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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仓大尉?”
在上野樱木的一座小巧玲珑的私宅会客室,前陆军少将,总参谋部谋略作战科长古川将军,歪着脑袋,瞧着大妻警部,思索着……“
使人难以相信,这个小圆脸,身材瘦小的老人,就是原陆军少将。
大妻警部和小野寺科长通话后,确认国立医疗中心的丹波久三身边未发现异常情况,悠然自得地和凤仙、阿霞一起吃了饭,然后从赤坂饭店出发,去上野。
“您记得这个面孔的人吗?”
大妻警部从内侧口袋掏出新加坡警察印制的杀人嫌疑犯的模拟画像照片。
“对不起,人老不中用啦……”
古川略歪着脑袋。手拿照片,凝视着。
“请等一下。”
古川取过身边的老花眼镜,再次端详着照片。
“上了年纪,真健忘呀……可是,怎么记忆中没有这模样的人,他是高仓大尉吗?”
“不,这一点尚不清楚。总之,高仓大尉似乎曾在总参谋部第三科负责统制纸张的工作。据说,战争结束前,晋升为少佐,接受了调令,要去缅甸任作战参谋。但是,在即将上任前,日本投降了。”
“啊!啊!那个高仓君啊!”
古川“啪”、“啪”,敲击着膝盖,连连点头。
“提到纸张和缅甸,我想起来了,的确是叫高仓勇次郎或勇三郎。”
“是勇太郎。”
“对,对,高仓勇太郎大尉,我想起来了,绅士一般的美男子,怎么说呢,非常洒脱,赴缅甸就任晚了的原因,据说是因为绸做的参谋肩章尚未到手,为此耽搁了赴任时间。临战争结束时,物资匮乏,我们总参谋部的人,一般也都缀订棉肩章。高仓君觉得棉肩章庸俗不堪,想寻觅精致时髦的绸肩章。他奔波出入于东京各军服店时,日本无条件投降了。”
“如去了缅甸,还真不知他能否活着回来呢?”
“不错、不错,是个幸运的男子汉。他注重修饰,讲究穿着,这种嗜好似乎恰恰拯救了他。”
“有关高仓大尉,你还记得什么吗?”
“总之,高仓君并非我的直属部下,我负责的是谋略战。”
“我知道,有关谋略战,高仓大尉向您提过什么建议?”
“他吗?……噢,对我说过什么?……”
“实不相瞒,最近在新加坡发现了这种东西……”
大妻警部又取出了100元假美钞,给古川看。
“这是美国的纸币吧?”
“是的,但是,却并非美国政府发行的,它是用日本的纸张、日本的油墨印刷的100元票面额假美钞。”
“我想起来了!”
古川又“啪”、“啪”,敲了敲膝盖,这个动作似乎是这位老人的一种怪癖。
“这么说,曾有人对我说过:为了使美国经济陷入瘫痪,伪造假美钞向中立国巴西、墨西哥、中美、南美各国、香港、新加坡等地散发……他就是高仓君吗?”
“您能把这些情况,再详细地说明一番吗?”
“没有什么事可再详细谈的,这实际上是一个简单的计划罢了。要日本的造纸公司生产模拟美元的纸张,使用电动印刷机,伪造票面额大的美元,并将它散发在流通美元的中立国。这样一搞,美元的信誉大毁,导致美国经济混乱,同时使以物资为武器的美国无法得到橡胶、石油、铁矿等必需品。”
“即便散发,也只是小量的,起不了大作用吧?”
“是啊。但是,如果散发100元票面额的1万张美元,必定产生相当大的影响……30多年前的100元美钞和今天的币值不同,假如散了100万美元,一定会使美元信用下降。”
“然而,我提出了质疑:那张币如何印刷呢?他回答:纸张已好,连原版也制成了精致的二套、印刷机一应安排就绪,余下的事就是印刷了……我又问:100元美钞的巨额款子如何带进中立国,又如何散发呢?他说:有关此事巳同大山实谈妥了……”
“大山实?黑龙党的吗?”
对大妻警部的询问,矮个子老军人频频点头。
“大山实这个人是一位爱国志士,是个伟大人物。我仍十分敬佩他。可汇集在黑龙的人物之中,声名狼藉的大陆浪人也颇多。他们高唱爱国的高调!胡诌亚洲是日本的势力范围。”
“可是,当时的军部,不也自以为大和民族是东亚的领导民族吗?”
“在前线野战部队的军官中,有人可能会怀有那种强烈的情绪。可我看这和大陆浪人的想法有很大距离。——他们认为:在山海关和大兴安岭插上日本的太阳旗,在两点之间画上一条线,这条线的南面是日本的领土……”
“因而,您才反对制造假美钞?”
“不。”
古川歪着头沉思着。
“我印象里并没有积极反对,促成高仓和大山实联系的是勤务兵大山大八。”
“大山大八是高仓大尉的勤务兵?……”
“在大山实的活动下,应征的大山大八没有去野战部队,转到了高仓手下。”
“原来如此,这照片是不是高仓大尉?……”
“不是,这可以断言。”
“府上没有高仓大尉的照片吗?”
“啊,没有吧!”
老人的脸庞因苦恼而扭歪了。
“我因为所负责的工作关系,受到了军事审判,因为没有直接残虐行为。才幸免判刑。可家里受到美军宪兵的搜査,文件、照片都被拿走。甚至私人信件、贺年片也被查抄,以后一直未发还。似乎因为我负责谋略战尚不到半年,才得以幸免,假如一年以上,大概会判刑吧。”
“对不起,让您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
大妻警部彬彬有礼地致歉后,走出了古川家的住宅。他在永宽寺前下车,利用街头的公用电话,和小野寺科长再次通了话。
“什么?1万张?”
“是啊,也就是说100万美元,如果全部印刷的话,就是2亿日元哩。”
“1万张中有500张在新加坡被发现了。”
“是这样。可如果为兜售100万美元的假钞,携带样品500张就不足为奇了!假设每张交换50美元,1万张就是1亿日元了。”
“计算上该是那样的,模拟画像的照片集古川看了吗?”
“给他看了,不过他说那不是高仓大尉。”
“不是高仓?”
“我认为也许高仓在国内,指挥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专干杀人勾当,或者他另外再雇用职业凶手。”
“那可复杂了,我总以为照片上是青年时期的高仓太尉,如果是旁人,寻找杀人犯的线索就毫无头绪了。”
“指纹方面如何?”
“对照结果没有相同的啊。”
“模拟画像呢?”
“也无相貌吻合者,一筹莫展呀。”
“不、不……”
大妻警部似乎要抹掉电话中传来的小野寺科长的话音。
“有没有办法清查一下黑龙党?”
“那可太难啦!那些家伙很难对付,虽说是右翼暴力团体,通常都作为政治团体予以承认。你认为模拟画像上的人是黑龙党党徒?”
“是与不是,不得而知,估计与黑龙党有关系的某个人物?”
“明白啦,我和公安方面联系,争取把模拟画像上的人查出来。”
“拜托了,我这就去品川的池谷机械制造厂。”
40分钟后,大妻警部驱车来到了品川车站附近的工业区。
池谷机械制造厂是一流的工厂,那里有一座6层楼的厂部办公楼和几栋厂房。
在大门向传达人员出示了身份证后,耳畔听得“喀嚓”、“喀嚓”的噪声,看来是电动气锤或别的什么机械正在运转。
“令天是星期日,工厂还上班呀。”
大妻警部与传达室的男子搭讪着。
“为了渡过萧条时期,工厂连星期天和节假日都取消了,职工必须自觉地超额工作,否则,工厂就要倒闭的。”
“那么,办公室的职员也一样上班了吗?”
“休息的大都是女职员,干部带头,全体职工几乎都参加。”
“总务部长在吗?”
“森下先生吗?他在一楼总务部。”
总务部长森下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互道寒喧后,大妻警部直率地提问:
“您连续工作了多少年?”
“在这个工厂吗?”
森下总务部长脸上露出一种诧异的神色。
“33年,明年就退休了。我们厂较之其它工厂,工作年限长,我们工厂退休年龄是60岁。”
“那正好。是这样,我想请教一下30多年前的事情。”
“30年?多么遥远的往事啊,那时,我刚进厂,在销售部工作。”
“太好了,30多年以前,当然是战争末期,您还记得军方订购了什么特别的印刷机吗?”
“特别的印刷机?印刷机有各种类型。凸版、凹版、平版、照相印刷、还有手印机以及高速轮转机,可是,只讲特别印刷机的话……”
“我想大概是照相印刷机,能印这种东西的机械,怎么样?”
大妻警部第三次掏出了假美钞。
“啊,象照相印刷机,请等一下。”
森下总务部长把大妻警部留在接待室,径自出去了。约半小时后,他边掸着陈旧帐册扉页上的尘埃,走了回来。
“有的,我们公司幸好在空袭前,疏散了必要的文件,簿册才得以全部保存下来。这是1945年的订货记录。1月初,陆军订制了两台胜利女神牌艺术印刷机。当然,当年的情况与其讲订货,不如称之为命令火速赶制。”
“之后怎样?”
大妻警部抑制住兴奋的感情,接着询问。
“3月底交了成品。”
“是运给陆军部的?”
“不,这样的,这次发送货物是我经手的,十分仔细地拆散打包,把它运往山形县的酒田市。”
“送往山形县?”
“是啊,是山形县酒田车站。我想怎么送到这个么怪僻地方呢?但对军方又不能如此提问,按照吩咐,把两台印刷机搬运到汐留车站,运往酒田。”
“您还记得当年订货的军人叫什么名字吗?”
“哎,是从前的事情,30多年前的情形大抵全忘了。”
“是不是总参谋部第三科的高仓勇太郎?”
“高仓大尉,呵,对、对啦!高仓大尉,决不会记错。”
“非常感谢,我想了解的就是这件事,再问一个问题,高仓大尉有没有请您介绍制版厂商?”
“说过。”
森下部长这一次脸上充满了自信,干净利落地回答。
“他曾说,知道技术优异的制版厂商吗?我告诉他:北新宿的国本制版厂。”
“北新宿的国本制版厂?”
“嗯,可是,您去访问也是枉然,那年4月中旬大空袭时,国本制版厂遭到轰炸,办公室、制版厂都被摧毁了。经理以下的主要职工全被炸死了。”
“死了?家属也在内吗?”
“大概……我想没有谁能活下来。我奉厂方命令,参加了国本经理等的告别仪式,没有看到遗属。”
大妻警部心情异常复杂地走出了池谷制造厂。
唯独这一次,原想满有把握地抢在谜一般的凶手前,可惜,制作假钞印刷原版的证人都已过世,一切还是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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