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炳于史册的大唐帝国,自“安史之乱”后,逐渐由盛世的巅峰走向了低谷。初显起色的文宗王朝,自“甘露之变”后,也开始由中兴走向衰败。文宗原想利用李训、郑注除却宦官势力,谁知适得其反,击败朝官的宦官们势力更加强大,气焰更加嚣张。他的精神支柱彻底垮了,整日心灰意冷,以泪洗面。
倒是朝野中的正直之士,纷纷为文宗惋惜叹息,为屈死的朝臣抱打不平。
李商隐,写了《有感二首》、《重有感》等诗,杜牧写了《李甘诗》,对宦官的淫威、暴行进行了无情的抨击鞭笞,对“甘露之变”造成的灾难表示了强烈的愤懑,也对文宗的无能给以讽刺和哀叹。拥有兵权的武职官员,如昭义节度使刘从谏等人,也纷纷上书文宗,替王涯、贾饣束等朝廷老臣鸣不平,矛头直指以仇士良为首的阉宦们。
仇士良也被这股正义之气震慑住了,在行动上多少做了些让步,才使李石多少能理直气壮地处理朝中一些要事。
开成元年(836)九月,李石向文宗上书,要求为除宦冤死的宋申锡宰相平反昭雪。文宗看罢表章,神色戚戚,双目垂泪,懊悔不已地说:“宋丞相确系冤枉啊!宦官相逼,我亦无奈。我连自家的亲兄弟漳王都保全不了,更何谈宋申锡呢!唉!都怪我太懦弱,放纵了宦侍们,冤枉了宋申锡呀!”郑覃、李固言也在一旁替宋申锡抱不平。文宗便命李石处理此事,下诏为宋申锡平反,恢复了他的官爵,委任他的儿子宋慎微为成固县尉。
仇士良得知,心中老大不快,他忍了忍,没有发作。
文宗凭栏临风,望着云天空阔,南飞雁阵,长长舒了一口气。
自甘露之变以后,他的心情一直郁闷不乐,深感愧对朝臣,也抱愧先祖先帝。回想起那天被劫往后宫,仇士良竟指着鼻子对他恶言相加,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还有那夜,险些被他贬黜废掉,不由叹道:“我算做的什么皇帝,简直还不如百姓自由,真是强奴欺弱主,哪有半点做天子的气派啊!”
他无奈,只有闭门读书,读史册,读《贞观政要》,但每读一次,就增加一次庸主可耻之感。他暗暗下定决心,借刚正不阿、颇有计谋的李石除掉仇士良,当个真正能主宰朝事的皇帝。
狡诈阴险的仇士良,又何尝看不出文宗的所思所想,他岂能容忍文宗重演甘露之变,自己又岂能甘心做第二个王守澄。他要文宗当个傀儡皇帝,成为他手中的玩偶,一切由他摆布。他翻转着一双鹞眼,一条毒计自心头萌生,决意先下手为强,除掉李石这个眼中钉,剁去皇帝这只臂膀。
转眼冬去春来,惠风和畅,阳光明媚,空气也变得清新甜润。
李石同往日一样,早早梳洗更衣,对镜整冠,骑上马入朝议事。当他刚行至一片小树林旁,忽听身后有弓弦响动之声,他本能地低头一躲,一只羽箭“唰”地一声,从他肩头飞过,划破了锦衣朝服,肩头皮肉也被带去一块。马下的随从吓得惊慌失措,四下逃窜。李石的马也受到惊吓,调回头往前狂奔。刚跑过石牌坊门,迎面冲来一匹黑马,上骑一黑纱蒙面武士,挥刀竟朝李石砍来。李石忙拍马绕躲,人是避过去了,马尾巴却被齐根砍断,如万缕游丝在骀荡东风中徐徐飘散……
文宗早朝不见李石,心中难免恐慌,便派内侍前去探问,方知上朝路上遇人行刺。文宗闻报,大惊失色,急命神策六军派兵防卫门下、中书两省,敕令紧关四门,搜捕刺客,当然是一无所获。
仇士良见行刺未成功,便一反常态,变得热情起来,一面虚张声势派禁军搜捕凶手;一面虚情假意,提上礼品亲往李石府中探视。他把李石任宰相后的功绩建树,大大颂赞了一番,翻着凶光毕露的黄眼珠,皮笑肉不笑地向李石表示,一定要严惩凶手,为李石报此一箭之仇。
李石本是聪明之人,想到仇士良与自己素有芥蒂,并无深交,仇士良为何前来探视自己?为何突然关心自己?这里面一定有文章,他是来试探,来威胁,来警告。自己现今颇得文宗信任重用,逐渐与宦官分庭抗礼,争夺权力;加之自己素来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仇士良岂能容得自己!看来这凶手定是仇士良指使,仇士良就是行刺的主谋。他来是看我伤势如何?生死怎样?我今轻伤未死,他定会再暗中用更卑劣的手段来暗害我……
想到此,李石出了一身冷汗,觉得仇士良如一棵千年古树,虽叶凋枝枯树心已空,但盘根错节,一时难以撼动。此人心毒手狠,奸诈狡狯,若再加害于我,恐难提防。不如激流勇退,回归故里,隐居山林,安度晚年,方为上策。
李石主意一定,便去内宫向文宗递上辞官退隐的奏折。文宗眼见支撑朝堂大厦的支柱要倒,一线希望又要破灭,不由眼泪双流苦苦哀求,执意挽留。李石只好告知苦衷,文宗无奈,便同仇士良、郑覃商议。仇士良假惺惺地挽留了一番,卖了个人情,让李石仍挂着宰相头衔,到荆南去做节度使。
仇士良略用手段便赶走了李石,文宗只好又提升户部尚书杨嗣复与户部侍郎李珏递补相职。
一日黄昏,文宗把郑覃、陈夷行、杨嗣复、李珏四相召进御书房,心情沉重地说:“朕常读圣贤书,素有中兴志,也不愿当个无为的庸主。可阉宦得势,积重难返,力不从心,无可奈何。愿卿等能与朕和衷共济,齐心协力,与阉宦抗争,使纲纪有序,朝事康宁。否则朕只能以酒浇愁,醉中寻乐,了此一生了!”说着潸然泪下。
四位丞相也同情文宗的处境,然又无良策匡世、妙计除宦,只能安慰安慰敷衍了事。后来郑覃、陈夷行也被仇士良排挤辞职。文宗万般无奈,忽然想起留守东都洛阳的四朝元老治国良相裴度,便派人捧诏书赴洛阳相请。谁知一纸诏书换来一纸讣告,年逾古稀的裴度前日因病逝世了。
文宗悲痛不已,追赠裴度为太傅,谥号文忠,予以厚葬。
眼见朝中刚正耿介之臣死的死了,走的走了,仇士良一伙又耀武扬威神气起来,对文宗又不客气了。文宗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彻底地心灰意冷,颓废不振了。朝中大事仇士良不让他管,他也懒得管了,索性甘当傀儡,一心沉湎于后宫的花天酒地嬉戏游乐之中,过起了醉生梦死的生活。
文宗皇后王德妃,容貌虽然平平,但却贤惠厚道,待人和善,与世无争,清静而居。文宗当初就不大喜欢王德妃,如今又徐娘半老,月暗花残,且又老实本分不谙床笫风情,就更加厌弃她,置她于深宫养老,半年难得一见。
文宗宠爱的妃子当数杨贤妃。这杨贤妃乃华州弘农人氏,出身官宦之家,书香门第。幼读诗书,精通六艺,书画棋琴、阮笙箫管无所不会;且生得冰肌玉肤,花容月貌,妩媚清丽,丰姿过人。初进宫时被封为昭仪,后封为贵妃。杨贤妃不仅容貌俊秀能歌善舞,且口齿灵巧能言利语,善察颜观色投其所好,深得文宗喜爱,视为掌上明珠。初登极时,文宗尚勤于政务,对她多有冷落。自甘露之变后,文宗心灰意冷懒于理政,便一门心思放到贤妃身上,整日厮守,决意仿效先帝玄宗与杨玉环长生殿盟誓之佳话、华清池共浴之风情,学一个鸳鸯比翼凤凰齐飞,以弥补前几年的冷淡之情、疏慢之意。
一天风和日丽,景色宜人。文宗为遣心烦又邀杨贤妃携手相随,信步在御花园内水榭旁观鱼,六角亭前赏花,一直玩了一上午。
文宗有些累了,便与杨贤妃到太液池边的栖云殿里歇息。君妃坐定,杨贤妃柳叶眉一扬,樱桃口一开道:“万岁,妾妃与你献舞一曲如何?”
文宗笑道:“难得爱妃不累,还有此雅兴,朕岂有不爱看之理。”随即召命乐工进殿,分列坐好,各执其器,八音齐奏,笙簧共鸣,好不热闹。
只见杨贤妃已换上一身舞衣,窄腰长袖,宽腿短裙,脸似桃花含露笑,腰似柳枝迎风摇。步轻盈,舞姿娇,真好像当年杨贵妃一般。她在乐曲中走到大殿正中,向文宗挥袖施礼,又转向乐伎颔首致意,说:“来曲《踏月舞》。”乐伎登时弦急律骤,敲打起来,时而悠扬,时而激越,杨贤妃随着乐曲,踏着舞步翩翩起舞。
从此文宗白日伴众妃嫔游园赏景,听曲观舞,或看赛马、蹴鞠、百戏杂耍;晚间后宫粉黛三千任其受用。文宗刚登极时是放还宫女,让其家人团聚;如今则又是选送宫女,不下数百,又使众多人家骨肉分离,难得团圆。
文宗索性破罐子破摔,能乐一时是一时,除了杨贤妃,还召了众多嫔妃宫女侍候。饮酒吟诗,嬉戏玩乐,直到夜半三更,甚至通宵达旦。文宗纵是块硬劈柴,怎禁得日一斧夜一斧,左一斧右一斧,轮番砍伐;文宗纵是块生铁纯钢,怎禁得这炉烧那炉炼,日复一日,夜又一夜,岂有不熔不化之理。
眼见得文宗一日比一日消瘦,一朝比一朝羸弱。
杨贤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日,杨贤妃忧心忡忡地劝文宗道:“万岁应振作起来,以朝事为重,再莫可沉迷后宫,纵情声色犬马。倘若损伤龙体,妾妃可担当不起。”文宗目光暗淡,叹口气说:“唉!哀莫大于心死,朕还想怎样?不过借此消磨时日,虚度年华罢了!何时了,何时了。一了百了吧!”杨贤妃见文宗如此颓废不振,也只有泪湿粉面,伴之叹息。
有天临殿,文宗又无端受了仇士良一顿闲气,心中甚为烦躁,下朝后独自一人又到御花园遣闷消烦。
园内正值深秋季节,花木凋零,已无景可赏。他漫无目的地沿曲径顺花廊信步而行,忽然眼前一亮,分明两朵明艳鲜丽的大红花开在冬青丛中,被金风吹拂左右飘动。文宗忙用袍袖揩揩眼睛,睁大细瞧。啊!这哪里是花呀,原是两个绝色女子立在绿荫之中。但见生得:一个闭月羞花,一个沉鱼落雁;一个国色天香,一个天生丽质;真是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恍如仙女把凡下,疑是嫦娥到人间。文宗不觉看呆了,自思宫中何时有此佳丽?便高声问道:“嗨!你们俩是人耶?是仙耶?”
两个女子闻声一愣怔,见是皇帝模样,便知是文宗驾到,忙扑地磕头诚惶诚恐地说:“奴乃罪臣之女,官卖为奴,在后宫侍候。不知万岁驾到,未及回避,请万岁恕罪!”
文宗大喜,上前搀起二女说:“不知者不为罪么。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二女忙起身再拜谢恩。文宗又问道:“你二人现在何处为奴?今到此做甚?”
年岁大一些的女子忙裣袵上前回道:“我们本姐妹二人,我叫若兰,她叫若蕙。现在贤妃娘娘处做些粗活,今天恰巧无事可做,娘娘放我二人出来散散心。谁知就冒犯了圣驾……”
“哈哈……”文宗笑道,“什么冒犯不冒犯,碰着也算有缘分。好吧,既然如此,咱们就一同在园内散散心。”
“谢万岁!”
“平身。你二人可通晓音律?”
“幼年时,父亲曾请乐师教过我姐妹,只是近日未练,难免生疏了些。”若兰得体地答道。
“如此更好!”文宗一手携定一女,牵着二女纤纤玉指来到碧霞亭内,命宫女取来乐器,让二女挑选。若兰捧起玉轴琵琶,若蕙抽出一支紫箫,说声“奴婢献丑了”,便拨弹吹奏起来。
只见若兰玉指纤纤,撩拨弹撚,若蕙樱口丹唇,清气徐灌,空灵如幽谷鸟鸣,流畅似清泉潺流,清音妙律把人引入仙境,龙吟凤鸣使人飘飘欲仙。这分明是唐玄宗与杨贵妃当年常听的那首名曲《霓裳羽衣曲》啊!
那拨动人心的旋律,那空灵飘渺的意境,引得文宗思绪飞扬遐想无穷……
他想起昔日玄宗与贵妃在长生殿七夕盟誓,在华清池鸳鸯双浴,在飞霜殿欢歌载舞;可后来贵妃西逃时落得一抔黄土掩香魂。真是“华清池水马嵬土,洗玉埋香总一人”啊!
他想起光复长安,玄宗回銮,由蜀到京,却失去昔日的尊贵与威严,反遭受宦官李辅国的欺凌,囚于上阳宫,整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饮恨而亡;而今自己大权旁落,众叛亲离,贤臣远去,也受着宦官的欺侮和凌辱,过着度日如年的囚徒般生活,不由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若兰、若蕙见文宗垂泪,惊问道:“万岁何故伤心?是我们演奏得不好么?”
“弹得好!品得好!好好好!”文宗连连夸道,“此乃月宫仙界曲,人间哪得几回闻呀!”
文宗擦擦眼泪,不由触动了心事。他想到玄宗与杨贵妃总算比翼齐飞,同歌共舞享了半世之乐,死亦无憾也。自己何不及时行乐,也落个尽欢尽兴,纵然一死也无遗憾,便对二女说:“只听曲儿,难以尽兴,你二人何不舞上一曲,让朕开开心!”
二女见文宗转戚为笑,心中石头方落了地。文宗让舞,也乐得殷勤侍奉讨皇上欢心,便命乐工奏曲《紫云回》,若蕙、若兰便舒广袖,迈莲步,轻盈起舞。时如两朵艳丽芙蓉迎风摇曳,时如两只黄鹂枝头双飞,时如两团彩球盈盈滚动,时如两只粉蝶戏舞花心,直看得文宗不住拊掌称好,让这姐妹俩跳了一曲又一曲。
直到夕阳西下,华灯初上,才乐停舞罢。文宗见二女粉汗涔涔娇喘微微,满脸潮红灿若桃花,在灯影下更加娇媚可人。文宗便命宫女到暖红阁内准备温水,让若兰、若蕙沐浴净身,洗去粉腻香汗。又命太监在阁内铺床设帐,他抑制不住春心荡漾,要在暖红阁内进幸二女。
当夜,文宗便同若兰、若蕙三人同眠龙床。二女沐浴入内,身披薄纱,如同芙蓉出水、海棠带露,但见体白如雪,肤若凝脂,如花似朵,娇态动人。二女为讨文宗欢心,极尽缠绵温柔之风情。文宗自是欢喜不尽,畅意万分。
就在三人缠绵不尽之时,突然一阵敲门声,惊得三人不知所措。“哗啦”一声,门被推开,只见杨贤妃怒气冲冲闯进门来,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忙趴在门口,磕头如捣蒜,连呼“饶命”。若兰、若蕙早吓得三魂掉了两魂,顾不得赤身裸体,光着白屁股爬到床下,跪地求情。杨贤妃来到床前,扬手扇了若兰、若蕙每人一记耳光,骂道:“胆大奴才,竟敢私上龙床!”
文宗坐在床上,拉过绣衾遮住下身,为二女开脱道:“朕今日游园,巧遇他姐妹,是朕降旨要宠幸二女,与她们无干,莫要为难她们。”
“万岁好糊涂也!你知道她俩是什么人?”杨贤妃脸色煞白,又气又恼又恨又怨地说。
“官卖为奴的罪臣之女,不过是在爱妃身边侍奉罢了。难道爱妃的丫头就不准朕受用么?”
“说你糊涂你真糊涂!”杨贤妃恼悻悻说道,“什么罪臣之女,她们是皇室之女呀!”
“啊!她们是……”
“她们是李孝本的女儿呀!按辈分给万岁称叔哩!”杨贤妃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你竟然不问底细,同自己的皇侄女做此苟且之事,你就不怕亵渎祖宗么!就不怕朝臣非议么!”
“荒唐!荒唐!朕真糊涂。”文宗懊悔得直捣枕捶床,“你们这两个小妮子,为啥不早说呢?唉!你二人穿上衣服,快快离去吧!”
若兰、若蕙如遇大赦一般叩头谢恩,穿上衣裙,羞愧满面,退出宫门,飞步而去。
“贤妃!”文宗一把扯住欲走的杨贤妃,涎着脸说,“你打扰了朕的巫山好梦,朕要你补偿,要你续梦!”
“好哇!两个黄花闺女还解不了你的饥渴,看我怎么整治你!”杨贤妃在房外听见文宗三人的淫言浪语,不由心痒难挠,进门又见三人玉体横陈,更加引发了淫欲。经文宗一拉扯一撩拨,更是情动难禁,遂宽衣解带,钻入文宗的锦衾之中……
第二天,新任右拾遗的魏谟便得知文宗进幸李孝本之女一事。这魏谟乃一代名相魏征之孙,继承了先祖刚正不阿犯颜进谏的遗风,便前去宫中责问文宗。
文宗只羞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地说:“朕听说孝本二女被官卖为奴,孤露无依,不胜怜惜。念及孝本乃皇室近宗,二女又是朕的侄女,朕不忍她们受此苦辛,遂想留在身边当做亲女待之,一使孤女有靠,二慰孝本九泉亡魂。既然爱卿说及此事,瓜田李下,恐生非议。那就把她俩交付于爱卿,带出宫外。朕再赐予爱卿纹银三千两,权作二女陪嫁妆奁,由爱卿做主择一官宦人家许婚相配,也了却朕一桩心愿矣。”
未待魏谟开口,文宗接着又称赞魏谟说:“爱卿遇事直言敢谏,虽面责朕之过错,也是出于爱朕之心,不愧是魏老丞相的贤孙也!朕加封爱卿为起居舍人,为朕记事修史,定能公正无私,秉笔直书矣。”
魏谟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叩头谢恩,把若兰、若蕙领回府中,尽心为其择婿成婚不提。文宗与侄女的风流韵事,也就难辨真假,不了了之。
再说这杨贤妃,虽有杨贵妃的美丽聪敏,却没有杨贵妃的端庄善良。她一直嫉妒王德妃的皇后地位,经常在文宗枕头边吹风,说王德妃的坏话。本来文宗在鲜花嫩蕊的嫔妃宫女中行乐,早就厌弃容貌平平、性格庄重、缺少风情的王德妃,再加上杨贤妃落井下石,恶意中伤,文宗更加冷淡了王德妃。王德妃郁闷寡欢,不久就忧病而亡。
王德妃虽然平庸无为,却为文宗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李永,初封为鲁王,后立为太子;次子宗俭,不幸十岁上夭亡。杨贤妃拔去了王德妃这根眼中钉,又把太子李永当作了肉中刺,也欲除之而后快。没过多久,太子果然也死了。
太子一死,文宗更加心灰如槁,面容憔悴,整日无情无绪,如醉如痴地浑浑噩噩地打发着日子。
有一天,仇士良一时高兴,亲邀文宗去御花园内游春赏景。
当时正值仲春,园内百花盛开,姹紫嫣红,蜂飞蝶乱,春意盎然。仇士良兴致勃勃心高意满地指点着春景对文宗说:“万岁,你看这园中百花如霞似锦,堪胜益州青羊宫花会。你看这,白花如雪架,黄花如灿灿金元宝,红花如艳艳大红袍,多好的景致呀!”
可在文宗眼里,一切都是那么黯然失色,那么令人触目伤心。看红花如耿介朝臣的殷殷鲜血,望白花仿佛城郊百姓为冻饿而死的父母带的重孝。他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唉!又是一年百花开呀……”
“是呀,我们君臣当年曾在巴山蜀水游春赏景,不觉已十个年头了。”仇士良依然兴致勃勃发着感慨。他似乎也觉察出文宗心中的不快,有意想活跃一下气氛,便对文宗说:“万岁,当年我们在渝州观景,峨眉赏梅,都曾吟诗和韵。如今太平盛世,君臣同乐,咱们何不吟诗一首,方不负春光春景也!”
提起四川游春赋诗之事,更增添了文宗的悲怀愁绪,哪还有心情吟诗,只好应付道:“朕只觉江郎才尽,文思枯竭,还是公公先吟吧。”
“万岁过谦。那好吧,老臣就先吟一阕,权作抛砖引玉。哈哈……”仇士良干笑了两声,眯起越发深陷的鹞眼,踱步思忖,随即右手一挥,说声“有了!”停步吟道:
满园百花开,香气盈人怀。
东君顺人意,送得福兆来。
文宗见仇士良诗吟出口,只好瞎捧道:“好诗!好诗!难得,难得!”
“说甚好诗,不过聊表心境而已。”仇士良又催促文宗说,“请万岁和诗一首。”
文宗无奈,怅望着园中之花草,想起当年巴蜀,今朝御园,人还是旧时的人,景还是春天之景,可情境已大不相同了。那时朕还是江王,仇士良对自己还是恭而敬之的;今天朕已是皇帝,可仇士良却倨傲不恭了。难道当了皇帝反不如一个亲王了么?这究竟是为什么?他感慨万分,他愁绪满怀,他悲泪潸然,有感而发,信口吟道:
辇路生春草,上林花满枝。
凭高无限意,无复侍臣知。
机警如狐的仇士良,怎能听不出文宗诗中的弦外之音,他大为恼火,狠狠瞪了文宗一眼,竟拂袖而去。
御花园内只留下文宗一人,挂着两行清泪,孤零零地站在花前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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