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峻工才两三年的青云市政府大院里,几栋大楼错落有致,气势不凡。这里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几只长尾巴的彩鸟,经常从青云江南面的那片林子里飞过来,把衙门误认作了嘻戏的乐园,在市政府大楼最顶端那只高高翘起的牛角上栖息逗乐。
初夏时分,夜幕合得迟。青云市政府大院西侧的天空上,还描画着几朵红里透白的彩云。一群飞起的白鸽,在蓝天与彩云之间变得越来越小。
在市政府大楼与食堂之间,有一个被一张大网罩着的网球场。
青云市委市政府的最高领导人,市委书记黄伯昌和市长叶逢秋,趁着今天没有什么重要的客人要招待,早早在食堂里吃了晚饭,正挥舞着网球拍,进行着一场友谊赛。
在市机关干部们看来,似乎今天是最空闲的日子了。
但是,还是有人没闲着。因为,过了一会儿,市政府三楼的一间会议室里,就亮起了一排灯光。
是市纪委的常委会议室。市纪委书记易锋,正召集市纪委的常委们,讨论着当前的案件查办工作。与平时的常委会议不同的是,今天还专门请市审计局局长龚有劳列席。
“占典泉的案子,已经由检察院接手,法院不久将进行宣判”,易锋说:“我们纪委要做的事,就是做好党纪处分工作。另外,陈仁威的问题,又有新的线索,下面请市审计局龚局长具体谈一下。”
龚有劳道:“不久前,我们审计局选择了一些国有企业进行例行审计,发现黄盛水力发电厂和青云江电力有限公司存在着较明显的经济问题。黄盛水力发电厂是黄盛镇的一家小型水力发电厂,一直由镇长陈仁威兼经理。青云江电力有限公司则是一家规模较大的发电厂,光第一期投资就达三个多亿。大家知道,由我们市经委副主任、市三电办主任骆财生同志兼任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在审计中,我们的审计人员发现这两家企业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购买的机器设备和建材价格偏高。比如,由上海某公司生产的一套设备SH99,上海当地的价格为八百万,而青云市这两家企业购进的价格却高达一千万。黄盛水力发电厂买了一台,青云江电力公司买了三台。在钢材方面也是一样,市场价为两千七百元一吨,而黄盛电厂的进价为两千九百元,青云江电厂则高达三千多元。就审计而审计,我们认为账面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们认为,这两家电厂在进购建材设备方面,显然是存在严重经济问题的。由于我们职权所限,审计只能到此为止。所以,我们建议市纪委、监察局继续对两家企业的问题进行调查。”
易锋道:“感谢龚局长的信任和支持。审计局是反腐败斗争的职能部门之一,也是我们反腐败斗争联席会议成员之一。我认为,审计工作非常重要,就龚局长刚才谈的情况来看,可以说是为我们提供了非常重要的线索。这些年来,我们纪检监察机关与审计部门相互配合,发挥各自的职能优势,在反腐败工作方面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所以,今后我们要继续积极配合,争取突破更多的经济违法违纪案件。”
蓝屏山道:“从审计情况看,两家企业的违纪金额总共有多少?”
龚有劳道:“从高出市场价的那部分来计算,黄盛电厂有四百万,青云江电厂有三千多万。当然,这个数字是很不准确的。因为这只是按差价算出来的一个数字,至于个人拿了多少,或者放到其他账户上有多少,我们还不清楚。反正我们认为这里面漏洞和嫌疑比较大,应该好好查一查。”
林朝虎道:“这个数字有些吓人啊,这些钱都用到哪去了呢?他们总不敢都放进自己的腰包里去吧?”
易锋道:“是啊,关键就是要搞清楚他们把这笔钱弄到哪去了。这个问题一定要把它搞清楚。”
蓝屏山道:“我建议市审计局继续加大审计力度,为了排除阻力,由我们市纪委进行配合。”
易锋道:“这样也可以,因为暂时以审计为主,搞些财务审计,不太会引人注目。如果以我们纪委为主,市领导就会马上重视起来,过问这件事。”
龚有劳道:“我们审计是可以,那么重点审计什么呢?”
易锋道:“重点审一下他们的开支问题,比如有没有什么小金库,小金库的开支去向。这里面可能会有一个大的漏洞。”
林朝虎道:“对,我们纪委办案人员,在谈话取证方面有一定的优势,但在财务审计方面,主要还得靠你们。所以由我们配合你们进行审计,我看还是比较可行的。”
易锋道:“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先这么干起来吧。遇到什么新情况,我们随时进行分析讨论。好,祝你们马到成功。”
“这个女人xx子真他妈的长得肥大肥大的,怎么样,想不想摸一把?”太爷笑吟吟地道。
“长得再肥再大我也没这个兴致了”,回答他的是陈仁威,他手里摸着月海娱乐城的红酒,显得有些紧张地道:“我遇到了点麻烦。”
最近,太爷任厚根又在月海娱乐城入了股,成了这里的东家。太爷就像一块又臭又香的臭豆腐,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引过来一群又一群的红头苍蝇。用红头苍蝇来形容这些大大小小的腐败官员,简直是太贴切不过了。
“连女人都没兴趣,你他妈个嘣,看来真是遇到麻烦了。”太爷调侃道。
“是啊,这个新来的纪委书记易锋不是个东西”,陈仁威道:“他搬走了占典泉也就算了,现在又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他在查你?”
“还不是吗?易锋是个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的人,你帮我找些弟兄,趁早把他给灭了吧!”
“这可不行”,太爷道:“人家到青云来了没多少时间,就要对他动刀动枪的,这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吧?再说,在青云这块地盘上,还没有我太爷摆不平的事。我太爷要让他查占典泉,他当然可以查了。但我太爷要是不让他查你陈仁威,易锋他妈个嘣查得了你陈仁威吗?”
“你有办法救我?”
“别说得那么严重,先说说他妈的究竟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陈仁威道:“不就是我在黄盛电厂搞了个小金库吗?现在上面对财政卡得那么紧,要想搞点公关,手上没有活钱不行啊。所以,我就想方设法在电厂那边弄了笔钱,也开支了不少。现在,易锋带着审计局的一批人正在对电厂财务进行审计,我怕这笔开支掉的钱一下子补不上啊。”
“有多少?”
“也就几十万吧。”
“你他妈的给我说明白点”,太爷骂道:“小金库里究竟放了多少钱,你又开支掉了多少,开支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要我说实话啊?”
“不说实话你找我干嘛?不说实话你他妈个嘣嘣就给我滚出娱乐城!”
陈仁威看了看太爷圆睁的眼睛,可怜巴巴地道:“太爷,不是我不说实话,我怕说出来吓你一跳啊!”
太爷道:“我胆子有那么小?说吧。”
陈仁威道:“那我就说了。我利用购买电厂里的设备建材的机会,抬高价格,弄了四五百万块钱,放在小金库里。这些年,我为了搞好市里面的关系,请客送礼,花了不少钱。自己也开销了一些。现在,账上只剩下两百来万了。”
“用了两百多万?”
“是啊,用了两百多万。”
“你他妈的真没用!”太爷骂道:“用了两百多万,才买了个镇委书记?而且还是我替你说的话。呃,我问你,你上次为了当书记,也只给了我几万块钱嘛,哪用得着两百多万呀?”
“你替我说的话没错,可我自己也要四处活动,书记市长那里也要感谢感谢吧。还有,不光是为了书记,以前当镇长的时候,为了保住镇长的位置,也要四处活动活动吧。再说,现在上面正在提拔年轻干部,我也不能把目光盯着小小的科级干部吧,青云市级干部的后选人,我也得努力地摆上去。所以,我在组织部门这条线上,也开支了不少。”
“那也用不着两百万吧!”
“那我就说实话了”,陈仁威可怜地道:“其实,有一部分也是我自己用掉的。你知道,前年我自己造了栋洋房,七省八省的,也花去了五十来万。还有,你知道的,我在外面也有两个相好的,这不也要一些开支吗?”
“说了老半天,才听到几句实话。”太爷笑道:“造洋房,玩女人。这没什么倒霉的嘛!造洋房,玩女人,哪个男人不想?哪个哪个,哪个不想?一个都没有!你们这些当官的,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干什么?还不就是为了吃好点住好点玩好点吗?你以为我不想?我和你一样,是人都得想。是男人都爱女人,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现在不说这些道理,我就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救我一回。”
“救你一回,有那么严重吗?”
“两百多万哪!”陈仁威睁大眼睛道:“那可是够得上十年八年的呀!我最近天天都在学刑法,越学越害怕,晚上都睡不着呀!”
“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一样,一出事晚上都睡眠不好。”
“是啊,我每天晚上都做恶梦,常常在后半夜醒过来,身上直冒冷汗。这种日子可真难过啊。就连女人躺在我身边,也没兴致消受。你说我可怜不可怜?”
“实在是可怜。”太爷道:“看你他妈个嘣这么可怜,我就帮你一回。说说看,我帮你这回,你怎么感谢我?”
“只要你想办法让易锋不查我,过了这个难关。我从私房钱里拿出十万块孝敬你老人家。”陈仁威信誓旦旦地道。
“十万太少,二十万吧。”
“二十万有些困难。你知道,我外面有两个女人,平常开销很大。再说,易锋已经在查我了,如果我再从小金库里拿出钱来孝敬你,不是罪上加罪吗?”
“好吧”,太爷想了想,道:“十万就十万。不过,你可以不花钱就可以对我进行补偿。这样东西,我就再算个十万吧。”
“哪一样东西?”
太爷淫笑道:“你那两个女人,长得真是不错。不过,我更喜欢那个小娟。她的皮肤白白嫩嫩地,两个xx子长得特别大。”
“你的胃口真大”,陈仁威道:“小慧和小娟是我的心肝,我怎么情愿让给别人呢?”
“不愿意?不愿意我就不管啦?”太爷不悦道。
“不是不愿意。要么,就让她陪你一个晚上,怎么样?”
“你他妈个嘣嘣,真小气”,太爷骂道:“连个女人都舍不得,还干得成什么大事?你连命都保不住了,还想着她们干啥?再说,你这段时间精神状态这么差,把两个女人留在身边也是浪费资源不是?你还有没有一点人道主义?”
陈仁威低头不语。
太爷道:“这样吧,小娟我是要的。不过,我就让她陪我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我再把她物归原主。怎么样?”
陈仁威故作哭状道:“好吧。你可得爱惜她,小娟是我的心肝哩。”
9
又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夜晚,又是一次紧张的市纪委常委会。
易锋道:“怎么样?战果不错啊?还是让龚局长先说说吧。”
龚有劳道:“在市纪委办案人员的配合下,我们对黄盛电厂的审计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根据我们的审计,发现陈仁威的确在黄盛电厂私设了一个小金库。这件事,黄盛镇的其他领导都不知道,镇工办也不知道。由于纪委办案人员找厂里的财务人员谈了话,他们才拿出账本。经过查账发现,近几年来,陈仁威一共在小金库里打进来四百多万块钱。这些钱和电厂设备及钢材差价的总额倒是比较接近的。也就是说,陈仁威把这四百七十多万块钱直接塞进自己兜里的可能性不大。但这四百来万块钱的开支,也还是很有问题的。据审计,近年来,电厂未经镇里开会同意,私自分发奖金共三十多万,这是有账可查的。但是,还有两百多万去向不明。因为,现在账上只剩下两百二十万了。”
林朝虎道:“不是挪用,就是贪污。这个陈仁威,必须马上规起来!”
蓝屏山道:“这可是大案哪,我们青云市虽然经济发展比较快,但几百万块钱的大案子,以前还没有过呀!”
易锋严肃地道:“我得马上向市领导汇报。一旦得到市委同意,我们马上对他进行两规。”
青云市政府大院的网球场上,黄伯昌正在和叶逢秋一来一去地操练着。
太爷和陈仁威走进球场,看了一会儿,太爷道:“黄书记,我们有重要事情要向你汇报。”
太爷道:“情况紧急,我怕来不及啊。”
黄伯昌一向器重太爷,视太爷任厚根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不过,今天看到陈仁威一起来,就知道是为了陈仁威的事。因为前段时间,黄伯昌已经听说了易锋正在调查陈仁威的事,而且听说陈仁威的问题不少。他从陈仁威和任厚根的脸上,已经隐隐地察觉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于是,他没好气地看了一眼陈仁威,让陈仁威在叫了一声“黄书记”之后的笑意,很快转化成一脸的尴尬。
在黄伯昌的书记办公室里坐下,陈仁威像个小秘书似的,忙给黄伯昌和太爷倒了一杯水。自己则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半个屁股往前倾。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太爷先开口道:“黄书记,阿威呢,是出了点事。但是我话说在前面,这个易锋也太不像话了。今天查这个,明天查那个,这样查来查去,我们青云还会有好人吗?我们青云的这些干部都是你黄书记一手培养的,他易锋明里是在查犯错误的干部,暗里是在和你过不去呀。”
“易锋是纪委书记,他有这个权力。”黄伯昌道。
太爷道:“黄书记呀,纪委书记是有权力查案。可是你看看周围这些县市的纪委书记,查起案子来有哪个像易锋这么锋芒毕露的呢?我丑话说在前面,你现在不好好制止他,到时候你是要后悔的!”
黄伯昌心里一惊,不高兴地道:“什么意思?”
太爷道:“我以前搞的专业,就是看相算卦。我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么多年,是好人坏人我一眼就看清楚。上次我在市委门口匆匆看到过一眼易锋,他这个人脸色铁青,目露凶光。我看哪,他就是属于旧社会县衙里的那种捕快,丝毫不留情面。他这种人在青云,迟早都是祸害呀!”
“他一个县级市的纪委书记,管的范围就是我们市里的科级干部。该管的还是要管,该查的还是要查嘛。至于我们县处级干部,特别是我们一把手,那是省管干部。只有省纪委才有资格查我们。他易锋的权限,离我们这个级别的干部,还远着哪!”黄伯昌不以为然地道:“再说,我们也没有什么问题值得查呀?”
太爷想了想这些年来他经手送给黄伯昌的钱,忍不住劝道:“该防的还得防一手。易锋这个人啊,我到南州去了解了一下,他在南州市纪委当检查室主任时,就牛得很,查起案子来六亲不认,没大没小的,谁的话都听不进。有的干部上面想保一保,可是由于他证据掌握得充分,上面想保也没办法保,最多只能从轻发落。所以,你一定要提防着他。”
黄伯昌道:“易锋这个人,是有些牛脾气,以前他在南州时,我就听说过这个人。他在其他县市和部门里,办过不少案子,但这些年始终没有插手过我们青云的案子。所以,他对我们青云的市级领导干部,还算是客气的。从另一个方面说,是我们青云市的领导干部廉政建设抓得好,至少可以说,其他县市的问题比我们严重得多。”
“你千万不要想得太开心”,太爷有些不客气地道:“这个易锋是绵里藏针,厉害得很哪。他虽然在你的手下工作,要想和你作对,有点像是胳膊扭大腿。但是,胳膊把大腿扭伤的事还是有的。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拔出萝卜带出泥’嘛!”
黄伯昌沉思了一会儿,道:“太爷,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对了,今天你和阿威来,究竟有什么事啊?”
陈仁威坐在沙发椅上,战战惊惊地道:“是我不对,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什么事呀?”黄伯昌明知故问,语气当中很有些不满。
太爷任厚根看不过去,帮助他解围道:“阿威是做错了事,我们都是自己人,你也别太责备他。既然出了事,还是想想办法,帮他过了这个难关吧。”
“你说说”,黄伯昌还是严肃地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陈仁威道:“我在黄盛电厂设了个小金库,总共有四百多万。因为以前各方面的开支都是从这里面拿的,现在只剩下两百多万了。”
“易锋正在查这件事,对不对?”黄伯昌道。
“是的。”
“是的!”黄伯昌道:“易锋查得对呀?你搞这么多钱干什么?搞了这么多钱用在正道上也就得了,你还自己花了,花了两百多万,这些钱都用到哪儿去啦?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活啦?连命都不想要啦?!”
黄伯昌语气很硬,说得陈仁威额上直冒冷汗。
太爷看得有些心疼,又劝道:“黄书记,阿威是做得不对。花这么多钱干什么呢?这也太大手大脚了吧。不过话也说回来,黄书记,阿威这个人用钱虽然大手大脚,但也并没有全部花在自己身上,大部分的钱,还是用在了公关接待方面,上面一些领导的开支,也有不少都是他报销的。当然,他主动送上门的也不少。你想,阿威胆子再大,怎么敢自己一个人花两百万呢?”
陈仁威见黄伯昌有点听进去了,便自己补充道:“是啊,这些年来,我给一些市领导和一些重要部门的领导那里,确实开支了不少。”
黄伯昌想想每年过年过节,也收到过陈仁威的红包。但他实在对他两百万的漏洞很不满意,便道:“两百万哪!两百万,这不是个小数目呀!我也知道你们这些镇干部开销不小,逢年过节也都要往上面送一些。但这都是礼数上的事,送出去也都是有限的。怎么会出现两百万这么个大洞的呢?你想,易锋现在盯住了你,发现你这么大一个漏洞,就算我想保你,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神仙,我又没有三头六臂,你叫我怎么保你?难道让我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把自己房子卖掉来补你这个漏洞?”
陈仁威一听说补漏洞,便说:“还是我自己来补吧。我把所有的存折都拿出来,把房子也卖掉。不过,全部加起来最多也只有百把万,还有一百万块钱的漏洞,还是补不上的。”
黄伯昌看陈仁威额头冒汗,眼角流出了一滴滴的清泪,便把话说软了,道:“好吧。还有一百万,我们再想办法把它给补齐。你说说,这一百万是不是都送出去了?”
“是送出去的。”
“有账目吗?”
“有的有,有的是没有的。比如,送给市领导的钱,我总不能一笔一笔都记上吧。这样记上,到时候不是害了领导吗?所以,我只有一个笼统的数字。有的是记会议费,有的是记拜年买东西的费用。”
黄伯昌一听“送给市领导”几个字眼,心里被刺得难受。不过,他还是忍住没有继续发火,便道:“既然你有账,那就把账保存好。到时候我出来帮你说句话。另外你自己开支掉的钱,要尽快补上。漏洞不能太大,太大就不太好说话了。”
太爷笑道:“还是黄书记有办法。到时候出来帮助阿威挑个担子,就说知道这件事就行了。”
黄伯昌道:“我这里会和易锋交代的。不过,这么大的数目,光我一个人说还不行。我建议你们再去找一找叶逢秋,他是市长,也该知道这件事。如果我们两个人一起帮助挑这个担子,那易锋那里就好说了。”
陈仁威擦了擦眼泪,道:“谢谢黄书记了。”
太爷道:“行,叶市长那边我们再去一下。”
10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市委常委会议室里已经开了空调,但由于空气不太流畅,会议室里显得有些闷。
今天到会的只是市委书记黄伯昌,市委副书记兼市长叶逢秋,市委副书记兼市人大主任白边海,市委副书记吴桐,市纪发书记易锋。可以说,这只是个书记办公会议,易锋是在这个会议上汇报案情的。
白边海当纪委书记那会儿,很难得汇报纪检监察工作的。现在易锋来了时间不长,讨论过好几次纪检工作了。他的心里有些发酸,便酸溜溜地对易锋道:“易书记不简单啊,一到青云就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纪检工作比以前更有地位啦。”
易锋知道他话里有话,便不温不火地道:“谢谢白书记的鼓励,你以前也是干纪检工作的,对纪检工作很有感情吧。我在青云干纪检工作,得益于你白书记在青云打下的良好基础,而且,以后还要请你继续关心支持我的工作呢!”
白边海在和易锋交接工作时详谈过一次,青云的纪检工作状况,包括每一个纪检干部的情况,都交过底。不过,从当时谈的情况来看,这个白边海的确干得不怎么样。几年来就没有办过什么像样的案子,而且对下面的干部也不怎么关心。所以,易锋到接手纪委的工作后,听到下面批评白边海的声音不少。但他始终想不通,像他这样不干正事的人,居然还被提拔重用,干起了市委副书记兼市人大主任。他真为人大的工作担心。
“怎么样?我们先听听易锋同志的汇报?”
黄伯昌一开口,大家就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准备听易锋汇报案情。
易锋就把陈仁威私设小金库以及亏空两百多万块钱的事说了。
市委副书记吴桐到青云的时间也不长,他只是说了一句:“哟,两百多万,这么大的数字?这个案子比占典泉大得多呀?”
白边海也已经事先被封过了口,太爷早就领着陈仁威来找过他了。他知道黄伯昌他们不好意思先开口,便来了个抛砖引玉,对易锋批评:“易锋啊,这个案子数目是大,但可能事出有因。我以前也干过纪委书记,对纪检工作也有一些感触和体会。像陈仁威这样的干部,有能力,有魄力,思想比较解放,工作比较大胆泼辣。花钱呢,有时候也是大手大脚的。你有没有了解过,这几年黄盛镇的经济发展比较快,新项目上得比较多。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陈仁威思想比较解放,在引进外资方面很有一套超前的做法。据我了解,他在这方面的开支的确是比较大的。改革开放嘛,总要允许人家探索,允许人家冒一冒,闯一闯。我认为,只要人家没有把钱塞进自己腰包里,而且是对工作有利的,纪委就不该问他的不是。”
易锋不解地道:“有没有塞进自己的腰包里,现在还不知道呢!从种种现象上看,塞进自己腰包里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这只是个数目问题。所以,我建议市委同意我们市纪委立案调查,对陈仁威采取两规措施。”
黄伯昌挥了挥手,道:“易锋啊,这件事呢,说起来我这个市委书记也是有责任的。这不怪你,也不能完全怪陈仁威。你有案就查,这是你纪委书记的职责。陈仁威为了当地经济的发展,为了引进外资,搞好有关部门的关系,花了一大笔钱,他也有他的道理。说实话吧,这件事呢,是和我打过招呼的。当时,陈仁威向我汇报过,说要想办法搞一笔资金,用来向外公关。我当时是同意的,只是再三告诫他,自己不要伸手,不要栽进去。只要是善意的,是为了我们青云经济的发展,既便出点格,大家也是可以理解的。”
易锋惊讶道:“哦,这件事他向你汇报过?”
黄伯昌道:“是啊,他是跟我打过招呼。我知道我这样做,也是违反有关规定的。但你要知道,我们青云为什么经济发展那么快?为什么在全国都占有一席之地?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有自己的做法,这在改革开放年代,我们不妨试一试嘛。如果说这件事做错的话,那么我这个市委书记要带头检讨,还请你这个纪委书记原谅喽?”
易锋想不到他会说这话,便忙不迭地应道:“呃,黄书记不能这么说。我们纪委始终是在市委领导下开展工作的。这件事我不知道是这么回事。”
黄伯昌道:“你没有错。纪委虽然是在当地党委领导下开展工作的,但纪委对同级党委也有监督的职能啊。你有权力对我进行监督,我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要请你及时指出哪!”
易锋道:“如果确实是领导同意的,而且账目也清楚,这个案子当然可以暂时挂一挂。我担心账目不清楚,特别是两百多万的数字,其中陈仁威个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黄伯昌道:“好的,这件事,我建议暂时不要急于立案,也不要急于两规。你们纪委可以找陈仁威来个信访谈话。有什么问题,可以当面谈清楚嘛。至于账目方面的问题,你们可以一笔一笔地和他本人进行核对,只要没有大的出入就行。”
这时,叶逢秋习惯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满口的黄牙,慢条斯里地插嘴道:“是啊,只要没有大的出入就行。因为搞公关嘛,不可能每一笔都写得那么细。如果张三李四都写得那么清楚,那还有谁敢收他的钱,今后还有谁到咱们青云来投资呢?”
黄伯昌听叶逢秋也来解围,便来个顺水推舟,对易锋道:“这件事,其实不光我同意,叶市长也是知道的嘛。陈仁威当时是镇长兼电厂厂长,干的是行政工作和企业管理工作,当然应该向市长汇报。老叶啊,是不是这么回事?”
叶逢秋摸了摸眼镜,用舌苔舔了舔大暴牙,很文气地道:“是啊。易锋,这件事我也接头,当时陈仁威也和我打过招呼,我当时交待他的意思和黄书记讲的差不多。我说只要自己不放腰包里去,搞个小金库也是可以的。只要把黄盛经济搞上去了,发展速度快了,不但没有错,而且还有功呀。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易锋的脑子里响起了一片嗡嗡声,但他还是极力地镇定住自己,轻轻地道:“好吧,我们先找他做个信访谈话。”
市纪委常委会议室里又一次亮起白炽的日光灯。市纪委全体常委及市审计局局长龚有劳正在讨论着陈仁威的事。
蓝屏山道:“今天下午,我和易书记一起找陈仁威谈过了。陈仁威显然对我们的情况非常了解,在信访谈话时,不让我们抓住什么破绽。他说小金库的事是不对的,但事先向市里的领导汇报过。至于开支掉的两百多万块钱,其中有一百多万是买东西送礼送掉的,他还拿出了一个笔记本,上面写得密密麻麻地,不过对象写得很含糊。还有另外一百多万块钱,他说是送给了省里某领导的夫人用于办企业,前几天因为风声紧,在他的催讨下,这位领导的夫人已经把款子给还了。我们向市里的领导作了汇报,市领导说,省里这位某领导的夫人确实是办了一个企业,而且与我们青云市的关系比较密切。她经常到青云来拉一些业务,到一些企业借点款子也是有可能的。因为有市里领导支撑着,这个案子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易锋道:“是啊,陈仁威以及黄盛电厂存在的问题是比较严重的,至少,在财经纪律方面是严重违反了规定。至于他个人有没有问题,我们暂时还不敢肯定。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看可以先放一放。”
林朝虎道:“这样就太便宜了陈仁威了。这个人能力是比较强,但在经济方面还是很有反映的。他自己家里造的那幢小别墅,非常豪华。群众在背后议论得很多啊!”
蓝屏山道:“是啊,我也听到不少议论。”
易锋道:“你们谈的这些,我都有数了。我们说先放一放,不是说今后就不管这事了。曲线救国,迂回行动嘛。我们先管一管其他更重要的事,麻痹一下他的思想。也许,到时候我们还能再杀个回马枪呢。”
市纪委常委卢北夫笑道:“嗯,好!”
蓝屏山道:“这样倒不错。”
易锋道:“当前反腐败斗争的形势非常复杂。我们纪检监察干部工作也非常难做。所以,新形势要求我们不但要敢于反腐败,而且还要善于反腐败。反腐败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有些事情,我们还得慢慢来,快了还不行,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林朝虎道:“可是,我们下一步应该着手哪件事呢?”
易锋看了看龚有劳,道:“龚局长,你看呢?”
龚有劳明白易锋的意思,道:“如果把陈仁威的事放一放,下一步也可以先着手审计骆财生的事。上次我汇报过,青云江电厂在财务上的漏洞比黄盛电厂还要大,据审计,数额达三千多万元。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冒出来的话,骆财生应该是条‘大鱼’啊!”
易锋道:“劳局长说得对啊,骆财生的问题比陈仁威更严重,我们为什么把重点查一查他的问题呢?”
蓝屏山犹豫道:“就怕到时候又,又像陈仁威一样,又有市领导出来说话。”
卢北夫急忙道:“是啊,骆财生和市里的领导关系也很好,财务上的事,他们也肯定知道的。要不要查骆财生,还是要慎重一点。”
林朝虎道:“如果这样,我们还查什么案子呢?”
易锋道:“大家别着急。我们形势未必会如此糟糕。你们想,市里的领导都是受过多年教育,也是懂法律,懂党纪条规的。陈仁威那一两百万的事,他们出来说句话。骆财生好几千万的事,他们也会出来说吗?再说,一而再地为这些人说话,多少也是会影响到自己的。我估计他们不一定会出来说话。关键是我们要把问题搞清楚,只要证据充分,问题明摆着了,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龚有劳道:“易书记说得对啊,只要你们纪委下决心,我们审计局将全力支持你们的调查工作。需要我们派什么人,我们就派什么人,一定要把它审计清楚。”
易锋笑道:“当然是派精兵强将喽?”
蓝屏山也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啊,龚局长派来的人肯定不会差。”
易锋道:“最好是派几个最得力的,政治上比较可靠,业务上也比较过硬的。因为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斗争,尤其关系到我们下一步的案件查办工作。这是一个重要的基础工作,工作做得好不好,首先还是要靠审计局的审计,我们纪委在前期要做好配合工作。同时,要努力从中发掘线索。”
林朝虎道:“我们纪委这边也要选派得力的人去。”
易锋道:“对,人员定好后,晚上通知下去,明天就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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