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师都是隋朝末年在朔方(今宁夏一带)起兵的群雄之一。突劂颉利可汗渭河定盟之后,自觉愧对族人,便暗中劝说梁师都,两军互相勾结,大举攻唐。
唐朝经过两三年的休养生息,积蓄力量,国势大振。听此消息,唐太宗李世民立刻降旨李靖、李世勣,命二人率十万大军,两路并进,迎击突劂和梁师都的侵犯。不久,二人大败梁师都,生擒突劂可汗颉利。
边疆刚刚安定,关中一带却遇上了百年不遇的蝗灾。黎民百姓一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大臣魏征上奏太宗,开仓赈济天下百姓。长孙皇后也奏请太宗减少官员的吃喝开支。她还率先垂范,把后宫开销一减再减。满朝文武也纷纷效仿。太宗取消了许多大兴土木的计划,也减免了不少税收。国家大局渐渐稳定下来。
东宫,崇仁殿外。
纥干承基正教太子承乾习武练功。承乾腿脚不便,一个转身想来个“白鹤亮翅”,哪想收脚不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太子怒火从脚底直冲头顶,委屈的泪溢满了眼眶。
“太子有没有伤着?这一招式确实不好练。”纥干承基赶忙上前,扶起了太子。
纥干承基见太子还是不悦,又说:“再者,太子应该有个练武的亭台。”太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些,生气地说:“身为太子,连个练武之地都没有。纥干拳师,这件事就交给你和贺兰楚石去办。”
“属下这就去。”纥干承基答应着出了大门。
承乾返回崇仁殿。他觉得脑子里很乱,心口闷得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然而他总是这样。
不一会,纥干承基低着头走进殿中,身后紧跟一人,乃是太子右庶子杜正伦。
杜正伦,相州洹水人。写得一手好文章,隋朝仁寿年间与哥哥杜正玄、杜正藏同时考上了秀才。隋朝灭亡后,被召至秦王府文学馆。后经魏征举荐,唐太宗提拔杜正伦为兵部员外郎,并对他说:“朕令举荐有才学的人,并非是偏爱他们,而是因为他们有益于百姓。朕对亲族旧僚无才能学识的人是不会任用的。你忠直有才华,朕才任用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朕的一片期望。”这些话使杜正伦感动和奋进,他尽忠尽职,赢得了宫中官员的一致好评。太宗也很赏识他,承乾住进东宫后,他也以太子右庶子的身份调到了太子身边。
太子一见孔颖达、杜正伦这帮官员,浑身就不舒服。他深知这些人是父皇的耳目,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中。所以平时在他们面前,太子表现得很乖巧,内心却恨得要命。看到垂头丧气的纥干承基,太子心里便明白了几分。
“臣杜正伦拜见太子殿下。”杜正伦欠身施礼。
“免礼。”太子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愤怒。
“适才臣闻听殿下想建练武的亭台,臣认为有些不妥。”杜正伦顿了顿接着说,“梁师都刚刚平定,关中又遭蝗灾,满朝文武都以节俭自律,臣以为建亭之事……”
太子白了纥干承基一眼,也不便发作,只好勉强地说:“习武亭台不建就是了。”
杜正伦点了点头,接着说:“臣听说,这些日子,东宫太监、宫女常无故被打。”
太子干瘦的面孔已经扭曲,他把脸转向了一边。
杜正伦仍不肯罢休,继续说道:“臣受万岁重托,辅佐太子殿下,以成就大唐基业。太子正是长身体长才识的大好年岁,不可因为小人挑唆,偏废一时,辜负万岁的一片希望。记得有一次万岁与臣等几人宴席喝酒,曾深情地说:‘为君不易,为君极难。朕听说龙喉下有逆鳞,触之则杀人。人主也有逆鳞,卿等不避触犯,各进封事。常能如此,朕何须担忧危亡呢!’万岁之言,望太子殿下多加思虑,臣暂且告退。”
杜正伦说完,退了出去。
太子随手抓起一个茶杯,摔在地上,击得粉碎。
纥干承基忙上前劝阻。
太子狠狠地瞪着纥干承基:“真是废物!这事怎能让杜老儿知道?”
纥干承基说:“刚才去金库取银两……撞上的……”
太子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头上青筋条条绽出,清晰可辨。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贺兰楚石走了进来。
太子一见贺兰楚石,脸色有些缓和,但还是气愤难平:“大唐的太子,却处处受人管制,连个自由都没有。这些老东西,有朝一日……”太子没有再往下说,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贺兰楚石皮笑肉不笑地道:“太子殿下,杜老儿的话小人已听到,小人有治他的办法。”
太子一听,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下唇出现了一排深深的牙印:“千牛,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贺兰楚石收敛了笑容,阴下了脸:“杜老儿自己给自己种下了恶果。”
纥干承基不耐烦地道:“贺兰兄,不必再卖关子了,有何计策,快说出来!”
贺兰楚石得意地说道:“杜老儿泄露了万岁密谕,泄露密谕是欺君大罪。太子明日上朝,不妨告他一状,这样,不但可撵他出东宫,而且还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太子一听,高兴地直拍手。当下三人在崇仁殿中拟了一份奏章。
次日早朝,太子呈上奏章,并装腔作势地哭诉:“杜正伦自到东宫任右庶子后,处处压制约束孩儿,昨日竟拿父皇密谕恐吓孩儿。”
太宗展开奏折,上面所写确实是他邀请杜正伦、御史大夫韦挺、秘书少监虞世南、著作郎姚思廉等人时说的话。
太宗看着太子可怜的样子,十分恼怒,斥责道:“杜正伦,你身为宫中要臣,难道不知泄露密谕的后果吗?”
杜正伦没想到自己一片忠心得到如此下场,他原想用太宗的话来规劝太子收敛恶习,从俭从善。而太子在别人教唆下反击一戈,来了个恶人先告状。杜正伦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看了看龙颜大怒的太宗,轻叹一口气,正色说道:“微臣知罪。”
这时丞相魏征暗暗着急,杜正伦是他一手举荐的,杜正伦的为人他是十分清楚的。刚直不阿的杜正伦泄漏密谕,一定事出有因,可他为什么不为自己争辩?
魏征只好站了出来。“万岁,杜正伦泄露密谕,罪不可赦。可根据平日杜正伦的行事来看,一定是有其原因的。况且这些年来,杜正伦尽忠大唐,还望万岁能宽恕他。”
太子不满地噘起了小嘴。
太宗紧锁眉头,沉思片刻后说:“泄露密谕,罪当处斩。朕念你忠心可鉴,降你官职,以儆效尤。”
杜正伦叩头谢恩,内心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太宗把眼光盯向了一旁的太子,太子不由一颤,低头不敢再看太宗。太宗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当着诸大臣的面,他不可能收回自己的话。他希望自己是个完美的国君,他不允许自己有错误。其实他明白自己已经犯了错误,但他没有挽回,因为他是一国之主,他要面子,要完美。可掩盖了小错误,他犯了更大的错误。他纵容了自己的儿子,也害了太子!自然,酿成的苦果也只有自己独自咽下。
杜正伦被贬为谷州刺史。太子像取了喉中之刺一般拍手称快。东宫官员也因杜正伦一事,不敢再直言劝谏。就连孔颖达、令狐德芬这样的忠耿之臣思想也起了巨大的波澜。伴君如伴虎,自己性命不足惜,可家中老少就不能不顾及了。
太子更得意了,在纥干承基、贺兰楚石的教唆引诱下,昔日懂事聪颖的承乾太子已经开始慢慢蜕变……
李泰小承乾两岁,虽都是长孙皇后所生,二人长相却是大相径庭。承乾体弱多病,并且是个瘸子,而李泰长得五官清秀,气宇轩昂。太宗时常捻须笑说:“看见泰儿,朕仿佛看到了昔日朕的身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承乾每每听到父皇这样赞誉弟弟,心中很不是滋味。私下二人玩耍时,承乾也百般刁难弟弟,以解心中怨恨。自从承乾被封太子,搬往东宫后,他在李泰面前更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惹不过只好躲着走,李泰尽量回避着承乾。
唐太宗很注重对诸皇子的教诫,等各皇子渐大后,都分封为各州都督,并委派大臣进行辅佐。齐王祐由于有病在身被留京师;李泰被封魏王,兴许是太宗的偏爱,他也留在了京城。
纷繁的朝事常使太宗眼花耳鸣,魏王府成了太宗经常散心光顾的地方。看到爱子,他内心有说不出的实在和舒畅。
这日,李泰一人在书房练习写字,忽觉身后有喘息声,扭头一看,唐太宗正笑吟吟地凝神看他的字。十二岁的李泰,身体已胖得有些臃肿了。他费力下座施礼,朗声道:“孩儿拜见父皇。”
李世民扶起李泰,走近桌前,拿起李泰写的字左右端详:“‘沧海腾潜龙,长空起雷霆’,好句,好句!字虽笔画不够圆润秀美,但笔力刚劲,浑厚雄健。”
魏王受了太宗的表扬,心里像灌了蜜一般,但脸上却不露声色地说:“孩儿功力欠佳,还需父皇的指点。”
太宗喜上眉梢,慈爱地说:“宫中褚遂良的书法在朕之上,你一定要戒骄戒躁,多向别人学习。”
“孩儿记下了。这几日孩儿跟怀玉又学习了几招功夫。父皇,孩儿为你演练一番,”魏王忙不迭地向父亲炫耀。
李世民是马上天子,舞弄拳脚是他一大嗜好。听李泰之言,当下便拉他到了魏王府后院的空地上,要看他演练。
李泰自小跟秦琼之子秦怀玉一起练功习武,加上他天资聪颖,打出的着数动作到位,拳拳生威,就连他肥胖的身子也显得格外灵活优美,没有丝毫的累赘和多余。
太宗愈看愈欣喜。蓦然,太宗的脸抽搐了几下,笑容凝固了。他的脑海掠过了承乾的身影。几年来,承乾似乎变了许多,在太宗面前,他木讷呆滞,没有一丝的活气。父子俩在一起,无话可谈,多是沉默和太子的不安。父子俩之间有了一层无形的帐幔。太宗开始担心了,他担心承乾以后是否能整治好大唐的江山。“要是乾儿和泰儿换个位置就好了。”太宗这样想,旋即用手捶捶脑门自嘲地轻声说:“这又怎么可能呢!”
“父皇,你在自语什么呢?”李泰恭立一旁,不解地望着太宗。
太宗自觉失态,看着满头大汗的李泰,急忙岔开了话题:“没……有什么,泰儿,每天习武练字不要太累了,你字练的不错,武功也很有长进。好了,下去洗洗吧。”
李泰应声退下。
太宗望着爱子肥胖的背影,有了一种负罪感。诸皇子中,他最喜爱的便是李泰了。有了比较,也就有了非议偏爱。长孙皇后劝他多去去东宫,但他不觉中却去了魏王府。而魏王府要比东宫远几倍!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而感情有时是无法抑制的。
有一件事,他已经想了许久。玄武门事件后,隐太子的武德殿一直久无人住。如果李泰搬过去,不仅离宫廷近,而且他去也不必驾马驱车了。可他没有与大臣商议,他怕遭到反对,毕竟是英明国君,他明白那样做的后果。此事成了块心病。他忽然有了主意:找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做配合,事情就好办了。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找丞相魏征。
等李泰洗浴完毕,太宗便携同魏王一起驱车来到丞相府。
魏征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唐丞相,府舍却十分简陋朴实。
太宗不住默默点头。
魏夫人裴氏等早已迎出房来,惟独不见魏征。
“丞相在后书房办理公事,不知皇上驾到。臣妾这就派人禀报。”裴氏说完,家人便向后院走去。
“不必,不必,朕自去无妨。”
太宗与魏王被家人带到魏府后院书房前,二人便轻轻推门而入。房里两侧整整齐齐的书堆使书房显得狭小。一位老者埋头书案,专心得竟没发现有人进来。他身后墙上八个硕大的草书大字显得苍劲耀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宗只顾向前,想看魏征写些什么,脚却碰到了地上放置的一个小凳。
魏征闻声怒斥道:“不是说老夫办公不准私自入内嘛!”
抬头一看,见是太宗,忙起身要拜。
太宗笑呵呵地上前扶住魏征:“爱卿免礼,办公也要注意身体啊!”
魏征眼圈泛红:“不知万岁前来,老臣这……”
“无妨,无妨。”太宗摆着手,踱近桌前,拿起了案上的书稿,看着看着,不由失声读出:“……天下事有善有恶。任用好人,国家就安定;任用坏人,国家就衰败。如果对自己喜爱的人能够了解他的缺点,对自己讨厌的人也能够了解他的优点,毫不迟疑去掉邪恶的人,国家就可兴盛起来。”
太宗转向魏王:“丞相的治世之道精辟练达,你们几位皇子要时常请教才是。”
魏王会意说道:“李泰以后要魏丞相多多教导了。”
魏征指指两眼道:“老臣身体越来越不中用了,眼力大不如以前,恐怕力不从心了。”
丞相的话无疑是在做婉转的拒绝。太宗心中不快,但表面却未显露出来。
“朕回宫让御医为你配几服明目的药来。没有了你,朕就像没了镜子,爱卿你要多多保重!”
魏征又一次被感动:“老臣定会自珍,万岁不必为老臣多操心。”
太宗觉得时机到了,便说:“朕今日去李泰居处,魏王府离宫廷较远,泰儿如今身体太胖,每日进宫行走不便。玄武门事变以来,武德殿一直空闲。朕来是想和爱卿商议商议,魏王府可否搬迁到武德殿?”
魏征沉思良久道:“恕老臣直言,魏王既是万岁的爱子,每件事都应该抑制他的骄奢。此处乃嫌疑之地,更不应该让他迁居武德殿。皇子一人,万人注目,如果那样做,必然会招致别人的议论。望万岁三思。”
魏征话语一针见血,毫不顾及情面。太宗自觉理亏,也只能强作笑颜。君臣二人一时没有了话题。太宗坐了一会,便起身寻了理由尴尬告辞。
路上,太宗看着默默不语的李泰,知是生闷气,于是安慰李泰:“朕觉得丞相说得有道理。不过,泰儿,你也不必忧虑,父皇会为你想办法的。”
魏王马上变了笑脸:“父皇,孩儿不是忧虑,孩儿只是不明白,父皇为何要惧怕魏征,他是臣子啊。”
太宗的脸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朕不是惧怕他,而是敬重他。虽然他曾多次在大臣面前与朕争辩,让朕下不了台,但事后仔细一想,他的话全在理。朕自小读书不多,喜欢习棍棒刀枪;起兵后立功封王,对治国道理也不够留心。自登皇位后,朕发誓要有所作为,治理好国家。魏丞相教朕以礼义、仁道治国,付诸施行后,大有裨益。短短几年,大唐能繁荣昌盛,威震八方,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刚直良臣啊。不光朕敬重他,你们也应该敬重他。”
“孩儿记下了。”李泰不住地点头,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他记下了太宗的一番教导,他更记下了魏征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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