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德停下脚步,迎着暴风,看见莫尼塔也在那儿大屠杀。鲜血溅在她的身上,但是并没黏在上面,它们流淌在如彩虹般弯曲的下巴上,肩膀上,双乳上,腹部上,如同油在水面上流淌。她的目光穿越战场,朝卡萨德看来,卡萨德感到内心的嗜血冲动重又奔腾起来。
在她身后,伯劳慢慢地在混沌中移动,在选择他的祭品,仿佛是在收割。卡萨德看着这个怪物瞬时消失,又瞬时出现,他豁然大悟,在大哀之君的眼里,他和莫尼塔会动得极其缓慢,跟卡萨德眼里瞧到的驱逐者如出一辙。
时间跳跃,变换至四分之五的速度。幸存下来的那些士兵现在乱作一团,在互相开火,擅离职守,争相抢着要登上突击艇。卡萨德琢磨了一下,对他们来说,过去的一两分钟是什么样的:有什么模糊的东西穿越了他们的防御位置,战友鲜血淋漓地死去。卡萨德看着莫尼塔在他们的队列中移动,悠闲从容地肆意屠杀。令他惊奇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也能控制时间了:眨眨眼,他的对手慢到三分之一的速度;眨眨眼,他们的移动速度恢复正常。卡萨德的荣誉感和理智开始大声疾呼,停止这屠戮,但是他犹如性欲的嗜血冲动压倒了一切异议。
突击艇中有人封住了气密门,现在,有个吓得魂不附体的突击队员用可控等离子炸弹炸开了大门。暴徒一侵而入,践踏着伤兵,那些伤兵正和无形的杀手搏斗。卡萨德跟在他们后面,走了进去。
成语“背水一战”说得恰如其分。纵观历史上的军队遭遇战,人类战士如果被困在某地,毫无回旋余地,那么,他们就会展开殊死的搏杀。不管是滑铁卢的圣拉埃和乌古蒙[25]的走廊,还是卢瑟斯的蜂巢管道,历史上最可怕的肉搏战都是在狭小的空间中打响的,在这种地方,你完全没有退路可言。就今天来说,这句话也完全正确。驱逐者战斗得……死得……就像是背水一战的人。
[25]圣拉埃和乌古蒙都是滑铁卢战役中的地名,惠灵顿指挥下的英军据点。
伯劳已经让突击艇失去了战斗力。莫尼塔继续留在外面,屠杀留在岗位上的六十个突击队员。而卡萨德则对舰内的人大开杀戒。
最后,另一艘突击艇开始朝自己难逃一死的同伴开火。那时卡萨德已经出来了,他看着粒子束和高强度激光缓缓朝他袭来,漫长的时间之后,导弹发射了,它们运动得如此缓慢,卡萨德几乎可以在它们飞的过程中在上面写下他的名字。那个时候,所有驱逐者都已经死在了荒废的舰艇之中,死在了四周,但是密蔽场仍然在运行。能量弥散和冲击力爆炸将外周界线边上的尸体抛向空中,仪器着了火,沙地亮堂堂,仿若镜子。卡萨德和莫尼塔待在橘红火焰的圆罩下,目视着剩下的那艘突击艇撤退到太空中。
——有办法拦住他们吗?卡萨德气喘吁吁,汗雨如注,由于兴奋几乎在打战。
——有,莫尼塔回答,但是我们不会去拦他们。他们会把信息带回到游群。
——什么信息?
“过来,卡萨德。”
他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铬银力场消失了,莫尼塔的胴体上覆着一层汗,油光鉴亮;她的黑发聚成一簇,贴于鬓角;她的乳头硬挺着。“过来。”
卡萨德低头往自己身上一看。他的力场也消失了——他通过自己的意识让它消失了。现在,他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感觉。
“过来。”这次,莫尼塔轻柔地呼唤道。
卡萨德走了过去,抱起了她,感觉到她汗溜溜、滑润的臀部。他抱着她来到风蚀小丘顶上的一片草地上,把她放到地上。他无视边上一摞摞驱逐者的尸体,粗暴地分开了她的双腿,单手抓住莫尼塔的两只手,将她的双臂举过她的头顶,按在地上,然后将自己长长的身体俯到了她的双腿之间。
“嗯。”莫尼塔轻声细语,卡萨德亲吻着她的左耳垂,将他的嘴唇贴到她脖弯的脉动上,轻舔着她双乳的咸涩汗水味。躺在死尸之中。还会有更多的死人。成千。上万。死尸的腹中传来大笑。一长列一长列士兵从跳跃飞船中出现,进入等候着的火焰中。
“嗯。”她的气息热烈地吹在卡萨德的耳畔。她扭脱双手,顺着卡萨德湿漉漉的肩膀滑下去,长长的指甲沿着他的背部落下,捧住他的臀部,将他拉近。卡萨德的勃起摩挲着她的阴毛,在她的小腹尖端勃勃悸动。远距传送门打开了,长长的攻击航母的冰冷躯体驶了进来。等离子炸弹的热火。成百上千的舰船,成千上万,舞动着,毁灭了,仿若旋风之中的尘埃。紧密的血红之光形成的巨大圆柱在广袤的地域内切割,将目标浸沐在汹涌澎湃的热火之中,尸体在红光中沸腾。
“嗯。”莫尼塔向他敞开她的身体,也张开了她的嘴。身体上下是一片暖流,她的舌头纠缠在他的嘴中,卡萨德进入了,他感受到温暖摩擦的款待。他紧绷着身体,深深探去,接着微微后退,让温润的感觉卷住自己,他们开始一起扭动。一百个世界的热量。大陆在燃烧,发出阵阵明亮的光芒,沸腾海洋的波涛翻滚。空气也仿佛烧起来了。过热空气组成的海洋波涛汹涌,仿若温暖的皮肤由于恋人的触摸而复苏。
“嗯……嗯……嗯……”莫尼塔的气息暖暖地拂上他的嘴唇。她的皮肤油光闪亮,滑如丝绒。现在卡萨德加快了抽动,随着感觉膨胀,宇宙收缩了。她包着他,温暖、湿润紧紧围着他,意识缩小了。卡萨德似乎意识到在存在的中心传来阵阵压力,作为回应,现在他的臀部猛烈抽动起来。费力。卡萨德做了个鬼脸,闭上双眼,看见了……
火球扩张,群星垂死,太阳爆炸,发出巨大的火焰冲击波,星系在狂热的毁坏中覆灭……
他感觉到胸口阵阵刺痛,但他的臀部依旧不停抽动,速度越来越快,他睁开双眼,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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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钢铁荆棘从莫尼塔的双乳间耸立起来,卡萨德无意之中停了下来,退缩了,那些荆棘几乎把他刺穿,荆棘之刃上鲜血淋漓,血滴在她白皙的胴体上。现在,那些刺刃反射着光芒,胴体却冷如死寂的金属。卡萨德透过被激情朦胧的双眼望着莫尼塔,她的双唇干枯了,卷曲了,显现出一排排钢铁之刃形成的利牙,可即便在此时,他的臀部依旧在抽动,她的手指紧抓着他的臀部,那是些金属刀刃,在那儿挥动着,那双腿犹如强力的钢箍,禁锢了他正在抽动的臀部,她的眼睛……
在高潮前的最后一秒,卡萨德欲图脱身离开……他的双手卡住她的喉咙,紧紧压住……她紧紧缠着他,仿佛一条水蛭,一条七鳃鳗,时刻准备让他精尽人亡……他们在死尸中翻滚……
她的双眼仿若两颗红宝石,疯狂闪耀着热光(他那疼痛欲裂的睾丸也仿佛充满了那股热量),如火焰般扩散,四处溢散……
卡萨德双手猛击地面,从她的怀抱……它的怀抱里跳了出来……他的力量疯狂无比,但还是不够,可怕的重力将他们压在了一起……仿佛七鳃鳗的嘴巴在吮吸他,他感觉自己就要爆炸了,他望向她的眼睛……世界的毁灭……世界的毁灭!
卡萨德尖叫着脱身离开。在他一跃而起,冲向一旁时,他的一大片皮肉被扯掉了。钢铁阴道内,铁牙“咔嗒”一声紧紧合住,差一点咬断他的命根子。卡萨德猛地摔向一侧,打着滚,逃之夭夭,他的屁股还在扭动,无法抑制住射精。精液喷薄而出,一泄如注,洒落在一具尸体紧握的拳头上。卡萨德痛心呻吟,再次打起滚来,如胎儿般身体蜷曲,精液再次射出。然后又一次。
他听见一阵咝咝声和瑟瑟声,她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卡萨德背靠地面蜷曲着身子,迎着阳光,忍受着自己的痛苦,眯眼朝上看去。她矗立在他身前,双腿叉开,那是无数荆棘组成的侧影。卡萨德擦了擦眼睛旁的汗水,看了看自己擦汗的手腕,鲜血殷红,他等待着,等待着致命一击。他的皮肤收紧,期待着刀刃挥砍进血肉之躯。但是没有,卡萨德大口喘着气,他仰起头,看见莫尼塔正站在他身前,大腿是洁白的肉体,而不是钢铁之躯,腹股沟乱蓬蓬的,由于刚才的激情而湿漉漉的。她的脸由于背着日光而黝黑,但卡萨德看见红色的火焰在她眼睛的千面之核中慢慢熄灭。她咧嘴微笑,卡萨德看见日光在她的排排金属之牙上闪烁。“卡萨德……”她轻声细语道,这是沙子刮擦在骨头上的声音。
卡萨德赶紧挪开眼睛,挣扎着爬起身,跌跌绊绊地越过一具具尸体,越过火热的碎石,胆战心惊地脱身离去。他没有回头。
过了将近两天,海伯利安自卫队的侦察小队才发现了费德曼·卡萨德上校。当时他正躺在通向废弃的时间要塞的草地荒野中,不省人事,那地方离死寂之城和驱逐者那堆分离舱废墟有二十多公里。卡萨德全身赤裸,由于长时间曝晒,加上受了好多处重伤,他已经奄奄一息了。不过,他在紧急野外救助的治疗下恢复良好,并立即被紧急空运,从笼头山脉南方送至济慈的医院。自卫队的侦察小队小心谨慎地朝北方行进,防范着光阴冢四周的逆熵场,提防着驱逐者留下的饵雷。什么也没有。侦察队仅仅发现了卡萨德那艘脱逃机器的残骸,还有两艘突击艇烧坏的船体——驱逐者从轨道上炸坏的两艘舰艇。他们毫无头绪,不知道驱逐者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舰船熔成一堆渣,而驱逐者的尸体,舰内舰外都有,都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进行解剖和分析了。
三个海伯利安日后,卡萨德恢复了知觉。他说自己偷了“鱿鱼”,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完全不记得了。然后,当地时间两个星期后,他乘坐军部的火炬舰船离开了海伯利安。
一回到环网,卡萨德就辞去了军部职位。有一段时间他活跃在反战运动中,偶尔会出现在全局网上,主张进行裁军。但是布雷西亚受到的攻击已经推动霸主向真正的星际战争迈进,而三个世纪以来谁都不曾想到会发生所谓的星际战争。与此同时,卡萨德的意见或是石沉大海,或者被视为他这“南布雷西亚屠夫”的愧疚良心而被拒绝。
布雷西亚之后的十六年间,卡萨德上校从环网消失了,从环网的意识中消失了。虽然十六年间没有发生什么大战,但驱逐者仍旧是霸主的头号大敌。费德曼·卡萨德已经成了一个慢慢褪去的记忆。
卡萨德讲完故事时,已是晨末。领事眯起眼,环顾四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第一次注意到游船及其周遭的环境。“贝纳勒斯”号已经驶到霍利河主水道上了。蝠鲼在动力器具中喷出滚滚湍流,与此同时,链条和钢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贝纳勒斯”号似乎是仅有的一艘溯河而上的船,但现在,他们看见还有不少小艇在朝另一个方向行进。领事摸摸额头,惊讶地发现上面满是汗水,滑溜溜的。天气非常暖和,油布的阴影蹑手蹑脚爬开了,可领事还不知不觉。他眯起眼,擦掉眼旁的汗水,走回阴影下。机器人在桌旁的橱柜中放着酒瓶,领事给自己倒了点酒。
“我的天啊,”霍伊特神父说,“那么,按照这个叫莫尼塔的生物所说,光阴冢是在逆着时间流的方向移动,是不是?”
“对。”卡萨德说。
“有这种可能吗?”霍伊特问。
“有。”回话的是索尔·温特伯。
“如果这是真的,”布劳恩·拉米亚说,“那么,你‘遇到’这位莫尼塔的时间……不管她真名叫什么……是在她的过去,也就是你的未来……也就是说,你们将在未来会面。”
“对。”卡萨德说。
马丁·塞利纳斯走到栏杆前,朝河里吐了口唾沫。“上校,你觉得这婆娘是伯劳吗?”
“我不知道。”卡萨德的话轻得几乎听不见。
塞利纳斯转头看着索尔·温特伯。“你是名学者。伯劳神话中,有没有提到这东西会变形?”
“没有。”温特伯说。他正在为他的女儿准备奶瓶,婴儿发出轻轻的啜泣声,小手指正乱扭着。
“上校,”海特·马斯蒂恩说,“力场……不管那战衣是什么东西……你在遭遇到驱逐者,遭遇到这个……女人后,还留着那衣服吗?”
卡萨德盯着圣徒瞧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领事凝视着自己的酒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头猛地抬起来。“上校,你说你看见了伯劳的杀戮之树……钉着被它屠杀的受害者的树。”
卡萨德眼里带着谁见谁遭殃的眼神,起先他看着圣徒,接着朝领事看去,他慢慢点了点头。
“树上有人?”
头又点了一下。
领事擦了擦他下嘴唇的汗水。“如果这棵树与光阴冢一样,是逆着时间流的方向移动的,那么,这些受害者都来自我们的未来。”
卡萨德默不作声。现在,其他人也在盯着领事看,但似乎只有温特伯明白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以及领事接下来会问什么问题。
领事抵制住内心的冲动,没有再一次擦嘴边的汗水。他的声音很平静。“树上有没有我们中的某个人?”
卡萨德仍旧沉默着。过了一分多钟。河水和游船索具的低柔声音似乎突然间变得异常响亮。最后,卡萨德深深吸了口气,说道:“有。”
静寂再一次蔓延开来。布劳恩·拉米亚打破了这片沉默。“你能告诉我们,那是谁吗?”
“不。”卡萨德站起身,走到楼梯前,打算走到甲板下面去。
“等等。”霍伊特神父叫道。
卡萨德在楼梯顶上停下脚步。
“可不可以至少再告诉我们另外两件事?”
“什么事?”
霍伊特神父脸上现出又一波痛苦来袭的扭曲表情。他那憔悴的脸庞变得异常惨白,满脸是汗。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问道:“第一,你有没有觉得,伯劳……这个女人……想要设法利用你发动这可怕的星际战争?而这场战争你已经预期到。”
“是的。”卡萨德轻声说道。
“第二,你能否告诉我们,假如你最后朝圣见到了伯劳……或者这个莫尼塔,你打算向他们提出什么请求?”
卡萨德终于笑了。那是一丝难过的笑容,充满了冷酷之情。“我不会请什么愿,”卡萨德说,“我不要他们任何东西。如果我这次能见到他们,我会杀了他们。”
其余朝圣者没有吭声,也没有互相对看,卡萨德走了下去。“贝纳勒斯”号继续朝正北偏东方向前进,中午被慢慢消磨掉,下午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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