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机村史诗 > 之三:达瑟与达戈 > 达瑟与达戈 九 · 2
这些天,机村临时的榨油作坊成了最热闹的地方。达瑟呆在他的树屋之上,关心的还是榨油作坊。骆木匠动工的那一天,他从树屋的门口伸出脑袋,对树下的我喊:“你现在是我的侦察兵,去看看那个自作聪明的家伙在干些什么?”
从那一天,我就来来回回不断向他通报情况。直到土机器初具雏形,他才垂下一根绳子来,把我吊到了树上。我还没有站稳,他就说:“妈的,你真是一个笨嘴娃娃,你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懂他造了一个什么东西。”那神情,好像他是一个多么伶牙利齿的家伙一样。
他搬出一本厚书来:“来,指指,像这些机器中的哪一个。”
我们把这本书从头翻到尾,也没有看到一个与骆木匠装置大致相同的机器。但我却猜出来了一些东西,比如火车头和抽水机。想不到,我们在一本专门讲刑具的书里发现了相同的东西。那是一种用来夹断人的四肢的装置,小的可以夹断手指,大的可以挤碎大腿。于是,达瑟笑了:“妈的,杠杆原理。”
从此,达瑟也就不再给我布置侦察任务了,但我还是把一件事情向达瑟报告了。
木匠会画画!
这对于因为拥有那些书而显得神秘又权威的达瑟来说,好像是个严重的挑战。连达戈也感到了这一点,他说:“会榨油是一种手艺,就像我会打猎,可是,会画画就不一般了。”
榨油坊工作了几天后,就只有一些孩子和老太太在那里守候了。在生产队被称作全劳力和半劳力的人都去干活了。集体的麦子要早点打完,晒干,进仓。过火地里私种的油菜收上来了,土豆还大多埋在地里。深秋时节,天气一天比一天晴朗,早晨的霜冻也一天重过一天。地里的洋芋要不赶快挖回来,谁都不知道深秋里最后的晴天是哪一个晴天,之后一场大雪下来,所有东西就都冻在地下了。
这时,木匠画了好些电影里的人物在他榨油机器的结实的木头横架上。
我再次受命前去侦察,骆木匠到底在榨油的木头架子上画了些什么。
这件事情之所以这么郑重其事,是因为骆木匠这手艺已经使村子里漂亮的和自认为漂亮的姑娘们都激动起来了。她们商量着要请这家伙画像。木匠当然不敢造次,一个也没有答应。但他越是拒绝,姑娘们越是显出迫不及待的样子。达戈说:“妈的,母猴子发情时就是这副叽叽喳喳莫名其妙的样子。”
更让达戈愤怒的是,曾经四处演出,见过大场面,还被好多大官紧握过小手的美嗓子色嫫也混在这群发情的母猴子里头。色嫫甚至摆出十分娇艳的样子,问他:“达戈,我叫木匠画我这个样子好不好看。”
达戈不予理睬。
我白天去侦察,看见木头横架上一字排开,画着电影里我们已经见过十遍八遍的那些英雄人物:《南征北战》里的人,《平原游击队》里的人,《打击侵略者》里的人。这些人从电影里走出来,整整齐齐地站在了一起,好像他们是同一个班的战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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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都像连环画上的人一样大小。
我带回情报,达戈皱起了眉头,他问达瑟:“为什么都是这么一般大小呢?”
达瑟想了半天,说:“他就喜欢整齐,就画成一般大小了呗。”
“那么,为什么又只有一种颜色呢?在部队上,就是画个黑板报,也是五颜六色的。”
达戈说:“我想是他没带颜料吧。”
从这一问一答就看出来,达瑟喜欢思考,但脑子来得慢。倒是达戈,这个被人叫做傻瓜的家伙,脑子转得快,一下就觉出了骆木匠画中那么多的蹊跷。
甚至连我都提出了一个问题:“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画上去的。”
达戈猛拍大腿:“达瑟老弟,听见这个聪明的问题了吗?你的脑子嘛,老想问题却提不出问题。”
达瑟很深沉地摇头:“我想的不是你们这样的问题。”
每天,木头横架上的英雄人物都在增加,但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画上去的。晚上,骆木匠就一个人住在磨坊里。已经有姑娘晚上跑到磨坊外,坐在星光下对他唱歌了。
这个消息,是色嫫专门跑去告诉达戈的。
达戈没有吭气。
色嫫说:“要是我去一唱,这个家伙肯定就出来了。”
达戈正把从伐木场捡来的空牙膏管融化在小小的生铁勺子里,牙膏皮慢慢变软,斑驳的漆皮下金属融化了,锡汁流到勺底轻轻动荡。同时,漆皮焦煳时发出一股刺激的气息在这个四壁张满兽皮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色嫫说:“你的手在发抖,其实你喜欢我。其实你现在就想要我。”
“我有病,配不上你了。”
“你不要我,却还要管着我。”
“……”
“你爱我!”
“……”
“你还爱我!”
达戈眼里露出了凶光,他扔下手里的勺子,融化的锡淌在铺在地上的熊皮上,熊皮上马上冒出了青烟,焦煳味升起来,压过了融化牙膏皮的陌生的化学物的味道。他一把就把姑娘揽到了怀里:“这还用你告诉我吗?我怎么到这个村子来的,难道这世上还有谁不知道吗?要不是这样,我堂堂的惹觉·华尔丹怎么会被人叫成达戈了,你说,老子真是一个傻瓜吗?”
色嫫叫了一声,说:“你弄疼我了!”但她马上又咯咯地笑着,躺在了达戈怀里。她的身子微微发烫,声音也含着一种迷迷糊糊的味道:“我也爱你!”
达戈的怒气上来了,把勾在他脖子上的双手猛一下拉开:“我不相信!”
色嫫还是咯咯地笑着:“我知道以前的错了,我伤了你的心,人家就是想当一个歌唱演员嘛!再说,我不是没有当上嘛!”
“你对那些当官的摆出那副下贱样子,我连想都不愿意想。”
那双蛇一样的手又环到达戈脖子上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迷离的光芒:“那么多男人都想占我的便宜,你却不想要我?”
她胸口的衣襟已经敞开了,达戈的双眼落在了她露出多半的浑圆的乳··房之上。色嫫把他的手轻轻放在了自己的乳··房之上,色嫫呻·吟了一声。不想,达戈发出了更大的一声呻·吟。色嫫从他怀里抬起身子,把嘴附在了他的耳边,呼呼的热气立即使他整个脑袋都膨胀起来了:“你真的不想要我?”
达戈为自己难听的呻·吟感到难为情了,他绷紧了肩背,紧咬着牙关,不使自己再发出声来。色嫫伸出手,轻轻掠过他的发际,喃喃地说:“看,你都出汗水了,色嫫姑娘不好,色嫫姑娘让我们的好猎手受委屈了,把我们堂堂的惹觉·华尔丹先生变成达戈了。”
她的手指,从他的额际滑向耳轮,再从鼻梁向上,一直游走到眼窝里,正好遇到大滴的泪水从达戈的眼里流出来了。眼泪无声地源源涌出,为了忍住不哭出声音,达戈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这时,色嫫却轻轻地啜泣起来。她是天生美嗓子,所以,啜泣的声音也嘤嘤然像一只蜜蜂在盘旋飞翔。
“我知道没有男人会对我这样,我知道没有男人会对我这样。”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是达戈揽着她,而是男人被她揽在怀里,热烈地爱抚着了。
她把他轻轻推倒。他倒下的身子正好躺在整张熊皮的中央。他的脑袋下面是熊的脑袋,熊的四肢是他四肢的延长。火塘里的火静静燃烧,散发着干透的木柴上淡淡的松脂香。
达戈还在哭泣:“我不能让你当上歌唱家。”
“我当不上歌唱家了。”
“我有病,我配不上你了。”
她的手在他温暖的下腹那里游走一阵,毅然决然深入下去,把他坚·挺着的男人的东西握在了手里。达戈挺着身子又是一阵颤抖。
“你不要闭着眼睛,睁开眼睛看着我。”
达戈睁开了眼睛,对着俯向他的那张面孔说:“色嫫,你的眼睛比宝石还亮堂。”
色嫫再次咯咯地笑了:“你看,这回你就没有发病。我问过老年人,他们都说,你只要少杀生,少杀一些猎物,山神不生气,你的病就会好起来。”
说话的时候,色嫫把他的袍子解开,他结实的胸膛起伏得非常厉害。然后,他的裤子也被褪下去了。她俯身下去,看着他的眼睛,柔软的双手却一直在下边温柔地抚摸。
她喃喃地说:“我爱你,达戈,我爱你。你对我笑一个吧,你好久都没有对我笑过了。”
达戈咧开嘴了,但不是笑,而像前次犯病一样,双眼紧紧闭上,嘴巴咧开,身子像濒死的动物一样颤抖不已。接着一股像鲜血一样黏稠而滚烫的东西一下一下喷到了她抚摸的手上。然后,这个男人,像走了一千里路终于得到休息机会的人一样,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整个身子也松弛下来了。这时,他的眼角,他的眼眸才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色嫫也侧着身子,紧靠着他躺在了熊皮上。这时,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有这张熊皮悬浮着,飘浮在消失的世界上面。
“达戈。”
“嗯。色嫫。”
“达戈。”
“色嫫。”
她的手指划过他结实的胸膛:“我要过你了,你可是还没有要过我。”
达戈刚要张口说点什么,但她滚烫的双唇一下贴上来,他只能发出点咿咿唔唔的声音了。
可是,达瑟来了。
“达瑟,该死的达瑟啊!”
从那天晚上开始,色嫫就常常这么叫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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