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狮子胡同”口,蹄声大作,从城门口方向驰来了两人两骑,马,是清一色的蒙古种健骑,人,是两个黑衣老者,左边一个身躯魁伟高大,一张黑黑的脸,一部络腮胡,伟岸十足,威势夺人。
右边那位身材略瘦也要矮一点,短短的一面胡子,长眉细目,眼神也犀利逼人,一望可知是内家高手。
再看骑术,一般地精湛罕见,马驰若飞,但他俩身子不颠不晃,就好像钉在鞍上一般。
郭大爷的地盘内没见过这种人物,玉佩微微一怔,停了步,诧异地望着这两人两骑,低低说道:“霜姐,你看这两个……”
健骑飞驰而过,瘦老者投过犀利眼神,咧嘴一笑道:“好美的小姑娘。”
玉佩一怔扬眉,道:“霜姐,听见了么?这两个老东西竟敢……”
玉霜道:“说你美有什么不好,也许人家是好意。”
玉佩轻哼一声道:“好意,就别让我再碰上,走,霜姐,看看他俩往哪儿去。”反拉着玉霜赶了过去。
离“龙记客栈”还有一段路,老远地玉佩便瞧见适才那两匹蒙古健骑拴在“龙记客栈”门前的拴马桩上。
她忙抬手前指,道:“霜姐,快瞧,在那儿,哈,真巧,竟敢到咱们家里来了,好吧,看我不整整他俩才怪……”
玉霜忙道:“玉佩,我不许,人家也许是好意,别惹事,你没看出来么,都不是等闲人物,在这时候你可别惹大伯父不高兴。”
对,郭大爷只一不高兴,她的事就麻烦。
玉佩一吐香舌,道:“好吧,我听你的了。”
玉霜道:“哪怕你不听。”
说话间,她俩已到了“龙记客栈”门口,对面骡马行里跑出来了纪冲,人在对街,他就叫道:“霜姑娘,二姑娘,您二位什么时候来的?”
话落,人也到了,他一躬身,道:“给您二位请安了。”
玉霜忙道:“别这么客气,纪冲,一天能见好几回面儿。”
纪冲咧着嘴,搓着手,道:“是,是,您二位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玉霜道:“晌午进的城,来办点事儿,忙么?”
纪冲道:“没什么,没什么,您知道,还不是那些事儿……”
顿了顿道:“您二位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我送……”
玉霜摇头说道:“不用了,谢谢你,念月叔也来了,有车回去。”
纪冲道:“那,您二位请去坐吧,我回行里去了。”
一哈腰,转身要走,忽地凝目在两匹马身上:“咦!这是谁的,乖乖,好骏的马……”
玉佩忙道:“怎么,纪冲,你会看……”
纪冲道:“骡马行里干久了,整天跟骡马为伍,看多了也就懂了,二姑娘,这两匹马可是千中选一的骏马,在关里难找到一匹,我看是从关外来的……”
只听有人带笑接口说道:“大个子,好眼力,你说着了,正是千中选一,关外来的。”
纪冲抬眼,玉霜、玉佩忙回身,只见门口正站着那长眉细目的瘦老者,一双眼神只在两位姑娘身上扫。玉佩似乎见了就有气,双眉一扬,冲冲说道:“说着了,怎么样?”
瘦老者不在意,笑道:“不怎么样,我夸大个子一声好眼力……”
“稀罕。”玉佩道:“这种马儿见过多了!”
瘦老者似乎存心气她,微微一笑道:“是么!大个子知道,这种马在关里就找不到。”
玉佩美目一睁,道:“你敢……”
玉霜扯了她一把,低声说道:“玉佩,忘了?”
玉佩立即闭上了嘴。
瘦老者哈哈一笑,道:“美是美,只是太刁蛮,太厉害了些,令人不敢亲近。”
转身便要往里走,只听纪冲一声大喝:“老头儿,你站住!”
瘦老者回过了身,笑问道:“大个子,你叫我?”
纪冲道:“不是叫你是叫谁?”
瘦老者道:“怎么!大个子,有什么见教?”
纪冲道:“你说谁太刁蛮,太厉害了?”
瘦老者道:“刚才你没在这儿么?”
纪冲道:“谁说的,我这么大的个子,你没瞧见么,装什么糊涂。”
瘦老者道:“这就是喽,那你还问。”
纪冲怒道:“老头儿,你竟敢……戏弄我不算什么,敢说我家二姑娘,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你往外站站……”
玉霜忙道:“纪冲,我不许。”
纪冲怒态一敛,道:“霜姑娘,你听见了,他……”
玉霜道:“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说两句有什么关系?”
瘦老者抬头说道:“看似姐妹,却不料一柔一刚,这位姑娘让人喜爱。”
玉佩叱道:“你敢……你也配……”
瘦老者笑道:“小姑娘,没听令姐说么!我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玉佩道:“你老不正经……”
瘦老者一怔,旋即仰脸纵声大笑。
纪冲喝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瘦老者笑声忽落,道:“大个子,我笑这位小姑娘想左了,完全想左了,小小年纪以这种眼光看人,要不得,要不得。”
纪冲大叫说道:“好个老头儿,你竟敢批评二姑娘……”
瘦老者道:“直即直,曲即曲,是即是,非即非,有什么不敢的,我这么大年纪了,说一个年轻晚辈也说不得么?大个子,休要动蛮,别看你年轻力壮个子大,我伸手便能摔你个大跟头,你信不信!”
这还用问么,纪冲冷然说道:“我不信,老头儿,你站过来点儿,咱们比划比划。”
玉霜忙道:“纪冲,我刚说过……”
瘦老者抬头说道:“算了,我上了年纪了,已然是意静火消,斗心全无了,不跟你这年轻晚辈一般见识,别让人说我欺负一个孩子。”转身往里走去。
纪冲被他激火儿了,三不管地大叫一声:“好个老小子,你留神站稳了。”一个箭步扑了过去,伸手便擒。
玉霜大急,刚要喝止,瘦老者霍然旋身,左手一格,右手如电,一把擒住了纪冲的腰带,只一提,纪冲竟被他提离了地,纪冲大惊,刚要再动,瘦老者已然笑道:“大个子,谁该留神站稳,没错吧,我只要振腕一抛,你是不是马上就得来个大跟头,下次学乖点,别那么大火气,动辄拔剑只是匹夫之勇,懂么?”
轻轻一投,纪冲两脚着了地,他垂手转了身。
纪冲怔住了,愣愣说道:“这老小子好大的手劲儿,真邪门儿……”
玉霜心中松了一松,她也暗惊于瘦老者的神力,眼见纪冲那个样儿,她想笑,当即喝道:“纪冲,还不快回行里去!”
纪冲倏然而醒,一张脸憋得通红,忙道:“是,是,霜姑娘,找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人往后退,眼却盯着瘦老者的背暗暗直嘀咕。
这时候,范奎的话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这位老人家好大的劲儿,好高的身手啊!”
玉霜心里明白,胖叔又要找事儿了,她明白人家没恶意,要不然纪冲不会仅只两脚离地,心头一紧,忙拉着玉佩走了进去,果然,范奎的脸色不大好看。
这时候瘦老者接了口,笑着说道:“夸奖,夸奖,庄稼把式,班门弄斧,贻笑大方,这几斤力气也只逮牛逮惯了,出手就是这么大劲儿……”
逮牛?是真逮牛,还是把纪冲比成了牛。
范奎脸色一变,玉霜忙道:“胖叔,我跟玉佩回来了。”
范奎只能暂时忍住,迎了过来,欠身说道:“霜姑娘,二姑娘。”
玉霜低低说道:“胖叔,人家没恶意,是纪冲自找的,别再招惹人家了,也别让人说咱们在自己的地盘内欺人!”
范奎忙道:“是,霜姑娘!”
玉佩轻哼一声道:“霜姐就是那么怕事,怎不想想纪冲让人整了,咱们又丢多大的人……”
范奎双眉一耸道:“霜姑娘,二姑娘说得也是……”
步履响动,从后面走出了那魁伟老者,他一出来便道:“阿骏,怎么还不进去,待在这儿干什么?”
瘦老者道:“看看马啊,万一让人顺手牵了去……”
范奎忍不住,立即接口说道:“阁下放心,休说两匹马,就是十匹,百匹,只要在小号门前丢的,小号就赔得起,阁下已经整了人,似乎不该在口头上找便宜!”
瘦老者摇头笑道:“我言者无心,奈何你听者有意,怎么这趟出来竟碰上害疑心病的人!”
一句话损了两个,玉佩第一个忍不住了,她便要说话。
魁伟老者却已诧声说道:“阿骏,怎么回事?”
瘦老者一耸双肩,道:“谁知道,我夸了小姑娘两句,却不料有人要找我打架,还好,我会两手,勉强能防身,这件事被那位大姑娘拦住了,谁知这位掌柜的又冲我冷言冷语,看来这地方的人欺生得很。”
魁伟老者双目一瞪,威态怕人,道:“阿骏,咱们出来的时候,爷是怎么吩咐的!”
瘦老者头一缩忙道:“好,好,好,别动不动就搬爷,算我不对,好不!”
魁伟老者转向范奎拱起手,道:“掌柜的,我二人初到贵宝地,倘有得罪之处,我这里赔罪,还请掌柜的多多包涵。”
这倒好,上门的客人反向做生意的赔了不是。人家以礼而来,谁还好再说什么?
范奎忙答一礼,道:“这位老哥言重了,一点误会,一点误会,说说也就算了,做生意的还能跟客人计较!”
魁伟老者道:“多谢掌柜的!”转向玉霜、玉佩一抱拳,道:“谢谢这位大姑娘,也向小姑娘赔个不是。”
玉佩脸一红,低低说道:“他要像你不就没事了。”
岂料人家听见了,看了玉佩一眼,没说话。
玉霜心里好不是滋味儿,忙答一礼道:“老人家雅量,曲在我姐妹,该赔罪的也是我姐妹。”
魁伟老者深深看了玉霜一眼,道:“姑娘才是雅量,敢问贵姓?”
玉霜道:“有劳老人家动问,我姓郭。”
魁伟老者双眼一睁,道:“莫非郭大爷的……”
玉霜道:“不,老人家,家父行六。”
瘦老者脱口轻呼:“原来是六爷的……”
魁伟老者神情微显激动,飞快接口说道:“原来是郭六爷的令媛,失敬!”
玉霜没留意,道:“岂敢,请教?”
“不敢,”魁伟老者道:“我兄弟姓马!”
玉霜道:“原来是两位马老人家,两位老人家从哪儿来?”
魁伟老者道:“我兄弟从江南来。”
玉霜道:“这么说,二位是江南武林中的前辈。”
魁伟老者道:“不敢,我兄弟贩马为生,仅学得几式防身技,算不得武林中人,更当不起这前辈二字。”
玉霜含笑说道:“老人家忒谦,二位到‘辽东’来是……”
魁伟老者道:“我兄弟路过‘辽阳’,预备再往北去接洽一票生意。”
玉霜很快地想到了北边的马贼,心想这两个老者既是贩马为生,大概是找马贼卖马去,假如那贩马为生之语假而不真,这两个就可能跟那帮马贼有关系。
接着,又想到了那天“万安道”上玉翎雕惩马贼事。
可是再看看眼前魁伟老者的气度、谈吐,却又不像。
她心里这么想着,口中却道:“原来二位还要北上,不瞒二位说,这家客栈是郭家开的,二位在居住期间倘需要什么,请只管吩咐,假如有招待不周之处,也望二位原谅。”
魁伟老者连忙称谢谦逊,接着他告退了。
他两个往里走,玉佩却问范奎道:“胖叔,李克威还住在这儿么?”
两个黑衣老者身躯一震停了步。
范奎道:“住是还住在这儿,只是出去了,有两三天没回来了,怎么,二姑娘,您找他有事儿?”
玉佩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
范奎道:“那……您跟霜姑娘这就回去?”
玉佩“嗯!”了一声,道:“念月叔呢?”
范奎道:“在里头,我去叫他去!”说着,他往里去了。
两个黑衣老者一见他过来了,也忙往里走去。
两个黑衣老者进了一进后院的正南上房,没掩门,刚坐定,范奎跟高念月匆匆地经过一进后院往前面去了。
瘦老者扫了高念月跟范奎一眼,道:“阿腾,瞧见了么?那矮胖小胡子不怎么样,这位叫念月的步履稳健,身手可不等闲,郭家仍然不容轻视。”
魁伟老者冷冷说道:“不容轻视,你想干什么?”
瘦老者赧然一笑道:“别这样好不?脸不脸,屁股不屁股的,怎么,还去找生气么,我不是说了么,你也应该瞧得出来,我只是瞧见小姑娘长得好,情不自禁的夸了她一句……”
魁伟老者截口说道:“夸出来的,后来如何?”
瘦老者道:“我怎么知道她就是郭大爷的掌珠,那么刁蛮任性呀!”
魁伟老者道:“阿骏!我问你,咱们这趟出来是干什么的?”
瘦老者道:“这还用问么?奉爷之命,出来把少爷找回去……”
魁伟老者道:“为什么要把少爷找回去?”
瘦老者道:“你这是……”
魁伟老者冷然说道:“答我问话!”
瘦老者眉锋一皱,道:“好,好,好,我是怕定了你,行了么!看来你是跟当年咱们随郭爷跑四川时一样,仍处处管着我……”
顿了顿,接道:“怕的是少爷代爷不平,要找郭家的霉气,行么?”
魁伟老者道:“这么说,爷是怕少爷招惹人家郭家?”
瘦老者一点头,道:“不错。”
魁伟老者道:“那么我问你,咱们既是奉爷之命,出来阻拦少爷的,咱们能去招惹人家郭家么?你说?”
瘦老者呆了一呆,道:“我不是说了么,我不知道那位姑娘是……”
魁伟老者道:“起先不知道,我不怪你,后来呢?”
瘦老者皱眉叫道:“阿腾,你怎么跟个老太婆似的……”
魁伟老者冷然说道:“答我问话!”
瘦老者无可奈何地摇了头,道:“后来我猜透了几分,行了吧!”
魁伟老者道:“那么我问你,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不能罢手?”
瘦老者跺了脚,道:“好,好,好,我没理,怪我,怪我多事,怪我多嘴,行了吧。”
魁伟老者道:“没人怪你,你要想想爷的当年,爷当年是怎么个忍让来的,为的就是顾全这段情份,这段不平凡的交情,你再思想看出门时爷的交待,只要你问心能安就行。”
瘦老者大叫道:“我的爷,你干脆揍我一顿好么?”
魁伟老者道:“姑且饶你这次,再若有二次,回去后有你瞧的。”
“天!”瘦老者直眼说道:“阿腾,好一张铁面,你比爷还厉害嘛!”
魁伟老者道:“在家时咱们一样,谁也管不了谁,谁也不必听谁的,可是出门在外就不同了,我有爷的令谕,所到之处一如爷亲临,我管得了你,你也必得听我的。”
瘦老者一拍脑门道:“爷是西天如来佛,你成了送金箍帽的观音大士,我却是个那孙猴儿,阿腾爷,没人不听你的。”
魁伟老者强忍笑意,道:“那就好,少给爷还有你自己惹麻烦,郭家的地盘到处皆是,举凡言谈举止,你以后留点神……”
只听一阵车马由近而远。
瘦老者道:“阿腾,走了,回去了。”
魁伟老者“嗯!”一声道:“准是那位叫念月的护车。”
瘦老者道:“有这么个高手护车,那还错得了,郭家不知道从哪儿罗致了这么多好手,看来天下英杰都进了郭家的门。”
魁伟老者道:“行善众归心,这是必然的。”
瘦老者道:“怎么你也这么说?”
魁伟老者道:“为什么不能这么说,我怕什么,如今的爷不比当年,如今的爷是心灰意冷,成了个散淡的老者,淡泊一切,不问世事,谁敢奈何他?”
瘦老者叹道:“说得是,爷是个多么硬,多么坚强的人,铁胆傲骨,英雄一世,却不料生一付柔肠,到头来仍被一个‘情’字……”
摇摇头,住口不言。
魁伟老者黑脸上泛起了激动,也泛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目光呆呆前视,缓缓说道:“一晃数年,儿女辈都已长成,没想到多年后的今天,在这海天一隅碰见了郭爷的后人,看那位姑娘像貌,活脱脱梅姑娘当年,她定然是梅姑娘所生,唉,多年没见了,不知道郭爷、梅姑娘、云姑娘、三格格几位可好,想必都已脱了两须,白了发,要是当年梅姑娘跟爷结合,如今这位姑娘不就是爷的……唉,天意,天意,天意何其薄爷,何其厚郭家……”
瘦老者双眉微轩,道:“别说了,好不?我一听心里就难受,爷对郭爷可以说是掏了心,可是郭爷对爷却未免不够……”
“谁说的?”魁伟老者沉声说道:“别胡说!郭爷顶天立地,当世称奇称最,永远让人敬佩,永远让人钦服,你知道,爷服过谁,连皇上都没放在眼里过,可是当年爷佩服郭爷,直到如今仍认为郭爷是他平生知己,唯一好友……”
瘦老者道:“可是到头来郭爷仍助吕四娘……”
魁伟老者道:“那是公,跟私并不冲突,最后爷也不是弄了一手么?”
瘦老者道:“说私我就跟你说私,爷当年半途改道,把梅姑娘……”
魁伟老者道:“凡事不能勉强,尤其这一个情字,梅姑娘心属郭爷,纵然人跟了爷,这一辈子怎么过法,你又不是不知道,后来郭爷只身去找爷,爷一躲硬是躲了三个月。”
瘦老者轻叹一声道:“也是,委诸天意吧,委诸天意吧……”
目光一凝,接道:“阿腾,爷只当少爷去了‘独山湖’,阿骏、阿骥去了哪儿,另四个分别去了各处,可是只有咱们两个找对了地儿……”
魁伟老者抬头说道:“我没想到少爷会找上郭大爷……”
瘦老者道:“如今你说怎么办,要不要问问他们?”
魁伟老者摇头说道:“问不得,一问就全泄底,没听那矮胖胡子说么,少爷是住在这儿!等吧,反正他总会回来的。”
瘦老者摇头说道:“少爷毕竟年轻气盛,爷怕只怕他知道爷的当年,偏偏阿骏嘴快,结果少爷偷偷跑出来了,爷发了脾气,阿骏挨了顿臭骂,咱几个也不能在家待着……”
魁伟老者道:“让你出来野野还不好?”
瘦老者摇头说道:“阿腾,你我都不比当年了,当年年轻好动,整天待在家里,能把人整出病来,恨不能插翅飞出去一趟,如今已没那份劲儿了,懒得动了,要说当年那一趟四川有什么值得回味,我只说那够味儿的辣豆瓣酱。”
魁伟老者失笑说道,“唯有这份憨劲儿不减当年,那容易,找岳钟琪去,他如今比当年神多了,弄它几车辣椒豆瓣酱,他该不会心疼。”
瘦老者仰天哈哈大笑……
不说这两位在客栈里谈笑,且说说那位风神秀绝,俊美无俦,洒脱、飘逸的李克威。
这时候的李克威,满头大汗的从城郊僻静处一棵大树下站起,面前地上,有一片乌黑乌黑的水渍。
他目射异采地望了地上那片乌黑水渍一眼,举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渍,迈步走开了。
片刻之后,他出现在一个大院落之前,这大院落丈高的围墙上,两边各有四个大字,写的是“辽东镖局”。
李克威洒脱地走上大门口的石阶,站门的两个趟子手迎下来了一个,深深打量李克威一眼道:“您这位是……”
李克威道:“我找个朋友。”
那趟子手道:“您找谁?”
李克威道:“沈振东沈爷!”
那趟子手轻“哦!”一声道:“原来您是沈爷的朋友,您贵姓?”
李克威道:“我姓李,麻烦进去通报一声……”
那趟子手忙道:“不必,不必,您既是沈爷的朋友,那就不算外人,请里面坐。”他转身登阶在前带了路。
李克威谢了一声,迈步便要往里走。
适时一个甜美而稍带冷意的话声从后面响起:“国根!”
那带路的趟子手忙停步回身,一哈腰,陪上了笑脸:“姑娘,您回来了。”
香风酥人,一看姑娘已登上石阶到了李克威身边。
李克威转脸投注,心里不由一跳。
是个廿上下的姑娘,娇躯玲珑婀娜,细腰丰臀,这,在那身合身的劲装下显露无遗。大红劲装,大红披风,混身上下好像一团火。
让李克威心跳的不是这,而是她那张娇靥,论美,她不如玉佩,也远不如玉霜,可是她比玉佩、玉霜多了一份媚。
她,千娇百媚,看去能令人销魂蚀骨。
那双眉,那双眼,眉梢儿微挑着,凝聚着一丝煞气,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蕴含着无限的狐媚。她算得上一位人间尤物,混身妖气,能陷入于罪恶,能使人为她蹈汤赴火,上刀山,下油锅的妖气。
“辽东镖局”何来这么一位人儿。
李克威心念神动,只听她冷冷说道:“国根,什么人你都往局里带?”
李克威眉头一皱,那趟子手已忙陪上笑脸:“姑娘,这位是沈爷的朋友。”
红衣人儿轻“哦!”一声,转脸望向李克威,她娇靥倏现异容,勾魂的美目陡现异采,有着一刹那的错愕。
李克威看得心头一震,慌忙避了开去,凭他的修为、他的实力,竟不敢直视这位红衣人儿,可见这位红衣人儿的勾魂摄魄魔力有多么大了。
她开了口,话声一转无限轻柔娇媚:“你是沈振东的朋友?”
李克威没敢看她,道:“是的,姑娘!”
红衣人儿道:“贵姓?”
李克威道:“不敢,我姓李!”
红衣人儿道:“你原谅,我刚才不知道,这就请进去坐吧,国根,为这位李爷带路。”
她,扭动腰肢,留下一阵醉人香风先进去了。
趟子手贪婪地望着她的背影,旋即收回目光道:“您请跟我来!”转身进了门。
进了门,李克威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位姑娘是……”
那趟子手道:“那是我们局主的妹妹,厉害着呢,有个外号叫‘艳罗刹’,您看她有多厉害吧,不过……请这边走请这边走……”
他带着李克威拐向左,进了一间坐落在前院边上的小客厅,这儿不像镖局的正式待客处,八成把这类似门房的所在,寻常客人能里让坐方便,也就在这儿会朋友了。
趟子手请李克威坐下后,微欠着身道:“您……坐,我这就请沈爷去。”转身出门走去。
他走了,李克威可没坐下,背着手打量起了小客厅。
这客厅虽小,也显然不是“辽东镖局”的正式待客处,可是摆设挺雅致,枣红色的桌椅,配上粉壁上的几张字画,更不显得单调,反之却显得淡雅宜人。
正看间,外面步履响动,想必是趟子手国根把沈振东给找来了,可是李克威没有回身。
果然,沈振东一个人出现在小客厅门口,他满脸透着诧异,向客厅里一打量,试探着开口问道:“哪位要找沈某人?”
李克威应了一声:“我!”随即转过了身。
沈振东一怔,旋即堆笑说道:‘我还当是哪位李爷呢,原来是‘龙记客栈’里的那位,见过,见过,不算陌生,不算陌生……”
说着,他迈步进了门,进了门,他又满脸堆笑说道:“我说嘛,我的朋友里就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个姓李的,原来是阁下,咱们也算得是朋友,见过嘛,对不……”
抬手肃客,道:“请坐!”
李克威一直在静静的听,任他说,这时候见他让座儿,也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但仍没开口说话。
沈振东脸上掠过一股诧异色,等双方分宾主落了座,他首先送过一脸似真而假的笑,然后问道:“李兄今儿个突然驾临,指名要见沈振东,有何见教?”
李克威淡然一笑道:“阁下这是问我来意?”
沈振东微一点头道:“正是请教。”
李克威笑了笑道:“那么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言来意了……”
沈振东忙笑道:“正是,正是,咱们都算得爽快人,有话应该直说,尤其兄弟我吃的是保镖饭,在江湖上跑惯了,更是个一丝丝儿弯儿也转不转的直性子!”
“我请教……”李克威微微一笑道:“托贵局保趟镖,是什么价钱?”
沈振东微微一怔,旋即笑道:“原来李兄是带生意上门,兄弟我自当……欢迎,欢迎,兄弟我代表敝局欢迎,李兄是熟人,是沈振东的朋友,说什么沈振东也要卖这个面子……”
李克威道:“我先谢谢,究竟价钱如何?”
沈振东道:“不瞒李兄说,那要看李兄托保的什么镖。”
李克威道:“一块木雕,一块玉器!”
沈振东像是没听懂,问了一句:“一块木雕,一块玉器?”
“是的!”李克威点了点头道;“这两样东西说其本身的价值,可说值不了几文,可是说它的来头,那可是贵重无比,连城璧也不换。”
沈振东“哦!”地一声道:“那想必是古物,再不就是曾经过名家雕琢或收藏……”
李克威淡淡说道:“可以这么说。”
沈振东沉默了一下,旋即陪上窘笑道:“李兄,照这么一说,价钱很难定,得先看看货才行,总之李兄请放心,无论如何这个面子我总会卖。”
李克威道:“谢谢阁下,这么说是非先看货不可了?”
沈振东不安地笑道:“这是规矩,李兄要原谅。”
“别客气。”李克威道:“既然是规矩,我不敢例外,也不敢让阁下为难,看看就看看吧,好在我随时带在身边,要不然就得回客栈一趟了……”
探手入怀摸索了起来,道:“请阁下先看看这块木雕。”
话落,手从怀里抽出,把手往沈振东面前一送,然后摊了开来,掌心上,托着块缺了一角的腰牌。
沈振东一怔,大惊,神情猛震,脸色倏变,他就要往起站,李克威左手一挥,按上了他肩上,含笑说道:“阁下是个识货的大行家,但它绝不至于贵重得这么吓人,请阁下坐着说话。”
就这么一句话工夫,沈振东已经够平静,变化之快,令人叹为观止,他目光一凝,问道:“李兄,这就是你所说的那块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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