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落满了一层雪的院子里,心中充满了无限落寞。方脸卷走了那么多钱,而现在说不见就不见了。我本来想着方脸和郭振海,还有偷听我们谈话的那个人,是一伙的,可是,他现在突然消失,我到哪里才能找到他。
他突然消失,那么说明我昨晚给神行太保的推断是不能成立的,说明他和郭振海他们并不是一伙。既然不是一伙,那么他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在赌场里,知道我名字的,只有神行太保一个人,而神行太保没有在赌场里叫过我的名字,因为我们联合出千,所以彼此装着不认识。
红脸胖子卷走了胡少爷的钱,方脸又卷走了红脸胖子的钱,而那些钱原本是属于我们的,是我们给胡少爷设局下套,是我们把绳套套在了胡少爷的脖子上,然后一步步勒紧的。现在,我们忙活了半天,不但我们没有弄到胡少爷一分钱,而且自己的钱都贴了进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神行太保的身上已经空空如也,我口袋里的钱也不多了。我们决定,先吃一碗羊肉泡馍,等到晚上就出去开工。只要我稍微用一下自己的手艺,就会有钱来的。这世界上,最不缺钱的就是贼娃子。
羊肉泡馍是世界上最抗饥饿的食物,吃一碗羊肉泡馍,一天也不会饿肚子。
羊肉泡馍的做法很有特点,先把没有发酵的面粉烙成薄饼,西北人叫死面饼,再把死面饼掐成黄豆大小的馍疙瘩,放点羊肉、蒜苗,粉丝,盛在锅里煮,煮熟后倒在老碗里,香气四溢,闻一下,满口生津。这是最具西北口味的美食。这种美食就和西北的风物一样,苍凉,踏实。
吃完羊头泡馍,我们走在回客栈的路上。经过了一条小巷,我看到巷口站着一个人,他向着我们溜了一眼,就别过头去,慢悠悠地走开了。
我悄悄告诉神行太保:“遇到老荣了。”
神行太保望着那个人的背影,问道:“你怎么知道是老荣?”
我说:“小偷看眼,赌徒看手。他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他是老荣。”
神行太保疑惑地看着我,说:“你真的会这么神?”
我自信地说:“我的眼力还是比较准的,这个人是老荣,八九不离十。这个人正在这里踩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今晚就会下手。”
神行太保笑着说:“越说你越能干了。说你会绣花,你说你还没戴老花镜。”
我说:“反正横竖没事,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守候,弄得好的话,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发一笔财。我看这个人年龄不小,却在这里踩点,他很有可能是独角仙。如果他真是独角仙,我们就发财了。”
神行太保问道:“什么是独角仙?”
我说:“独角仙,就是独自闯江湖偷盗的老荣。”
黄昏时分,我们又来到了这条小巷,我们每人披着一条白色的床单,躲在墙角。墙角都是积雪,我们披着白色床单蹲下去,即使有人从身边走过,也不会怀疑。。
西北冬季的夜晚异常寒冷,滴水成冰,风从巷子口掠过,像猛兽一样发出呜呜的叫声,大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我们蹲在墙角,感觉寒冷一寸寸地钻入身体,身体被冻成了房檐前的冰挂子。
神行太保说:“我们跑出来干什么呀?干脆回去吧。”
我说:“再等一会儿吧。”
神行太保说:“等到啥时候?再等下去,就等着让人给我们收尸了。”
我当时也不知道那个老荣会不会来,我只是凭借着他那么大的年龄,也出来踩点,就判断出他是独角仙,然而,如果不是呢,如果他今晚不来呢,那我们这种罪岂不是白受了。
听到神行太保一再要回去,我也犹豫了。我刚想站起身,突然看到巷口有影子一闪而过。
那个人影很奇怪,他刚刚一出现,又立即缩回去;刚刚一出现,又缩回去,就像一只偷食的警觉的猫一样。我明白,老荣到了。
盗窃行话中有一句: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而这个老荣居然敢于在雪夜偷窃,很可能是老荣中的高买。
我悄声对神行太保说:“别动,来了。”
我们像两块石头一样,紧紧地嵌入墙角,一动不动。
冬天的夜晚,人们都睡得很早,那个黑影看到周围没有什么动静,这才走进了小巷,他脚步轻快,毫不迟疑地走到了一棵大树下,然后抱着树干爬了上去,接着,沿着树枝走到了墙头上,翻身下去了。
我突然觉得这个身影好熟悉,这套动作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我又想不起是在哪里,
神行太保想要揭开床单出去,我按住了他,因为我还没有听到门闩拨落的轻响。
前面我写过,老荣进入院子偷窃的时候,有一套程序,进入院子,首先要打开院门,然后虚掩上,这是为了预防万一。
可是,我听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听到门闩拨落的声响,而听到了门槛板的声音。我明白了,这户人家一定在院门里加了一把锁,老荣没法打开锁,只好把门槛板起开,为自己打开逃跑之路。
我又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声响,然后和神行太保悄悄走到了那户人家的门外,蹲在墙角,继续盖着床单。
院门里传来了声音,我们一动也不动。我听到老荣的脚步声很轻很轻,就像雪花落在了沙子上一样。接着,我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从门槛下传来,那是金银碰撞的声音。我想着老荣很快就会出来了,可是奇怪的是,脚步声又慢慢走远了。老荣把手中的金银通过门槛下送到了门外后,又走进去继续偷窃。
我一看到这种情况,心花怒放。我揭开床单走出去,从地上拿起两块砖头,打开老荣递出来的包裹,把那些金银器皿全部偷走,把两块砖头放进去。
然后,我又藏在了墙角。
那天晚上,那个老荣一会在向外面偷东西,有时候是金银财宝,有时候是古玩玉器,还有一次是一件狐皮大氅。我把包袱解开,脱下自己的棉衣,塞进包袱里,把那间狐皮大氅穿在身上。狐皮大氅一挨着我的身上,我的身上就像起了火一样温暖无比。
神行太保说:“狗日的,只顾自己穿狐皮大氅,也不说让我穿一下。”
我悄声说:“你不是要回去吗?你怎么不走呢?”
神行太保讪讪地笑着,又骂了一句狗日的。
老荣前前后后跑了七八趟,最后,他拿出了一大块腊肉,从门槛下钻出来。
我真不明白,这户人家是怎么回事,家里都被人家偷光了,而他们却还睡得像死猪一样。这个老荣心肠够黑的,把人家值钱的东西都偷光了,最后连腊肉也不放过。
老荣钻出门槛后,打开一条麻袋,把那些东西一股脑儿都装了进去,然后,背在身上离开了。
看到老荣这样,我感到很奇怪,我总觉得他似曾相识,但是我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老荣一般只会偷值钱的金银细软,而这个老荣见什么偷什么,值钱不值钱的全偷,这种做派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我一时又想不起来。
老荣背着麻袋,渐渐走远了。我本来想出声询问,但是一想,如果他知道我们在背后偷了他的东西,会愤恨在心,因为这种行为摆明了是挑衅人家,如果他再是西安帮派里的人,那我们就更加麻烦。何况,我们现在没有多少钱了,钱都送在了麻将桌上。我想来想去,还是不出声的好。
老荣背着一麻袋半截砖和一块腊肉走远了,我和神行太保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我们兴高采烈,但又不敢笑出声来。这一晚的出击太美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老荣做梦也想不到,他辛苦了一晚上,居然是给我们熬活。
我们走出了巷子,心中装满喜悦,我无意中一回头,突然看到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把一棵树的影子投在了地上。树影里有一团黑影。
此时是冬天,树叶已经落光,那团黑影显得很醒目。
树上藏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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