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少女袅袅走近展白,也把蒙面黑纱扯下,狠瞪展白一眼,道:“算你有胆量,竟敢与‘南海门’架梁生事,你就小心好了,‘南海门’将也要你祸延三代。”
说罢,转头对另外两个少女及八个蒙面大汉说道:“走!咱们回去……”
“走?杀人、劫镖,说走就走,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吧?”
这话声来自数丈开外,说话时没有看到人影,话说完,却凭空在众人眼前出现一个青脸红发的怪人。
众人不由齐吃一惊。
这青脸红发怪人的轻身提纵术,到了能够隐去身形的地步,那快得真是不可想像。
那两个扯去覆面黑纱的美艳少女,看到这青脸红发的怪人出现,方才那么狂傲,此时竟吓得花容失色。
就连那蒙面的两个少女与八个劲装大汉,虽看不到他们的面容,但从那滴溜溜乱转的双眼神色之中,也可看出,他们吃惊也不在露出美貌容颜的少女之下。
茹老镖头却是又惊又喜,估不到数月不见,展白武功竟有如许精进,又见这青脸红发怪人说话也是帮着自己,知道今天有了救星,忙道:“展贤弟,千万不能放走他们。老哥哥那数十辆镖车非常紧要……”
两个美艳少女不管茹老镖头对展白说什么,在望着青脸红发的怪人吃惊之下,互相对望一眼,又向八个壮汉及另外两个蒙面少女施一个眼色,然后走起桃花步,娇躯如弱柳随风,向青脸红发怪客袅娜走近两步,其中一个裣衽一礼,道:“哟!原来是鬼……柳姐姐,我们少君想念柳姐姐想得发疯,少君叫我们见到姐……”
在这美艳少女说话的当儿,那八名蒙面劲装大汉已挟起受伤的佛印法师疾驰而去……
这青面红发怪客正是柳翠翠,她方啐了一口,骂道:“谁是你们的鬼姐姐……”
茹老镖头已脱呼道:“展贤弟,别让贼人跑了……”
展白道:“老哥哥别着急,贼子们跑不了。”
喝声中,只见他身形微晃,犹如一缕淡烟,倏然挡住八名蒙面大汉的去路。
这八名蒙面壮汉,乃是“魔鬼岛八妖”,武功高强,且别走蹊径,在“南海门”,除了“南海少君”、“南海龙女”以及“海外三煞”几个绝世高手之外,他们八人的武功都可列人第一流。轻身功夫更有独到造诣,今见少年展白起步在后,却能超在他们八人的前面,不由同时一愕。
“魔鬼岛八妖”心知遇到强敌,不施杀手,恐怕难以脱身,互相一打眼色,四妖后退,四妖跨前两步,双臂一阵划动,施出“魔鬼岛”的鬼魅绝学“魅魑掌”来。
只见四股螺旋形的气流,半空汇合,急速旋转着向展白面门卷来。
展白突感头昏目眩,见那飞转的螺旋形气流之中,竟隐然现出一个魔鬼的巨头来,披散满头长发,呲牙裂嘴,眼如铜铃,舞着两只鬼爪,狰狞恐怖之极,猛向自己面门抓到,不由大吃一惊。
这是“魅魑掌”最厉害的地方,由四妖合手施展出来,气流打旋,形成幻象,使对方疑惧失神之中,受伤于无形,可以说是厉害无比。
展白虽然连经恶战,会过不少武林高手,但从未见过如此怪现象,以为对方会施邪法,惊怖之中,猛然挥出一掌,直向那魔鬼的巨头击出。
“天佛降魔掌”立显无比威力,只见劲流山涌,“轰隆!”一声巨震,犹如晴天起了一个霹雳,那魔鬼巨头的幻象立刻消失,四妖被震得一路踉跄,四散退出一丈开外,双眼瞳孔涨大,身形摇摇欲倒。
展白一掌奏功,神威大增,双脚一跺,身形凌空而起,直窜有五六丈高,倏然打腰屈腿,头上脚下飞跃斜掠,半空中一招“佛祖降座”,双掌挟风迅雷之势,猛向另外四妖当头劈下。
另外四妖见展白一个二十岁年纪的少年,武功竟大得出奇,只一掌就把自己四位兄弟震伤,接着只见展白凌空向他四人扑来,招式更威猛,四妖同时吃惊,不敢硬接,施出“鬼飘风”身法,“吱溜!吱溜!吱溜……”数声微响,恍如鬼魅,四散跃出一丈开外。
但展白听茹老镖头说不要放贼子跑了,已经下决心要把几人拦下,招式施出,见四妖倏然逸出招外,当即双臂一划,身形竟如一只大鹰一般,横空翱翔,半空中施出“天佛降魔掌”绝学中一掌“佛光普照”来。
只见展白如大鸟横空,身形凌空飞转,似影随形每至一妖上空即发出一掌。
只听“砰!砰!砰……”巨响接连响起。
一响是展白施出的一掌,一掌打翻一妖,只见掌风呼呼,漫空而下,“砰!砰!”巨响,飞沙扬尘,就在那尘飞沙扬的掌风之中,八妖次第翻滚跌爬,惨呼厉吼,闹成一团。
“燕京镖局”众镖师深受八妖荼毒,见状不由个个欣然色喜,竟齐声欢呼起来……
茹老镖头不住地点头赞叹,如不是自己亲眼目睹,真不相信世上竟有如许高强武功。
更不知展白小小年纪,只不到一年未见,这一身绝艺是何处学来?
就连深知展白底细的柳翠翠,见展白能御空飞行,连环出招,也不由暗暗纳闷,不知这白哥哥早有绝学在身深藏不露?还是另有奇遇?竟具有这样骇世惊俗的绝高身手。
因为这“天佛降魔掌”法,是她指点展白练成的,“佛光普照”招式,固然也是凌空下击,但却不是这种凌空翱翔,连环出手的章法。
事实上,展白是触类旁通,自行体会,对敌之际随机应变,临时想出来的,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身形凌空连环出招,竟能维持不坠。
他几次见“铁翼飞鹏”巴天赫对敌过招,铁翼猛挥,凌空而起,半空中双臂划动,屈腿连弹,纵横如意,招式威猛。现在他以双臂代翼,凌空而起,一阵划动,竟然虚空横飞,双腿一弹,竟能转折如意,又借着掌力下劈的反震之力,使他能在空中维持不坠。因此,他竟学起“铁翼飞鹏”来,人如大鸟,在半空中向“魔鬼八妖”接连攻击。
当然,这也是由于展白内功真力已有了相当的火候能够提住一口真气,所以才能凌空不坠,若是内功火候不到家,依然是学不来的。
不过,他初次施展,掌力无形中打了折扣,若不然以“天佛降魔掌”亘古绝学,连番打在八妖身上,八妖早就没命了!
虽是这样,但也把八妖也打得晕头转向,满地跌滚,狼狈万状。
那四个蒙面少女,“桃花四妖”,也是“南海门”中的一流高手,见此光景,不由一个个吃惊得粉面失色。
“桃花四仙”惊愕之中,见“魔鬼岛八妖”狼狈之状,只有挨打的份儿,已无还手之力,猛然醒悟,若这样长久下去,八妖早晚会被打死,假如八妖一死,她们四人也难以逃脱,于是互打招呼,探手革囊,各取出一把“桃花毒瘴”来,迎空向展白打去。
只见四蓬桃红色的细雾,半空汇聚,犹如一朵粉红色的绛云,猛向展白当头罩来。
展白突嗅到一股异香……
柳翠翠在一边急呼:“白哥哥,快躲。那是‘桃花毒瘴’。”
急呼声中,翠翠衣袖一扬,施出一手“香袖飘风”,狂飙疾卷,把那奔向展白的一团粉红色烟雾,直吹数丈开外。
展白听到翠翠急呼示警,及时闭住呼吸,斜身飞掠落下地面。
幸亏发觉尚早,若不然展白已被那粉红色的“桃花毒瘴”所伤。
再看被翠翠“香袖飘风”吹出数丈的那团“桃花毒瘴”已飘散了开来,随风飘荡竟广罩十数丈外方圆地面。
犹如在众人眼前,洒下了一层粉红色的浓雾。
那粉红色的浓雾,缓缓转散,所过之处,居然使欣欣向荣的草地变枯,苍翠碧绿的树木落叶。
有几个镖师躲闪略慢,被粉红色浓雾过身,竟然周身火红,尖号着倒地死去。
好厉害的“桃花毒瘴”。
众人不由咋舌。
足有一顿饭的功夫,那粉红浓雾,才渐渐消散。
待那粉红色的浓雾渐渐消失,再看“魔鬼岛八妖”、“桃花四仙”及被展白掌伤的“佛印法师”,早已逃之天天,不知去向了。
茹老镖头跌足长叹,众镖师愁眉苦验,两位镖头,“胖灵官”与“石猴”,更是急得哀哀痛哭起来了。
展白知道众人是为被劫走的镖车焦急,但也不得不见见故旧,随向茹老镖头施了一礼,道:“老哥哥,一向可好,展白因连遭意外,久未拜候,尚请老哥哥原谅。”
茹老镖头突然见到展白,又见展白学到了惊人的武功,也颇感欣慰,但此时他却没有心情为展白高兴,连故友乍见的亲热劲也提不起来,只不住地摇头长叹。
展白道:“老哥哥亲自出马,不知保的是什么贵重之物?”
茹老镖头又长叹了一声,说道:“展贤弟,实不相瞒,这趟镖乃是济南府一百零八县的全部饷银,共是黄金三十万两,如若失了,老哥哥就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展白一听,也暗暗为之心急……
翠翠在一旁笑道:“丢了哪里找,光是焦急有什么用?”
展白一拍手,道:“对!贼人在此劫镖,想必巢穴也离此不远,我们帮忙老哥哥把饷银找回就是了。”
茹老镖头已见识过展白与翠翠的武功,知道有了二人帮忙,不难把饷银找回来,立刻转忧为喜,道:“能有二位帮忙,老夫感激不尽了。”
展白道:“老哥哥,哪里话来?想当初展白落魄江湖,还不是多亏老哥哥帮忙,现在老哥哥有事,展白理应效力。”
茹老镖头摇头道:“贤弟帮忙,老哥哥当然没话说,可是,这位──”
说着向柳翠翠一拱手,道:“兄台,老夫与之素昧平生,由其义伸援手,老夫当然要感激不尽了。”
展白望了翠翠一眼,道:“这位也不是外人,她是……”
展白本想向茹老镖头引见翠翠,但话到唇边,想到翠翠带了面具,不好暴露身份,故而又临时收嘴未说出来。
翠翠却接口笑道:“我是鬼面人,以后请老镖头多指教。”
茹老镖头何等阅历,从翠翠说话与走路,身材等各方面情状,早已看出翠翠的青脸红发是化装,但也不说破,随淡然一笑,道:“久仰!久仰!”
事实上,在当今武林,谁也没听说过有“鬼面人”这么一号。
展白见翠翠如此说,就更不好为其吐实,随转变话锋道:“日久生变,我们不宜延搁,还是早些查访贼人下落,早日追回镖银,方为上策。”
茹老镖师当然是求之不得,大家聚在一起,互相讨论了一番,翠翠似是胸有成竹,告诉大家只要寻着镖车的轨迹,按图索骥,一定可以找到贼人老巢。
众人齐赞高明,随即找到镖车的轨迹去向,一路追寻下去。
那镖车轨迹,一路驰向济南,但临到城内时,镖车轨迹拐了弯,到天黑时,来到一座高大府第之前。
一片高大楼房,连地而起,占地怕不有百顷之多,那林立的高楼飞檐耸牙,在满天霞影里显出一番雄伟气象。
那高楼四周有一道高墙围绕,墙高有两丈,门前箭垛,不亚如一座小城,墙外还有一道护墙河,看起来沟深城固,而且门楼箭垛上刁斗森严,人影闪动,看样子警卫也颇严密。
那镖车的轨迹,却直驰向楼房之内,但此时护城河的吊桥已经悬起,那道护城河,足有十数丈宽而且高墙上那么多明卡暗桩,看样子要想进去,真比登天还难。
茹老镖头一怔,道:“这不是‘摘星手’慕容涵的‘豹突山庄’吗?难道名列武林四大公子之一的‘凌风公子’,会与‘南海门’沆瀣一气,抢劫老夫的镖车吗?”
展白一听茹老镖头认出这片楼房便是豹突山庄,不由一愕,仔细辨认,果然似曾相识。
一幕幕往事蓦然兜上心来。
展白感慨万千,一时怔了……
茹老镖头却气呼呼地道:“刘三,拿拜帖来。”
“快马”刘三应声上前,唱了个大诺,立刻从背囊中,取出一封大红拜帖,双手奉上。
翠翠在一旁笑道:“老镖头,你拿拜帖子什么?”
茹老镖头道:“老夫与慕容涵有一面之识,没想到他竟派人劫夺老夫的镖车,现在老夫按武林规矩拜庄,看他有何话说?”
说罢气咻咻地,对身边一个叫做“多臂熊”魏天成的镖师说道:“魏老师,你辛苦一趟,面见慕容涵说老夫‘铁掌震河朔’,亲自拜庄。”
“多臂熊”魏天成接过拜帖,大踏步地向庄前走去。
翠翠在一旁道:“我看免了罢,慕容涵不一定做得了主,而且他也不会接见你。”
茹老镖头道:“武林规矩,老夫想他慕容涵再狂,也不会不遵。魏老师,你去吧。”
翠翠只倩然一笑,不再言语。
“多臂熊”魏天成却大步走至桥边,扬声叫道:“‘豹突山庄’守门人听着,今有‘燕京镖局’‘铁掌震河朔’茹老镖头,亲自拜庄。”
“多臂熊”人高声大,气贯丹田,放开喉咙这一喊,声震四野,怕不传出有数里之遥。
但墙垛上却阒然无声。
“多臂熊”又叫了数声,仍然连墙垛上闪显的人影也隐蔽了身形,寂静无声,有如一座死城。
“多臂熊”火上来,从怀内掏出一枚“月芽镖”来,抖手向悬吊桥的绳索上打去。
“哗啦啦!”辘辘连响,悬挂吊桥的绳索竟被“多臂熊”一镖打断,一座长达十余丈的吊桥,竟轰然掉下来。
“多臂熊”真不愧是一条硬汉,竟手举大红拜帖,昂然跨上吊桥。
墙垛上依然没有响动,“多臂熊”跨开大步直走至桥中间,墙垛上还是寂静无声。
显然这是不祥之兆。
展白也不禁为这场面唤回心神,看“多臂熊”这种为总镖头一句话就去卖命的豪举,不由大为感动。
这固然是由于茹老镖头素得人心,但也得遇着像“多臂熊”这般血性的汉子,为了达成使命,真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眼看“多臂熊”手中捧大红拜帖,已走过吊桥,将至庄门了,突然墙垛上一阵狠响,横空射下一排硬弩来。
“多臂熊”大吼一声,双掌翻飞,立刻把一排硬弩震飞。
但墙垛上乱箭,如飞蝗似地续射下来。
“多臂熊”手忙脚乱,立刻陷于危境。
茹老镖头、展白、翠翠,以及众镖师见状,一齐飞身掠至城边。
但“多臂熊”由于手执大红拜帖,出掌不便,身上已被射中十余箭。
茹老镖头急窜上前,一边举掌拨打乱箭,一边把“多臂熊”拖至河边避箭之处,急道:“兄弟,苦了你了。”
“多臂熊”生命垂危,仍强打精神把拜帖交还茹老镖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弟有辱使命,老哥哥,这拜帖交还你,请老哥哥另选能……人……”
说着嘴内涌出一股鲜血,头一歪,人已死去。
这“多臂熊”乃是打暗器的名家,所以才在江湖上争了这么个绰号,没想到他竟死在乱箭之下。
茹老英雄滴下两滴老泪来,默祷道:“魏兄弟,你安息吧!老哥哥一定要为你报仇!”
说罢放下“多臂熊”的尸体,窜上河岸,飞身掠上高墙,墙垛后埋伏的箭手,已被众镖师及展白等人扫清,墙上墙下,到处是死尸,而众人已经冲向庄内去了。
茹老镖头虽然丢了极重要的镖,关系一世英名与身家性命,而且又死伤了不少镖师伙计,满胸气愤,但内心里还不想多造杀孽,因为他与“摘星手”慕容涵至少还有点交情,他见墙上墙下杀戮之惨,恐怕手下镖师及展白这般年轻人,闯下大祸,把局面闹得不可收拾,于是立刻紧追进庄。
此时黑夜降临,偌大一座“豹突山庄”竟灯火全无,黑沉沉一幢幢的高楼大厦,充满了神秘恐怖之感。
茹老镖头风驰电掣,窜房越脊,向庄内紧赶,屋角树丛等暗影之处,不时有暗卡向茹老镖头突袭。
茹老镖头且战且走,且尽量避免杀人,只向有杀声传来的方向跑去。
一连闯过三座院落,依然不见一个人影。
不但“豹突山庄”方面的人,不见露面,即自己带来的二三十名镖师以及展白翠翠等人,也一个都未看见。
茹老镖头心中犯疑,一边跑一边暗自忖度道:“莫非自己的人都被擒了?”
“展白与‘鬼面人’武功高强,莫非也同时遭了毒手?”
“‘豹突山庄’除了庄主‘摘星手’慕容涵与自己曾有过从之外,其他还有不少认识的人,怎么一个熟人都看不见?”
“……”
茹老镖头心思电转,又越过两座院落,来到一座类似花园的庭院之中。
只见花木扶疏,曲栏幽径,显出主人家的富贵豪华,但依然不见一线灯光、一个人影。
侧耳细听,连遥遥传来的杀声都听不到了。
也再没有遇到暗影的偷袭。
整个庭院静谧如死城,竟隐隐充满了恐怖的气氛。
茹老镖头骇然止步,只见楼尖天际一钩冷月,满天繁星似乎鬼眨眼睛,荷花池边上栽植的一行倒垂杨柳,在夜色中愕愕犹如鬼魅,幢幢高楼,灯光全无,那一个个黑洞洞的楼窗,竟如恶魔张开巨口,亟欲攫人而食的样子。
这出人意外的寂静,竟使走南闯北经验无比丰富的茹老镖头,吃惊得周身汗毛皆炸。
因为这寂静的气氛太反常,太出人意料了。
茹老镖头惊骇之中,突然灵机一动:既是不见人出面,我何不打个招呼,再看看动静?
想至此处,干咳了一声,开口叫道:“呔……”
谁知他这一“呔!”,水塘假山,四厢楼房,处处回声,竟一连串发出“呔!呔!呔!呔!……”的喝声,由高而低,连续不断,接连“呔!”了数十声,才渐渐隐息。“戛!戛!戛!……”
只惊起了水滨一只飞鸟,震翅飞向夜空,倒把茹老镖头吓出一身冷汗来。
过了一会,见四周仍无动静,茹老镖头惊魂稍定,才待继续发言喝问,突听“呀”的一声,向月的一扉楼窗突然开了。
接着又听到一声幽幽的长叹。
这叹息声仿佛是从坟墓中的幽魂所发出的,那样深沉幽长,凄凉而悲伤,简直使人不忍卒闻。
茹老镖头惊极回顾,只见迎着惨淡的月光,楼窗开处显现了一个长发掩面,面白如纸的女人头脸来。
茹老镖头机伶伶地打几个冷颤,脊梁骨里直冒冷气,心说:“今夜可真是遇到鬼了……”
因为那女人的脸,惨白如纸,长发半掩,只露出呆滞的双眼来,真与传说中的女鬼一般无二。
但茹老镖头到底是常走江湖的人,虽然害怕,还不致惊惶失措,只怔怔地望着那女人发愕。
那楼窗用鸭卵粗的铁栏封住,那女鬼可能是隔着铁栏把窗推开,此时她双手握住铁栏,连那惨白的脸儿也紧贴在冰冷的铁栏上,窗外站着一个大活人,她却犹如未见,一双眼遥望着天际一钩冷月,口中幽幽地吟道:
“长相思,摧心肝……
推窗望月空长叹……
孤灯不明思欲绝……
忆君迢迢隔青天……
天长路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夜风凄凄夜色寒……
月明如素愁不眠……
终日思君不见君……
愿随春风飞君前……
昔时横波目……
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
归来看取明镜前……”
她把李白的两首“长相思”颠倒篡改,混合在一起随口吟来,使人听了柔肠百转,不忍卒闻。
茹老镖头至此才算明白,这女人并不是鬼,至于是一个被负心郎抛弃的痴情少女?还是一个死去丈夫年轻守寡的少妇?可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看这女人的痴情,真可说是“寸寸相思寸寸灰”了。
茹老镖头壮了胆子,干咳了一声,问道:“哎!姑娘,你是庄上的什么人?”
谁知那女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仍然望着天边残月,喃喃低诉道:“白哥哥!你在哪里,你可知道红妹妹想得你这样苦吗……”
“白哥哥?”“红妹妹?”茹老镖头蒙了一头雾水,谁又是“白哥哥?”但却可断定,这少女的闺名一定是叫什么“红”了。
又听那少女幽幽地说道:“唉!白哥哥,你去了已经二百九十九天了,再有六十六天,就整整满了一年,这一年来,小妹的眼泪也流干了……白哥哥……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说着,她双眼又流下了两行情泪来。
茹老镖头一听,这少女把情郎去的日子,记得清清楚楚……
正在此时,突听一声冷哼,来自身后不远。
茹老镖头吃了一惊,想不到有人来到自己身后还未发觉。那么,来人的轻身功夫,必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茹老镖头惊怖之中,倏然回身,双掌护胸,举目一看,在身后不及三丈之处,并排站定三个老者。
只见当中一个,年约五旬,面白无须,方面阔口,身穿锦绣,俨然富绅打扮,左手握着一支净光闪亮的烂银箫。
右边一个秃顶无毛的老者,左臂齐肩断去,只有一只右手,高举过肩,手上托着一个钟形铜铃,年纪已至六旬开外。
左边一个,也是六旬上下,身上只有一条腿,奇怪的是,他单腿站立,既不用拐也不用杖,真不知他是怎么行路法?却是徒手,未拿兵器。
这三人之中,茹老镖头倒认识两个,那独臂老者正是“追魂铃”司马敬,那单腿老头正是“独脚飞魔”李举,这二人合称“塞外双残”,是西北绿林道上有名的两大魔头。
昔年茹老镖头在西北走镖,曾与二人有过一面之识,因二人形象特殊,故而印象深刻,至今不忘。
至于那中年富绅,茹老镖头虽未与其会过面,但看他那穿着打扮,以及手中拿的那支烂银箫,茹老镖头立刻忖出,那必是以“音魔箫法”享誉武林的“银箫夺魂”章士朋无疑了。
因这三人在“豹突山庄”,名列十大高手,天下闻名,故而茹老镖头一看便能认出。
茹老镖头见他三人,站立在自己面前,面目阴森,一言不发,隐然含有敌意,随一抱拳,道:“原来是司马兄李兄!想必这位就是以箫法闻名天下的‘银箫夺魂’章士朋章兄了!”
“银箫夺魂”章士朋嘿然一阵冷笑,道:“‘燕京镖局’的总镖头,‘铁掌震河朔’茹兄,果然名不虚传,一见面就认出老朽等人来了。”
茹老镖头也哈哈一笑道:“慕容府十大高手,天下闻名,老夫怎会不识?”
“慕容府?”银箫夺魂章士朋打断茹老镖头的话,仰天长笑道;“慕容府已经在江湖除名了,如今此庄是‘南海门’济南分堂,老匹夫休要信口滥言!”
茹老镖头闻言一怔,真不相信,此话是出自“豹突山庄”十大高手之口,怔了一会疑问道:“此话当真?”
追魂铃司马敬道:“老鬼!你以为章兄还会跟你说谎吗?”
茹老镖头更见起疑,道:“那么,慕容庄主‘摘星手’……”
独脚飞魔李举阴恻恻地道:“事不关己,你茹老儿何必多问!”
茹老镖头见三人异口同声,至此不得不相信了,但还觉得很多事情,使人无法理解。譬如他们三人乃是“慕容府”十大高手。如今“慕容府”易主,他们三人怎么如此洋洋自得?莫非他们三人已背叛慕容涵,投靠“南海门”下了?江湖人心如此虚诈,真使人齿冷。想至此处,又道:“那么,三位仁兄也投靠……加盟‘南海门’了?”
“投靠”两个字太刺耳,茹老镖头说出口来,临时又改为“加盟”二字。但话出如风,一出口便无法收回了,果然,听到这话,银箫夺魂章士朋,追魂铃司马敬,独脚飞魔李举,同时脸色一寒。由章士朋当先开口道:“茹老儿你知道就好了,如今‘南海门’应时而兴,不久将领袖中原,你茹老儿想加盟还想不到呢!”
茹老镖头虽然修养极好,但被三人一口一个老儿,也叫得暗暗发火,尤其是三人恬颜无耻,中途变节,还大言不惭,也不由脸色一变,怒道:“老夫还不想高攀,但你们三人背弃慕容庄主,难道不怕传出江湖被人耻笑吗?”
追魂铃司马敬仰天大笑,道:“今夜你茹老儿还想生离此庄吗?”说完兀自哈哈大笑不止。
茹老镖头见追魂铃狂傲逼人,不由勃然大怒,道:“就算老夫横尸当场,你们三人也无法一手掩盖天下人的耳目!”
独脚飞魔李举道:“为了叫你老儿死得瞑目,如今实话告诉你吧!慕容涵十数年前结伙暗杀结义盟兄‘霹雳剑’展云天,已失掉武林盟主的资格,‘南海门’揭穿这段公案替天行道,已代之而起,三年之内,领袖中原武林,并公开‘武学真经’,由武林人土公开研习,三年举行‘英雄大会’在西岳华山,以公平比武,争夺武林盟主宝座,人人有份──那时天下武林一统……”
说至此处,又哈哈大笑了两声,道:“可惜你茹老儿,是无此福缘了!”
追魂铃司马敬接口道:“因为今夜就是你茹老儿的寿终正寝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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