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华轻笑，朝身后丫环道：“赐坐吧。”
坐下后，何鑫问道：“不知公主金躯是否安好，当日可有受伤？”
宣华回道：“我无事，何鑫无须担心。”
何鑫松了口气，“公主无事就好，若有什么闪失，那草民罪可就大了。”
宣华此时才意识到，她的事，钟楚竟没向何鑫透露一分。因为钟楚没有提与她一起掉进井中的事，又没提在行馆中住了一晚的事，开始她的身份并未暴露，在狱中时卢刺史也没说，何鑫应该只知道是公主府中有人在宵香院遇刺了，直到昨天才知道遇刺的是公主，所以今天便来求见了。
停了停，何鑫说道：“公主，草民能否斗胆问一事？”
宣华点头，“你说吧。”
何鑫说道：“因为公主遇刺之事，草民当晚就被抓进了大牢中受审，审问的人有其他大人，还有刺史卢大人，可他们都说的是公主府中一名重要的公子在宵香院遇刺，并未说是公主本人，草民也以为王公子就是公主府中的重要公子。可昨天却突然听说遇刺的是公主，今天得见知道真是公主，草民也知道卢大人隐瞒公主遇刺消息自然是恐生事端，可这消息为何又放出来了呢？”
宣华沉默一会儿，才说道：“此事，我也不知。”
何鑫大惊，“公主的意思是，这不是公主有意安排？”
宣华点头，“我身为公主，又身为监察使，扮了男装上青楼，此事传出去不只会引来百姓议论，若传至京城更会引来皇上不满，我为何要泄露此事？”
何鑫神色凝重起来，低语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宣华轻轻一笑，“遇刺这样大的事要瞒也瞒不过，知情的人也不在少数，走漏消息亦是正常，你不用挂虑太多。”
“是，是。”何鑫忙点头，一会儿又抬头，慢慢问道：“既然王公子的真实身份是公主，那……先前在京城中公主有恩怨的楚……不，钟楚，真实身份又是？草民并非有意打探，只是怕不小心得罪了贵人，还望公主告之。”
宣华沉默。
一会儿才说道：“他不用在意……他是我先前在京城废除的驸马。”
何鑫猛然抬起头来，似是吃了一惊。
宣华对他这反应无话可说。
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一个穷到见了南风馆就卖身的小倌以前会是驸马，何鑫自然也不会想到，他手下的小倌，以前竟是面前这位尊贵公主的驸马。这是怎样成的婚事？这是怎样一夫妻？公主找了个断袖做丈夫？哦……难怪公主要找男宠。
自己在心中替别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想着，到最后不由无奈地一笑，“你也不用太在意，只当我还是王公子，楚终还是楚终就好。”
“是……是。”何鑫点头，而后又抬起头来看她，一时竟又失神。
宣华不禁问道：“为何，何鑫你见了本公主，神态好像有些异常呢？你先前，见过本公主么？”这一句，是她想知道，却迟迟不曾问出的话，想来，何鑫也不会说吧，无事，便无甚好说，有事，想隐藏时自会隐藏。
没想到何鑫却回道：“大概，二十年前，草民在京城，那个时候开了家小小丝绸铺，也曾有幸结识了一位大人物。”
宣华问：“是谁呢？”
何鑫看着她，回道：“当时的皇夫，贺飞扬。”
宣华无聊拈花瓣的手竟微微一抖。
很少很少，听人提及这个名字。那个曾经名扬天下，又流言漫天，辉煌一时，却又倏然辞世，终被人淡忘的人。她的父亲，当年连中三元的状元，举世无双的才子，才貌双全的南梧第一人。
贺飞扬，以状元之身做了皇夫的贺飞扬，并没有因为他的举世无双而得到女帝的宠爱，最终英年早逝，女帝纳男宠万千，责令宫中上下不许再提此人。
那个人，她不知道他的容貌，不知道他被世人称赞的才华，小时候曾偷偷藏着的一篇出自他之手的文章，也被身边宫女发现而惶恐至极地劝她烧了。那个人在她心里，实在是什么也没留下。
如今，在赤阳，却听见了有人提他的名字，也许只有在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才能听见他的名字吧。
“何鑫，见过……本公主的父亲？”她极欲将话说得平稳，说得不紧不慢，自己却也能听见那话中的顿涩低沉。
何鑫点头，“是，皇夫千岁十分和气，并不嫌弃于草民低贱身份，愿与草民交好，草民斗胆……与皇夫，也算是朋友。”
宣华只觉得一颗心拼命地跳了起来，“怦怦怦怦”的，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气息一点点混乱，一点点不畅，甚至都不敢开口问“倒有这事？”
何鑫接着说道：“公主金贵之躯，天家仪容，那日初见一身男装的公主，草民大为惊叹，不只是因惊为天人，更是……因为公主的容貌而想到了故人。那时只觉是巧合，发今才知，公主相像于皇夫，再正常不过。”
是么？相像？她与父亲相像？从不知父亲的容貌，宫中亦无人提及，却没想到自己竟是与父亲相像的。好久，宣华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问道：“没想到这里竟有人见过父亲，我对父亲，却是一无所知。”
何鑫抬起头来，“皇上……公主身边之人……不曾向公主提及么？”
“甚少。”宣华回答。
何鑫垂眼，叹了口气，“一晃，却已这么多年了。草民记得公主出世不久皇夫就……这之后，草民也因生意萧条而去了别地，漂泊流离十年，没想到公主竟能来这山高水远之地，草民还能见到公主，实在是三生有幸。”
宣华沉默不语，心中似有好多话要问，好多疑惑要解，可话到唇边，却又觉得多说无益。
一个早已死去的人，问了又能如何呢？一个不曾有过记忆的人，她对他……也无多的感情。
正失神着，有丫环过来给玉竹轻轻说了什么，玉竹走到她身后弯腰道：“公主，赤阳长史霍文桓携其子在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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