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许德华才着实地松了口气!
这一关总算是闯过去了。可怎样混进长沙火车站呢?许德华心想,反正当局也未发照片,这么大的火车站,这么多人,是不会轻易被发现的。想到这儿,他抖擞了下精神,迈开大步,混进了长沙车站。
他取出钱想买张长沙去北平的火车票,可钱只够买到邢台的,怎么办呢?
许德华在车站里来回踱步,对了,临别前,岳母曾拉住手说:“五伢子,你到你岳父那儿躲一躲吧,他在河北清河县。”
许德华眼睛一亮,对!清河在邢台东面,改坐慢车省下点盘缠,何不先去找岳父?他是国民党的县长,那里一定很安全,暂到清河住一下,再寻找机会去北平。就这样,他买了张去邢台的慢车车票,混上火车。
火车一声长鸣,缓缓地离开了长沙车站。许德华坐在座位上,他的心里依然紧张,他甚至不敢同旅客交谈,担心暴露了自己。他多么希望火车跑得快些,再快些!
火车终于驶出了湖南地界,许德华的心情轻松了些,望着窗前一闪而过的山川、河流、树木、村庄、田地,想起了仅仅十天的故乡生活,想起了爹爹、兄嫂,更想起心爱的桃妹子,许德华为桃妹子担忧起来:“是我害了她呀……”他感到对不起妻子。可我选择了这条路,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
许德华留恋而忧伤。他知道,现在又要四海飘零了,不知要飘到何方?
触景生情,许德华低声背诵起李白的诗:
尔从泛舟役,
使我心魂凄。
开帆散长风,
舒卷与云龙。
吟着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来,许德华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应该改个名字。
我的处境不正像诗中的小舟吗?我这只凫雁似的舟,泛遍天涯海角,也要去找党,一定要找到党。
对!就改名泛舟,在人生的沧海里泛舟……
1928年的深秋,清河县政府门前。两个穿着黑色警服的卫兵分立在门的两侧。门前的两尊石狮子,双目圆瞪,好不威风!给县府衙门增添了几分威严。
一个身穿蓝长袍的人风尘仆仆地走来,他用眼打量了一下,直向县衙门口走去,刚要往里进,那两名警察把枪一横:“站住!干什么的?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找县长邹希鲁,他是我岳父。”
两个警察先是一愣,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见这个人满面灰尘,胡子拉茬,蓝色长袍撕破了几道口子,一双布鞋沾满泥巴。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笑得前仰后合,猜想这个人不是疯子,也是冒充的。
“快走开!”两个警察几乎同时吆喝道。
这个人就是许德华,现已改名泛舟。他见两个警察很凶,正要解释,其中一个警察挥棍打来,许德华手疾眼快,顺势一拽,只听“扑通”一声,那警察摔在地上,警棍落到许德华手中。他冷笑一下,把警棍扔到一边。另一个警察先是惊呆,随后也举起警棍,正要动手,猛听得有人一声断喝:“住手!”
警察放下了警棍。许德华循声望去,只见一副轿子落在县衙门口,一个身着中山服的人从轿里走了出来。
许德华一眼就看出了他是邹希鲁,自己的岳父,不禁喜上眉梢,上前深鞠一躬:“爹爹!”
“噢,是德华!”邹希鲁又惊又喜。
两名警察见状十分狼狈,呆若木鸡。
邹希鲁不去管他们,只引许德华向书房走去,正巧迎面碰上了邹伯川。
邹伯川是邹希鲁的堂侄儿,也是邹希鲁来清河县赴任时随身带来的唯一的一个家人,现从事县政府的抄事。
邹伯川看见许德华,紧握他的手,眉开眼笑地说:“啊呀呀,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两人寒暄了几句,一同进了邹希鲁的书房。
邹希鲁让许德华坐下,关切地问:“完婚了吗?”
“是阴历八月二十成的亲。”
“好!这我就放心了。”邹希鲁异常高兴。
邹希鲁马上吩咐邹伯川:要备酒菜,今晚痛饮一番。邹伯川笑着退下了。
“德华,怎么不先来封信?”岳父这才问到女婿何故突然前来,又是这般狼狈。
许德华明白,岳父要搞清他的来意,可又不好明说,更不便向岳父说谎,他想了想,微微一笑,歉意地说道:“好久不见岳父,甚是想念,桃妹子让我来看望您老人家。”
邹希鲁觉得,女婿的话虽在理,可为什么桃妹子不同她一起来?这里一定有缘故。于是问道:“桃妹子可好?”
许德华犯难了,他知道,他这一走,敌人是不会放过邹靖华的,眼下不知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酸楚。可怎么向岳父说?如果实话实说,会使老人家难受,不说吧,岳父更会疑心,还是搪塞一下吧。
“桃妹子还好,长高了,也胖了,您老就放心吧!只是世道艰难,她跟随我,免不了要吃苦的。”
邹希鲁摆摆手说:“何出此言,事在人为嘛!”
邹希鲁听说桃妹子还好,也就不再追问下去。现在关心的是女婿的情况。
“你黄埔毕业后,在哪个部队供职?”
许德华明白,岳父是在了解自己近几年的情况,于是回答道:“先是在九江张发奎的第二方面军当见习排长,国共合作破裂后,政局动荡,我就离开了军队,另谋出路,不想弄巧成拙,终日奔波,也没找到称心的工作……唉!”
许德华一语双关,触及了心事,神情也有些黯然。
“不要紧的,天无绝人之路。”岳父安慰女婿。他心里清楚,青年失业并不新鲜,到这半年有余,总是理不出头绪,特别是治安方面,更乏经验;他想在自己的任期内为老百姓谋点福利;也想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他不善从政,不懂官场上的权术,更压不住那些为非作歹的地头蛇们。女婿是黄埔生,血气方刚,正好身边缺帮手,他对许德华说:“既然你眼下无去处,就留在我这里做事吧。”
许德华很理解岳父一片好心,可他更想去北平找孙一中,找党,所以没有吭声。
“我这个外乡人来当县长,官事实在难为啊,”邹县长指指案上的一摞子告急文书说:“你留下帮我吧,警察局长、税务局长、商会会长任你挑。”
许德华认真思考了一下,在三个官职里,警察局长最中意,作为军人出身的许德华,深知枪杆子的重要。他忘不了大革命的失败,就是因为共产党没有抓住枪杆子;湖南农民运动的失败,郭亮的被杀,都说明掌握枪杆子的重要。他意识到:眼下是个机会,先在这里抓住枪杆子,有可能的话,为党发展一批武装,也是好事。
许德华同意留下来,邹希鲁十分高兴。
“德华,你选中哪份差事?”
“如果爹爹不弃,我就干警察局长。”
许德华选中警察局长,正合邹希鲁的心愿。“你是知道的,我教了一辈子书,手无缚鸡之力,哪能管得了警察。俗语说:‘打虎要靠亲兄弟,上阵还须父子兵’,你来给我管枪杆子,我就放心了。”
许德华此刻心想,让一个共产党员给你当局长,恐怕要给你帮倒忙了。
他不禁暗暗觉得好笑。
许德华告诉岳父:现在改名叫泛舟了,岳父竟品味了一番连连点头称好。
他不可能想到,在道路的选择上是同车异辙。许德华将要驾着小舟,乘风破浪,为了党的事业,勇往直前。
1928年10月,许泛舟当上了河北省清河县的警察局长。他身着青色的警察制服,显得十分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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