明长下拜,心随明月通裙边。
补天无计空垂泪,恨海难填有怨禽,
但愿故人能谆我,不须言语表深心。
他又用剑在石壁上刻了一首小令:
秋夜静,独自对残灯,啼笑非非谁识我,生行梦梦尽缘君,何所慰消沉。
风卷雨,雨复卷依心,心似欲随风雨去,茫茫大海任浮沉,无爱亦无憎。
足见其情之真,看得“粗通文墨”的玉罗刹都滴下泪来。而且,玉罗刹爬上武当山,一见到卓一航,卓即说:“我已打定主意,今后愿随姐姐浪迹天涯。”
但是,当武当同门与玉罗刹发生激烈争斗,双方均势不两立,一方面要求卓一航尽掌门之责,另一方面要求他尽情人之责。他肝胆欲裂,无所适从,在昏迷中受同门师弟的怂恿,向玉罗刹连发三弹弓,“打伤了玉罗刹的心”。
“玉罗刹跳出山谷,伤心,愤怒,爱恨交织”,时而想到卓一航的多情,时而又想到卓一航的无情。作为一个血性少女,她大概无法理性地站在卓的立场思考问题,只是强烈地感到委屈与伤害。
在极度的疲劳与痛苦中,她沉沉睡去,醒来临溪一照,竟已是满头白发。为情消得人憔悴。
这一突变,顿觉生趣全无,什么爱,什么恨,都付之流水,随他去吧,“自此世界上再也没有玉罗刹了,我要到该去的地方。”
从此浪迹天山,成为神出鬼没的“白发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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