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日,日落黄昏時,宫中的窈池中,印了满满的红。池上凉风拂过,将池边两人吹得衣袂翻飞。
张宣脸上带着愉悦之色,在严璟身旁说道:“此次南方平乱,全赖相爷知人善任,要不然影响社稷安危,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连张宣你也同别人一样了?只是在其位,忠其事罢了。”严璟目光扫过窈池上,看着从远处水面漂浮而来的几个看不清的小黑点。
张宣忙说道:“我自然不是有意奉承,只是忍不住就说了,没想到却让相爷觉得我是同别人一样阿谀奉承了。”
严璟并不说话,张宣停了一下,看看他的脸,而后放低了声音开口道:“说起来,倒有一件事忘了同相爷讲了。前几日,有人问我,相爷辅佐幼帝,为大瑞立下汗马功劳,早该进爵,皇上年幼,我怎么不向皇上进言呢。”
严璟停下了步子,张宣也在他身旁停下来。
“你是把别人的玩笑话当真了吧。”好一会儿,他才说道。
张宣抬起头,轻笑道:“我倒认为,这话也并非玩笑。以相爷之功劳,别说是进爵称王,就是日后加九锡也受之无愧。”
“哪里不是玩笑了,进爵称王,加赐九锡,这不就是各代开国之君的谋篡之路吗?”
“相爷言重了,这又怎与谋篡联系在一起了。”张宣微低头,轻轻地笑。
严璟又开始往前走道:“这事以后就别提了。若是再有人这样说,你便告诉我,我倒要问问他是何居心。”
“相爷说的是。”张宣回答。
远处的小黑点越来越近,带着隐隐的橘色光芒,再近一些后,便能看清是一盏盏荷花灯。
严璟依然看着那些荷花灯。
张宣的意思,他明白。所谓进爵称王,所谓加九锡,的确是玩笑,他真正的意思是,相爷可有创立新朝之心?
没想到,他如今也有了这样的心思。多年前,他的梦想还是做大瑞的一代贤臣。
然而,岁岁年年人不同。
皇上逐渐长大,在朝事上已有自己的观点,有的時候,会忍不住说出来。殷炎的确有大志雄心,也的确能看出治国之才,然而却太不会隐藏心事。从他身上,能轻易看出对自己的忌惮与不悦来。
既是忌惮,既是不悦,那日后他羽翼丰满,便是自己的死期。
若为自己打算,他便该弃掉不听话的,换个听话的,便该开始一段新的帝王之业,只是……只是……
张宣也看着水面,若无其事地开口,“宫中又在办什么,远处水面上怎么好像有灯光?”
严璟回答:“今天是七月十五,公主们便到窈池边上放河灯祈福许愿了。”
“原来是河灯。”张宣点头,“河洒不是晚上放吗?怎么现在天还没黑就开始放了?”
严璟看着缓缓漂来的河灯,好一会儿才说,“大概,是乐清公主吧,她天黑前还要回府。”
“我说相爷怎么清楚,原来是这灯正是长公主放的。”张宣笑。
严璟沉默无语,仍看着河灯。
是啊,是她放的,是她……她爱放河灯,爱看着河灯在水上漂远,爱在纸条上写上心愿,一个个放到河灯上。
不知道,她都有着怎样的心愿,心愿里有没有一条是与他相关的。
“奴才见过严丞相,张尚书。”
严璟回过神来,只见李贵站在面前。
张宣早知李贵是严璟在宫中的耳目,见他来,便低头道:“相爷,小女还让我今晚听她抚琴,我就先回府了。”
严璟点头,张宣往远处走去。
李贵看着张宣离去,便低声道:“皇上昨日在御书房与安王爷谈了一个多時辰的话。”说完便稍抬高了声音,“奴才先告退了。”
严璟负手而立,站在了窈池边。
死生,江山,帝王霸业……一切,都在一念之间。
其实,他也想任性的,想夺得这江山,夺得她。尽管会有愧,却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他的权势以及他前朝忠烈之后的身份,这会让他死无葬生之地。
为什么不夺?仅仅是为先帝当年的情义?一年又一年,他又在等着什么?
耳边似传来水击声,他侧过头去,只见年幼的九公主正不顾身边宫女的劝阻,趴在水池边拿树枝捞着池里的河灯。
“捞到了捞到了,这花灯真好看!”捞到荷花灯的九公主喜不自胜,她身帝的宫女觉察到一抹阴影,抬起头来,赫然看到了严璟。
“奴婢见过丞相。”宫女急忙行礼,抱着荷花灯的九公主怯怯看着他,突然扔了荷花灯跑开。
“公主--”宫女着急地看向跑过的她,直待严璟开口让她去追公主才匆匆跑开。
九公主的母亲身份低微,这九公主从小就怕人,被他撞见捞河灯,竟吓得话也不说就逃开。
歪在地上的荷花灯制作得极其精致,黄色的烛光照着红艳的花瓣,确实会惹小孩子的欢欣。严璟蹲下身扶起将烧着的荷花灯,只见一团纸条滚落下来。
他看着那纸条,失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捡起来。触到与她有关的东西,他总爱失神,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她的心愿,是他曾猜测却不知从何猜测起的,打开来一看,却是瞬间脑中一片空白。
“愿严璟死无葬生之地,我早日回宫得自由”。
其实他知道的,他如何能不知道呢?她的愿望,自然是要摆脱他的束缚,要离开他。
他死的那一天,不知多少人要庆贺,而她,恐怕是最高兴的。
他将纸条又裹好了放入荷花灯中,然后放手,让荷花灯随水波漂走。或许终有一日,她的愿望会成真的。
严璟,你在等什么?到底在等什么?
残阳如火時,他出了宫门,严府马车上的车夫立刻从车上下来。他向来出来得晚,宫门口再无他人,总是能让车夫一眼就看到。
严璟在地上站了片刻,开口道:“先回去吧,我在城中走走。”
车夫不敢多问,低头言是,看着他一步步前行,才驾了空马车离去。
夕阳西下后,家家燃起灯火,他往灯火通明处走,渐渐便能听见欢声笑语,一会儿,依稀有人在唱“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一会儿,又听见了“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的词,回过神来,却见自己已经站在了歌舞正繁华的春风街。
今天一章,明天……再继续严璟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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