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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伯利安

第5章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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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穿向北部的购物小巷,仅有的几个步行者一溜烟跑到大门敞开的店堂里,现在,我们离神庙的阶梯连一百米都不到了。通过军部的头盔耳机,我能真切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离阶梯还有五十米时,似乎受到传唤,一名侍僧或者神父什么的出现在神庙十米高的大门口,看着我们走近。三十米。如果有人打算中途截击我们,他们应该在这之前就截击了。

  我转身对着乔尼,打算说点好笑的话。突然,至少二十束光束以及十多束的射弹立刻击中了我们。钛聚乙烯的外层向外爆裂开来,在反气流的作用下偏转了大部分射弹的能量。之下的镜面反射掉了大多数的杀人光束。大多数。

  乔尼在这冲击力之下摔倒了。我单膝跪地,让迷你枪朝激光源瞄准。

  蜂巢住宅墙的十楼之上。我的面具突然变暗,甲胄蒸发出反射而出的水汽,迷你枪的声音听上去完全就像是历史全息剧中的某种电锯的声音。十楼之上,一个五米的阳台和墙壁四分五裂,涌出爆炸钢矛的云团,发出一阵刺穿盔甲的声音。

  三个沉重无比的刺客从后面击中了我。

  我双掌撑地,摔在地上,压制住迷你枪,旋过身来。对方在每一层上都至少有十几个人,他们飞快移动,那是非常考究的格斗之舞。乔尼爬起身,跪在那儿,拿着地狱之鞭开火了,发出一连串的激光束,他仿佛是在彩虹中穿行,敲打着反弹防御。

  其中一个跑动着的身影爆裂起火,身后的橱窗成了一摊玻璃液,溅到十五米开外的中央广场上。又有两人出现在平地的栏杆上,我用迷你枪一阵扫射,让他们龟缩了回去。

  一架敞开的掠行艇从顶椽降落而下,反重力轮颠簸摇晃,倾斜在路标塔边上。火箭弹猛地冲击在我和乔尼身边的混凝土上。商店正门吐出无数块碎玻璃,将我们淹没。我抬起头看着,眨了两下眼,瞄准,发射。掠行艇朝边上猛地歪去,撞到了电动扶梯,上面还有十几个畏首畏尾的平民。最后,它在一大堆扭曲的金属中打着滚,如军火库般轰然爆炸。我看见八十米下方的蜂巢地面上,有一个购物者在火焰中跳动着。

  “左边!”乔尼在密光束的内部通信器中朝我喊。

  四个穿着战斗装甲的人用个人升降包从上面落了下来。聚合的变色龙装甲苦苦地跟上不断变化的背景的脚步,但仅仅是把每个人变成了闪耀的万花筒。其中一个来到我迷你枪的扫射范围之内,牵制住我,另外三个朝乔尼跑去。

  这家伙冲过来,拿着脉冲刀,犹太风格。我任其撕咬着我的装甲,知道它会刺进我前臂的肌肉里,但我是在争取时间。有了。时机一到,我马上举起戴着手套的手,用那钢硬之边砍死了这家伙,紧接着把迷你枪扫向三个正和乔尼搏斗的家伙。

  他们的装甲非常坚硬,我用枪扫得他们节节后退,就像用水管冲洗堆满垃圾的人行道。在我把他们全部打下这一层的突出平台前,只有一个家伙爬起了身。

  乔尼又一次摔倒在地。他的部分胸甲不见了,熔化掉了。我闻到焦肉的味道,但没有看到什么致命的伤口。我半蹲着,抱起了他。

  “别管我,布劳恩。快跑,上楼梯。”密光通信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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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蛋。”我叫道。我用左手抱住他,支撑住他的身体,又让迷你枪有了瞄准的空间。“我还是你付钱找来的保镖。”

  他们在蜂巢的两面墙上,在椽上,在我们头顶的购物层上狙击我们。人行道上至少有二十具尸体,其中一半是穿着鲜艳衣服的平民。我左脚装甲上的力量辅助器被碾碎了。挺着那条腿,我笨拙地拉着我们俩,跑完神庙阶梯的最后十米。现在,阶梯上出现了好几个伯劳神父,他们看上去对身边的炮火毫不在意。

  “上面!”

  我旋过身,瞄准,开火,这些动作瞬间完成,射出一枪后,我听见弹药已经用完。但第二艘掠行艇已经发射出了火箭弹,虽然甫一射出,它就化成了一千片急速飞动、毫无关联的金属和粉身碎骨的血肉。我重重地把乔尼摔在走道上,向他身上趴去,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他暴露在外的血肉。

  火箭弹也同时爆炸了,好几个在空中爆炸,至少有两个击中了我们附近的地面,我和乔尼被轰向了半空,掉在了十五到二十米之下的倾斜走道上。好家伙。一秒钟之前我们还在那儿站过的合金钢筋混凝土人行道,现在被烧焦了,沸腾了,软瘫了,滚到了下面熊熊燃烧的走道上。现在那儿形成了一条自然的城壕,一条天堑,把我们和其他地面军隔开了。

  我站起身,一掌掴掉已经无用的迷你枪,开始向上爬,我拉掉身上装甲的无用碎片,双手抱起乔尼。他的头盔被炸飞了,脸上血肉模糊。血正从他装甲的几十条小缝中渗出来,他的右手和左脚已经被炸掉。我转过身,抱着他,沿着伯劳神庙的阶梯,向上爬去。

  现在,警报声比比皆是,中央广场的高空中都是安全掠行艇。打手在上层,在煳掉的走道远侧四处寻找掩护。有两个突击员使用升降包降下来,紧紧跟在我身后,向阶梯上爬。我没有转身。每走一步,我必须抬起直挺挺的无力左腿。我背上和两肋已经严重烧伤,到处都是弹片的伤口。

  掠行艇呼啸、盘旋,但是没有停在神庙的阶梯上。炮火在中央广场上不停回响。身后传来金属鞋的脚步声,在急速朝我扑来。我费尽力气又迈了三步。上面二十步的地方,不可思议的遥远地方,伯劳主教正站在一百名神庙神父中间。

  我又迈了一步,低头看着乔尼。他睁着一只眼,抬头望着我。另一只眼紧紧闭着,满是血污,满是肿胀的组织。“没事的,”我轻轻说,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头盔也不见了,“没事的,我们就要到了。”我又使尽力气迈了一步。

  那两个穿着明亮黑色战斗装甲的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两人带着的面甲都掀了起来,上面一条条偏转痕,两张铁面无情的脸。

  “婊子,放下他,也许我们会给你条活路。”

  我疲惫不堪地点点头,太累了,再也迈不了一步路,太累了,什么事也不能做,但是我仍旧站在那儿,双手抱着乔尼。他的鲜血滴在洁白的石头上。

  “我说,把这狗娘养的放下……”

  我射中了他俩。一个正中左眼,一个右眼,我的手藏在乔尼的身体下面,从未举起来过,手里一直握着父亲的自动手枪。

  他们倒了下来。我又迈了一步,然后再一步。稍稍喘口气,抬起脚再来一步。

  阶梯顶端,穿着黑袍红袍的那群人朝两边分开。门道非常高,也非常暗。我没有回头,但是我能听见背后的喧嚣,我知道中央广场肯定挤满了人。主教陪在我边上,伴着我走入大门,走入那片朦胧。

  我把乔尼放在凉爽的平地上,袍子在我俩边上瑟瑟作响。我拉掉自己的装甲,然后扯着乔尼的,那装甲有好几处黏在了他身上。我用仍旧好使的那只手碰了碰他滚烫的脸颊。“对不起……”

  乔尼的头微微动了动,他睁开眼睛,举起剩下的那只左手,碰了碰我的脸颊,我的头发,我的脑后。“芬妮……”

  我感觉到他在那时死了。我也感觉到他的手摸到神经分流器时涌过的一股电流,随着约翰·济慈曾经拥有的东西和将要拥有的东西猛地进入我,我感觉到这股电流传出的一股白亮暖意;这几乎……几乎就像是两夜前他在我身体内的高潮,那湍流,那悸动,那突然的暖意,那之后的寂静,还带着感情的回响。

  我把他慢慢放到地上,任侍僧把他的尸体带走,把它带到外面,给人群看,给当局看,给等着想知道结果的人看。

  我任他们带走了我。

  我在伯劳神庙的疗养所里待了两星期。烧伤治愈,疤痕除去,异金属剔除,皮肤移植完毕,肌肉重新长好,神经再次编缀。而我依旧伤痛不止。

  所有人都对我没了兴趣,除了伯劳神父。内核确信乔尼已死,他在内核中的踪迹已无处可寻,他的赛伯体也死了。

  当局记下了我的笔录,吊销了我的执照,尽全力把事情摆平了。环网新闻报道说,渣滓的一层蜂巢的黑帮发生了火并,搅到了中央广场里。有好几名黑帮成员和无辜的旁观者死于非命,其中还包括警察。

  一周前,消息传来,说霸主允许“伊戈德拉希尔”载着朝圣者到海伯利安附近的战区去。我用神庙里的远距传输器传送至复兴之矢,然后花了一小时时间,在那独自翻寻档案。

  文件是通过真空挤压保存着的,所以我没法碰触到它们。笔迹是乔尼的;我以前见过他写的字。由于年岁久远,纸张泛黄,脆弱不堪。我找到了两段文字。第一段写道:

  白天消逝了,甜蜜的一切已失去!

  甜嗓,甜唇,酥胸,纤纤十指,

  热烈的呼吸,温柔的低音,耳语,

  明眸,美好的体态,柔软的腰肢!

  凋谢了,鲜花初绽的全部魅力,

  凋谢了,我眼睛见过的美的景色,

  凋谢了,我双臂抱过的美的形体,

  凋谢了,轻声,温馨,纯洁,快乐——

  这一切在黄昏不合时宜地消退,

  当黄昏,节日的黄昏,爱情的良夜

  正开始细密地编织昏暗的经纬

  以便用香幔遮住隐蔽的欢悦;

  但今天我已把爱的弥撒书读遍,

  他见我斋戒祈祷,会让我安眠。[13]

  [13]这首诗是济慈写给芬妮的,名为《“白天消逝了,甜蜜的一切已失去!”》。此处选用屠岸译本。

  第二段文字的笔迹非常狂野,那纸张也更为粗糙,似乎是匆匆忙忙在记事本上潦草写就的:

  这生命之手,温暖能干,诚挚欲攫取,

  但若身处冰冷寂静之坟茔,这冰手仍欲去,

  白天多寒瘆,梦夜多凄苦,

  汝欲汝心血不流,

  甘愿让我红色血脉再次流,

  汝内心平静我能见,我把你紧紧拥在手。[14]

  [14]这首诗也是济慈写给芬妮的,名为《生命之手》。

  我怀孕了。我想乔尼是知道的,但我不太确定。

  我怀了两次。一次是怀了乔尼的孩子,另一次是在舒克隆环中怀上了他的记忆。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是否有意要联系起来。孩子还有几个月才会生下来,而几天之后,我就会去面见伯劳。

  但是我清楚地记得那几分钟,当乔尼伤痕累累的尸体被带出去面对众人后,当我被带走送去治疗前。他们都在那儿,站在黑暗之中,许许多多的神父、侍僧、驱魔师、守门人、信徒……他们开始异口同声地吟唱,就在那伯劳的旋转雕像下的红色朦胧中,他们的声音回荡在哥特式的拱顶之下。他们所吟唱的是仿若如下这些话语:

  赐福于她

  赐福于我们救世主的母亲

  赐福于我们赎罪的工具

  赐福于我们创造物的新娘

  赐福于她

  我伤痛难忍,震惊异常。

  当时,我毫不明白。现在,我也不明白。

  但是我知道,当时机来临,伯劳到来之时,我会和乔尼一起面对它。

  时近深夜。缆车行驶在群星和冰霜之间。这伙人坐在那里,个个沉默不语,只有缆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过了许久,雷纳·霍伊特对布劳恩·拉米亚说:“你也带着十字形。”

  拉米亚盯着神父。

  卡萨德上校朝女人靠过来:“你觉得海特·马斯蒂恩是那个跟乔尼讲话的圣徒吗?”

  “很有可能,”布劳恩·拉米亚说,“我不知道。”

  卡萨德盯着她:“是你杀了马斯蒂恩吗?”

  “不是。”

  马丁·塞利纳斯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离日出还有几个小时,”他说,“你们谁想睡个觉?”

  不少人都在点头。

  “我不睡,我来站岗,”费德曼·卡萨德说,“我不累。”

  “我陪你。”领事说。

  “我来热点咖啡。”布劳恩·拉米亚说。

  其他人睡着了,此时,瑞秋在睡梦中发出轻轻的咕咕声,其余三人坐在窗边,望着夜晚高空的群星在远方发出冷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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