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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

第26章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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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机器人朋友顿了顿,似乎不是因为犹豫,而是在尽力回忆人类情绪的细微变化。“伊妮娅回来后,我们几乎马上起程前往天山,安迪密恩先生,但我记得,伊妮娅女士的情绪一直很激动,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吧——她总是一忽儿兴高采烈的样子,一忽儿便完全沉浸在了绝望中。不过,在你到天山后,这样的情绪变化似乎就完全消失了。”

  “她也从没说是什么事情让她变得这样的?”我背着自己的挚爱问这些事,感觉就像是个下流胚,但我知道她不会和我谈这些事。

  “不,安迪密恩先生,”机器人说,“她从没和我说起过原因。据我推测,应该是她离开后经历了一些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她离开前……在别的星球时……阿姆利则,帕桃发……在她离开格鲁姆布里奇·戴森D前你们去过的另外几个星球……她……有没有……有没有过别人?”

  “我不明白你的话,安迪密恩先生。”

  “有没有什么男人出现在她的生命中,贝提克?她表示出爱意的男人?和她特别亲近的人?”

  “啊,”机器人说,“不,安迪密恩先生,似乎没有什么男人对伊妮娅女士有特别的兴趣……当然啦,除了以她作为老师和弥赛亚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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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我说,“一年又十一个月一星期六小时后,也没人和她一起回来?”

  “没有,安迪密恩先生。”

  我紧紧抓住贝提克的肩膀。“多谢,我的朋友。真抱歉,问了你这么多傻问题。只是……我不明白……有一个……见鬼,没关系。只不过是愚蠢的人类情感罢了。”我转回身,打算走进飞船,加入讨论的队伍。

  贝提克抓住我的手腕,拉住了我。“安迪密恩先生,”他轻声说,“如果你说的人类情感是指爱,那么,根据我降世以来对人类那么长时间的观察,我认为爱绝不是愚蠢的情感。伊妮娅授道时曾说,爱是宇宙的主要能量,我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我站起身,目瞪口呆地凝视着他,机器人离开了瞭望台,走进了拥挤的图书馆层。

  我们进去时,讨论已经接近尾声。

  “我觉得我们应该用这艘基甸驱动无人驾驶信使飞船,递上一条消息。”当我走进大厅的时候,伊妮娅正在说话,“一条直达信息,他们一小时后便会收到。”

  “他们会没收这艘飞船。”仙·奎恩塔纳·卡安以她悠扬的女低音声调说道,“这是我们剩下的唯一一艘配有即时驱动的船。”

  “那才好,”伊妮娅说,“这些船都是些坏种,每一次使用,都会破坏虚空的一部分。”

  “但是,你还是认为我们可以用无人驾驶飞船送信。”保罗·乌列说,他操着一口厚重的驱逐者方言语调,就像是谁在无线电嘈杂的静电音下说着话。

  “或是用它发射核弹或等离子武器,打击舰队?”伊妮娅问,“我想我们已经排除了这个可能。”

  “在他们袭击我们之前,这是我们先发制敌的唯一途径。”卡萨德上校说。

  “没用的,”凯特·罗斯蒂恩,圣徒星树的忠诚之音说,“这些无人驾驶飞船的设计初衷并不是为了精确制导。一艘大天使级的战舰,在几光分的范围内就能把它摧毁。我同意传道者的意见,用它来送一条信息。”

  “这条信息能阻止他们的攻击?”西斯滕·考德威尔说。

  伊妮娅做了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势。“我保证不了……但会让他们犹豫,至少他们会送出即时驱动的无人飞船,推迟攻击。我想,这方法值得一试。”

  “怎么写这条信息?”瑞秋问。

  “请把纸和笔给我。”伊妮娅说。

  西奥拿来了两样东西,放在施坦威钢琴上。所有人——包括我——都挤在伊妮娅身旁,看着她写下了如下的话:

  致教皇乌尔班十六世、卢杜萨美枢机:

  我打算来佩森一趟,来梵蒂冈。

  伊妮娅

  “好了,”伊妮娅把纸递给纳弗森·韩宁,“等我们靠岸后,请把这封信放进无人驾驶信使飞船,把发射机应答器设置成‘载有硬拷贝信息’,然后发射到佩森星系。”

  韩宁接过纸张。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掌握读懂驱逐者面部表情的诀窍,但是,我还是看出他显出了一丝迟疑。那个时候,他也许和我一样,心中充满了惊恐和疑惑,只不过程度稍轻而已。

  我打算来佩森一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去佩森,这不是送死么?没错。而且,不管去哪儿,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我将陪在她的身边。也就是说,如果真像那句话所说,她也会一并把我送上黄泉路。一直以来总是如此。我打算来佩森一趟。这只是一个威慑他们的策略吗?一个空头威胁……拖延他们的方法?我真想走到我的挚爱身前,摇晃她,直到把她的牙齿摇落,除非她把事情一五一十解释给我听。

  “劳尔。”她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觉得她可能是要向我解释这一切,她可能在远处就读懂了我的表情,知道了我内心的骚动,但她只是跟我说:“帕洛·克洛尔和崔芬耶·尼卡加特打算向我展示一下像天使一样飞行的感觉,想跟我来吗?罗莫也会来。”

  像天使一样飞行?有那么一小会儿,我觉得她说的完全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愿意来的话,他们还有一件多余的拟肤束装,”伊妮娅继续说着,“但得赶快。差不多要回星树了,再过几分钟,飞船就将靠岸。明天前,海特·马斯蒂恩必须把货物和补给都运上‘伊戈德拉希尔’,我也有几百件事情要做呢。”

  “好啊,”我傻傻地说着,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起去。”当时,我肯定觉得自己的这个回答是对我整整十年的奥德赛之旅的奇妙隐喻:好啊,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不过,算我一份吧。

  其中一名适应太空的驱逐者——帕洛·克洛尔——把拟肤束装递给我们。当然,我以前用过拟肤束装,上一次还仅仅是在几个星期前(虽然感觉像是已经过了几个月,甚至几年),当时我和伊妮娅穿着那种装束爬上了中原的泰山,但是,我这一生还从没见过、从未摸到过这种样子的拟肤束装。

  拟肤束装的发明可以追溯到好几个世纪前,其设计理念是:提供一种在真空条件下防止人爆炸的最佳方法,不是太空飞行早期的那种笨重的增压服,而是一层非常薄的覆盖物,它会提供排汗的可能,但也会保护皮肤,防止酷热、极冷和真空的危害。在那几个世纪里,拟肤束装并没发生多大变化,顶多也就是加入了呼吸细丝和滤息面板。当然,我上次穿的那件拟肤束装是一件霸主时代的古董,倒也还能用,直到拉达曼斯·尼弥斯的爪子把它撕成了碎片。

  但眼前的这件不是普通的拟肤束装。它呈现出银色,像水银一般肆意延展,当帕洛·克洛尔把它丢进我手中时,这东西摸上去暖暖的,就像一滴毫无重量的原生质。它就像水银般改变着形状,不,它更像是某种活生生的流体状生物在蠕动变形。震惊之余,我几乎把它丢到了地上,幸好另一只手接住了它,但我还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它慢慢蠕动,沿着我的手腕和臂膀爬了几厘米,感觉像是某种食肉的异星生物。

  我必定是大声说出了什么话,因为伊妮娅对我说道:“劳尔,它是活的。这拟肤束装是一个有机的生物体……经过基因塑造和纳米技术的改进……但只有三个原子的厚度。”

  “怎么穿?”我看着它爬上了我的手臂,到束腰外衣的袖管口时,它退却了。我觉得这东西一点也不像衣服,完全就是一只食肉动物。这世上的拟肤束装都有同样一个问题,必须贴肉穿,下面不能再有别的衣服。哪个地方都不能有。

  “啊,”伊妮娅说,“很简单……和老式的拟肤束装不一样,不用拉啊扯啊的。你只需脱光衣服,站直身体,然后把这东西往头上一丢。它就会顺着你的身体往下。快点。”

  这激发了我内心的什么东西,不是兴奋。

  我和伊妮娅对那里的客人说了声失陪,便一起沿着螺旋楼梯跑到了飞船顶部的卧房。到了那儿,我们匆匆脱掉衣服。我看了伊妮娅一眼,她赤身站在领事那张古老的睡床旁(我记得那床也非常舒服)。我刚想和她说说,在树舰靠岸前,是不是好好利用一下时间,但伊妮娅只是朝我摆了摆手指,便把那滴银色的原生质举到头顶,丢到了头发上。

  银色生物吞没了伊妮娅,我注视着这一切,那景象真令人惊慌。它沿着她那金褐色的头发往下流,就像是液体金属一般,盖住了她的眼睛、嘴巴、下巴,接着如反光的熔岩一般,沿着她的脖子流下,覆盖了她的肩膀、乳房、肚子、髋骨、耻骨、大腿、膝盖……最后,她抬起一条腿,接着是另一条腿,于是,她被完全吞没了。

  “没事吧?”我问道,声音非常轻。我的那滴银色原生质还在手中搏动,急切地想要把我吞下。

  伊妮娅——或者说,原是伊妮娅,现在变成一尊铬银雕像的东西——朝我竖了竖拇指,又指了指喉咙。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同霸主时代的拟肤束装一样,从现在开始,通信将由默读拾音器进行。

  我双手举起不断搏动的原生质,屏住呼吸,闭上双眼,将它丢在了头顶。

  这一切只花了不到五秒钟的工夫。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呼吸了,那滑溜溜的物体覆盖住了我的口鼻,但紧接着,我便吸上了一口气,新鲜凉爽的氧气。

  听得到吗,劳尔?比起旧装束上的耳塞拾音器,这套装束让她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得多。

  我点点头,然后默念道:听得到,好怪的感觉。

  准备好了吗,伊妮娅女士,安迪密恩先生?片刻之后,我才意识到说话的是另一名适应太空的驱逐者,是崔芬耶·尼卡加特,他正在束装的线路那头问话。我先前听到过他的声音,但当时已经通过语音合成器翻译。现在,在这条直接的线路上,他的声音甚至比仙·奎恩塔纳·卡安鸟鸣般的声音还要清澈悦耳。

  准备好了,伊妮娅应道。于是我们走下螺旋楼梯,穿过人群,来到了外面的瞭望台上。

  祝你们好运,伊妮娅女士,安迪密恩先生。说话的是贝提克,他正通过飞船的通信线路和我们讲话。当我们来到瞭望台的栏杆旁,站到克洛尔和尼卡加特的身边时,机器人碰了碰我俩的银色肩膀。

  罗莫也在等我们,他那银色的拟肤束装显出他手臂、大腿和平坦腹部的每一块肌肉。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感到非常尴尬,真希望自己在这层微薄的银色流体衣装下还穿着什么东西,或者自己以前能努力锻炼,把体型练棒。伊妮娅看上去美极了,那美妙的胴体以银铬塑造。真高兴,还好只有机器人一个人跟着我们五人来到了瞭望台上。

  飞船离星树还有几千公里的距离,正猛烈减速。帕洛·克洛尔打了个手势,便轻轻松松跳到了瞭望台的细栏杆上,在六分之一重力水平下平衡住了身体。崔芬耶·尼卡加特跟着他照做,接着是罗莫,然后是伊妮娅,最后——笨手笨脚的——是我。那种立于高处、无遮无避的感觉真是势不可挡——身下是星树的绿色大盆,多叶的墙壁在四面八方向上升往无垠之地,飞船的船身在我们身下一点点弯曲,平衡在一条细长的聚变火柱上,就像是一栋建筑矗立在柔弱的蓝色柱子上,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我猛然意识到,我们即将跳下飞船,这念头真是让我一阵昏晕。

  别担心,在你们穿过的那一瞬间,我会马上开启密蔽场,并启动反重力装置,直到你们远离驱动器的废气排放点。我意识到,现在说话的是飞船。但我还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穿着那身束装,可以让你们粗略地了解我们对太空的适应情况,帕洛·克洛尔开口道。当然,对我们这些选择了全面整合的人来说,让我们在太空生存下来并恣意来往的,并不是这些半有知觉的束装和它们的分子微处理器,而是我们自身的皮肤、血液、视觉、大脑,它们都已经发生了全面的改变。

  我们怎么……我问道,不过应付默读有点困难,感觉嘴巴有点干燥,喉部肌肉紧张。

  别担心,尼卡加特说。在大家分散拉开足够的距离前,我们不会展开翅翼。它们不会相撞……有能量场存在,不会有这种事。控制主要是凭直觉。你们束装的视像系统将会接驳你们的神经系统、神经传感器,需要时就能拉出数据。

  数据?什么数据?这念头刚形成,我的束装通信器就把它送了出去。

  伊妮娅的银手抓住了我的手。劳尔,这会非常有趣。我想,这短短几分钟,是我们今天唯一自由的几分钟。或者只是暂时。

  在那个时候,我站在栏杆边缘,如果陡直摔落,势必将坠入聚变焰尾和无尽的真空。对于她这句话的意思,我压根就没有多想片刻。

  来吧,帕洛·克洛尔说着,从栏杆上一跃而下。

  我和伊妮娅仍旧握着对方的手,一起从栏杆上跳下。

  她放开了我的手,我俩翻滚着远离了对方。密蔽场分出一条缝,将我们弹射到安全的距离外。我们五人旋转着远离飞船时,聚变驱动器暂时关闭,接着它又重新燃起——随着它的减速度赶超过我们,飞船看上去就像是在远离我们疾速驰去——而我们继续往下落,有一种势不可挡的感觉,五个四肢张开的银色身形互相离得越来越远,但都是在垂直坠向身下几千公里外的星树。就在这时,我们的翅翼张开了。

  对于今天这一趟飞行来说,只需将轻型翅翼展开一公里左右,耳畔传来帕洛·克洛尔的声音,要是我们去的地方比较远,或者飞行速度加快,那就需要张得更开一点……也许几百公里吧。

  当我举起手臂的时候,从拟肤束装中冲出几条能量,它们就像是蝴蝶的翅翼般展了开来。我感觉到了日光迅速带来的推力。

  我们感觉到的,主要是先前的电磁能量场航线的电流,帕洛·克洛尔说?如果你们允许我暂时控制一下你们的束装……快看,那儿。

  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我望向左手边,也就是伊妮娅坠落的方向,她已经在好几公里之外——那是一粒闪闪发亮的银色蝶蛹,却张着巨大的金色翅翼。在她的更远处,其他人也闪着光芒。我看见了太阳风,看见了带电粒子和离子流沿着无限复杂的太阳圈几何面流动、向外盘旋。扭曲磁场形成的红色线条盘旋着,就像是画在了一只不断变化的鹦鹉螺的内表面。所有这些旋绕的、多层的、五颜六色的等离子湍流的源头,都是那颗恒星,但那不再是一颗惨淡的星星,而是数百万汇聚的场能线的核心,整片整片的等离子云以每秒四百公里的速度喷薄而出,又被北部和南部赤道的脉动磁场拉成各种形状。我能看见朝内奔涌的磁场线的紫色光带,还有朝外爆裂的大片深红色的能量流,它们互相交织,混杂在一起;我能看见星树外边缘的太阳能冲击波,形成了蓝色的旋涡,卫星和彗星刺入这些等离子介质,就像是夜幕之下的远洋舰乘风破浪,穿过一片发着磷光的大海;我还能看见我们的金色翅翼正和这些等离子和磁场介质互相作用,它们捕获了一个个光子,就像是用网兜抓住了无数的萤火虫,翼面迎着等离子流波动着,而我们的银色身体,则沿着太阳圈矩阵的大型闪光褶皱和螺旋磁力几何面,往前加速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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