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驱车进入斯潘塞城。查克说道:“嗨,那是警察局。真是巧合,不是吗?我是说,你大老远的从纽约来,在发生这起绑架的地方结束旅程。这小城看样子不错,律师事务所在哪里?”
“在他的另一处住所。从这里转弯。”
基思将查克指引至小城北区。几分钟之内,他们到了威廉斯大街,基思并不指望安妮和克利夫-巴克斯特会坐在家甲谈话,试图消除夫妻间的分歧。他们隐居了,而威廉斯大街不是隐居之处。货车经过那幢房子,基思看到车道上停着白色林肯车,但没有其他迹象表明有人在家,也没有明显迹象表明这房子被人监视着。他对查克说:“靠这边停下。”
查克将车靠路沿停下。
也许现在斯潘塞城警方已经知道基思-兰德里从医院逃跑了。如果他们真的知道,他们的第一个想法也许是兰德里正在逃离本州。可他们第二个想法很可能是兰德里正在返回斯潘塞城,尽管他们认为这是个不太可靠的猜测。他们仍然会处于某种警戒状态,也许会监视农场。但基思知道有两个地方他们不会指望见到他:警察局和巴克斯特家。
基思下了车,说道:“停大约十分钟。”他拎着公文箱走向巴克斯特家。这是个凉爽的早晨,门廊里没人,街上也根本看不到人。他走上车道,向屋后走去,如果有人从窗口监视,他那套体面的蓝色西装和公文箱会给人一种有社会地位和合法行动的印象。
院子一端有个狗房,但基思看不到狗,也听不到狗叫。
基思走到后门廊,打开纱门,试了试后门把手,但它是锁上的。他看了看邻近两家的院子和周围房屋的窗口,透过高高的树篱,没有见到任何人。他用腿顶开纱门,用公文箱的一角砸碎一块窗玻璃,手伸进去将门锁打开。他很快溜了进去,随手关上门。
基思环视了一下厨房,注意到它清洁整齐。他打开冰箱,发现几乎是空的,这也许不是通常的样子。显然,巴克斯特一家出门了,将有一段时间不回来。
他打开地下室门,走下梯子。他发现了那间私室,打开灯。墙上挂着几十个动物头的标本;他还看到可以放十二支步枪或猎枪的枪架。这枪架完全空了。
他又顺梯子上来,看了看餐室和起居室,再次注意到一切都整洁而有条理。他打开门厅里的衣柜,里面只有一件男式雨衣、一件警用大衣和两件女大衣。所有的便服和冬天穿的外衣统统不见了。
基思上了楼,瞅瞅一间男孩卧室和一间女孩卧室,又瞅瞅一间用做家庭办公室的房问。他走进办公室,四处乱翻,取出几张电话号码卡片,然后离开,他找到了主卧室,打开两只衣橱。衣杆上只挂着连衣裙之类,所有可能有的便装、户外装和鞋子都不见了。在克利夫-巴克斯特的衣橱里,有四套整洁的警服——两套夏装和两套冬装,连同附带的鞋子、帽子和皮带。梳妆台的抽屉已经拉开,大部分内衣都不见了,基思对他们的行踪已猜出八九分。根据他们带走的东西来看,巴克斯特打算出门很长时间,也许永远不回来了。最重要的是——如果她的衣服不在是个真实的迹象,那么看起来安妮还活着,他打算让她活下去。
基思进入主浴室,见医药柜打开了,水槽里有一条带血的毛巾,脸盆里有血,柜台上有一盒纱布、一卷绷带和一瓶碘酒。地板上放着巴克斯特的棕黄色警服,裤子上沾着已干的血迹。
基思回想,向左或向右一英寸左右,也许再深半英寸,他就割断了巴克斯特的股动脉。再好一点的话,如果他早一个小时到达托莱多机场,那么他们现在已经在华盛顿了,如果星期四他不同阿代尔一起到华盛顿去的话,他和安妮现在已经在罗马了。如此等等。老是想着时运不济没有什么益处;重要的是,他和安妮都还活着,命运又给他们一次重逢的机会。
他从地上捡起巴克斯特的血污裤子,回到主卧室。像这所房子的大部分地方一样,它有一种乡村风格——橡木家具、带钩的小地毯、轧光印花布窗帘和干了的花。这使他想起,尽管安妮的婚姻不幸,或者也许正因为如此,她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治家,使布置陈设的细微末节都带有家庭的温馨。他猜想她这样做是出于自豪,或者出于一种需要,需要为她的孩子或她的朋友和家庭展示一个正常的环境,但也出于一种对生活和婚姻的渴望,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她创造的安宁和互相关怀的家庭气氛。出于某种原因,基思感到这一切非常令人悲哀和烦恼。
他知道,待在这里没有大的必要,也许风险超过他能获得的任何情报。不过,他知道他必须到这里来,窥视一下克利夫和安妮-巴克斯特的私生活,因为这两个人如此深刻地改变并影响了他的生活,其程度超过了其他任何人。
克利夫-巴克斯特,从来没有作为昔日的同学被邀请到兰德里家里去过,最近却破门而入,基思心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一侵害比巴克斯特烧毁房屋,甚至比汽车旅馆房间中发生的事更加罪恶昭彰。基思无意去烧毁巴克斯特家的房屋,因为里面充满着安妮和她孩子们的东西。但他感到必须留下他来过的某种证据,某种轻蔑的标志——尽管不是给克利夫-巴克斯特看的,因为基思已经断定巴克斯特不会再看到这所房屋了。然而,他想为他自己做点什么,并留下纪念。
基思审视着他在起居室的杰作。坐在高背椅上的是巴克斯特的血污警服,里面塞足了毛巾和亚麻织物,从警服衬衫的颈部伸出来的是一颗狼头的标本。
基思自思他并不疯狂,头部挨打没有影响他的判断力。但他不再是克利夫-巴克斯特撞破旅馆房门以前的那个基思了。基思盯着警服上面的狼头。它的白牙和呆滞的眼睛使他一时神迷意乱。他知道,要杀死那东西,他必须变成那东西。显然,他的善良本性已被驱走,他感到沉睡在他心灵深处的那头黑狼正在再次苏醒。
“你要的东西都搞到了?”查克问。
“是的。”
“去莱马?”
“先在几个地方停一下。”
基思指引他到达商业带,进入一家日夜商店的停车场。基思从口袋里掏出六十元钱,递给查克,“先拿着。”
“不急,约翰。我知道你讲信用。”
基思把钱放在仪表板上。“人心难测啊,查克,你自己去弄点吃的。你有零钱吗?”
“有。”查克递给他一大把零钱。基思下了车,走进电话亭,查克则进了方便商店,基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电话号码卡片,拨了号码。他在体力上并未明显好转,精神上却好多了。他确定她还活着,虽然没多考虑她正在经受什么磨难。
“喂?”
“泰莉,是我。”
“哦,上帝!基思,基思,你在哪儿?”
“我在路上。安妮在哪儿?”
“不知道,他们已经回到斯潘塞城。她打电话给我,说他们准备一起离家去度假,并把事情谈清楚,她说他们准备去佛罗里达。”
基思知道他们的行装不是为去佛罗里达准备的。“她听起来怎样?”
“全是谎话。该死的家伙,也许他用枪顶着她的头。这个畜生!我打电话给这里查塔姆县的警察局,但他们说,没有证据他们也无可奈何,我该打电话给斯潘塞城……”
“我知道。泰莉,听我说,我打算去找她,把她带回来。告诉我你认为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灰湖。”
“我也这么想。她在电话里给你什么暗示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泰莉说:“有,她说了关于……关于路上汽车要开过亚特兰大的事。后来我想起,亚特兰大也是去灰湖要经过的密执安州蒙特摩伦西县的县城名称,我想那是他们真正去的地方,可我打电话到那里好几次,只听到电话答录机的声音。所以我拿不准……”
“好,我看就是那里。”
“拉里想开车去那里……”
“不行。巴克斯特带着枪,危险。我会通过当地警方处理这件事。”
“警方不管事,基思。她是他的妻子,他们老是对我这样说。”
“我会处理好的。”
“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们马上要上飞机了呢?”
“说来话长,简单说是被警察截住了。”
“糟糕!”
“是啊。但他们把她带走时,她还是好好的。”
“我看现在她就不是好好的。我父亲一直在督促州警察。他还请了…名律师,可是……我不相信那畜生竟会绑架她……”
“她什么时候打的电话?”
“星期一晚上,大约六点钟。她说她改变主意,不跟你走了;她和克利夫回家了;他们在家里待了一天,打点行装,正准备开车到佛罗里达去。她说她已经打电话给学校里的孩子,告诉他们一切都好,她和他们的父亲打算去度假。可我后来打电话给两个孩子,他们说从来没有接到过母亲的电话——是他们的父亲清晨打的电话。所以我又打电话给安妮,可是那该死的电话接到警察局去了。我问他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说巴克斯特家的电话自动转接……所以我父亲去了警察局。他们告诉他,克利夫和安妮到佛罗里达去了。全是胡说。”
“好吧,帮我一个忙——别再添乱,对每个人都讲同样的话。如果他在那儿,我不想打草惊蛇,好吗?”
“好吧……”
“那房子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泰莉?”
“哦,天哪……我只去过几次……是A字型,深色木头,离开湖有一段距离。”
“在湖的哪一面?”
“让我想想……北面,对,湖的北面,只有走一条通过树林的单车道泥路才能到达这房子。”
“好吧。问拉里好。今天晚上我会从密执安给你们打电话。”
“一定?”
“你知道我会的,泰莉。嗨,真对不起——”
“不,别道歉,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那畜生是个魔鬼——我发誓他是。”
“我扒了他的皮,带回来给你。”
她想笑,“哦,上帝……如果可能,我要亲手杀了他……基思?”
“嗯?”
“她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宁可死了也不愿跟他。我真为她害怕。”
“我告诉她我们会再次团聚的。她知道。”
“我向上帝祷告你是对的。”
“晚上再通话。”他挂断电话,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电话号码卡片,开始拨号。
电话局接线员报出了价钱,他投入硬币,听到了铃声。
电话答录机开始答话,是克利夫-巴克斯特的声音:“这里是大警长克利夫的家。家里没人。如果你知道鱼在哪里上钩或者鹿藏在哪里,留个话。”
答录机嘟嘟作响,基思本想讲话,却又挂上了。
基思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张电话号码卡片,上面有斯潘塞城十辆警车的移动电话号码和所有十五名警官的寻呼饥的寻呼号码。他拨了一个号码,挂上等着。
电话铃响了,他拿起听筒。“是申利警官吗?”
“你是谁?”
基思听得出申利是用移动电话打的。他回答道:“我是基思-兰德里。”
停顿了一下,申利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寻呼机号码?”
“这无关紧要。就你一个人吗?”
“是的。正巡逻呢。实际上是在找你。”
“好啊,我在这里。”
“在哪里?”
“让我先问。你有位朋友在市议会吗?”
又停顿了一下,申利说:“也许有吧。”
“那也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
“我需要帮助。”
“我猜你就需要。你竟然还活着,我感到惊奇。”
“你想帮助我吗?”
“等一下。让我把车开到路边。”一分钟之后,申利说道,“喂,听着,兰德里,你的逮捕证已经签发。”
“凭什么?”
“嗳,这个那个,尽是胡说。由这里的桑斯比法官签发,巴克斯特无论把什么东西塞到他鼻子底下他都签,不过,没有指控绑架的州逮捕证,另一方面,我们刚得到消息说州警察正在寻找你做证人。”
“证明什么?”
“你知道证明什么。证明发生在汽车旅馆的事。”
“你在场吗?”
“不在。巴克斯特干那种事不会带我去,我也不愿去。但那天晚上我在局里值班。”他又说,“我不喜欢我看到的事。”
“你看到什么来着?”
“这个……该死,我是警察,兰德里,而你是逃犯……”
“你睡得好吗?”
“不好。”
“申利,你知道巴克斯特违法,当事情败露后,人人跟他一起倒霉。他才不管你或其他人呢。”
“我不用别人说服。”
“弟兄们感觉怎样?”
“都吓坏了。不过,好在他人不在这里。”
“他会打电话来吗?”
“也许会。如果他打的话,只打给布雷克。”
两人沉默了几秒钟,申利接着说道:“星期一大约凌晨两点,我正在值班,巴克斯特同他带的三个人从托莱多回来——不说姓名,行吗?一起回来的还有……她。他把她带进局里,天哪,还戴着手铐,又把她关进单人牢房,他的裤子上尽是血,血顺着左腿往下淌,跛着脚,看得出很痛。他的右眼也充血,好像有人揍了他或用东西戳了他。他还破口大骂,后来他带着他的一个人离开了,另外两人留在那儿。其中一人告诉我,你试图用刀捅警长的xx巴。再后来,大约一小时以后,巴克斯特开着他的野马车回来了,这回穿着便服,他把她带走了,走时她仍戴着手铐。我看到野马车里装满了衣服和东西,巴克斯特的三条狗放在车后。”
基思点点头。“他们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听说佛罗里达什么的,可我见他转弯向南走栗子大街,我记得我当时还纳闷为什么他不往东开上高速公路。”
“因为他先到我家停了一下。”
“噢……我懂了。对不起。”
“有人去波特家找我吗?”
“有。沃德去了,波特夫妇不在家里,沃德过一会儿就去巡视。”
“一辆车有几个人?”
“一个。我们得跑许多路,他们以为你正从这条路回来。他们把所有的名誉副治安官也请了出来,还调动了民团骑警。自从上次一个小孩失踪以来,已有大约五年没有这样大动干戈了。大约有二十名副治安官开私人汽车出来,也许有二十名民团骑警。喂,如果你不在斯潘塞县,千万别来。”
“谢谢。我不会去的。”基思问,“她看起来还好吗?”
申利没有立即回答,过一会儿说道:“和预料的一样。”他又说,“她脸上有青肿……你知道,当她在小牢房里时,我想与她讲话,可另外两个家伙在,我感到难过极了。她坐在那里,不哭,不叫,就像超凡脱俗似的——一个非常高雅的淑女,当她看着我和其他两人时,像是毫无怨恨什么的,倒是有点……她为我们感到惋惜……”
“好……谢谢。如果要上法庭的话,我将记住你的帮助。”
“谢谢,兰德里,事情搞得一团糟。我弄不懂怎么这三个家伙——我原以为我了解他们——竟会做出那样的事。”
“当我们弄懂这些时,我们就解决了世界上的大部分问题。”他说,“我将在威尔克斯牧师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申利笑了,说道:“喂,给你点情报。巴克斯特在你的雪佛兰车上装了一只寻踪发报器。”
该死。他问申利:“他的野马车是什么颜色?”
“黑色。”他告诉他车牌号码后,又说,“嗨,算了吧,兰德里。千万别到这里来。他们正找你呢。巴克斯特早走了。”
“是啊,但也许我也要去佛罗里达。”
“下一次他会杀了你。跟他去的人说,要不是他们硬把他拖开,他真的把你给杀了。”
“再次谢谢。”基思挂上电话,回到货车里,查克正在喝“豪饮”啤酒,吃炸面圈。
查克说:“这里还有炸面圈。”
“谢谢。向左转弯。”
“没问题。”查克将车开出日夜商店,向左拐到商业带上。他说:“这不是去莱马的路。”
“对,到前面路灯处再往左拐。”
“好的。我不想多管闲事,约翰,可我总觉得你有麻烦。”
“没有,我很好,查克。事实上,刚才的电话恢复了我对人类的信念。”
“什么?对不起,我没听明白。”
“可别忘了转弯。从这里往左。”
他们往南进入了乡村。
基思正在考虑申利和泰莉两人所说的话。显然,星期一晚上安妮给泰莉打的电话不是从斯潘塞城打的,而是从灰湖打的。如果申利的时间排列正确的话,很可能如此。如果巴克斯特凌晨三点左右离开斯潘塞城,他应该在上午九十点钟到达灰湖,中间弯道去烧毁兰德里的家。巴克斯特在上午从灰湖打电话给他的两个孩子,然后逼安妮在晚很多时候再打电话给她姐姐,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到,有关巴克斯特一家已重新团聚并隐居起来的新闻报道,需要由安妮出面向至少一名家庭成员证明一下。此外,有关佛罗里达的故事必须宣扬,基思再次觉得,巴克斯特不仅凶恶,而且狡猾,真是个双料坏蛋。
基思不知道灰湖那里情况怎样,但他明白决不会是和解。他试图从安妮向他保证她能应付克利夫-巴克斯特的话里得到一些安慰,可事实上,在巴克斯特目睹这一切——他的妻子与情人一起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之后,基思肯定巴克斯特的神经一下子崩溃了。如果他能保持一半理智的话,他还不至于绑架他自己的妻子,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他会留下来维护自己的职位、权力和声誉。但显然此人知道大势已去,横下一条心,把他迄今为止惨淡经营的社会权势都丢却了。
但他不会杀她。不会,可他会百般折磨她,让她宁愿一死。
基思指引查克拐到另一条交叉公路上,接着又转弯抹角。查克问:“你怎么这么熟悉这个地方?”
“我生在这里。”
“不哄我?嗨,你是个俄亥俄佬!让我们击一下掌,约翰!”
基思感到必须加强同志间的友谊,于是他们举手击掌互相致意。
几分钟以后,他们临近波特家门口。基思可以看清楚四面八方相当远的地方,没有看到警车。实际上什么车也没有,甚至在门前的砾石车道上也见不到波特家的汽车。“在这里停下,查克。”
查克把车停在车道上。基思对他说:“谢谢,老弟。到了。”
“这不是莱马。”
“我想不是。刚才给你六十,现在再付二十。下次我去托莱多时再见。”
“嗨,谢谢。”
基思打开车门,下了车。他说道:“我喜欢这辆车。”
“它挺帅,是吧?”
基思快步走到屋后。药草园中没有人,但后门没锁,他走了进去,高声喊叫,可无人答应。他把公文箱放在长台上,锁上后门,然后走到前门,上了插销。
他回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桔子汁和一只麦饼,一面嘴对瓶口喝桔子汁,一面吃饼,吃完两样东西,他感到胃在翻腾,但竭力压了下去。他断定自己身体尚未恢复,全凭肾上腺素和仇恨支撑着。
他不知道波特夫妇在何处,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回来,可心里却庆幸他们不在。
过些时候,斯潘塞城警察,或县治安官,或民团骑警,或副治安官,或其他什么人还会再来,所以他必须动身。这里到北密执安将近三百英里,他需要一支步枪、一辆车、衣服和这场拚死较量所用的其他零碎物品。
他进入前厅,正要上楼梯,忽然听到有人敲前门。
基思快步走进起居室,从窗口往外窥视。停在房子前面的是一辆斯潘塞城警车。
车内没人,那么问题是房子周围有多少警察?申利说过每辆车只有一人。又传来一阵更急促的敲门声。
基思当然不必去开门,但如果是陪同巴克斯特到汽车旅馆去的人之一,基思倒想跟他打个招呼,也许还要借用一下他的汽车和车里的猎枪。
他从窗口侧向望去,是凯文-沃德,他的大拇指抠在枪带上,看上去不很警惕。
基思走到前门,把门打开。“嗨。”
沃德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基思曲臂挥拳猛击沃德的小腹。当沃德疼得弯下身子时,基思将他拖到里面,用脚将门踢上,用手狠劈沃德的头颈。沃德瘫倒在地板上,处于半昏迷状态。
基思拿过沃德的手铐,铐上他的右手腕,将另一只铐子铐在散热器的暖气管上,又解开沃德的枪带,把它拉了下来。
现在沃德醒过来了,基思对他说:“你找我吗?”
沃德侧身趴着,过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自己被锁在暖气管上。他向上盯着基思,说道:“你这该死的……”
基思拔出沃德的军用左轮手枪,对准沃德的脑袋,扳起击铁。“你的上司在哪儿?”
“滚你的蛋。”
基思向沃德面前的木头地板开了一枪,那家伙震得简直从地板上飘了起来。
沃德大叫起来:“佛罗里达!他在佛罗里达!”
“在佛罗里达什么地方?”
“我不……”
基思又开枪打入沃德头边的地板,沃德又跳了起来,接着大喊:“住手!他到……我想他到代托纳去了。对,代托纳。”
“在代托纳什么地方?”
“我……他没告诉我们。”
“好吧。她也一起去了?”
“对。”
“你在汽车旅馆开心吗?”
“不。”
“看上去你很开心。”
“我吓得屁滚尿流。”
“没有你现在这么害怕。”
“不错。喂,兰德里,我只是服从命令而已。”
“每次我听到这话,我真想杀了说这话的人。”
“让我喘口气。你赢了我,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你。嗨,这不关我的事,你可以到代托纳去,杀了这个狗娘养的。我恨他。”
“他对你也不满意,因为你看到他妻子赤身裸体了。你最好希望我杀了他,不然你前途恐怕不妙。”
基思把左轮手枪放入皮套;沃德还来不及开始考虑这问题,基思已上了楼。如果顺利的话,沃德既然知道巴克斯特在灰湖,会打电话给巴克斯特说自己够朋友,把兰德里哄到佛罗里达去了,不管怎样,那都无关紧要,但千万不可放过一个玩大欺诈游戏的机会。
基思找到了主卧室,看上去明显有人住过,衣服扔得到处都是,床铺也没整理,一切都乱七八糟,他趴在地板上伸手到床底下,希望盖尔确实领会了他的意思,把步枪放在那里,可他摸不到枪套。他环视房间,事实上,步枪可能在地板上,而在一堆破烂中是看不到的。他走到另一边,再看床底下,但除了杂乱物品之外,没有一个像帆布枪套的东西。
有个声音说道:“找这个?”
基思直起身来,看见M-16步枪的枪口搁在床垫边上。基思站起来说:“你好,查理。”
查理-阿代尔将步枪丢在床上,说道:“你看上去气色很不好。”
“谢谢。你也是。”
“我好像听到你在楼下攻击和折磨一名执法官员?”
“我发现他时他就是那个样子。”
“这一招真聪明——从他身上问出关于佛罗里达的话来,而你知道那不是他们去的地方,你非常善于实战,我老是在想,你的真才实学都在办公桌后面浪费掉了。”
“那是我一直说的话。”基思弄不懂查理-阿代尔怎么会知道巴克斯特和安妮没有去佛罗里达,讲到这点,他也弄不懂查理怎么会出现在波特家里。
阿代尔看一下房间四周。“有这样的朋友,你用不着养猪了。”
“他们是好人。”
“他们是左翼激进派。”
“别调查我的朋友,查理。我不喜欢。”
“这些朋友是我必须调查的。”
“不,你不必。”
“实际上,他们确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我该问吗?”
“你不该问。你该猜猜看。”
基思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根据电话记录。”
“对呀。你到这里后打的电话不多,所以很容易查到。别在意。”
“我不会。”他问,“波特夫妇在哪儿?”
“跑差使,喂,我从没见过一个穿阿曼尼西装的人竟然从一辆闪光的货车里走出来,那家伙是谁?”
“查克。从托莱多机场来。”
“啊。很好。他还回来吗?”
“不。”
“你没有交通工具。”
“我有辆警车。你的交通工具呢?”
“我只要咔嚓一声立正,就到这里了。”
“查理……我已经有头痛的事了。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那不是问题所在,基思。不要问你能为你的国家做些什么,而要问你的国家能为你做些什么。”
“这不合情理。”
“不幸的是,基思,在华盛顿这个世界大都会,这正合情理。你的国家现在要帮助你。”
“没有附加条件。”
“我没有这样说。”
“我真的没有时间谈这些。”
“跟我在一起花点时间会节约你以后大量的时间,喂,我们离开这猪圈好吗?我在楼下看到一块干净地方。”
基思从床上拿起步枪,带着沃德的枪带和枪套,随查理进入楼上过道;查理在那里捡起步枪套,连同瞄准器和子弹,基思心想,这就是阿代尔,蓦地从天而降,挥舞着一支刚从枪套里取出的步枪——查理-阿代尔是表演大师,演的大多数是正剧和喜剧,但总有一天,他无疑会演出悲剧的。
他们下楼走进前门厅。查理走到躺在地板上的凯文-沃德跟前,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安利传销公司的巴里-布朗。”
沃德居然也伸出左手同查理握手,基思几乎笑出声来。
查理说道:“我有一种东西,能把你那件警服整旧如新。我一会儿就回来。你等着。”
基思和查理进入厨房。查理在水槽里洗了两只玻璃杯,对基思说:“冰箱里有新鲜番茄汁。”
基思取出带柄的罐子,倒了两杯,查理与基思碰了一下杯,说道:“见到你活着真高兴。”
“活着高兴,可见到你不高兴。”
“当然高兴。”
他们喝着。查理咂咂嘴。“不错。需要喝点伏特加。可也许你不该喝。你看上去的确很虚弱。我猜想巴克斯特警长逮住了你。”
基思不吱声。
“我们还是到外面去找个可以谈话的地方吧。”
他们走出去,查理坐在草坪椅子上,眺望着园子。“真美。”
基思仍然站着。他说:“查理,我在按预定计划行动。”
“不错。好吧,我不会太故弄玄虚。我说说我知道的情况。你星期六从华盛顿回到这里,错过了你与巴克斯特太太的约会,可到星期天晚上你们双双逃离,这是我综合分析出来的。到大约星期天晚上九点,整个该死的俄亥俄州都以涉嫌绑架通缉你,但由于某种奇怪的原因,联邦调查局没有接到可能有人进行绑架飞越州界的通知。下一个从俄亥俄警方听到的消息是:在托莱多机场附近的一个淫窝里,他们发现你赤身裸体,被揍得很惨,却不见巴克斯特太太。你在卢卡斯县医院,有轻微脑震荡,云云。巴克斯特先生和太太重新团聚,到佛罗里达去度第二次蜜月。所以我星期一上午飞往托莱多去看望你,可你仍昏迷不醒。我命令一名地方联邦调查局人员照看你一下,以免巴克斯特先生再回来割你的睾丸。他们告诉我那物儿还在你身上,然后我到斯潘塞城,做一些老式的探听工作。到星期一晚上,我与波特一家已亲密无间;尽管有政治分歧,我们变成了好朋友。”他看看基思,又说,“我当然去过你的家。我感到难过。”
“这没什么。”
“不见得吧。看来你想找到他,杀了他,然后把她带回来。”
基思不语。
查理继续说道:“总之,我待在当地的夫妻老婆汽车旅店。今天早晨医院里的那个特工人员打电话给我,十分扫兴地告诉我你乘他不备时溜之大吉。我感到佩服,当然不是对这个特工人员。我要说的是,上次星期一上午我见到你,你看上去好像不会遇到麻烦,所以我请一名联邦法警到她姐姐家——不管在什么地方——进行监视,然后征得托莱多一位联邦法官的同意,我窃听了各种电话,我来这里的波特家,是碰碰运气,或许你会出现。同时,我口袋里准备了一份联邦人身保护令,以防当地警察拘捕你。我只要填写一下就行了。这不很妙吗?我能够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可这件事我是替天行道,老弟,所以稍微滥用一点联邦权力是可以宽恕的。”他又说,“我们要自我保护,基思。我们始终如此。”
“我明白。”
“我是来帮助你的。”
“我知道,查理,但我想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你当然需要。你需要一辆车、几件衣服和一些好的打猎器械。”
“我要那些干吗?”
“上密执安去,这是你电话里告诉泰莉的。”
基思摇摇头。“你吃力不讨好,知道吗?瞧,我不会为了一双靴子出卖自己的灵魂,我自己能处理这件事。”
“让我给你分析一下形势。你在门厅里留下一个被打昏的警察,没有车,没有家,朋友少得可怜,就是有些钱也不多,本县所有的警察都在搜捕你。你穿着一套真丝西装和一双紧脚的皮鞋,走路有点摇摇晃晃,我的朋友,而你唯一像样的武器——那支警察用的射豆玩具枪不算——就是M-16,它实际上并不是你的财产,而是山姆大叔的,我也许就会把它拿走的。”
“我不会去用它。”
查理拿出一包香烟,“波特夫妇说我可以在这里吸烟。他们抽大麻。”他点燃一支烟,说道,“作为一个庞大的、有势力的、全能的组织的一员,不是有一种了不起的感觉吗?”
“不用你说。这是你需要用来自慰的东西吧?”
“实际上,是的。你也一样。”
“错了,嗨,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记得吗?我盾牌上的龙,地窖里的老鼠?”
“那是星期五。今天星期二,你又成了血肉之躯。”
“又错了,我在进行纯洁的追求,查理。我又是骑士了,我将从妖魔手中解救受难的淑女。这是一场苦斗,而骑士总是单枪匹马。让国王及国王的军队滚开。也包括你。”
查理思索片刻,然后答道:“好吧。我懂了。没有附加条件,但不会让基思爵士不带他需要的东西就出征。我将只供应你此行需要的东西。你到密执安,除掉这家伙,然后你到……比方说底特律。市区的马里奥特旅馆吧,我将预订一个房问。如果明天这个时候你不来,我会假定事情不顺利,如果你真的来了,你、巴克斯特太太和我将庆祝一番。没有附加条件。”
基思不吭声。
查理继续说道:“我告诉华盛顿的人你有些私事要处理。他们期望你的只是到星期五回答一声是或否。如果你明天还活着,会给你时间考虑的。如果你死了,我将告诉他们你已遭不测。总之,在你离开此地后,你就独立行事了,就像从前一样,在某个乱糟糟的边界渡口或机场我吻别你。可我得感到我已经给了你一切有利条件才让你走。就像以前一样,基思。让我为你尽一点力。”
“为什么?”
“我喜欢你。我不喜欢巴克斯特警长,我不喜欢他的所作所为,我希望你幸福快乐。快乐的人做出快乐的决定。”
基思还是不吱声。
“如果没有其他事,想想波特夫妇。他们家前厅有个警察。我将为你和为他们处理这件事。”
“我会处理的。”基思问,“波特夫妇在哪儿,查理?”
“办事去了。”
“他们到哪里办事去了?”
“安提阿。我把他们打发走了。嗨,他们告诉我安提阿学院的性行为规则。我嘴都笑歪了。但这并不好笑。”他又说,“实际上,我喜欢他们。他们答应下次投共和党的票。你要再来一杯吗?我来倒。”
“不要。你得走了。”
“好吧。”查理把玻璃杯放在地上,站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说道:“喏,给你一千元。”
“我不要山姆大叔的钱。”
“这是我的钱。个人的。”
“不,这不是。”
“那么,算是预支你的养老金。”
“你留着吧。”
查理耸耸肩,把信封放回口袋。他说:“自力更生、骑士精神都已经过时了,基思。”
“原谅我说大话,可只要我还活着,这些东西就不过时。”
“那么明天就过时了,好吧,我已经尽了心,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他们握了握手。查理-阿代尔走了,穿过院子和草园,消失在玉米地里,像某种太空仙境的精灵,基思明白,查理是要追求这种境界。基思喜欢有独特风格的人,但有时候查理做得有点过头了。
基思目不转睛地望着玉米地的青纱帐,果然看到高高的玉米杆开始动了,当查理-阿代尔驾驶着福特车从玉米地出来时,玉米杆纷纷倒落在地。
查理经过一个花坛,穿过草坪,在基思身边停下。“我住在枫树汽车旅馆。”
“好去处。”
“没办法。嗨,她一定是个极好的女人。”
“是的。”
“她与乔治城的某某女士一样好吗?”
“我记不得什么乔治城的某某女士。”
“我说,如果她那样好,那你该给她一个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我必须独自去做,不要你的帮助,也不要山姆大叔的帮助。基思将学会怎样独立解决问题。”
“悉听尊便。”查理又说,“你搞出了个大难题。”
基思不语。
查理说道:“我意思是,说真的,基思,曾经溜进溜出东德达十几次的一条汉子竟然逃不出他妈的俄亥俄州?老天啊。”
“别逗我。我心情不好。”
“你不必自我表白。你把事情搞糟了,现在你需要帮助。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的问题是自高自大。你从来不是一个配合默契的合作伙伴,基思,我真奇怪你怎么没早让人给杀了或毙了。好了,你这么多年来在全世界都能逃出死神的手掌——可别在这里遭人暗算了。”
“谢谢你的关心。”
“去你的,基思。”查理发动汽车,穿过院子,开到外面的大街上。
基思有一种隐约而又强烈的感觉:这次并不是他与查理-阿代尔的最后一次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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