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与孙水会汉嘉,南下叙州会金沙;
沪州南会黔沪水,都邑逐渐成繁华。
——《重庆府》清·张之洞
打从大禹娶涂山的传说算起,重庆约摸有四千多年的历史了,倘若不把传说算在内,光就巴国定都也有三千年了,重庆是座古城。
因为有嘉陵江、长江,重庆自然也就有了码头。而这古城是建在一座座山上的。房子是一层层沿着山垒起来的,漫山遍野的房子。天一擦黑,家家点灯——应该说是亮灯,这山城从一九〇三年就有了电灯。电灯一亮,打远处望去,你都猜不准哪儿是星星,哪儿是灯光。
重庆这地方繁华暄闹,交通也算是四通八达,委员长相中了这块“风水宝地”,把政府机构一骨脑全迁到了这儿,立重庆为“陪都”。升了格的山城很快便被妆扮成了一个“俊俏的妞”,酒肆茶楼,戏馆影院林立,但分人间能有的乐子这儿差不多都有了。要是没有日本飞机撵在屁股后头狂轰滥炸,谁不说这儿真是个“太平盛世”。
重庆是个好地方,可有一条,老舍不敢恭维,那便是位于“三大火炉”之首的酷热。
比起南京、武汉,重庆要更热上一层,这四处是山,大山小山,楞把凉风都挡在了山外,把热风窝在山里。
虽然怕热却没有睡过凉席的老舍,终于也熬不过,购得一张席子,然而,席子也救不了热,他照旧没完没了地流汗。“心理凉法”的口诀、“心静自然凉”,每日诵过十遍二十遍,也皆因挪了窝,而不再显灵了。只有咬牙硬挺了。
老舍落脚在青年会。他来不及再想三十九岁是否还算是青年,能在重庆找个睡觉地方,并不比打日本容易。
青年会对老舍热情欢迎,负责接待的黄先生非常内疚地对老舍先生说:“我们这里的房子都住满了,如果先生不嫌弃,这里到还有一间放机器的屋子,只是很小,又黑,通风也不好……”
“没关系,黄先生,我就住那里吧。”
黄先生于是急忙带老舍去机器房,总算在废弃的机器堆中给写家腾出了
“立锥”之地。黄先生再三表示,一有机会,便会给他调整一间稍微舒适一些的房子。
这会儿,老舍也感到了非常疲倦,稍事休整便躺在了床上,任凭蚊子在耳边喃喃细语,任着汗水自由纵横,他很快地便进入了梦乡。
“因为在社会部成立之前你们便成立了‘文协’,所以现在你们要补行呈请立案,这包括……”面如铁板的社会部官员数着手指头:“呈文、计划书、理事履历表、职员履历表、工作报告、还有会员名册、会章。”
“好了,这些我们可以去办,但什么时候能批下来呢?”“那一时还难说。”铁板似的社会部官员说。
老舍有些焦急,鬼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冒出了一个“社会部”,并强令“文协”在重庆的一切活动暂停下来,理由是“文协”未经社会部的批准。没批准的原因当然也很简单,社会部刚刚成立。
老舍离开了社会部,心里思索着如何应付这些官老爷的发难,半路上正好撞见了宋之的和葛一虹,他们一看见老舍,便拿出一纸公函,这是国民党宣传部请“文协”帮助编制一份“民众游艺指导法”,里面包括歌曲、戏剧、鼓词、游戏、故事等等。
“好了,有主意了。”老舍一拍大腿,高兴地说,“社会部不是不让咱们‘文协’活动吗,这件差使是宣传部让干的,自然没人敢管,等咱们工作起来,‘文协’的存在也成了既成事实,到时候再疏通疏通,不愁社会部不给咱许可证。
宋之的见状,也就不再犹豫:“那咱们就干起来了,可是人手……”
“眼下在重庆的会员人数很少,我看你和一虹、何容君,当然再加上我,咱们就先干起来吧,您说呢?”但凡碰到求助旁人的时候,老舍总是在最后加上一句:“您说呢?”透着商量。
办呈文和社会部打交道那些戛七马八的事都交给了萧伯青,何容也放下了手头正在赶着的“抗到底”的稿子,老舍、宋之的、葛一虹各把一摊,编新歌,写新词,反正把与抗战有关的内容都加进去,有时也情知道少了些艺术味儿,却因为有了抗战味,大家便也就做得格外起劲儿。
鼓词自然也归了老舍,他学过、唱过,虽然只能算是个二把刀,却总比那些不摸门的人强了不少。
青年会的黄先生果然没有食言,机器房不住了,老舍与何容搬进了楼下的一间宿舍。因为光线差些,黄先生再次郑重其事地保证:“先凑合着,等有了机会,咱们冉调。”
“个管怎么说,这已经不是机器住的地方,是吧?何容君。”老舍见黄先生走了,喜孜孜地对何容说。
“住的地方我倒不大在乎,可我倒在乎香烟,以前咱抽什么?‘大前门’、‘大婴孩’‘使馆’牌,对不?到了重庆,咱改抽了‘刀牌’,‘哈德门’,现在可好,咱抽上了这,”何容掂了掂手上的“船牌”香烟,“这是人抽的吗?净是些烟埂子,半天抽不上一口烟,倒是锻炼了肺活虽,看来这烟,是非得戒了……”
“何先生要戒烟,那可是好事,如今咱们穷哥们背井离乡地出来逃难,吃不敢进大菜馆,喝,也就闹两口地瓜汤,睡的地方还净是些臭虫,为啥?穷啊。可咱还抽的起两口烟,您说戒了?我信,我不信谁信呢?您又不是戒一回了。
“唉,早晚我非把烟戒了不可。”何容无可奈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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