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深感——遗憾。”
太平公主拉长了声调,毫不掩饰她心中的不满,“你父亲痛恨那个女人的心情我完全能理解,但政治斗争的办法很多,用刺杀来解决问题无疑是落了下品,坦率地说,这件事已经把我牵连了,圣上很可能会怀疑是我下的手,你让我怎么给圣上解释?”
上官婉儿回乡祭祖之事极为隐秘,正是太平公主向武芙蓉泄露,刺杀一案在发生之前太平公主便知情了,那时她却一点不阻止,反而向他们泄露上官婉儿的去向,无疑就是暗中鼓励他们动手。
可一旦刺杀失败,她却开始指责武家把她牵连了,武芙蓉何尝不明白太平公主的心思,成功了她得利,失败了武家来担责,这让武芙蓉心中十分不满。
但她现在有求于太平公主,不敢表现出心中怒气,连忙解释道:“父亲也意识到了派人刺杀有所欠妥,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只能尽量事后弥补,万一事发,父亲也愿意担责,绝不会连累公主殿下。”
“愿意担责?”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这个责任你父亲担得起吗?他现在是戴罪之人,一旦李臻查出这件事是你父亲所为,你觉得圣上还会轻饶你父亲吗?芙蓉,如果我没有猜错,是武三思向你们泄露了什么吧!”
武芙蓉默默点头,半晌低声道:“三叔前几天找到父亲,把我和薛怀义之间的信件给了我,令父亲很感动,三叔还说,舍利案其实是上官婉儿在幕后策划,令父亲极为愤怒。”
“所以你父亲就决定刺杀那个女人吗”
太平公主极为不满道:“武三思先用小恩小惠拉拢你父亲,然后把你父亲仇恨引到那个女人身上,你以为他是安好心吗?他是故意诱引你父亲去做蠢事,最后让你父亲万复不劫,这就是他的目的!”
武芙蓉回头再细想,心中也不由一阵惊悚,武三思和父亲一直是对头,他怎么可能如此好心替自己撇清和薛怀义的关系,她和薛怀义的信若张扬出去,无非是自己的获罪,却和父亲无关。
但武三思诱引父亲刺杀上官婉儿,却是让父亲陷入万劫不复的大罪,武三思的心机如此之深,用心是如此歹毒,她和父亲都没有意识到。
武芙蓉顿时有点恐慌起来,如果武三思掌握了什么刺杀案的证据,趁机向圣上告发父亲,恐怕父亲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
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太平公主能够出手救助父亲一把,这一刻,武芙蓉顾不得心中对太平公主的憎恨,连忙苦苦哀求道:“恳求公主一定要帮帮我父亲,大恩大德,我们父女都将铭记于心。”
太平公主的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她就在等这一刻,她早就猜到了武三思的图谋,但她却隐而不言。
一方面固然是她也希望武承嗣除掉那个女人,另一方面,她也在等武承嗣掉入武三思挖的陷阱,然后她再出手相救,这样武承嗣才会心甘情愿成为她的走狗,而不是所谓的盟友,她也才能趁机把武承嗣的财力、人力、物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这桩刺杀案,无论是否成功,她李令月都是赢家。
太平公主长眉轻轻一挑,不慌不忙道:“这件事确实不好办,不过我会尽力帮助你父亲,当然,我也需要你们的配合,芙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武芙蓉无奈地点了点头,太平公主立刻道:“首先是要解散武氏家将,或者把它们并入我的太平府,这件事你先回去和父亲商量一下吧!”
........
尽管上官婉儿被刺一事十分隐秘,上官婉儿也没有宣扬,但这件事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开始在洛阳官场内悄悄传播。
很多官员才知道上官舍人不在神都,他们也才知道,上官舍人在回乡的路上遭遇了刺客。
上午,朝会结束后不久,苏味道便如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李德昭的官房,急声嚷道:“李相,你听说上官舍人遇刺之事吗?”
李德昭刚刚被武则天任命为今年科举的主考官,他心思都在科举之上,显得心神不宁,直到苏味道说了第二遍,李德昭这才发应过来。
“你说什么?谁刺杀上官舍人?”
“谁刺杀倒不知道,但很多人都在说刺杀之事,恐怕是真的。”
李德昭眉头皱成一团,他是官场老将,深知刺杀乃官场大忌,这件事一旦被圣上知道,恐怕圣上绝不会轻饶。
李德昭忧心忡忡道:“恐怕这件事又要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了。”
正如李德昭的担心,这件事很快便传到了武则天的耳中,她心中先是十分震惊,继而勃然大怒,立刻下旨,令御史中丞来俊臣全面调查此事。
武则天负手站在窗前,面色阴沉地对来俊臣道:“这件事若是谣言,给朕找到散布谣言之人,这件事若是真,给朕查到凶手,严惩不殆!”
来俊臣连忙躬身道:“微臣遵旨!”
他行一礼,便匆匆告退,武则天怒气依旧未消,虽然薛怀义也肆意妄为,但他毕竟出身市井,武则天也没有真把他视为朝臣,所以他设计谋害上官婉儿,虽然令武则天愤怒,但也最终没有追究。
但这一次又发生了针对上官婉儿的刺杀案,武则天在震怒之余,心中也十分不安,她知道正是自己对冬狩刺杀案的不追究,才酿成了今天的恶果,这一次她若再姑息,就很难给上官婉儿一个交代了。
武则天又令人将武攸绪找来,对他令道:“你可速带一千侍卫赶赴陕县,护卫上官回京,不准再出任何意外!”
“遵令!”武攸绪行一礼,便退出御书房,赶去集结侍卫。
.......
两天后,上官婉儿在大批侍卫的严密护卫下返回了神都洛阳,此时距离万众瞩目的春闱科举还有两天,关于科举的各种消息已发沸沸扬扬传遍了洛阳,她遇刺的消息反倒被冲淡了。
上官婉儿从武攸绪那里得知了她遇刺消息已在朝野传开,这着实令她心中不悦,她本想低调处理此事,不想把这件事变得复杂化,但林欲静而风不止,有人想把这潭水搅乱。
上官婉儿一路沉思不语,在进宫门时,她命人把李臻找了过来,这个时候,她和李臻的关系又变成了上级和下级。
“李统领,刺杀之事我要和你商议一下,你先去我官房稍候,我去见见圣上,然后回来再和你细谈。”
李臻默默点了点头,“卑职遵令!”
上官婉儿又深深注视他一眼,欲言又止,便笑道:“你先去吧!回头再和你谈。”
李臻行一礼,转身匆匆去了上官婉儿的官房,不多时,上官婉儿来到了武则天的御书房前,有宦官连忙进去禀报,片刻,宦官出来对上官婉儿笑道:“圣上让舍人进去!”
上官婉儿缓缓走进了御书房,只见大唐女皇武则天负手站在窗前,她连忙上前盈盈行一礼,“婉儿参见陛下!”
“你终于回来了!”
武则天的脸色露出了由衷的笑意,她走回自己位子坐下,指着旁边堆积如小山的奏卷笑道:“这些都需要制诰下发,太平倒很想替朕分忧,不过朕还是坚持等你回来。”
上官婉儿心中一跳,圣上的意思就是说太平公主想趁机争夺自己的制诰之权,但被圣上婉拒了,她心中十分感动,连忙再施礼道:“感谢陛下对婉儿的信任,婉儿将全力以赴,替陛下分忧解难。”
“嗯!朕也习惯你了,等会儿朕会让人把这些奏卷送去你官房,不过朕想问你另一件事。”
武则天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深深注视着上官婉儿,“朕听说你被刺了,这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确实有此事,在距离陕县约四十里的一座小镇上,婉儿和母亲夜宿小镇,不料有刺客事先混进了客栈,骤然发动刺杀,多亏李统领舍命保护,婉儿才侥幸逃脱大难。”
“又是李臻救了你吗?”武则天意味深长地问道。
“正是,因为带的侍卫不多,所以他一路贴身保护婉儿。”
武则天笑了笑,她明白上官婉儿所指贴身的含义,看来这个李臻确实是婉儿之人,难怪婉儿化妆时他可以站在一旁。
“他总是立功,让朕怎么奖励他呢?”
“陛下,这次就不用奖励他了,他对婉儿的救命之恩,让婉儿自己来回报吧!”
武则天和上官婉儿很多时候情同母女,有时又如知己般惺惺相惜,她们之间说话也比较随意坦率,上官婉儿回绝了武则天的好意,武则天也不觉得自己被冒犯,她只是笑了笑,便将此事放下了。
“不过这件事朕一定要深查,朕绝不能容忍刺杀朝廷重臣之事一再发生,事关朝纲稳定,朕不会再姑息刺客。”
武则天的表态在上官婉儿的意料之中,有心人故意传播自己被刺的消息,就是为了逼圣上严查此事,这绝非是为保护自己的利益,而是有人想借此事兴风作浪。
上官婉儿沉吟片刻问道:“不知陛下打算派谁来调查此案?”
“朕已经决定让来俊臣接手此案,希望婉儿能够配合他,把刺客背后的真凶揪出来,朕绝不会再轻饶!”
上官婉儿心中顿时涌起一丝不安,圣上竟然派来俊臣来调查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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