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体形成后,组织开展各种活动的问题自然被提到日程上来。梁实秋进入哈佛大学的第二年春天,剑桥中国学生会主席沈宗濂发出了一个倡议:“演一出英语的中国戏,招待外国师友。”大家对此都表示积极响应,但后来商量来商量去,实际的责任却落在了梁实秋和顾一樵头上。学生会责成他俩负责具体的筹划组织工作。
其实,要搞演出,梁实秋还是真内行。早在清华学校毕业典礼上,他就登台演出过,有一定的舞台经验。那次,梁实秋和吴文藻扮演了剧中谁也不肯扮演的女性。他还特地邀请了程季淑前来观看。演出结束后,他挺得意的问恋人:“有何感受”?但程季淑的回答使他大失所望:“我不敢仰视。”原来她压根儿就没朝舞台上看。不过后来程季淑委婉地作了解释:“我看你在台上演戏,我心里喜欢,但是我不知为什么就低下了头,我怕别人看我!”
来哈佛后,梁实秋仍然保持了他对戏剧的嗜好,“平素省吃俭用,时常舍得用钱去看戏。”适逢波士顿的一个剧院请来一个剧团,经常演出,梁实秋是这个剧团“长期的座上客”。通过细心的观摩、体会和思索,他说自己还逐渐“悟得一点诀窍”:“演出时要轻松自然,不要过于剑拔弓张,不要张牙舞爪,到了紧要关头方可用出全副力量,把真情灌注进去。”正是因为心里有“底”,他和顾一樵才敢于并且也乐于把大家委托给他们的重任承担下来。
那次演出活动成为波士顿所有中国留学生中的一件大事,牵涉到的方面和人员极为广泛,甚而惊动了远在纽约城的闻一多,余上沆、赵太侔等人。他们的分工是:由长于编剧的顾一樵提供剧本,他把著名的南戏剧本《琵琶记》,改编成语体话剧,从中撷取了“高堂称庆”“南浦嘱别”“奉旨招赘”“再报佳期”和“强就鸾凤”“书馆悲逢”几个重要关日,把原来的二十四出戏压缩为三幕,倒也头绪清楚、主线突出,完整地反映了蔡伯喈这个人物。再由梁实秋把剧本翻译成英文。这是挺吃工夫的一道工序,问题在于原剧号称“南曲之祖”,词曲十分精采,很难将之传神地译成另一种文字。梁实秋再三斟酌,最后总算把任务完成了。演出还要布景、道具,同时也需要年行人在排演时进行指导,这时,他们发信向纽约的闻一多、余上伉和赵太侔求助。闻一多没有亲临,但热心地给他们画了布景、设计了服装。余上沆和赵太侔都远道而来,为《琵琶记》的排演提供了很大帮助。特别是赵太侔其人,性格据说有些古怪,到别人家做客,常常几个小时一语不发,只是一个劲地低头抽烟,坐够后起身就走。闻一多在信中详细介绍了这位朋友的性格,梁实秋在初次接待这个“不大讲活的人”时,立即证实了上述传言不诬:“太侔一到,不声不响,擅袖攘臂,抓起一把短锯,就锯木头制造门窗。”
最费周章的还是演员问题。有两个人为了蔡伯喈一角,争夺得不亦乐乎,一位是“才高志大”,另一位也“风流倜傥”。都自认为“扮演蔡伯喈胜利愉快。”争来争去,难以达成妥协,最后只好决定干脆两个人都不用,由梁实秋亲自担任此角。女主角赵五娘由威尔斯莱女子学院的谢文秋女士扮演。经过紧张的磋商后,出台阵容总算排定下来,他们是:
蔡中郎 梁实秋
赵五娘 谢文秋
丞相之女 谢冰心
牛丞相 顾一樵
丞相夫人 王国秀
邻人 徐宗涑
疯子 沈宗濂
正式演出之前的一场预演特别有意思。为了尽量搞得象样些,他们特邀了波士顿音乐学院专任导演的一位教授前来临场指导。老先生特认真,“遇到他认为不对的地方就大声喊停予以解说。”当戏进行到末尾蔡中郎和赵五娘夫妻团圆的时候,这位先生指指梁实秋,又指指谢文秋,青筋毕露地大声吼道:“走过去,和她亲吻,和她亲吻!”谢文秋女士站在一旁抿嘴微笑,而梁实秋则红头胀脸,窘态百出。他向导演解释“中国自古以来没有这个规矩。”洋导演虽然没有再三坚持,却在那儿“摇头不已”。预演完毕,他特地把梁实秋拉到一个角落里,正经八百的说:“你下次演戏最好选一出喜剧,因为据我看你不适于演悲剧。”
事情到此进展还算顺利,但到正式上演的那一天却出了麻烦。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位负责学生管理的丁绪宝先生找到梁实秋他们,严厉的指责说:“你们今晚要演出《琵琶记》,你们知道你们做的是什么事么?蔡伯啃家有贤妻,而负义糟糠,停妻再娶,是一位道地的多妻主义者。你们把他的故事搬上舞台,岂不要遭外人耻笑,误以为我们中国人都是多妻主义者?此事有关国家名誉,我不能坐视,特来警告,赶快罢手,否则我今晚不能不有适当手段对付你们。”为这次演出费了那么大力,岂能半途而废。
梁实秋急忙陪着笑脸,千方百计地开导这位丁先生,他始则声称自己也是“国家主义者”、“爱国心决不后人”,继则拿起剧本送给丁绪宝,指点着上面的“闲藤野蔓休缠也,俺自有正免丝、亲瓜葛”“纵有花容月貌,怎如我自家骨血”“几回梦里,忽闻鸡唱,忙惊觉,错呼旧妇,同问寝堂上。待朦胧觉来,依然新人鸳帏凤衾和象床。怎不怨香愁玉无心绪?更思想,被他拦当,教我怎不悲伤”等词句,告诉丁绪宝说,剧本并“没有把蔡伯喈形容成为负心人”。做了一大通的说服教育工作,也没有把丁绪宝说通,临走,他扔下了硬梆梆的一句话:“我们走着瞧!晚上见!”
事已至此,梁实秋他们也豁出去了,一切都按原计划正常进行。许多美国大学教授及文化界人士都前来观看,观众达千人以上。一声锣响后,大幕拉开,演出开场;“台上的人没有忘掉戏词,也没有添加戏词,台下的人也没有开闸,也没有往台上抛掷鸡蛋和番茄。最后幕落,掌声雷动,几乎把屋顶震塌下来。”
演出成功了!参加这次活动的中国学生都异常兴奋,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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