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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

第34章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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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躺在床上的垂老身影举起骨瘦如柴的手臂,相当快活地挥了一挥。“我会在地狱等你,飞船。”

  我们离开了这块城市,走下铺就的坡道,瞭望着草地和遥远的悬崖,除了右手边的一列森林,这地方和我儿时所在的那片荒野并没有太大不同。重力和气压与在地球的四年旅居生活留给我的记忆一般无二,只不过这里的空气比沙漠中的更为湿润。

  “我们在哪儿?”我并没有特别向谁发问。凯特·罗斯蒂恩留在了塔楼中。这看上去像是北半球,时值早春,在这片晨光下,站在外面的只有机器人、垂死的诗人、德索亚神父,还有我。

  “过去家母庄园的所在地。”马丁·塞利纳斯的合成器低声道,“在北美保护区中心的心脏地带。”

  贝提克正检查着医疗设备的输出信息,现在抬起头来。“我想,在天大之误前的日子里,这地方名叫伊利诺伊。”他说,“我想,这是那个州的中心。看哪,草原回来了。那些树是榆树和栗树……如果我没记错,这些树在二十一世纪的此地,应该已经绝种。悬崖那边的那条河向西南偏南方向流进密西西比河。我想……啊……安迪密恩先生,你曾经在这条河上旅行过。”

  “是的。”我记起了在汉尼拔的情景,那条脆弱的小舟,那次离别,还有和伊妮娅的初吻。

  我们在那儿等着。太阳升高了一些。微风拂动着草地。在那列林木对面的什么地方,一只鸟聒噪了几声。我朝马丁·塞利纳斯看去。

  “小子,”诗人老头的合成器说道,“如果你希望我恰好在什么时候死去,让你免除日晒的痛苦,还是别指望了吧。虽说我奄奄一息,但我这条老命还能撑一阵子。”

  我微微一笑,摸了摸他那瘦骨嶙峋的肩膀。

  “小子?”诗人低声道。

  “是,先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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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前,你跟我说,你那姥姥,就是你管她叫外婆的那个,总是叫你背诵《诗篇》,把你的耳朵都磨出老茧了?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描述这个地方……还记得它在我那个日子是什么样的?”

  “我可以试试看。”我闭上了眼睛。我非常想进入虚空,直接获取外婆教我念诗的那些声音,而不是绞尽脑汁地从记忆中回忆,但是,我还是选择了困难的方式,用她教我的记忆方法,回忆起这些确切的诗句。我站在那里,仍旧闭着眼睛,大声念出我记起的段落:

  草地西南片开外,

  树木轮廓犹如绉纸,在其上方,

  短暂的晨光由紫罗兰色蜕变成紫色。

  天空仿若精美的透明瓷器,

  没有一丝云朵或者凝迹的伤痕。

  第一束日光,如同交响乐前的宁静;

  紧随而来的日出,仿佛铙钹共鸣的突然一击。

  橙色和赤褐色爆发成金灿灿的光芒,

  那超长的冷光从天而降,洒向茵茵翠意:

  叶影,树荫,柏木和垂柳的卷须,

  以及林间空地上静谧翠绿的柔滑草坪。

   

   

  老妈的庄园——我们的宅院——面积有一千英亩,

  坐落于百万英亩荒野之中。大得如同

  小型草原的草地上,青草绵绵,长势喜人,

  使人禁不住想要躺下来,

  在柔软的茵茵绿草上小憩片刻。

  壮丽的遮荫树好比日晷仪,

  一列列树荫庄严地转着圈;

  此刻正在会合,正在收缩,向正午行军,

  它们最终会往东延伸,告示一日的终结。

  威严的橡树。

  巨大的榆树。

  棉白杨、柏树、红杉,还有盆景。

  榕树垂下新生的树干,

  就像是以天作顶的神庙中光滑的支柱。

  柳树整齐地列于运河两侧,列于偶然冒出的溪涧之畔,

  垂下的枝条迎着风儿,吟起远古的挽歌。

  背到这里,我便停住了。下一部分我记不清了。我从来都不喜欢《诗篇》这些虚情假意的文字,相反,我更喜欢描述战斗场景的段落。

  背诵诗文的时候,我一直把手搭在诗人老头的肩膀上,整个过程中,我感觉到他在慢慢地放松下来。睁眼时,我以为这个老人已经死在了床上。

  但马丁·塞利纳斯对着我咧嘴一笑,露出那色帝般的笑容。“不赖,真不赖,”他粗声粗气道,“对于一个酸腐的文人来说,还算不赖。”两颗视像镜转向机器人和神父,“明白我为什么会选中这小子,为我写完《诗篇》吗?虽然他写的东西狗屁不如,但他的记忆力就和大象一样。”

  我正想问,大象是什么东西,就在这时,我无意之间朝贝提克瞥了一眼。刹那间,在这么多年和这个温文尔雅的机器人相处之后,我明白了他的真实身份。我吃惊得张大嘴巴。

  “怎么了?”德索亚神父问,他的声音中带着警惕。也许他以为我心脏病发作了。

  “你,”我对贝提克说,“你就是那个观察者。”

  “是的。”机器人说。

  “你是他们中的一个……是从他们……从狮虎熊那里来的。”

  神父看了看我,又看看贝提克,继而望向躺在床上微笑的老者,最后又看了看机器人。

  “虽然伊妮娅选择了这个词,但我从不觉得这是个好称呼。”贝提克非常平静地说道,“我从没真正见到一头狮子,或是老虎,或是熊。不过,我也明白,这些生物都有一种共同点,它们都非常凶狠,和我们这个异星种族……啊……迥然不同。”

  “几个世纪前,你就化身成为一名机器人,”我仍然定睛凝视着他,这一切在我心中变得愈发透彻、剧烈、痛苦,就像是脑袋被狠狠打了一拳,“所有的重大事件发生时,你都在场……霸主的崛起,海伯利安上光阴冢的发现,远距传输器的陨落……我的老天,还有最后一次伯劳朝圣,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场。”

  贝提克微微俯下光秃秃的脑袋。“安迪密恩先生,如果要进行观察,那就必须待在合适的位置上观察。”

  我凑到马丁·塞利纳斯的床前,如果他已经死了,那我也准备把他晃醒,从他嘴巴里撬出答案。“老头,你知道这事吗?”

  “在他跟你一起走之后,劳尔,”老人说,“在我从虚空中读到你的故事,才明白……”

  我向后退了两步,走进柔软的高草中。“我真是一个傻瓜。”我说,“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没懂。我蠢透了。”

  “不,”德索亚神父说,“那是因为你在热恋中。”

  我向贝提克走去,一副如果他不迅速并诚实作答就把他掐死的表情。也许我真会。“你是那位父亲,”我说,“你跟我撒了谎,说你不知道伊妮娅在那两年到底去了哪里。你是那个孩子的父亲……你是接下来的这位弥赛亚的父亲。”

  “不,”机器人平静地说道,他是观察者,只剩一条手臂的观察者,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朋友,“不,”他又说了一遍,“我不是伊妮娅的丈夫。我不是孩子的父亲。”

  “拜托,”我的手颤抖起来,“别对我撒谎。”但我知道他不会撒谎,从未撒过谎。

  贝提克盯着我的眼睛。“我不是那个父亲,”他说,“现在并没有父亲。从来就没有另一位弥赛亚。没有孩子。”

  死了。他们都死了……她的孩子,她的丈夫——不管他是谁,或是什么东西——还有伊妮娅。我亲爱的丫头。我挚爱的丫头。一切都没有了。化作云烟。不知怎的,当初,在我下定决心要去找到孩子,去请求这位观察者父亲,让我成为孩子的朋友、保镖、弟子,一如自己和伊妮娅曾经的关系,并用这新的希望作为逃脱薛定谔猫箱的手段时,我的内心深处已经知道伊妮娅的孩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不然的话,我肯定会在虚空中听到这个灵魂的歌声,如同聆听一曲巴赫的赋格……没有了孩子。一切都化作了云烟。

  我转身看着德索亚神父,准备从他那里拿过装着伊妮娅遗骨的罐子,准备用指尖第一次触上那冰冷的铁皮,接受她永远逝去的事实。我会单独一人走开,找到一个地方,撒下她的骨灰。如果必要,我会从伊利诺伊走到亚利桑那。或者,就去汉尼拔那儿……我们初吻的地方。也许,那就是她曾度过最幸福时光的地方。

  “罐子呢?”我问道,声音有点含糊不清。

  “我没带来。”神父回答。

  “在哪儿?”我没有生气,只觉得非常非常疲惫,“我回塔楼拿。”

  费德里克·德索亚神父深吸了一口气,摇摇头。“劳尔,我把它留在了树舰上。不是我忘记拿,而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我盯着他,更多的是感到困惑,而不是生气。接着,我终于发现他——还有贝提克,甚至床上的诗人老头——都早已转过头,望向高耸的河岸。

  看上去像是有一朵黑云从那儿经过,但紧接着又有一道非常明亮的光线暂时照亮了草地。两个人影一动不动在那儿站了许久,然后相对较矮的那个轻快地朝我们走来,继而开始奔跑。

  当然,从这个距离看,那个高大的身影更加好认——阳光照射在它的铬银外壳上,就算离得那么远,那对红眼还是清晰地闪着光,一身的棘刺、长钉和剃刀般的手指发着寒光。但我没时间去看一动不动的伯劳。它已经完成了它的工作。它将自己和身边的那个人,穿越时空传输到了这里,轻而易举得就像是我已经学会的在空间中传输的本领。

  伊妮娅跑完了最后三十米。她看上去变年轻了——没有被烦恼和事件弄得那么疲惫——在阳光下,头发几乎是金黄的,草草地扎在脑后。在她向站在小山上的我们这儿跑来时,我一直僵在原地,我意识到,她的确是年轻了。她刚满二十岁,相比当初我在汉尼拔离开她时,她现在大了四岁,但和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相比,她年轻了三岁。

  伊妮娅吻了吻贝提克,抱了抱德索亚神父,凑到床上,无限温柔地吻了吻诗人老头。最后,她朝我转过身来。

  我仍旧僵在原地。

  伊妮娅朝我走近,踮起脚,一如过去她想亲我脸颊时那样。

  她轻轻吻了吻我的嘴唇。“对不起,劳尔,”她细语道,“对不起,这一切对你来说实在是太难承受了。对所有人都是。”

  对我来说太难承受。她站在那里,远远地瞻见未来:在圣天使堡中受到的拷打,尼弥斯魔头们就像是食腐鸟一般绕着她赤裸的身体打转,还有那升腾的火焰……

  她又摸摸我的脸颊。“劳尔,亲爱的。我在这儿。是我。接下来的一年十一月一星期又六小时,我将和你在一起。我永远也不会再提这些时间。我们有无限的时光。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我们的孩子也会和你在一起。”

  我们的孩子。不是迫不得已而生的弥赛亚。不是和观察者结婚。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人类孩子,会犯错、跌倒后会哭的孩子。

  “劳尔?”伊妮娅用她那满是老茧的手指摸着我的脸颊。

  “嗨,丫头。”我伸出臂膀,紧紧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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