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华看着他身上的青衣,开口问道:“为什么会在母皇面前穿这衣服弹琴?谁让你这样做的?”
岑霏抬起头来,静默半晌才道:“岑霏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还请公主明示。”
宣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中微痛,最终只是轻叹了口气:“没什么。”说完,径直往前走。
那人非要岑霏做母皇的男宠,而且竟知道当年往事,心中大概是能猜到是谁的,可是……事到如今,早已说不出是何感觉。
“公主——”
这一声呼唤,却是玉竹,她面色发红,眼里泛光,一副激动的模样,往前小跑了两步,到她面前才停住。似乎要说些什么,可她内敛的性子又说不出什么,结果只是这般模样看着她。
宣华一笑,看着她道:“我没事。”
玉竹竟一时又激动了些,像是要哭,最后急着擦了擦眼角,也笑道:“公主没事就好。”
下午朝晖轩有些热闹,听说她回来,宫里很多人都来探望,怎么说她如今也是日后皇位的候选人,众人不敢怠慢。她不太想见,又本来就是极累,一率以休养为由都没有出现,而且是真真正正的躺在床上。
到了第二天便基本没人了,宣华也躺了许久,休息也够了,下午才起床,宫女却来禀告含柔来了。
对含柔,她有歉意,又有怜惜之情,而且如今父母亲人一个个离去、反目,好像唯一剩下的就是这个妹妹了,她忍不住要真的当她是妹妹——若连这妹妹也要舍弃,那她真的是再没有一个血亲了。
她出去相迎,含柔正站在外面,两人相对,竟同时开口,她说:“你怎么瘦成这样?”含柔说:“皇姐又消瘦了。”这之后,又同时一笑,那笑里虽有少许真正的笑意,然而更多的却是无奈,各有各的哀愁心事。
“进来说吧。”宣华上前拉她进房,两人在桌边坐下,宣华才又开口道:“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你除了肚子,竟是别的地方都瘦了,虽然我没有过孩子,可连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你都是怎么在对自己,连孩子也不管了吗?”
含柔半晌无声,之后才说道:“皇姐在路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那么多人竟让皇姐丢了,我还以为皇姐你真的……今年,怎么事一件接着一件?”她却完全没提自己的事。
宣华理解她,她以前一直都是无忧无虑,心思都在玩乐上,后来遇见了程有银心思就都在丈夫身上了,全是一颗小女儿心态,结果不只突然死了父亲,还在怀着孩子时死了丈夫,只是短短几个月,心情怎么可能平复过来?所以她也不再提,回答道:“现在放心了,我没事,只是在路上时遇到了刺客,好在我命大,逃回来了。”
“皇姐你回来就好,没事就好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天天盼着你回来……突然之间才发觉我身边竟是一个人都没有了,他们都不在了,而母皇……母皇如今是我最最怕的人,我甚至做梦梦到母皇说我父亲,说有银是罪人,说我的孩子也是罪人,我也是罪人,要把我们都斩了……”
“含柔。”宣华立刻拉住她的手:“只是梦罢了,母皇自然还是母皇,只是……有些时候她不得不那么做罢了,这样的话你以后就不要说了,传到母皇耳朵里去可不好。”
含柔哭了起来,直接从桌边起身坐到宣华旁边的凳子上,一头扑进她怀中:“皇姐,我知道,可是我天天会做恶梦,天天提心吊胆,天天想起一些不该想的,我好怕好怕……皇姐,我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连一个给我靠着让我哭的人都没有……”
“别怕,我在的,我在你身边的。”宣华搂住她,轻拍她的背,“没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孩子是要出生了吧,到时候你身边不仅有我,而且又多了个小人了。或者是个小男孩,或者是个小女孩,躺在你怀里哭啊笑的,叫你娘,等会走路了又会在你身边跑来跑去跳来跳去,那样的日子想起来多好?”
含柔这才小了些哭泣声,轻轻道:“这也是我唯一能开心的了,要不是还有孩子,我只怕早已经……可是我那么没本事,我怕他也会和他爹一样……”12777195
“不会,不会的。”宣华打断她,“别总往坏的想,不是说想坏的就会来坏的吗,要往好的想的。”
“嗯……皇姐,我听你的。”
含柔就那样靠在她怀中,她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服一片热,似乎是被泪浸湿了,心中被烫得有些疼,再次将她环住。
好一会儿,她还尚未发觉,倒是玉竹过来轻声道:“公主,含柔公主是不是睡着了?”
宣华一怔,这才知道她竟真的在自己怀中睡去了。听说怀孕的人嗜睡,而且她又说晚上做恶梦睡不好,现在又哭了,睡着也并不奇怪。
“扶她到床上去吧。”宣华轻声道。
没想到玉竹才一碰含柔,她就醒了,开口叫了声“皇姐”,宣华说道:“你困了,去床上躺会儿吧。”
母时做个。含柔也是困得厉害,点点头,由着宫女将她扶上床,一沾床,她便又睡了过去。
宣华看着床上的她,心疼之余,不禁又开始惭愧,程有银的事虽是出乎她意料,却总归是有她的责任,只觉得自己欠含柔的实在太多了。若是,若是她有机会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人,含柔,她一定会好好照顾的。
含柔这一觉,竟也和她刚从外面回来一样睡着迟迟不醒,直到入夜,宣华也要睡了,却没别的地方去,就在含柔身旁躺了下来。她二人虽是姐妹,可长这么大,却是第一次这样同睡一床。
宫里的床被实在是最最温暖舒服的东西,教人一躺,就忘记身体所有的沉重,只是身体轻松后,心却更加繁忙。
不知此时她安安稳稳躺在床上时,钟离陌在哪里?他有没有入京来,入京了又有没有马上回去?禁卫府的情况如何,现在是不是在大肆搜捕他?
钟离陌……钟离陌……“钟离陌!”
宣华陡然惊醒,这才发觉自己做梦了,天色似乎已开始亮了,床上能看见些微看着些东西,而身旁的含柔正看着自己。
“皇姐,你做恶梦了?”含柔问。
宣华摇摇头,“还好,怎么我说梦话吵醒你了吗?”她躺下来,装作随意地问着,生怕自己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记得自己在梦中是有叫钟离陌的名字的,不知有没有叫出声来。
含柔说道:“我睡了很久,早就不困了。皇姐似乎在说什么‘墨’,是梦到什么写字的事了吗?”rbvn。
宣华暗暗放下心来,这才轻笑道:“我都忘了是什么梦了,只是心里还有些紧张。还在宫外时很多时候都是在野外过夜的,怕有刺客追来,还怕有什么野兽过来,总是睡不好,应该再过两天就会好些的。”
这话不假,她的确是忘了详细的梦境了,只是那心悸的感觉还在,那种担心恐惧的感觉还在,唯一的印象就是钟离陌满身是血的样子。若说经过这些她什么都不怕了也说的过去,只是一旦扯到钟离陌……她的担心、她的害怕,一切一切都席卷而来。
“皇姐,我以后和你一起睡好不好?”含柔突然说道。
宣华看向她:“怎么了,莫非我的床比你的床还舒服?”
“不是。”含柔摇头,“皇姐,在府里睡时我天天都做恶梦睡不好,没想到一到你这儿,和你一起睡就好了,所以我就想以后天天和你一起睡了。皇姐,你……你愿不愿意?”
宣华心里当然是不愿的,自己还有事要办,有她在自然不便,而且就算能隐藏好,那晚上呢?别的事她能安排,能部署,可谁能部署自己的梦?她心里太多事,要是再像今晚一样做梦说了梦话怎么办?
只是此时此境,面对含柔如此央求,她如何能拒绝?
“我当然是愿意的,我夜里也做恶梦睡不安稳呢,有你在就好多了。”宣华只得笑道。
宣华的回归,让朝中对太子之事的议声高涨,只是女皇却一下子没了动静,不只不说与太子相关的事,甚至连早朝也一连几天没上,有人求见也不见。又有消息传开,说是梁太医日日守在清心宫,而清心宫中几乎日日有药味,似乎女皇是再次病了。
这消息传开时宣华已回来第四天,事实上,她在前两天就探听到皇上病倒的消息,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
事情如此巧,母皇病倒正是在自己对她说了父亲死之后,似乎她是如老人一般受不了打击才如此的,可这又有点不可思议。母皇身体向来健朗,连药也吃得少,仅仅是因为听到一个消息就如此么?一来父亲死的消息似乎没这么厉害,二来就算母皇对他在意非常,她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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