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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居心不良

  方晓竹闻言之下,脑中电闪,觉得自己身上足以引人观觎之物,只有二件:其一是师门武功秘芨“一得集”,另外便是一本“紫气同归”。“一得集”长年随身携带,万无外泄之理,他们所要的莫非就是“紫气同归”么?如果他们真是为“紫气同归”而来,那么此一麻烦的起因,大概又离不开丑吴用王德。

  三年前,他因武功不济,“龙虎玉钱”被三眼秀才吴良夺去,上了人生第一课,因此激发了他的上进图强之心,现在艺业已成,宏志待展,如果再让“紫气同归”从自己手中失去,不但对不起阳煞李少臣的一番鼓励苦心,同时自己还有何颜再逐鹿江湖,继承师门道统?

  方晓竹飞忖之间,很快便下定了与“紫气同归”共存亡的决心。只见他剑眉一挑,怒目而视,丹田纳气,凝神以待,对神州四煞的话不理不踩,方晓竹的如此傲态,顿令神州四煞感到脸上无光。南灵狄墨身子小脾气大,战指方晓竹道:

  “你怎么不说话?莫非活得不耐烦了。”

  方晓竹昂头挺胸,冷笑道:

  “你们枉为成名人物,不先说出所索之物,叫我如何表示意见?”

  南灵狄墨一时语塞,恨不得一掌将方晓竹击毙,他怒结心头,一张黑脸变得煞白,等着便将出手伤人。东翁侯明沉声叫道:

  “三弟,沉着一些,不可违了上意。”

  南灵狄墨闻声神色一沮,当即后退一步,他倒不是不敢违背东翁,而是对那“上意”二字,有所顾忌。东翁侯明压住了南灵狄墨的妄动,回顾西叟马俭颔首道:

  “二弟,我们带来的东西,可以取出来了!”

  西叟马俭反手连鞘解下背上宝剑,但见此剑形式古朴,连鞘带柄全长二丈有零。方晓竹侧目一抹,便已看出该剑绝非凡品,只是不知对方将欲如何,因此脸上神色仍然不动,漠然昂立如故。

  东翁侯明又道:“请方小侠一评此剑。”

  西叟马俭捧剑上前两步,将剑交到方晓竹手中,然后退回原处,这种举动,更使方晓竹大为不解,虽已接剑在手,却是一脸惑然之色。

  东翁侯明朗声笑道:

  “方小侠何其多疑也。”

  方晓竹笑声中手握剑柄,轻轻一拨,剑身出鞘三寸,陡然这一道金芒疾洒而出,耀人眼目,不觉心头大震,双肩一分,龙吟起处,已将全剑拨出鞘外,举剑平眉,目注秋水般的剑身有顷,大声赞道:

  “好剑!”随即还剑入鞘。

  东翁侯明道:“小侠可识此剑。”

  方晓竹深觉东翁侯明此言,问得不大尊重,当下剑眉一扬道:

  “春秋时欧冶子尝与干将为楚王造有三剑,曰龙渊、太阿、工布,此剑爪从文起,至眷而正,如珠之不可褓,文若流水不绝,小生如果猜得不错,应是工布宝剑无疑。”

  东翁侯明哈哈一阵大色,赞道:

  “小侠法眼,老夫甚是佩服!”微顿又道:

  “小侠如爱此剑,请收下。”

  方晓竹注闻之下,不觉一惊。要知如此远古名剑,江湖上难得一见,神州四煞岂会有此慷概情?显然后面另有文章。

  方晓竹神色微变之后,立即恢复正常,哈哈大笑道:

  “小子何德何能,怎敢领此重赐,各位有何赐教。但请明言便了。”他毫无物欲之念,确未把工布宝剑放在心上,是以说完即将工布宝剑送交西叟马俭收回。

  西叟马俭飘身退开,摇手道:

  “语云‘宝剑赠烈士’,小侠人中龙凤,正宜偶用此剑,千万不要客气。”

  人家既不肯收剑,方晓竹不能将宝剑掷于地上,又不能领受人家显然别有用心的美意,当时神情极为尴尬,不知如何处置才好。他乃顶天立地的奇男子,披肝沥胆,在所不顾,却就是应付不了人家这种无赖的礼数。他出身世家,教养有素,在人家“礼”字之下,也翻不起脸来,满脸惶惑之色,口中不住呐呐地道:

  “这个………这个……。”这个了半天,任他灵慧天生,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东翁侯明满面堆笑道:

  “小侠无须作难.老夫不是有口在先,要向小侠讨一样东西,我们两不吃亏,彼此交换如何?”

  方晓竹道:“小生身无长物,不敢心生侈望!”

  说着并暗忖道:“‘紫气同归’乃是别人之物,即使是几张废纸,我也不能用以与人交换,再则‘紫气同归’并非绝世武功,就价值而言,也万万比不上工布宝创,岂能沾人家便宜?”

  东翁侯明一听方晓竹无意接受,点了点头,道:

  “小侠光明磊落,令人起敬,其实老夫等早知小侠身怀‘紫气同归’却因此秘芨并非小侠自有之物,勿不敢心生妄想,徒使小侠作难,”他言未尽意,便停住不说,双眼如炬地盯在方晓竹脸上,似要看穿方晓竹的肺腑。

  方晓竹被激起一种被作弄的反感,怒激之下,心情反而一平,哈哈一阵大笑,言不由衷地道:

  “侯老前辈确有长者之风,小生这个大大的便宜,想是沾定了。”敢情他要在言词上,扳回主动了。

  北异袁裘脸上死肉忽向四方一炸,笑嘻嘻地道:

  “大哥,我看我们也不用卖关子了,干脆说明我们的目的,也好叫人家方小侠出乎意外的高兴高兴。”东翁侯明颔首道:

  “好,那就由四弟你说了吧。”北异袁裘神气地道:

  “方小侠,你可要把话听清了,我们所要的并非什么秘芨,而只是你背上的那把竹剑。”

  方晓竹一听之下,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普天之下那有这般矫情之事?当时不觉剑眉一扬,满眼愕色。

  东翁侯明见方晓竹竟未满口答应,似乎大感意外,眼珠微转,怂恿道:

  “一柄普通竹剑,俯手其得,小侠还有什么犹豫的?”西叟马俭道:

  “这柄工布剑,要是我自己的。我便舍不得和你交换。”南灵狄墨也大声吼道:

  “以上古奇兵,交换一把无用的竹剑?真是愚不可及。”东翁侯明马上纠正道:

  “三弟怎可犯上!”

  南灵狄墨一闻犯上二字,瘦矮的身子不由颤然一震。

  他们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目的是在诱使方晓竹换剑,却没有想到他们一片怂恿之言无意间却给了方晓竹许多宝贵的启示。

  显然神州四煞并非工布剑的真正主人,其幕后主使人为谁?要这把竹剑何用?工布剑何等珍贵!为什么不用别的东西来和自己交换?一想起来,处处都是疑问,在这些疑问获得解释之前,换剑之事,便不用等闲视之。

  方晓竹对这几个疑问,心中转想,苦苦分析。他乃是聪明绝顶之人,这一分析,立即使明白对方四人果然没有安着好心,而且隐约之间,更已把对方真图谋理出了一条线路。他想通之后,不由悚然而惊,暗骂道:“好厉害的诡计,好狠毒的心肠!我若是稍一不察,岂不立陷万井不复之地。”骂忖完毕,当时便想出了应付之策。

  他智耆在握,态度轻松,朗朗而笑道:

  “这实在是一件大大便宜之事,我方晓竹要是毫不动心,不但对不起诸位的一片好意,同时也对不起自己。”

  北异袁裘笑道:

  “方小侠果然通情达理,善辨利弊,这就请快将将竹剑取下,愚兄弟另外尚有要事,不多打扰小侠的雅兴了。”

  方晓竹拔出背上竹剑,神色一正道:

  “诸位所要的,就是这柄竹剑么?”

  东翁侯明双目中射出欣喜之光,急急道:

  “不错,正是此剑。”

  方晓竹上前一步,似欲递剑,就在这时,隐藏树丛中的鹦哥小翠儿忽然“哼!”了一声,似乎有意阻止。方晓竹回尘笑道:

  “小弟自有主张!”

  神州四煞齐是眉头一绉,凝神向柳树丛中望去,极尽目力仍是一无所见,心中却狂恐方晓竹会突然改变主意,同声道:

  “小侠之言甚是,一切事情自应由自己拿定主意。”

  方晓竹微微而笑,又向前走了一步,树丛中的鹦哥小翠儿只气得振翅飞起,在方晓竹头顶上盘旋一匝,急急地道:

  “即使你被他们四个恶魔吃掉,我也再不管你的闲事了。”它口中说得凶,却并不真的飞走。

  神州叮煞一见鹦哥小翠儿现形出来,人人脸色都是一怔,继之一红,敢情他们还不是初次见面哩,鹦哥小翠儿只在方晓竹头顶上往来翻飞,连正眼也不瞧神州四煞一下。

  东翁侯明生怕迟则生变,举步迎向方晓竹,伸手要接竹剑。方晓竹将竹剑藏在背后,道:

  “侯老且慢,在下生平最不喜欢讨人家便宜……”

  语未了,南灵狄墨插口吼道:

  “小侠莫非要食言自肥了么?”

  方晓竹微露不悦之色道:

  “何谓食言自肥?小生并未肯定答应你们什么!”大有生气之势。

  东翁侯明不愿把事情弄糟,忙顺着方晓竹的口气道:

  “是的,小侠并未把话说定,只不知小侠尚有何指教,老朽们洗耳恭听。”说罢,又横了南灵狄墨一眼,似深怪他插咀多言。南灵狄墨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方晓竹一掌劈死。

  方晓竹却笑容满面道:

  “狄老错怪小生了,小生并未拒绝将竹剑交出呀。”

  南灵狄墨被弄得啼笑皆非,一跺脚,将头撇向一边,不再答腔了。北异袁裘赶忙嘻嘻一笑道:

  “方小侠说得甚是,说得甚是。”方晓竹笑容一收道:

  “小生这是一支竹剑,原不值识者一笑,承蒙四位如此看得起,小生甚感荣幸,交换之议,请莫再谈,只要四位回答我一句话,小生愿将竹剑奉送,以助四位的雅意如何?”

  言罢,右臂直出,将工布剑平着向前推,那柄重余数斤的稀世奇兵,立即缓慢的向西叟马俭飞去。口中道:

  “工布剑仍请马老收回!”

  他推剑时毫未作势。工布剑去势极为缓慢,西叟马俭哂然一笑,伸手去接,谁知剑未触手,已有一股极大的气功压到,不由神色大变,大喝道:

  “来得好”马步一沉,运足十成功力,向剑柄抓去。

  总算他功力不弱,勉强把剑接住,但脚下却站桩不稳,蹬蹬一连退后两步,一张马脸已涨得通红。

  方晓竹有心使坏,用上了八层真力,有意一试西叟马俭的功力。吃了这个亏,西叟马俭还只得苦忍,因为方晓竹大方得很,已表示将自己的竹剑奉送,在此情形之下,他能反得起脸来?只是,经此以来,他们四人对方晓竹的功力,却有了更高的估计。

  神州四煞在黑道之中,虽算不得顶尖尖儿的人物,可也是有数的魔头,方晓竹露了这一手之后,他们心中有数,谁也不是方晓竹的对手。也就是说:他们四人与方晓竹的功力相比,一对一,必败无疑;二对一,或许能打成平手;三对一,有致胜的希望;四对一,则可吃定对方。因此之故,神州四煞怯而不怕。

  方晓竹出手一试,虽把西叟马俭逼退二步,而自己却也已用上了八成真力,可见对方四个老儿并不十分简单。方晓竹不是任性之人,沾得上风,脸上已有光彩,适可而止,不再落井下石,给人家言词上的难堪,徒致狗急跳墙,多生枝节。是以,他对西叟马俭的狼狈之状,视若无睹,道:

  “只要四位回答我几句话,这柄竹剑由师各位取去。”这话他已说过一遍,再次提起,只是要引开四煞的注意力而已。

  此言再次说出,四煞之中,果然有三人的脸上,泛起了笑容,西叟马俭也就不把吃暗亏之事放在心上,道:

  “小侠不愧出身武林世家,气度恢弘,只要小侠真能将竹剑相送,回答几句问话,老朽等当然义不容辞。”方晓竹道:

  “有马老这句话,小生这就放肆了。”

  话毕,一双朗目,精光湛然地分别扫了神州四煞一瞥,似欲从他们脸上的反应找出什么来。东翁侯明欲言又止地掀动了数次咀唇,却终于忍住未曾作声。方晓竹扫瞥之下,看出整个关键,不一在东翁侯明一人身上,于是庄容正色地道:

  “请各位直言相告,索此竹剑者究是何人?”东翁侯明脸色微愣,未及答言,南灵狄墨已自抢着道:

  “少伙是不相信我们神州四老么!”方晓竹神色严肃地道:

  “那么请问四老,要此竹剑何用?”

  南灵狄墨在神州四煞之中,最是心急气燥,平时不善说谎及人,这时被方晓竹一逼,当即为之语塞。

  东翁侯明一声朗笑,打开僵局,道:

  “方小侠聪明睿智,三弟不必开玩笑了”,接着又道:

  “实不相瞒,愚兄弟四人,乃是受一位好友相托而来,工布宝剑亦即是那位好友之物,至于那位好友索用竹剑的原因,我等却无所知。”

  方晓竹点头微笑道:

  “小生相信侯老之言,但小生既以竹剑相送,总不能不知道受剑之人是谁?”此言说得虽略欠豪爽,却颇在情理。不容东翁侯明不据实相告,否则,他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东翁侯明老练之极,已然看出方晓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却因身负严命,有许多地方不能放手去做,只好忍让求全道:

  “我们那位好友,世外之人,其名确实有不便相告的苦衷。同时,他也曾再三嘱咐我等,必须以剑易剑,不敢领受小侠厚赐!”归根结底一句话,物物相换,不愿平白受惠。

  方晓竹心中早生疑义,东翁侯明这几句话,更增加了他的信心,相信自己的看法一点不错,因为他认为,对方这种以剑换剑,不愿平白受惠的做法,不是光明正大之士出于急需,便是奸诈狡猾之徒出于诡谋,而以神州四煞的德行,其所交之人必非光明正大之士可以断言,那么反过来,便是奸诈之徒有所图谋了。他腹案已定,目前仅是步步求正而已。

  这时只听他忽然冒冒失失,无头无脑地说出一句惊人之语道:

  “小生猜想侯老那位好友,不但一心一意要以剑换剑,而且也不愿各位在此时此地,强行夺取小生的竹剑,是也不是”

  这话敢情一针见血,直惊得神州四煞同时一震,猛退一步。

  南灵狄墨怒急大呵一声道:

  “我就不信今天搁不下一个小子。”

  方晓竹冷笑道:

  “小生如果猜得不对,狄老尽管下手,小生自认在四位联手合攻之下,讨不了好处,怕只怕各位有心无力。”

  南灵狄墨更是暴跳如雷,双掌一抡,击出一掌,吼道:

  “老夫就先给你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又如何。”

  他掌势如潮,用足了十成劲力,威势好不吓人。

  方晓竹哂然而笑,昂然屹立,毫无出手还击的意思,眼看掌风及体,方晓竹便得身受重伤——难道方晓竹错了不成么?——

  上册完请看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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