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十多人,随声附和。顿时欢声笑语、杯光觞影。鲁代军长兴致勃勃。
众人便以莫愁湖为题,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
“莫愁、莫愁,焉能不愁哟!”鲁涤平借题发挥,感叹道。众人一时无言以对。
“此次蒋总司令路过南京而不上岸,其意不言自明。咳,二军前途未卜哟!”鲁涤平说到这,自顾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方维夏见状,也端起酒杯:“来来,有酒学仙,喝喝!”
大家捉杯相随,频频闷饮。
一阵和煦轻风从湖面吹过来,撩起众人各自的无限情思。有牢骚满腹而无处排解的,有厌腻军旅生活而希望解甲归田的,有久居人下而打算另择新枝的,还有图谋已久而准备就此冲天而起的。
肖劲光端着酒杯,想着自己的心思。他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二军,拱手送给蒋介石。
酒至微醉处,桌上的话又慢慢多起来。
张辉瓒推开酒杯,看了看心有所思的鲁涤平,说道:“军长,蒋介石不仁,我们就不义。今后,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鲁涤平抬起眼,看了看这位一师的师长,没言语。
“军长,我看我们是应该有所打算了!”李六如说道。
戴岳慢慢放下筷子,从容而言:“军长,此风云变幻之时,静守无疑是坐以待毙。依我愚见,我们应当先和六军一起,固守南京,然后……”
朱耀华闻言,立即表示赞成:“一旦谭主席武汉反蒋,我们也好有所作为!”
鲁涤平看着众人,动了动那笨拙的身子,眯起双眼,问道:“哦——,你们都这么看?”
肖劲光一直观察着鲁涤平的表情变化。他平日和这位代军长接触不多,但对他的底细和为人应该说是知道一些。尤其是代军长对那个“代”字极不满意,是众人皆知的。这也许是他倒向武汉的障碍之最重要的一点。
鲁涤平侧过身,盯着细眼看着自己的肖劲光,问道:“你说呢,肖党代表?”
肖劲光略忖瞬间,决定把自己想好的话说出来:“军长,恕劲光冒昧,有三句话供您斟酌。我想,在蒋总司令那儿,二军什么时候都有寄人篱下之感,而在谭主席那儿,这些兄弟总是他的手心肉,您总是他的好兄弟,此其一;第二,如果武汉方面反蒋,我们得有所准备,如果武汉方面不反蒋,我们更要有所准备,成竹在胸,方能处变不惊;这第三嘛,谭主席在武汉,这二军的事,什么时候不是您说了算。还望军长三思!”
鲁涤平盯着肖劲光,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是呵,是呵!谭三爷远在武汉,也无命令。六军盂潜公(程潜)新赴湖北,谁来主持呢?”说到这,鲁涤平又端起酒杯。
“您可当仁不让嘛!”方维夏插话道。
鲁涤平盯着酒杯:“我?——我当谨慎从事哦!”说完一饮而尽。
“该下决心了,军长!”肖劲光起身将一盘盐煮花生米移到鲁涤平面前。
鲁涤平用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突然话题一转:“肖党代表贵庚?”
“二十四岁。”
“可有家眷?”
“不曾有!”肖劲光没想到这位代军长在这场合说及这等私事。
“兄弟们给肖党代表做个红娘呵!”鲁涤平换了个人似的,顿时眉飞色舞起来:“肖党代表出过洋,少年老成,得找一个众人哄闹起来。
“军长是不是要保媒呀?”
“肖党代表早就心有所属了!”
“肖党代表不要过于保密嘛!”
赏春宴在笑闹声中结束了。各人起身拱手道别。也许真个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众人的心头由此罩起一片浓密的阴云。
肖劲光回到住处,反复回味着席间的细节,尤其对鲁代军长的态度和表情变化,进行了无数次猜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叫他雾里看花一般。
他急切地盼望李富春回来。他隐隐感到情势的极端严重。
※第二章 舒望眼识惊风 新舟渡逆流
江苏乌衣镇。一个无名小村。
第六师驻在这里好几天了。各种各样的传说、流言,蝗虫般满天乱飞。
不同渠道来的不同消息叫人莫衷一是。什么蒋总司令兵发武汉啦,汪精卫辞职下野逃亡国外啦;什么何应钦下令活埋程潜啦,冯玉样打到长江边上了。
还有:共产党庐山兵变了,直鲁大军卷土北来了。等等,等等。
谁都弄不清这乱麻一般的时局。没有人能料得今后一个时期的态势变化。
戴岳好几天来一直心头不宁,右眼皮不停地跳动。在房子里时,他用个小纸块粘在那地方,然而,心里的虚浮是粘不住的。这天,吃过晚饭后戴岳不知不觉便朝肖劲光住处踱来。
肖劲光端坐在一张小桌前,正疑神静气地思考目前的形势和可能出现的变化。
戴岳推门进来。
肖劲光让过自己坐的一张好一点的椅子,“师长,坐!”
戴岳坐下。好一会没言语。
肖劲光看看这位心事满腹的师长,也不说话。
屋子里一时静悄悄的。
突然,戴岳猛一立起,站到肖劲光面前,“肖党代表,你说说,事情的发展,会是个什么样子?”
肖劲光用手扶了扶眼镜,也站起身来:“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这事。
没全弄清楚。但,有这么几点应该是可以肯定的。一,蒋介石叛变革命与武汉政府分道扬镳,是无疑的了:第二,国共合作存亡难保,即使存,也难以发挥过去那么大的作用;三呢,各路军阀又会乘乱而起。咳,国之不幸,人民之不幸啦!”
戴岳满脸阴云。
“当然喽,蒋介石叛变革命肯定是不得人心的!”肖劲光盯着戴岳迷惑不解的眼睛说。
戴岳点点头,又突然把头一扬,大声问道:“蒋介石不得人心,汪精卫就站得住么?”
“是呵——”肖劲光轻轻颔首,“这就要师长费心猜度呵。不过,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真理呀!”
戴岳抬头看了看肖劲光那张文武兼备的脸沉默了一会,良久,问道:“党代表,谭主席会是什么打算?”在这样一个如积丝乱麻的境况下,戴岳很自然地把自己的命运和谭延闿、鲁涤平等人连在一起。
肖劲光漫不经意地回答:“想必谭主席不会也背叛革命吧。”
说到这,一声清脆的枪响,使谈话戛然而止。
师部对面是一间小杂货铺。特务连二排长想去打点秋风,一摇一摆地走了进去。
“老板娘呵,来二两茶叶吧!”二排长指了指货架上的大叶茶。
“好,好,老总。”徐娘半老的老板娘连忙笑成一朵干皱的花。
“那是粉条吧,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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