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国可以不看紫禁城,不可不看辜鸿铭。”
本世纪初,来华访问、游历的外国作家、诗人、政治家、记者……都如此声称,以一见辜鸿铭为荣。让我们稍微一瞥辜鸿铭的会客室以及与他交往的名人吧——
1891年,俄国皇储来华,赠他镂皇冠之金表。
1898年,日本首相伊藤博文晤访。
1906年,与托尔斯泰书信往来。
在上海受德国亲王委托宴请访华的德皇子。
1920年,英国著名作家毛姆来访。
1921年,日本著名作家芥川龙之介来访。
1924年,印度诗人泰戈尔来访。
无缘相见的印度伟人圣雄甘地称他为“最尊贵的中国人”。
特别是那些西洋人,不远万里,扛着枪,载着炮,坐上轮船,打到中国来,进出圆明园、霸占紫禁城……啥都见过了,土地、金钱、古董、珍宝……捞了不少,竟然又兴致盎然、风尘仆仆来看一位中国人——辜鸿铭。
辜鸿铭,到底是何方神圣?!
辜鸿铭自己有个形象的说法,称自己:“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标准一个东西南北人。并且声称自己之所以姓辜,因为始祖是罪犯,但却不足为羞,数典忘祖,才真可耻。
辜鸿铭,字汤生,号汉滨读易者、读易老人、冬烘先生。
生于南洋马来亚的槟榔屿,求学英国、德国、法国,在西洋世界修得一身本领,精通英、法、德、拉丁、希腊等语言,深知西洋人的老底。西洋人的世界早已被金钱打扮得华丽无比,用金钱撑起一个个巨人的形象。
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
1649年,温文尔稚的英国人把皇帝挂到了绞架上。
1776年,美国人弄了部《独立宣言》。
1793年,法国人毫不客气地砍了国王的头。
欧洲人,以其特有的工业文明,注定要席卷全球,哥伦布的航船开创一个世界性的历程。金钱、金钱,成了前所未有的文明标志,欧洲人驶出剑与火的战舰,载回沾满血污的黄金、白银、珍珠、玛瑙……财富,使整个欧洲都为之疯狂。金钱,使所有的欧洲人都鼓足了劲。金钱正以它不同凡响的魅力,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兴高采烈的人们就是在这种心境中全力冲刺。
地球,以它命定的节奏赶到了十九世纪,十九世纪的世界已开始试图消化这堆常让人胃疼的成就……
柏克、科贝特、卡莱尔、纽曼大主教、阿诺德、托克维尔……怀疑地看着热情的鼓吹者,新世界的预言家卢梭、伏尔泰、狄德罗们充满激情的赞美,冷冷地审视着西洋人的世界。
金钱,更美妙、更精致、更诱人的杀人武器,赤裸的契约……
辜鸿铭在欧洲学习时,正赶上了这样一个时代,他的老师卡莱尔批判的激情早已吸引了他。他看到这些茫然的哲人们,正忙着寻求解救世界的良方,看到西洋世界的顽劣之处。特别是他以一个中国人的面孔出现在当时的英国爱丁堡,成了当地自负的英国人的沙文主义嘲弄的对象。使他更倾向于咀嚼西洋世界的毛病,以医治自己的创痛。
浸染了欧洲文明的辜鸿铭,带着一副西洋镜,回到他从未见过的祖国,精研中国经典。他难忘父亲的谆谆嘱咐:“不论你的身边,是些英国人、德国人,还是法国人,你千万不要忘了你是中国人。”古老的中国早已幻化成一个伟大的象征。侵扰着他的灵魂。西欧批判的浪潮,使辜鸿铭顿时觉得西方文明不过尔尔;而他的自豪感,深深的乡土情结,神话般的儒家治世,使他深信,中国文明正是欧洲世界的救治良方。而他自己正是向世界,特别是向欧洲人宣扬东方精神的当之无愧的传播者。他要拯救世界。
精心准备的辜鸿铭回到中国后,立誓要做个纯粹的中国人,担负起教化西洋人的职责。
辜鸿铭有幸进入大清封疆大吏张之洞的幕府,这一干就是二十年。在辜鸿铭看来,这是一场悲壮的使中国文化重放异彩的清流运动。
同时,辜鸿铭选中了中国的经典《论语》、《中庸》等,翻译成英文、德文,他是沾了“万世师表”孔子的光,沾了“不老的中国文明”的光。正是他,知道欧洲人在想什么,需要什么,以他的才智,他的眼光,对着欧洲人的胃口翻译过去,正好搔着了欧洲人的痒处。神秘的中华帝国借他的笔在欧洲人寻求“他山之石”的迷茫中,填补了空白。他以一种救世主的姿态批判西方,以预言家的口气为西洋人画出一个美好的救世方略,使西洋人推崇备至,而他的文化背景,正好适合他斥责西方人对中国知识的浅薄。
在这个世界上,辜鸿铭成了积弱挨打的伟大中国文明的发言人。
伟大与挨打总是使辜鸿铭对西方人既刻薄又矛盾,他要替中国人扬眉吐气,用他在西洋世界炼就的一身“金脸罩、铁嘴皮”功夫,对他了解的西方人,对西方人的毛病,大加挞伐,毫不嘴软,用英文骂英国人“博大而不精深”,用德文嘲笑德国人“精深而不博大”,在美国报纸上说美国人没有文化……
特别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在战火的硝烟中,烦透了的西洋人,听到辜鸿铭的呵斥,无异于当头一棒,如悟妙道。顿时佩伏得五体投地。
访华的外国作家、记者、诗人、政治家……以及在华的欧美侨民,纷纷登门造访,听他道英国人的“流氓精神”,德国人的军国主义,中国文明的博大精深。
在西方人的眼里,辜鸿铭恰如他自己所希望的,成了东方文明的代言人,同印度的泰戈尔、日本的冈仓一起被奉为东方圣哲。
一战后的德国,最有哲学头脑的德国人。把辜鸿铭的著作列为哲学必备读物。特别是哥廷根大学的一位哲学教授纳尔逊先生如此告诫他的学生:“我读辜鸿铭的书,至今已十多次了,多读一次。即更有所得一次。大凡一本书,倘若它的价值仅值得读一次,那么它的价值必定不值得读一次,我希望你再读一次,你的见解或许与现在不同。”
更有甚者,一位教授声称,如果他的学生不懂辜鸿铭,就不让他参加讨论。西洋人开始还不相信辜鸿铭的预言——一战中的德国必败,德国现在果然战败了,西洋人口服心服,遇到有争议不决的难题时,就提议找辜鸿铭去。辜鸿铭在中国人中则要寂寞得多。当他最活跃的时候,做了二十年幕僚,几年外交官,不过是个小人物。他的声名不出刘坤一、张之洞幕府。即使他后来名噪中国,站在北大讲坛上,拖着长辫子,讲授英文诗,在国人的眼里,他的名声多半来自于怪,最多不过是个怪人罢了。张勋复辟委任他为外务部官员,陈独秀、蔡元培、胡适等纷纷点名,指为东西文化论战的靶子;复辟论的代表,纷纷抡起大棒,劈头盖脸地砸过去。一战两年,在辜鸿铭身上贴了一层厚厚的标签,仿佛他已是一件过时的文物,远古时代凝固的印迹,本应是博物馆中的文物,一个走错了时空的古人。总归不出一个“怪”字。
在国人的眼里,辜鸿铭的怪名声,多半还由于他天生的狂态,以及酷嗜小足,娶妾,逛妓院,穿长袍马褂,头上一顶平顶红结黑缎瓜皮小帽,用红丝线夹在头发里细细编成的色彩斑斓的长辫子以及他的骂人、骂世。
他得的怪名正可以和他在西洋人中间圣哲的名声相比。
真正知道辜鸿铭的人太少了。国人几乎很少知道他说了些什么,他活着的时候就总是充满着神话和传说。与圣雄甘地称他为“最尊贵的中国人”相比,他在中国仅仅得了几位留洋学生贩回来的尊敬。唐绍仪甚至为他未获“国葬”鸣不平;孙中山把他列为中国精通英文的“三个半”之一。
一生获十三个博士学位,操九种语言,足迹遍天下,学问贯中西的辜鸿铭,难道注定只能在西洋人中间走红、在中国人中间寂寞么?
辜鸿铭活着时,就已是位传说中地位未定的人物了。
辜鸿铭对东方古国文明的痴迷、对现代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深刻剖析,无不表现了他对东西方文化的透彻了解,以及他急于凭自己的见识智慧来为这个世界把脉、继而“悬壶济世”的良苦用心。但是,他把文明的余渣也当作进补汤药端给社会,就免不了被有识之士所诟病、所讨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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