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嘛,恩来同志太忙。”朱慕慈边收拾屋子边安慰道。
“同志们要么去了湖南,要么去了南昌。可我还在这成天吃饭睡觉,能不急吗?”肖劲光显然真有些沉不住气了。
“就这两天吧,一定会有通知的。”朱慕慈温婉地劝道。其实,她心里也急。
“不行,我要去找蔡大姐。我要求到前线去。我是军人。”说着,肖劲光扔下手中的蒲扇,就要出门。
“劲光,要不得。外面风声正紧,千万不能造次。”朱慕慈一把将肖劲光拉住。
“咚咚,咚咚,”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谁呀?”朱慕慈一边过来开门,一边问。
“我!”门开处,蔡畅走进客厅。“哎呀,热死了。慕慈呀,来点水,凉的。”
朱慕慈应声递上一杯凉茶:“劲光正要去找你呢!”
“怎么,坐不住了?”蔡畅一口将水喝了大半。
“大姐,你看我能坐得住吗?”肖劲光接过话说道。
“好。这一下,你想坐住也不让你坐了。”蔡畅又将剩下的半杯水喝了,“组织上派你到俄国学习去。”
“什么?”肖劲光似乎不太相信。
“同志,远一点看嘛!”蔡畅顺手拿过一把蒲扇,不紧不慢地摇起来。
这两天,关于工作问题,肖劲光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想到了,还真没想到去国外学习。
不过,党的指示,就是每个共产党员的行动。这一点不容置疑。
历史老人打进入二十世纪以来,就这样步履艰难而蹒跚。他被这个文明古国的苦难时而推向左边的沼泽,时而推向右边的泥潭,宛如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密林里迷失了方向而不停地打转,始终走不出那误区、走不出那片几千年织成的苍茫。
中国共产党的成立,本来给黑暗的神州带来了一线曙光。但谁想得到呢,道路还是一如当年一样艰难。这是肖劲光对时局的感叹。
不过自从他去九江完成任务回来之后,他似乎度过了最初的迷茫。相信枪杆子的力量,他相信失败的共产党人拿起枪杆子后的坚强。他从惊风落叶中识透了一个新的时代正在起步。
于是,他毅然告别了同志们,告别了祖国,告别了新婚燕尔的妻子,踏上了新的征程……
※第三章 研马列习兵法 异国苦磨砺
大海。蓝天。海鸥在大海与蓝天间翱翔。
肖劲光站在这艘商船的甲板上,思绪万千。浪花飞溅,打湿了他的鞋裤和衣衫,他全然不顾,像一尊花岗岩的雕像。
革命失败了,肖劲光的满腔热情无疑被浇了一盆冷水;陈延年牺牲了,那脸上有几颗麻子的总书记的长子,多么好的领导和战友啊;赵世炎被捕了,生死未卜;谢文锦失踪了,凶多吉少。还有不少人脱党了,退缩了;也有人投降了,叛变了……想到这些,肖劲光感到忧虑和压抑。
但,自从他获悉党拿起了枪杆子,他的心底里更多的是激动,更多的是要抗争。只有战斗,才能生存;只要战斗,就能生存,就能发展。这是铁的自然法则。
船快到长崎了。肖劲光想到自己身上的重担。党组织在这样困难的时候把自己送到国外,该是寄予了多少厚望啊。
肖劲光这已经是第二次到俄国学习了。他坚信俄国革命的经验。他相信列宁把马克思主义推向实践是有普遍和一般意义的。这也是他乐意在这样一个时候,接受党组织的安排来俄国学习的主要原因。
想起七年前,自己和任罚时不顾一切在俄国求学的情景,心头不禁充满了对个人历史的自豪感和欣慰之情。
他在甲板上往前走了几步,靠近船头。过去的一幕一幕又涌上心头,浮现在眼前——
1920年。长沙。烈阳如火。暑气逼人。
湖南省华法教育分会。干事长办公室。肖玉成、任培国与干事长时而唇来舌往,时而缄口不语,又是整整一个下午。一方拼着命要赴法勤工俭学,死磨硬缠;另一方细加说明,在反复表示无能为力之后,干脆少予理睬。本也是,年过半百的干事长素以心地仁厚、耐性极佳而闻名长沙,他已经为这俩执拗的学生花了不少时间,的确没法满足他们的要求。连日来,他已经无数次向这俩晚生后辈作了各种解释。可俩青年人就是不听,甚至没一点放弃的迹象。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
任培国立起身,趋前一步,不亢不卑中透出满脸恳挚:“干事长,能不能这样呢:先推荐我们到预科班学习,可以暂时不注册、不登记。”
“到时候,能去,则去;去不成,我们不怨不悔就是。”肖玉成接过话,手中一张折着的报纸,使劲地扇了几下。
干事长轻轻放下手中的笔,掏出手帕擦擦汗,把刚折好的叠扇重新打开,然后说道:“除了法国方面多次来电说明不能再派留学生之外,留法的学生也有来信诉苦的。已经有一些人在那里找不到工作。生活无着,自然学业无望。目前国内的这些赴法勤工俭学预科班的学生,已准备另找出路。依我看哪,你们与其今后改弦更张,不如……”
“行了,您老别说了。这国,我们是出定了。今天,您该下班了。我们明天见。”肖玉成站起来,截断干事长的话头,然后,转向满脸汗水的任培国,“培国,我们走!”
总干事直摇头。
从华法教育分会办公楼出来,任培国紧跟两步,“玉成,明天还来?”
“看来,这儿是没戏了。”肖玉成放慢脚步,抑不住心头的茫然,“唉,——怎么办呢?”
骄阳正毒。长沙街头空荡荡的。
夜,渐渐走向深处。月儿亮得出奇。
长郡中学的校园平素就不十分热闹,同学们暑假回家后,园子里就格外冷清。知了累了,纺织娘的叫声也充满倦意。只有东头的一间学生宿舍里,两个年轻人的交谈断断续续。
“培国,明天我们分头出发,先找点事做吧。”肖玉成平躺在竹床上,双手枕头,另开话题。
任培国从竹床上坐起来,借月光摸到一把烂蒲扇,边摇边说:“找份活做,弄点生活费,想必容易。问题是毕业之后呢?”
“依靠家中资助继续升学读书,于我,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也是。长沙的工业学校,岳麓书院的学费怎么那么贵呢?”任培国一边说,一边扇,又一边倒在竹床上,“到外地投考大学,更不可能。”
肖玉成重重地侧过身去。使用有年的竹床吱吱作响。过了好一会,他才轻声说了一句:“车到山前,想必会有路的。睡吧。”
肖玉成口中这样说,心头的焦虑并不比任培国轻缓。尤其是他一想到自己生逢乱世,两岁丧父,由母亲租种社地把自己拉扯大。十年寒窗,全靠大哥在一家饭馆做厨师和全家人的艰辛劳动支撑着。实指望,学有所成,能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以报国报家。可如今,眼看还有儿个月高中就要毕业了,连事业的影子都没见着。本打算与培国利用暑假的机会,找找出国的门路,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到今天,暑假都快过半了,不仅事情毫无眉目,而且还要考虑打工吃饭的事,能叫他心头不急吗!
满月西斜。夜露从窗口袭进来。宿舍的暑意已然退尽。肖玉成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第二天,等肖玉成醒来,已经是红日东升的早晨。任培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门了。
办完两件紧要的事,已天近晌午。肖玉成独自一人躺在闷热的宿舍里。
他顺手抓起一本书,翻了几页,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任培国满头大汗跑进来,“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肖玉成从床上跳起来,“快说,什么办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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