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一定下来,尴尬的感觉立刻满布全身。水清边擦着眼泪边从樊康怀里退下,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看见那图,她应该惧怕他才对,可她却巴巴赖在人家怀里,然后还感觉安心温暖了起来?
她脑子有没有出错啊?!
樊康瞧她一张小脸湿答答,取了巾帕想帮她擦擦。
她退了一步,嗫嚅说:“我自己来就好。”
“头簪呢?要不要我顺便摘下?”
她一听,退得更远了。“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了。”
瞧她吓成这样,樊康暗想,失策。本是想让她慢慢适应、不再那么害怕他的,想不到却弄巧成拙了。
“好吧,我不碰你,你自己来。”他站原地解开袍子,准备上床休息。
觑见他举动,她忍不住开口:“那个……”
“怎么了?”他看向她。
她喉头咽了咽,两手紧扯着前襟,好半晌才挤出声音问:“您今晚,打算在房里……歇息?”
“对。”樊康将碧蓝袍子往屏风上一丢,接着解着头上的髻发。“我答应大姊今晚会回房。不过你放心,我只是睡觉,不会去打搅你。”
所以将军的大姊,也希望他们早点洞房喽?
她脑中一晃过“洞房”两字,图上羞人的姿态立刻跟着闪过。她吓得又退了一大步,直恨不得能在地上挖个洞,让她跳进去躲在里边,一辈子不出来。
樊康瞧出她心底的慌张与犹豫。
“我说过了,洞不洞房跟你是不是我妻子是两回事,明儿若有人拿这点为难你,你大可大声告诉对方,我对你非常满意。”
她没听错吧?水清猛地抬头。
他低声笑道:“没骗你,我也不是在说场面话,我很满意这桩亲事。唯一懊恼就是太过笨手笨脚,嘴巴也不够灵巧,我本还是希望能做点什么让你安心,反而却吓到了你。”
他这一番话融化了她的防备。回想刚才的反应,从揭了盖头到现在,她除了绣荷包之外,一直都是手忙脚乱笨拙别扭,真亏他不嫌弃,还宽宏大量说他很满意——
想着,她又偷看了他一眼。
仍穿着里衣的他正坐在床沿要脱鞋,可他伤脚还不方便弯曲,眉头不禁皱起。
没多细想,她便走了过去,弯身帮他解了鞋跟袜。
望着她小手在自己腿上移动,他突然心荡神驰、呼吸急促了起来。
一整个下午他一直不断回忆她那双手,小巧如鸽的素手拨动了他早不平静的心弦。尤其刚才他还碰过她的腿,记起那细若凝脂、滑不腻手的触感,他搁在身侧的大掌紧了紧,胯间早已抑不住鼓起勃发。
男人的脑子完全禁不起挑逗,他发觉自己正瞪着她的手,想像她握住自己揉抚的画面——他暗抽口气,他实在太高估自己,他怎么会以为他能在她身侧安睡而不心起邪念?他又不是死人。
“谢谢。”
当她手挪开,他勉为其难开口说话。那声音如此喑哑低沉,和他先前说话声音完全不一样,她好奇地瞄了他一眼。
他眼神灼灼,隐含着一抹她现下还品读不出的深意。
那是男人欲望的眼神。
她脑子虽还不知情,可身体却敏锐地产生反应。
她发觉自个儿腿间——那个只有在如厕跟洗沐才会偶尔注意到的地方,泛出一股酸酸麻瘁的感觉。
她脸一红,小蝶似地躲到屏风后边脱去外衣跟金簪,磨蹭了好久才鼓起勇气蹭到床边。
樊康早已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很明显是在体贴她的害羞。
他真的对她很好,水清虽羞涩,可心眼儿仍是敏锐的。她很清楚感觉打从见面,他就不断不断在替她着想,不想催促也不舍得逼她——她想,如果自己表现能再大方一点就好了。
他的好,让她禁不住想回应他。
毕竟,她不是真的怕他。
她很清楚,自己怕的,其实是那些她从没看过也不懂的怪举动。
怯怯地,她坐在床边脱下鞋袜,又挣扎了一会儿,才掀开红簇簇的锦被直挺挺躺下。
急促的呼息说明她此刻的心境。水清看过待宰的鸡,她在想它们的感觉应该就跟她现在一样,紧张、畏惧得不得了。
他翻了下身,她的心一下跳到喉口。
“你有没有玩过手影?”
和她预期不同,他翻身过来并不是想扑向她,只是想说话。
发觉他仍躺着不动,她捂着怦怦乱跳的心窝,僵僵地摇了下头。“没有——我没听说过,怎么了?”
“还挺好玩的。”他说。
房里红烛朝床铺斜照,正好把他手影打在平整的墙上。
他就是瞧到了影子,才想到可以跟她玩玩手影游戏。能博她一粲最好;再不济,也能让她不再那么紧张兮兮。
他两手交叠,轻松在墙上造出飞鸟的影子。水清惊讶瞠眼,只见鸟影拍翅飞过床柱,接着一只小兔跳出。
“啊……”她惊喜指着。
映在墙上的小黑兔子不但有耳朵,尖尖的鼻头还能轻巧的扭动。接着是小狗,直竖着耳朵的黑狗朝小兔子消失的方向张嘴吠叫,小兔子拚命跑啊逃啊,结果遇上塘上的鹅。
望着她灿亮起的小脸,樊康就知道她喜欢。“你还喜欢什么?小鸡?”
“猫,我喜欢小猫。”她脱口而出。
“那就给你一只猫。”他撑坐起身,靠着臂膀帮助,真造了一只轻甩着尾巴的猫影给她。
她被逗得格格笑不停,看着他又造了只驰骋的马、一只飞翔的鹰,还有互相啄亲理毛的燕八哥。
接着“咻”一声,烛火烧尽了,深浓的夜倏地扑进房内,望着蓦地暗下的四周,两人瞬间静了下来。
樊康作势掀被。“我再去点根蜡烛……”
“不用了。”她按住他,手就刚好搭在他手臂上。
夜虽然黑,可她白皙的手仍在黑暗中透出淡光来。
他意随心动,主动按住了她。
“大人……”她身子一震。
“别动。”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就当纵容我一次,我从下午就惦着你的手,一直惦到现在。”
他将她素白的小手含握在手上,因为紧张,她手寒得像冰一样。
她望着他隐约反映出月光的眼瞳,想起方才的手影戏,她心一甜,手也就停在他掌心不移动了。
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为什么,大人要惦着我的手?”
黑暗里传来他的低笑声。
“我在想它怎么会这么细、这么小。”他打开自己的手掌,偎在他掌心的小手不比鹌鹑大多少。“你整个人小得就像假的一样,好难想像那些长在我身体里的心啊肝啊肠啊之类,你肚子里一样也有。”
他不可思议的口气把她逗笑了。“我虽然个子是小了点,但也一样是人呐。”
“我知道,我知道你跟我一样是会哭会笑的人,但就是觉得你好精巧。我想老天造你的时候一定特别仔细,才能把你手啊脸的,造得像尊瓷娃娃一样。”
水清脸红了,觉得自己哪有他说的那般好。
“我觉得老天爷对大人才是厚待呢,像我刚才笨手笨脚差点把桌子掀翻,您却伸手抓了几抓,什么东西也没落下。”
他惊讶地望向她。“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粗手大脚,晒得又黑,看起来很吓人。”
“不会啊。”大概是因为瞧不清彼此的脸,让她松了心头的胆怯。“我觉得大人长得很英挺,就是我心目中将军的样子。”
她的夸赞让樊康觉得飘飘然。他想,他应该趁现在气氛好,跟她提提他心头的打算。
“‘冠梅’——”
水清吓了一跳。每次樊康唤起这名,她总会有这奇怪反应。好在此刻伸手不见五指,她想,不然他一定会觉得她奇怪。
樊康继续说:“我在想我们洞房的事……”
那两个字一进她耳朵,她身子倏地一颤。
“等一等——”他牢牢握紧她手。“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现在还没办法接受,我也没意思要逼你,我只是有个想法,或许你会愿意——要不要跟我每天试一点点,就像今晚,我们俩牵了手,这样就好。”
啊?她望向自己仍被抓住的手。“我……我不懂大人的意思?”
“就是要让你适应我的碰触。”他手紧了紧。“我听你刚才说法,你并不讨厌我,对吧?”
“嗯。”这话她答得干脆,没一点迟疑。
他暗吁口气。她不晓得她这声肯定,对他有多重要。
“而我也想保护你,”他拉她手触向胸口,好似要让她明白,他此刻的话全是出自真心。“不知道为什么,揭开你盖头、看见你的时候,我就这么想——我要保护这个人,不管是谁,包括我也一样,谁也不许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
她瞠大眼睛,听出了他话里的重点。他之所以想保护她,不是因为她是他婚配的对象,也不是因为她是“冠梅”,而是揭了盖头,瞧见她之后才突然间这么想。
他看见的人是她水清,而不是她的“身分”。
一股感动自她心头翻涌而出,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种话。自爹走后,一直以来都是她强打起精神伪装坚强地保护人、照顾人,可从来没人想起,她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稚嫩懵懂的少女罢了。
而此刻正被她压在手下的心音略略加快了一些,原来统领千军的将军也一样会紧张——想到这儿,她的心暖了起来。
“相信我说的吗?”
过了许久,才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从我看见将军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将军是一个信守承诺的男子汉。”
黑暗中,他亮白的牙齿一闪。“我还以为你见了我接连的举动,会以为我是出尔反尔的登徒子。”
“怎么会呢?”
他知道自己耳根发烫了。“我不是一直说要给你时间适应,但一碰了你,又马上忘记我说的……”
他一提,她马上记起他刚才摸着她腿忘情挲抚的举动,她脸颊像被点燃似地瞬间烧红。
樊康也是。
两人在黑暗中相互看着对方,表情都相当腼腆。
想想他还真是差劲,樊康挲了挲鼻头。都几岁了,竞还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动不动就局促不安、反应失当。
“不过从现在你可以相信我,我会好好克制自己。”
“我相信。”她点点头,瞪着仍被他握住的手。“那……”
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带着遗憾地松开她手。
她匆匆将头脸藏在锦被底下。“夜很深了,该休息了。”
他搔搔头,默默滑进被窝里。
两人恪守礼教,在自己床位躺了好一会儿——
“大人”黑暗中传来她怯怯的声音。“您睡了吗?”
怎么可能睡得着?他瞪着床项轻轻一叹。“还没。”
“您可不可以告诉我,当您的夫人……明天我该做些什么?”
“第一要祭拜祖先,第二是见过家姊,之后徐伯应该会带菜谱过来问中午晚上要吃些什么,你就挑些你喜欢吃的买。”
“那大人呢?大人喜欢吃什么?”
“我都喜欢。”
喔。她同样望着床项眨了眨眼睛。“那……”
“嗯?”
她吸了口气。“明天……我是说……我们……除了牵手之外……”
他转头看她。“你想问我明天想跟你试什么,是吗?”
水清好窘,拉起被子直往里边缩。
“我也不知道。”他看着她已经没项的脑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会在你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停手,这样好吗?”
“……好。”被子里传出她闷闷的回答。
“休息了。”说完这一句,他勉强自己闭上眼睛。
躺了好久,直到枝头上的夜枭间歇地鸣着,他才支着手肘打量身旁人儿的睡颜。
水清也是以为自己一定会睡不着的,可怎么知道才刚合上眼,沉沉的睡意便涌了上来。
他轻撩开她散在额前的发,目光流连她细致的秀眉、挺直的鼻梁还有底下如花苞般艳艳的红唇。
太不可思议。他手指滑过她柔腻的脸庞,一边赞叹,老天爷怎么造得出这么精巧纤细的人儿?
满满柔情自他心头涌上。向来大刀阔斧、刚毅耿直的他,真头一回有这种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的惶恐感受。
旁人见他这模样,一定会觉得他可笑吧?堂堂统御千军的大将军,竟会为了自己刚过门的小妻子一颦一笑,感到手足无措,心乱如麻。但不管别人怎么看他笑他,他想对她好的心意,真的就是从他揭开她盖头的瞬间,便开始了。
光是得到她的人,他还不够满意。
想起她看着墙上手影时的笑脸,睇视她的眸里有着烈火般狂炙的欲望。
他真正想要的,是她的心,是她早先那抹不再防备畏惧的灿颜。
“我不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他不住在她脸上流连的手指,最终停在她红艳艳的小嘴儿上头。
他低头,拿自己唇瓣代替了那碰触。
他微笑,开始期待明天。
水清也没想到自己会睡得这么好,等她睁眼,天早就亮了。
伺候她的婢女守在门外,越等心情越坏。
要不是碍于将军的叮咛,别吵她让她多睡一会儿,她们老早进去喊人了。
“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年纪最小的婢女脾气最急,连身旁有没有人经过也没细看,就先发难了。“那家伙明明跟我们一样只是下人,凭什么她在里边睡我们在外头等?”
“嗳。”年纪最长的婢女肘一项。“说话也不看地方,你还当我们在杜家?”
“我气嘛!”
房门打开,水清醒了。
三人一见她来,全没好脸色。
“也睡得太死了吧你。”门一关上,最小的婢女劈头就骂。“竟然一睡睡到现在?你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开始拿乔啦?”
水清还是一个反应,垂着头连连摇着。
别说她们不高兴,她自己醒来也吓了一大跳。本以为昨晚绝对睡不好的,怎知道睁眼,日头都晒屁股了!
“好了,够了,要骂什么待会儿再说。”年纪最长的婢女过来拉人。“别忘了将军吩咐,等她睡醒更衣打扮好,还要带她去祠堂。”
“哼。”最小的婢女一瞪,不屑地让开。
不一会儿,水清在婢女簇拥下来到祠堂,支着拐杖的樊康也在稍后抵达。
两人隔了几步相望,想到昨晚,两人表情都有些腼。
“大人。”水清低唤。
樊康朝她一笑,推开祠堂门。“进来吧。”
已先来准备的全秀高举燃好的线香,站在牌位旁喊:“跪。”
穿着水红色长衫、嫩绿色绸裙的水清盈盈跪下,接过全秀手上的香。
“拜……”全秀道。
“爹、娘在上——”伤腿还无法下跪的樊康立在一旁说话。“孩儿樊康终于完成爹娘遗愿,娶回苏州杜府的千金——杜冠梅。”
听见最后那名,正要抬头的水清心头一刺。她想,如果先人有灵,这会儿一定会骂她厚颜,竟敢说谎骗人!
“对不起。”她望着樊家祖先牌位无声诵念:“虽然我不是真的冠梅,但我一定会恪守妇道,尽心照顾、伺候大人的……”
可话刚说出,她就觉得心虚。她很清楚,昨晚听见“洞房”就怕得要死的她,实在没资格跟人说什么恪守妇道……
“好了‘冠梅’,”见她仍然跪着不动,樊康伸手向她。“可以起来了。”
她愣了一下才记起她现在的名字,忙搭着他手站起。
“早膳用过了吗?”他问。
她朝婢女们看了一眼,尴尬摇头。“我今早睡迟了……”
“是我吩咐她们不吵你。”樊康说完望向一旁的佣仆。“帮夫人准备早膳,还有,问问御史夫人用过没有,要没有,请她一道过来。”
“是。”全秀领命离去。
全秀回报御史夫人已用过早膳,她还吩咐,晚些她会上花厅找他们。
樊康挟了一筷子虾米白菜进水清碗里。“我先说在前,我大姊嗓门大脾气急,你等会儿见了她别吓到,她是标准刀子口豆腐心。”
落坐后水清嘴巴就没停过,她一吃完他挟来的菜,他又马上舀了一匙鸡丝青豆补上。
“大人别尽帮我……”她一瞧他根本没什么动。“您也吃啊。”
“我喜欢喂你。”他又补了两勺鸡蛋羹进她碗后才收手。“感觉起来很像喂鸟儿一样,很可爱。”
她哪一点像鸟了?她一脸不解地瞧着自己的手脚。可他那一句可爱,仍旧让她心甜甜的。
仆佣刚撇下菜盘,御史夫人樊湘芩就进门了。
“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樊湘芩边走边念:“不过要你们绣一件梅花衫子,也能让你们绣得花不花草不草的……”
正在啜茶的樊康放下杯子。“怎么了?老远就听见你在嚷嚷。”
“我气嘛。”穿着一袭嫩黄长袍的樊湘芩回话。“想说再一个月就是应然生辰,你也晓得他爱梅花,所以要底下人绣一件衫子让他开心一下,结果你看看——”
樊湘芩边说边抖开衫子,只见衫子下摆绣了一排梅,花样算是端整,但就少了一点活气,实在不能说出色。
绣花算是水清最拿手的,一瞧就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话说“绣工未动,画工先行”,这居底的画工一拙,自然绣不出好样儿来。
“大姊。”水清起身一躬。“您若不嫌弃,要不要让我试一试?”
樊湘芩一望她。“你懂刺绣?”
“会一点。”
“何止一点?”樊康在旁帮腔。“我昨晚看过她绣的金狮子,虽然才绣了一点,可是底边纹样可画得真好。”
“真的?”樊湘芩表情惊讶。她是知道江南苏绣知名,可堂堂一个千金小姐,也懂绣工?
“来人——”樊康下令。“到新房木柜子取绣绷来。”
“马上去。”守在外边的水清婢女赶忙应和。
一会儿过后,绣绷送上,樊湘芩一见上头栩栩如生的狮子图,立刻瞪大了眼。
“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樊湘芩惊叹,随后亲热地挽起水清的手敦促:“快快快,妹子你来帮我瞧瞧这衫子有没能救?”
“你也稍等一等——”樊康失笑。“等‘冠梅’帮你倒杯茶,正式拜见过你——”
“干么那么大费周章?我们俩凑一凑多说点话不就算拜见了?”樊湘芩挥挥手。“‘冠梅’别理他,我们聊我们的。”
望着樊湘芩爽朗的笑脸,水清发现自己应该可以跟这个大姊处得很好。
“可以救的。”她微笑。“线才刚绣上,拆掉用火斗整一整,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了。”
“那图呢、图呢?”樊湘芩就是瞧上头木愣愣的梅花饰样不顺眼。“你有没有更好的点子?”
她想了下。“您说姊夫喜欢梅,那竹呢?”
“喜欢,他还爱菊呢!”
“那就在梅枝旁添点碧竹……”
她瞧瞧左右正想找纸笔拟画,谁知樊康已先想到,教全秀回房端来丹青罐子备着。
回头看见东西画具已各齐,水清一脸惊奇——他好厉害,她还没开口,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因为我有用心看呐。”他在她耳畔低喃。
水清娇羞一笑。
两人眉来眼去,浑然忘了在一旁打量的樊湘芩。
樊湘芩想,昨晚上听见夫婿转答,她本还觉得莫名其妙——要培养感情,洞房完也能培养,干么非要拖着正事不做?
拜堂那时樊湘芩光顾着开心,还真没细看新娘子到底长得是圆是扁,不过今天一见“冠梅”模样,她七七八八了解弟弟的用意。
说来她爹也真是宝,千挑万选,竟挑了这么一个小不隆咚的媳妇儿回来,也难怪樊康会想疼着她、捧着她——就连湘芩自己,看见这个还不到自己耳朵高的弟媳,也不太好意思在她面前大放音量,怕吓着人家。
在樊湘芩思索间,水清已摊开纸卷,拿笔沾水点了些空青粉末,信笔一挥,再截点几抹尖细的绿线,就成了一丛碧绿的青竹。
接着再换笔沾抹些许胡粉,掺一点丹红,画笔一起一落,就是一朵朵或含苞、或绽放的白梅。
“太美了!”一等水清停笔,樊湘芩立刻取起纸卷连连赞叹。“要这幅纹样可以依样绣出来,我真要痛哭流涕了我!”
“可以的。”水清点头。“只要大姊给我一点时间,二十天吧,我就可以把衫子绣出来给您。”
樊湘芩放下纸卷回头。“妹子你别骗我,这纹样绣上二十天能成?”
“一定能。”说起她拿手事,水清表情多有自信。“只是我带来的绣线颜色不多。这梅虽小,可要绣得活灵活现,就得多分上几层,一次一次加添……”
“要什么尽管买。”樊湘芩二话不说掏出银票,突然想到。“不然这样好了,找樊康带你去街上挑,反正他早上没事,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
“谁说……”我没事?!樊康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踢了一脚。
樊湘芩暗使着眼色——二愣子,你不是要跟人培养感情?
樊康懂了。“没错……”他马上改口。“我上午没事,刚好可以带你到外边走走。”
“但您的伤……”水清皱眉。
“他没事。”
“我没事。”姊弟俩异口同声。
瞧他急的。樊湘芩笑瞪弟弟一眼,接着说:“他自己也说了,反正有马车代步,你们就坐着逛逛,想看什么再下来。”
她还在迟疑。“真的可以吗?”
“可以。”樊湘芩左一拉水清右一拉弟弟,高声嚷:“全秀,还不快备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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