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追着那个遮挡着脸的人,我们到了学校的新址,那里是我们村人口密集的地方,老远就听见敲锣打鼓的喧腾,我跑过去一看,一群小孩和老人在一片空地里载歌载舞,欢喜得不得了。
听到这欢喜的锣鼓声,好像这阵子村里的阴霾都去了,接下来该安居乐业的过正常日子了。
我爹也在那里,他的高兴劲儿不亚于那些孩子,笑得合不拢嘴,在接受着村民们的感谢。
从他们口里能听出,这个大项目是我爹争取来的,不管咋说,易扬能出资,都是我爹的功劳,他倒像是个大功臣一样,游走在村民和工人之间,手里拿着他从来都舍不得抽的香烟,见人就散一支。
我见我爹这样,心里不舒服,他抢了我师父的光环,这事我相信是我师父愿意的,他那晚在村小看着孩子们哭闹要上学要学校的表情,我就知道他要打算给我们村的孩子做一件大事,只是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我差点把那个大檐帽男人跟丢了,他在人群里一点都不扎眼,穿着藏青色的劳动服,放好了板材,他又转身往村外去搬运。
这一次他身单影只,我大胆的跟了上去,走到没有别人的地方,我疾步上去,跑到他身后小声说:“大勇叔叔,你回来了!”
这是林大勇,我看出来了,那健壮的身板以及大帽檐下坚挺的鼻子,都是林大勇的特征。
他应该在劳改,却在村里出现,不用多想,他是跑出来了。所以不想让别人认出来,我也就没有声张。
他停了一下,拉了拉帽檐,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水,继续往前走。
我拦在他身前说:“大勇叔,我知道是你,你回来了,我好高兴。”
这下他就停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来:“小伙子,你在和我说话?”
这口音不是我们这一带的口音,也不是大勇叔的声音。
“当然是和你说话,你不认识我啦?”
他四下瞧了瞧,见没有别人又说道:“你刚才叫我啥?”
“大勇叔。”我说,“难道你不是大勇叔?”
他把我拉到丛林里,压低声音说:“小伙子,我是不是长得像你认识的一个人?”
我一愣,难道他不是林大勇?
“你把帽子摘了我看看。”
他犹豫了一下,把帽子摘了。
这活生生就是林大勇,没错!
“大勇叔,你不记得啥了?”我指着前面的村子说,“你就是这个村子的人,你才走了没多久,这就不记得了?”
“我是这个村子的人?”他一脸懵懂,“小伙子,我真是搞不懂,我怎么一觉醒来成了别人,还是你们村的人?”
“什么叫一觉醒来?大勇叔,你好好说说。”
为了不让别人听见,他领着我又往树林深处走了一段,确信周围没人,他才开始神神秘秘的说他的遭遇。
这个男人他说他叫叶永安,是凤舞县车站的一个背二哥,常年在车站揽活,替人背东西上楼。
半年前他在背东西的途中,路过一个工地,被工地上的一块木板砸伤,昏迷不醒。
醒来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变了。
他的身体不是自己的!
他跑回家去,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说他是叶永安,可是连他爹妈都说叶永安不是这个样子。
他就说记忆里一家人的事情,还有老家的事情,家族几代人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事无巨细。
什么都对得上,包括他两个孩子的出生日期,出生时的细节。
可就这身体不是叶永安,他说啥家人都不会相信,还把他当成了跟叶永安以前在一起当背二哥的人,这是来骗取叶永安家人的信任,想意图不轨。
他急眼了,可他也不知道这个身体是谁的。
更不知道自己一觉醒来,为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为了让他相信自己不是叶永安,叶永安的父母和妻子带他去医院,他见到了病床上的那个叶永安,也就是以前的自己。
那个叶永安浑身插满了管子,还在加护病房里躺着,生死未卜。
他看着那个属于自己的身体,觉得这个叶永安不可能活下去,无奈之下,他只能安于现状,还是去凤舞县车站做背二哥,慢慢的,他竟然喜欢上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因为这个身体健壮有劲,干活挣的钱是那个叶永安的两倍。
可是他就是搞不明白,这个身体的主人是谁的,他是怎么进入了这个身体的。
所以他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怕被这个身体的主人误认了。
“也就是说,你这个身体是我大勇叔的,可这个里面装的人,是叶永安。”我也弄得满脑子浆糊,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这个身体的熟人,还闯进了他的村子。”叶永安,姑且就叫他叶永安,他说,“你这个大勇叔,是干啥的?”
“大勇叔杀了人,在坐牢呢!我刚才看见你,还以为是大勇叔越狱了……”
“啊?”叶永安大惊失色,帽子从手上掉落,他颤声说,“我明白了!这是有人要让我当替死鬼啊!我成了你的大勇叔,我这不是代替他去偿命吗?小伙子,你说是不是?”
我想了下,好像是那么回事。
“可大勇叔要是越狱的话,我爹是村长,上头会通知我爹的,为啥我爹还没说过呢?”
叶永安慌了神:“小伙子,别说你见过我,拜托了!以后我就要人不人鬼不鬼的去逃命了,我再也不敢露面出来讨生活了……我走了,别说见过我,我……我怎么就成了杀人犯了?”
我也挺可怜他的,他确实不是林大勇,那林大勇的魂儿呢?难道附身在了叶永安身上?
他宁愿成为一个浑身插满管子半死不活的人,也不愿意在监狱里蹲着,他和黄海之间,是有纷争才开始打架的,我听我爹说,估摸着不是死刑,表现好一些会熬出头的。
大勇叔何必这样呢?万一叶永安死了,他不是不划算?
最关键是,是谁把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互换了身份?
“叔,你别走,先去我家躲着,等我师父回来,给你瞧瞧。”我说,“我师父是一个道长,功夫可厉害了。”
叶永安已经走出去几步,听我这么说,又停了下来,可是很犹豫,他听到林大勇是一个杀人犯之后,整个人都不好。
“以前觉得这个身体好使,没想到是个杀人犯的……我这是被人家算计了,我……我还不如死在我身体了算了。”
他一路抱怨着,悄悄的哭,我也挺可怜他的,到了我家,我爹在屋里哼着小调,我走进屋,不知道咋给我爹解释。
叶永安摘下帽子,我爹惊得把手里的茶杯都打翻了。
“林……林大勇,你……你咋回来了?你你你!上头在找你,你咋回事?你跑了干啥啊?”
叶永安吓得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对着我爹拱手拜着:“大师啊,求你帮帮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你快救命啊!”
他把我爹当成我师父了,我把这个男人扶起来,才慢慢给我爹说这个男人的遭遇。
我爹听得连茶水都不会吞咽了。
过了许久,我爹好像回过神来了,长叹了一口气说:“大勇啊,这个事……我真没办法。你等着道长回来,他兴许有办法,不就是把你两人换过来吗?我儿子的师父老厉害了,给你互换就是了。”
叶永安千恩万谢的,我爹叫我给叶永安弄点吃的,就把他当成林大勇对待,他还要去村小监工,让我们哪儿也不要去,不要让村里其他人认出来,就在家里等我师父回来。
我给叶永安弄了一些吃的,他眼巴巴等我师父,哪儿有心情吃东西?
吃到一半功夫,我家的门被敲得砰砰响,我感觉不大对劲,屋外有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后门也在响。
叶永安吓得缩成一团,我心里升起不安的感觉,准备让他藏起来,后门被破开,许多陌生人闯了进来,他们二话不说,把叶永安按倒在地。
“抓逃犯,不相干的人站远点!”一个男人大吼着,我悄悄的把手中的木棍放下了。
叶永安没哭没闹,出门的时候面如死灰,双脚都是软的,被两个人架着拖了出去,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
我心里怪不是滋味,咋这么快就被抓了?
刚才那些陌生人,大多身上脏乎乎的,不是警察而是在学校工地上干活的人。
难道……难道是我爹干的?
正想着,我爹的身影在门口晃了一下,我追出去,心中怒火熊熊,拦在他前面问道:“是你干的?你干嘛啊?你想当官想疯了?你真卑鄙,你让人家在我们家等,你给人家抓了!”
我爹笑嘻嘻的:“那都不是你大勇叔,你着急个啥?”
“不是大勇叔,你抓他干啥?”
“可长得是你大勇叔,上头只认人。儿子,你激动个屁,我晓得你是喜欢大勇叔,爹这样做,不就是让你大勇叔得救了?”
“不知羞耻!你这样是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我气得大吼大叫的,“你为了升官,你连最基本的良心都不要啦?”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呼了过来,我爹打了我一巴掌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我呆愣在当场,脸上火辣辣的,却不如我心里的痛。
整个下午我哪儿也没有去,临到天黑的时候,我师父和风子玄回来了。
他们没有注意到我脸色的阴沉和红肿的眼睛,径直就进了屋,我见他们两个的神色更是凝重,师父进去之后一声不吭,也没问我今天破七煞阵的事情。
我悄悄问风子玄,到底怎么了?
“出大事了。”风子玄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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