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洵眼尖,目光只是稍稍一瞥,就发觉马方手里拿的腰牌有些眼熟。不待对方把炫耀的话说完,劈手就抢了过来。
“别抢,别抢,肯定不是假的,骗你是小狗!”马方双手抓住王洵的胳膊,死死不放。“赶紧还给我。那是我阿爷花了好大力气才给我弄到的。不能给你,否则我回家后就死定了!”
“我才不稀罕你这玩意!”王洵把腰牌仔细看了看,随手又丢还给马方。“我刚刚也得了一面,所以才拿过来看看。”
说罢,从贴胸的口袋摸了摸,将自己的宣节副尉腰牌掏了出来,“你看,是不是跟你的差不多!”
这回,轮到马方不敢相信对方的话了。伸手将王洵的腰牌夺过,放在眼前仔细比较,“真的啊,差不多。你从哪弄来的?没想到咱们又混到一起去了!”
“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呢。云姨托了一位家父的知交,准备让我去军中历练一段时间。日后,恐怕与大伙见面几不那么容易了!”王洵笑了笑,借机向大伙说明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打算。
“不妨。飞龙禁卫的大营就在城南,只要能请到假,随时都可以回家!”秦国用仿佛早就料定王洵会这样一般,摆了摆手,笑着安慰。
马方却约略有些失望,将两面腰牌翻来覆去比了好几遍,摇了摇头,撅起嘴巴来说道:“你这面居然是宣节副尉,比我这面足足高了两级。我阿爷还说他为我花了很大力气,分明是存心糊弄我!”
“傻小子,这都是散职。看着好看,不加上实授职位,屁用不顶。”王洵用力摸了一下马方的脑袋,笑着提醒。(注1)
“哦!倒也是!”听他这么解释,马方的心里稍微平衡了些,转眼间,却又气哼哼的说道:“但你的月俸比我多一吊半钱呢。我这个,每月才能领到三吊!”
“你们家缺那一吊半啊!”看到他愤愤不平的模样,素来老成持重的秦国用也忍不住了,上前狠狠捏了他脸一下,“一千五百个钱,够你吃一顿饭不?”
“这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马方用力揉揉被捏红的脸蛋,非常不甘心地嘟囔,“这意味着我受不受他的重视。云姨不过随便托了个人,明允就是八品宣节。我阿爷却说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你怎么知道是随便托的人!”王洵笑了笑,低声解释。“最近京师风声鹤唳,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到禁卫军中躲灾呢。云姨也是凑巧了,才找到了家父的一位故交。否则,估计我连飞龙禁卫的营门都摸不着。你如果不开心我的职位比你高,咱们就换换好了,反正都是散职,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补上实缺儿!”
“那倒不必了!”马方摇摇头,怏怏地回应。“反正你甭想着日后我每天见到你,就向你行军礼就是!否则,我宁可继续赖在家里!”
原来他最不满意的是这个!闻听此言,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笑着数落道:“嘿,翅膀硬了是吧?翅膀硬了就不待见明允了。想当年,不知道是谁眼泪巴碴地跟在明允马屁股后叫二哥来着!”
“你跟明允掰一次手腕。掰赢了,让他管你叫哥哥!每天见到你就向你施礼,如何?”
“懒得理你们!”马方招架不住大伙的围攻,翻了翻眼皮,将王洵的腰牌丢还回来。
“你知足吧,我想混到军营里去,日日向明允行礼,还没人要我呢!”宇文至推了马方一把,笑着感慨。
话音一落,众人的笑声立刻冷了下来。为了逼杨国忠出手相救,王洵曾经托人将宇文至留下的一部分账册送到了杨国忠幕后出资的朱记南货行。如今宇文至被别人救出来了,虽然暂时脱离了牢狱之灾,可也把杨家彻底得罪了。若是杨家“秋后算账”的话,宇文至恐怕才离虎穴,又掉进了狼窝!
秦氏兄弟消息比其他人灵通,心思转得也快。略作沉吟,便想出一条妙计。老二秦国桢先冲哥哥点了点头,然后笑呵呵地说道:“如果不是马方拿他的腰牌炫耀,我还真想不起来。眼下有个地方,刚好能供子达暂且去避避风头!”
“哪?”其他三人人立刻围住了他,异口同声地追问。
“当然是飞龙禁卫了。陛下自从见到了安西精锐的军容后,便对飞龙禁卫的懒散十分不满意。已经下旨重新整训飞龙禁卫了。骠骑大将军高力士牵头,实际上负责此事的却是刚刚从安西归来的封长清将军。”
“那子达怎么进去?你能帮忙想办法么?”马方性最沉不住气,不待秦国桢把话说完,立刻急吼吼地追问。
秦国桢摆摆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示意,“据说封将军对飞龙禁卫现下的模样非常失望,已经决定,出榜招兵,京师中良家子弟凡有心为国出力者,皆可去报名入伍。届时高大将军会亲自下场筛选,择优录用并授予官职。子达的身手本来就不错,这两天再临阵磨磨枪,不信届时还比不过一群没学过武的普通人!”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特别是骠骑大将军高力士这块亮闪闪的招牌。凭着当年的从龙之功,此人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虽然他很少插手朝政事务,但无论是独掌宰相大权十数年的李林甫,还是一心取李林甫而代之的杨国忠,都轻易不敢招惹他。只要宇文至能在筛选中表现出色,入了高力士的法眼。杨国忠的人再想找他麻烦,就得好好掂量掂量其中利害得失了。
当下,王洵和马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都极力鼓动宇文至去试一试。知道二人都是毫无保留地替自己着想,宇文至咧了下嘴巴,笑着回应,“如果能托庇到高大将军麾下,当然是好。但咱们的那些产业”
“放心,没你,太阳照样每天从东边升起来!”王洵用力拍了他一巴掌,打断了他的犹豫。“几个掌柜的都是实在人,即便咱们不天天盯着,料也不会出什么差池。大不了,我再厚脸皮请云姨帮忙照看一下,反正我家的产业先前就是她老人家打理,比后来我自己经营强多了!”
“我们哥俩,平素也可以多跑跑。子达你放心去应募好了!”秦国用也赞同宇文至先去军营躲一躲,想了想,笑着说道。
秦果桢点点头,笑着附和:“是啊,先前所有产业一直靠明允和子达照看,我们哥俩只管年底分钱。这回,你们两个就轻松几个月,让我跟哥哥来支撑一阵子!反正飞龙禁卫也不会出征,等风波平静了,子达再想办法退役便是!”
“也好,就有劳两位哥哥了!”宇文至没了后顾之忧,立刻做出了决定。
既然宇文至做出了决定,大伙就开始帮他想办法过关。秦国桢心思敏锐,很快就拿出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方案,“如果应募的话,考的无非是力气,兵刃,骑术和射术四项。届时几千人同时上场,如果想要脱颖而出的话,子达不妨专攻一项自己最擅长的。”
“膂力方面,你不必跟人争。兵刃很难出彩。至于骑术,咱们这些天天骑着骏马横冲直撞的,肯定不会输给那些连马都买不起的。”王洵点点头,低声补充,“但要想引人注目的话,我看你还是把重点放在射箭上!第一,咱们几个人中,你射箭一直最准。第二,那东西有靶子在,无法作弊。一轮箭射完了,谁高谁低,靶子上一眼就能看出来!”
“据说高力士大将军,最擅长的也是射箭!”马方的心思也不慢,一句话便说到了关键处。“比试射艺的时候,他肯定会亲自到场察看。子达只要把握住这一次机会,哪怕其他几项都输了,也能过关!”
正议论的热闹间,张巡和雷万春也都到了。王洵一见,大吃一惊,赶紧上前几步,伸手搀扶,“雷大哥,你怎么也来了?你的伤”
“针眼儿大的伤口而已。要连门都不让出,岂不把我老雷活活闷死了!”雷万春单臂将他挡开,脸上写满了不在乎的神色。
“雷大哥受伤了?”在马方的眼里,雷万春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听说后者受伤,立刻瞪眼了眼睛,大声追问。“你怎么会受伤?那个下手偷袭你的家伙怎么样了?你把他抓住了么?”
“没抓住!我倒差点被他给抓住了!”雷万春爱怜地拍了拍马方的肩膀,低声回应,“那人是个神射手,即便面对面比试,我也未必能靠近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咱们练武这一行,从来没有哪个敢说自己天下第一!”
“是小弟惹祸,拖累雷大哥了!”从王洵口中,宇文至早已知道雷万春受伤的原因,抢上前几步,长揖致谢。“大哥放心,这笔帐,兄弟们早晚一定替你讨回来!”
“对,不能放过那施冷箭的家伙!”马方对雷万春一向崇拜得很,不肯接受对方受伤的现实,挥舞着拳头嚷嚷。
“算了!”雷万春伸出没受伤的那支胳膊,用力将宇文至搀扶起来,“你能平安出狱就行了。至于报复不报复的话,休要再提。我半夜偷听人家的秘密,不小心被发现了。人家不拿箭射我,才怪!倒是你,以后做事千万仔细些。我虽然老是呵斥你,却也不希望被冤死在狱中!”
“大哥教训的是,小弟记下了!”宇文至点点头,低声答应。
秦国用、秦国桢兄弟两个听得满头雾水,好不容易等大伙再安静下来,才凑上前,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雷大哥什么时候受的伤?与子达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谁能告诉我一下?我们哥俩都快成傻子了!”
“是啊!雷大哥,莫非你去万年县令家里,拿刀子吓唬他了?”小马方的思维方式与大伙截然不同,满脸钦佩地问道。
“让明允跟你们说吧。我先去喝口茶!”雷万春笑了笑,抬腿往屋子门口走。
大伙这才意识到,他跟张巡两个还被堵在院子里站着。赶紧笑着让开一条路,放二人入内。王洵命令小厮添上了茶具,给每人面前都斟满了水。然后整理了一下思路,把当日雷万春如何在赴宴归来的途中遇到了贾昌,贾昌如何拜托雷万春想方设法拖住万年县捕头薛荣光,为宇文至的案子争取时间。雷万春如何夜探薛宅,发现有人在里边密谋。之后如何被发现并且受了箭伤,如何又凑巧被虢国夫人所救,引得杨国忠出手的经过,从头到尾,细细描述了一遍。至于雷万春是前半夜遇到的贾昌,还是后半夜遇到的贾昌,跟虢国夫人两个之间又有什么交情,自然是用了春秋笔法,略过不提。
整个过程其实很简单,但这背后牵扯的各方势力可就太复杂了。听完王洵的描述,所有人,包括稚气未褪的马方,都一起陷入了沉思当中。好一会儿,秦国桢才第一个从沉思中回过神,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这潭水,恐怕越来越浑了。咱们本来只想救子达脱险,谁料竟陷到了这么深的地步!好在京兆尹那边还不清楚夜探薛宅的人是谁!杨国忠又急于抓住对方把柄,主动将事情揽了过去。否则,恐怕大伙很难招架!”
“都怪我,给大伙添麻烦了!”闻听此言,宇文至又敏感地站了起来,团团向众人作揖。
“他不是抱怨你!”秦国用伸手扶住了他,“这场风波来势太猛,恐怕没有你的事情,大伙也难远远的躲开。要怪,只能怪咱们先前把自己都看得太有本事了,丝毫不知收敛,方有今日之祸!但是,眼前说这些都也没什么用了。你能平安脱身,已经是老天爷的恩典!”
“是啊!若非机缘巧合,恐怕咱们几个根本救不出你来!”王洵也点点头,低声插了一句。
安抚住了宇文至,秦国桢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我总觉得贾昌怂恿雷大哥去对付薛荣光,并非为了给子达争取时间那么简单。恐怕,对薛宅里边的布置,他已经早有觉察。只是不想自己惹火上身,才让雷大哥出面顶缸!”
“这心机狡诈的王八蛋!真是作死!”闻听此言,马方立刻跳将起来,破口大骂,“他家住得离我家不远,走,咱们打上门去,将他揪出来给雷大哥赔罪!”
“恐怕大伙都冤枉了他!”王洵见状,赶紧替贾昌解释。“其实子达这回能平安脱身,还多亏了贾昌。我以前也觉得他心眼子太多,不像个好人。但经过此事,反而发现他的许多好处!”
“他?”马方不信,瞪圆了眼睛抗议。
“子达是他帮忙放出来的?”“你刚才没说完的话,是他?”秦国用,秦国桢兄弟先后问道。
“嗯!”王洵轻轻点头,“刚才我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被马方给打断了。子达这次能平安脱险,的确多亏了贾昌。昨天他带我去了安福门外一处不起眼的酒楼,借着吃饭的由头,往里边送了一大笔钱。今天子达就被放出来了!”
在场的都不是外人,王洵也没必要向大伙隐瞒什么,便将昨日被贾昌拉去喝酒的离奇经历,仔仔细细向大伙描述了一番。很显然,这等离奇事情,也远远超出了其他几个人的承受能力。听完他的话,大伙一个个瞪着眼睛互相张望,谁也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居然是明码标价,明码标价!”张巡受到的打击最重,左手拳头在胸前挥动,五指分分合合,一会儿握紧,一会松开。圣贤书里边,可从没教导过这种东西。半辈子所学,令他经纶满腹。可满肚子的墨水,关键时刻却抵不上半包金银。这种事情,让全天下读书人情以何堪?
“我觉得挺好啊。至少是拿了钱就给办事儿。比那些光拿钱不给办事的家伙高尚得多!”马方看问题的角度,永远不可能与张巡相同。无法理解对方的愤怒,笑了笑,以商量的口吻说道。
“小家伙,你就别给张大人添堵了!”雷万春看见张巡已经快抓狂了,赶紧单手扯了马方一把,笑着命令。
“啊!嗯!”马方一脸无辜,看在雷万春的面子上,闪开数步,闭住了嘴巴。
雷万春摇头苦笑,从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本已经发黄的书册,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已经有了些年头,“这是一本刀谱。与你平时见到那些决不相同。我从一位渤海国的朋友手中得来的。据传是前朝某位大将军所创。上次我把刀给了你。这回,索性给你补成全套。你自己拿回去慢慢琢磨,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好啊,谢谢雷大哥!”马方的注意力立刻被刀谱所吸引,接过来,迫不及待地翻看,躲到阳光好的地方揣摩去了。
安顿好了马方,雷万春又把头扭向张巡,“大人,这种事得分两方面看”
“你不用来安慰我!”张巡发出一声长叹,瘦削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我以前见识少,多经历几次,也就习惯了。能收下钱,第二天就让子达出狱的人,皇宫里边恐怕也屈指可数。这场祸事,恐怕越来越麻烦了!”
“不关咱们的事情就好!”王洵对时局一直不怎么关心,笑了笑,低声开解。
他的话引来了三双愤怒的眼睛。不只是张巡,秦氏兄弟也把头转了过来。老大秦国用看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怎么还不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京师里边就要再次血流成河了!”
“没这么严重吧!”王洵被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反驳。“不就是又多了几个太监么?原本李林甫和杨国忠两个也没消停过!”
“你啊!”秦国用气得直摇头。在场中的人,不是阅历太浅,就是年龄太幼。根本不清楚当年中宗、韦后,睿宗、太平公主等几方势力交替时,京师里的凄惨光景。包括张巡和雷万春,恐怕也是偶尔听说过几句。不像秦家这般,从头到尾目睹了几场权力争斗的始末,并作为一份秘密的家训,详细记录了下来。以防自家子孙不肖,胡乱站队,步了长孙、上官等名门的后尘。
“原本李林甫和杨国忠明争暗斗,基本上保持了势均力敌态势。所以几番交手下来,倒霉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双方谁也没伤筋动骨!”不愧是中过探花的人,张巡几句话,就跟愣在一旁发傻的王洵、雷万春和宇文至三个解释清楚了其中关键。“宫中那位,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看他救子达的速度,很有可能就是高力士本人。以往,他基本两不相帮。如今,突然出手干预了万年县的事务,就等于宣布自己准备站到杨国忠那边。原来李、杨双方的平衡,便彻底向杨国忠一方倾斜了。万一李林甫补救失当,恐怕”
“恐怕跟着李林甫一系,不知道多少官员要去岭南走一遭了!”不用他把话说完,即便雷万春这种粗线条的人,都明白其中后果了。笑了笑,大声补充。“你为他们担什么心,那些人里边,又有几个好鸟!”
“话虽然这样说,但此事绝非社稷之福!”张巡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总结。气归气,屋子中的沉重氛围,却被雷万春不负责任的话彻底打散了。大伙或点头,或摇头,呵呵笑了几声。随即便岔开话题,说一些与时局无关的事情。
事关家族的前程,秦氏兄弟急着回去跟父辈通气,无心再多逗留,聊了几句,便准备告辞回家。见秦家哥俩要走,张巡也无心再跟着大伙坐着闲扯,借着雷万春需要静养的借口,一并起身告辞。王洵本来想在家中摆一顿酒宴,给宇文至冲冲晦气,见秦家哥俩和张巡的目光中总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沉重,便笑了笑,起身送了出来。
脚步刚刚踏出会客厅,还没走到前院,小厮王祥又笑嘻嘻地跑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冲大伙奋力挥手,“小侯爷,几位老爷,赶紧到前门看看去,宇文老爷来访!”
看到贵客在前,下人们还如此胡闹,王洵有些不高兴了,把脸一沉,低声呵斥道:“哪个宇文老爷?让你高兴得连点正形都没有了?我平素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么!”
“是,是宇文公子的大哥!”小厮王祥吓了一跳,停住脚步,低着头回应。
“让他滚蛋,老子没功夫见他!”王洵一听,立刻如同火上浇油,竖起眼睛,大声命令。
“他,他”王祥苦着脸咧嘴,“他,”
“怎么了,没听到我的话么!”王洵上前踢了他一脚,怒气冲冲地命令。
脚上力气不大,小厮王祥打了个趔趄,委屈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他光着膀子,背后背了几根木条,说,说是负荆请罪来了。门口,门口围了一大堆人!”
“负荆请罪,他跟我请的哪门子罪?”王洵彻底愣住了,站在原地,嘴巴张得老大。
宇文德怎么着也是个实授的员外郎,却跟自己一个白丁请罪,这不是个大笑话么?正惊疑间,张巡忽然插了一句,“恐怕,是冲着子达,和救子达出狱的那个人来的吧。他先前做出那种龌龊勾当,所凭的就是子达背后没人撑腰。而现在,忽然发现子达背后站着一个谁也惹不起的大靠山,怎会不吓得要死?”
闻听此言,大伙又是哭笑不得。几头臭鱼烂虾,却卷进了杨国忠、李林甫、高力士三方势力的角逐中,连自己下一步将被风浪拍到那处都不清楚,又怎可能威胁到宇文德大人?可他们自己心里明白,其他人又如何能分辨得清楚其中猫腻?真个是做梦时一脚踏入了黄河里,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我出去吧!把他尽早弄回家去,别让他给二哥惹麻烦。!”毕竟是自己的嫡亲哥哥,纵使先前再恨,宇文至也不忍心让其继续丢人现眼。叹了口气,低声建议。
“去吧!”王洵让开半步,叹息着道。外边的事情永远出乎他的想象,一波接着一波,增长着他见识的同时,也冲撞着他对人性的认识底限。
大伙默默与宇文至拉开一段距离,半途转向另外一道侧门,以免看到对方的尴尬。出门之后,偶尔回头,还能看见宇文德白花花的光膀子,背着两个硕大的荆条,在秋日的照耀下,竟是分外地扎眼!
已经是落过霜的天气,亏得他有一身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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