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西湖别苑这几天,两人足迹踏遍了西湖每一寸。因为是姑娘家,不好抛头露面,西湖的美,什么一山二月、二堤三塔,红萼向来仅能诗里听闻,而不得亲见。
可这几天,她总算深切明了苏轼那首诗里的意涵——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不过说来,她整日笑逐颜开,不全是因为赏到美景,而是身旁相伴的人儿。韩天鹤博学,在他口中,西湖每一处皆有说不完的掌故。她也喜欢见他眉飞色舞说话的摸样。她时常在想,自己以前是怎么了?他的优点,怎么慢了这么多年才发现?
早晨醒来,常可以看见他痴傻望着自己。问他在看什么,他总会过来亲亲她,然后说,他担心这只是一场梦
她理解他为何不安,一个女人,他日夜盼了七年,忽然有一天,发觉她真的躺在自己身边,怎么能不教人觉得仍在梦中?
“傻夫君。”她伸出纤手,慵懒地勾住他颈脖。相处这么一段时间,她已很清楚如何驱散他心头的惶惑——就是用她的吻、她的身子,直白地告诉他,眼下全是真的。
这幷不是梦。
梦里的她绝对不会娇媚地吻着他嘴,不会磨蹭他的脸颊,不会用细白的长腿勾住他的腰杆,手指也不会抚摸他健硕的胸膛。
通常这时候,他就会‘醒’过来了,而且是脑子连同下身,一块儿醒。
他指掌搓揉她越发变得柔腻的胸脯,轻轻叼着那挺起的红梅,贪婪地吮啜拉扯,总是要磨到她双腿不住轻颤,腿间一片湿滑,才肯好心地碰触其他地方。
她也有治他的办法,经他调教,她现在已知道自己该怎么碰触他,会让他亢奋难耐,她总会在神智尚未涣散之际,模仿他来舔他胸口两点,或以齿轻吻他腹间结实的肌理。
每次她那样碰他,就会见他涨红脸,鼻间急促地呼吸。
而挺立在他腰下的男物,也会变得更红,更硬。
“红萼。”他轻轻一拉,让她跨坐在自己腰间,接着他坐起身,揉捏她丰润的双臀。
烫热的男物就在她穴口轻画,浅浅磨蹭,就是不进入她。
“天鹤——”她感觉自己变得好湿,好湿,体内像有一把火,就快把身体烧融了。
“想要我?”他轻轻刺着,又淘气地抽出。
“想。”她双乳贴着他胸口磨蹭,她恼得都想张嘴咬人了。
“想我怎么做?这样?”他多探入了一点。“还是这样?”他又把自己抽出。
“都要。”她勾住他脖子低哼着,臀儿配合他的戳刺,一次又一次接纳他,再离开他。稠滑的蜜津染湿了两人腿间,间歇响起的拍击声,更是添加了闺房里的旖旎风情。
欢愉和情热紧紧缠绕住两人,韩天鹤最后又换了个姿态,抱着她从后深深进入,直到身下的她连吟叫也不成,才猛烈地迸发出来。
欢爱过后,两人总还会在床上窝上一会儿。她极喜欢他拿手顺着她发的温柔直到她恢复力气,他才会喊人送来早膳,深情款款地喂她喝粥吃菜。
“我又不是娃娃,我自己来。”她从他手里抢回饭碗。
每天总要这么闹过一回,他才会甘愿拿起他自己的饭碗。
“等会儿吃完,我们到市集晃个一圈,买些吃食甜点,明天好回去见陵春。”
他爹给的七日假期,今天是最后一天。
她扑哧一笑。“你担心春姐不放过你?”
“还叫春姐?”他侧头看她。
哎呀,他脸红一笑。她都忘了,论辈分,春姐得改口喊她表嫂了。
“想想还真别扭。”
“习惯就好。”他夹了一块腌萝卜进她碗。“你也可以顺便想想,岳父大人那儿有没有缺什么东西,一道准备。我们出来七天,爹也帮我们顾了牡丹七日。该送点礼谢谢他辛劳。”
说到牡丹,她搁下碗筷慎重说道:“这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园里的牡丹,除了爹之外,我是不会让给其他人照顾的。”
“当然。”他也慎重其事地放下碗筷。“我知道你对那些牡丹的感情,我也从没想要你停手不照顾。不过有件事我也想跟你商量,多找几个聪慧麻利的婢女帮手。”
“为什么?我又不是忙不过来。”她不解。
“两个原因。”他仔细解释。“第一,是你得开始学着当个当家主母。爹跟我商议过,再过个两年,等他五十大寿,他打算把钱庄全权交由我打理。换句话说,到时候韩家的老爷夫人,就是我们两个。第二,也是得替岳父大人着想。”他牵起她手。“要是哪天你有了身孕,没法亲自照顾牡丹,又没训练出帮手——”
到时又是老爹爹得代她受累,她于心何忍。
还是他想得透彻、想得深。她按按他手调侃。“我总算亲见一次你运筹帷幄、精明干练的神态。”
他鼻里一哼,装出神气摸样。“为夫我总算是扬眉吐气了。”
她被逗得咯咯直笑。
“好了,闲话不多说,饭菜都凉了。”他重新拿起饭碗,又夹了一片红烧肉到她嘴边。
她欣然张口吃掉。
翌日,两人马车一进家门,俞陵春立马杀来。
“韩天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这笔账忍了七天,总算可以好好算算——”
“别急别急。”韩天鹤牵下娇妻后,才从车里捧出一只木盒。“先瞧瞧我们带了什么回来。”
一瞧又是盒子,俞陵春哼了一声。“你以为我那么傻,还会再上你的当?”
“不不不。”新嫁娘红萼帮忙说话。“盒里的礼是我一道挑的,保证你会喜欢。”
瞧她一脸幸福的摸样,俞陵春拉她到一旁。“嗳,我先前逼你听的那些,怎样?是不是派上用场了?”
她娇羞地瞪了陵春一眼。
“中了中了!”俞陵春哈哈大笑。“依我对你的了解,你这一扭,就表示我那些话不但派上用场,而且,你还很满意。”
她不依地跺脚。“陵春!”真是,一进门就糗她。
“表嫂。”俞陵春依样喊回去。“怎么样?突然‘升格’的感觉?”
“哼。”她佯怒地接走木盒。“取笑我,礼物收回。”
“嗳嗳嗳,我的好表嫂。”俞陵春涎着脸陪笑。“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妹子我计较那么多。”
贫嘴。瞪陵春一眼后,她才把木盒递回去。
俞陵春喜滋滋地打开盒子。“我看看里边藏着什么宝贝——”
这回盒子没锁上,一掀就看见里边藏了什么。
里边摆了一只镶银果子盒,做成一朵梅花的摸样,花蒂就是把手。一揭,里边镶了五支描花碟子,还盛着五样点心,红绿黄黑白,配色极艶。
红萼在旁解说:“我看你喜欢吃甜食,可就缺了一只漂亮的果子盒,昨儿刚好在街上看见——”
这果子盒还有个小机关,盖上有个卡榫,扣好了,盖子就会稳稳盖起不会掉。
俞陵春将盒盖掀起又盖上,欢喜地听着卡榫的声音。“这个好这个好,这样回程车上,我就不用担心点心老往外掉了。”
红萼一听,忙问:“你要回去了?”
“是啊。”俞陵春拈了一块松子糖进嘴,“为了喝你们俩这杯喜酒,我们已经在这儿待了太久,京里已经写信来催,要我们快些回去。”
“可是你怀着身孕。”韩天鹤接着说:“舟车劳顿,好吗?”
“你忘了,我身边跟了个现成的大夫,有什么比这更妥当的?”
这么说也是没错。红萼一脸依依不舍。“我以为还可以跟你多处个几天……”
“跟我处干么?”俞陵春取笑。“我又没办法跟你生孩子。”
又来了。红萼瞪她一眼。
“好啦好啦。”俞陵春笑着说道:“你们快去跟伯父请安吧,他一早就坐在厅里等你们了。”
韩天鹤点点头,牵起妻子的手。“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俞陵春望着红萼笑笑。“你要我陪就快啊,赶明儿个你想我,就只能往京城跑啦!”
红萼点头,补了一句。“我等会儿去你房里找你。”
俞陵春扬扬手,目送两人离开。
陵春一走,房子里便静了下来,好在红萼还有一园子的牡丹可以消磨时间,倒也不觉寂寞。
这天,一大早,她领着三个婢女在园里挖土。牡丹喜欢向阳、不积水处了抚养这园娇贵的牡丹,她爹当初还大刀阔斧,把园里的土尽数换成适合牡丹生长的沙质土,费了一年把土养肥之后,现今才有办法看见这园万紫千红的牡丹。
“记得,栽植牡丹要深翻土地,土炕一定要想办法挖大。要让每条根都舒舒服服地展开来,像这样拳在一块儿是绝对不行的”
在她喃喃教导的时候,一名佣仆朝园里跑来。“少夫人——少爷请您过去书房一趟。”
这会儿?她抬头望一望天色,还不到午时啊,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他有没有说什么事?”
“没交代。”佣仆回答。“不过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安排好工作之后,她解开傅在头上的布巾,快步走回房里。
“小翠,快帮我把衣裳拿来。”
虽然已晋升为韩家少主母,可种花的时候,红萼还是习惯穿粗布衣袍,好方便行走。
“怎么今天特别早?”小翠取来折密的月华裙与水蓝衫子,麻利地披在主子身上。
“天鹤有事找我。”红萼对铜镜看了看。“我的牡丹玉簪呢?”
“拿来了。”
红萼嫌重,一向不喜在头上簪太多金银珠翠,一支玉簪配两朵金钿是她许可的装扮。
打点好后,她快步走向书房。
“少夫人。”侯在门外的瑞净一见,立刻帮她把门打开。
她头一点,提起裙摆跨进门里。“天鹤,你找我?”
“红萼。”一直在房里踱步的他,倏地走来牵住她手。
她一望他脸色,察觉不对劲。“怎么了,瞧你眉心皱的?”
他闭眼一叹。“常州分号出事了。”
先前他跟她解释过,钱庄生意,除了靠大户储存银子之外,另个来源便是银票;客人可以上埠康任一个分号存银子,然后拿着银票到任一分号兑现银。
埠康底下二十余分号,向来因循‘妥当’二字行事,怎知一上午,信差送来消息,说常州分号出了岔子,一名伙计把款子放给马帮,现下时间到了,却收不回来。而那伙计也突然逃得不见踪影,现在是一个头俩个大。
“钱数很大?”她问了重点。
“粗略估计是五万两。”韩天鹤接着说:“每家分号的现银有限,这会儿款子收不回来,势必影响其他人的兑领。我一早已写信要求其他票号帮忙,现在就是担心消息走漏,常州那儿的老客户会急着提现。”
做生意最是讲究信用,而信用这东西,向来消失得也快。一个不注意,埠康二十多年打下的基业,或许会因此毁于一旦。
“这事爹知道吗?”
“我先来告诉你,等会儿就过去找他。”他拉着她坐下。“我找你来,是来跟商量,我打算到常州一趟,除了收拾残局,马帮欠下的借款也要想办法理一理,做个场面给外人知道,埠康不是任人错捏的软弱角色。”
她想了想。“你去常州我没意见,但面对马帮……你一个人,会不会有问题?”
“我会见机行事,不会傻到跟他们硬碰硬。”他拍拍她手要她放心,虽然他明白她不可能因此就不担心。“也得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们才成亲不到一个月,就得丢着你出远门——”
她按住他嘴不让他再往下说。“都已经是夫妻了,还说这种见外话,我只要你答应我,一路小心,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如此情深意切的提醒,他怎么能不允。
“我会的。”他凑头亲亲她的脸。“何况还有你在家里等我,单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再三小心,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跟你一道做的。”
她望着他重重点头,接着反手抱住他。“这是你亲口答应的,你一定要安然无事回来!”
“我会。”他低头寻上她唇。“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伤心。”
事情紧急,韩天鹤一从他爹书房离开之后,随即打点行李,准备出发到常州求方便,他此行只带了钱庄里一名略懂拳脚的伙计。依依不舍挥别娇妻后,主仆俩上了马车,很快朝常州奔去。
日夜兼程,主仆俩花了不到三天时间即到常州。韩天鹤一下地立刻要人送讯会杭州,说他一路平安,让家里人少点记挂。
韩天鹤私下盘算,这趟常州行,约莫七日就能将事情安排妥当。可怎么知道,这天,就在他盘查完账本,正打算出门吃宴的时候,忽然来了四名蓄着大胡、摸样不善的彪形大汉。
韩天鹤立即有了警觉,知道来者不善,但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不好先做判断,仍就和颜悦色地询问:“有何贵事?”
“确实是贵事。”为首的大汉哈哈一笑,其余三人极有默契,开始伸手捋人。
这会儿局势清楚了,他们要的是韩天鹤。
韩天鹤幷非软柿子,扎扎实实赏了来客几个硬拳头。无奈其他伙伴身手太差。一个不留神,一名二十来岁的伙计反被擒住,哭得满脸鼻涕眼泪。
“你只有两个选择。”大汉望着韩天鹤,逼他马上作决定。“一是乖乖跟我们走,我就放了这小子跟这家店;二是我杀了他,再把这家店砸个粉碎,但你一样得跟我们走。”
“别理他,少爷,我们跟他们拼了!”同韩天鹤一道来的伙计王和喊道。
但韩天鹤不这么想。看四人衣衫褴褛,面有饥色,就知对方处境不好。处境不好只有一个可能——要钱!
人命关天,若是银子能解决的事,他绝对不想伤到人命。
“诸位兄弟,瞧你们身手,是马帮的人吧?”他望着为首的头儿问道。
头儿不愿浪费时间,也是担心店里有人到官府那儿报讯。“废话少说。我数到三,你不说话,我就当你不要这小子的命。”架在伙计上的利刃又是一紧。“一、二——”
韩天鹤吸口气。“我跟你们走。”
“少爷!”旁边一干伙计傻了眼,不明白少爷为何会作此决定。
“人命要紧。”韩天鹤只说了这一句,乖乖束手就擒。
头儿眼神一瞟,底下人立刻掏出绳索将韩天鹤双手绑得死紧。
“告诉你们大老爷,要你们家少爷一条命,就拿一百万两银来。”丢下这么几句,头儿放开吓到尿裤的伙计,带着韩天鹤扬长而去。
韩天鹤被绑的消息很快传回杭州。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韩天鹤他爹,也是埠康现今的当家韩绍,难以置信地望着伙计王和。
年纪比韩天鹤稍长的王和频频抹泪。“老爷,是我们底下人保护不周,才会酿成这场灾祸,您就责罚我吧。”
“现在不是责不责罚的问题——”韩绍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踱步。经营钱庄二十余年,他从没遇过这么大的难题。“天鹤呢?有没有人知道他现在好不好?马帮那帮人会不会对他不利?”
王和擦擦泪说话。“小的派了人去打听,据说马帮这一阵灾祸连连,一场瘟病弄死了他们帮里不少马,没马就没办法接生意——”
韩绍明白了,马帮这批人是走投无路,才会动起捋人勒索的念头。
“让我好好想想——”韩绍话还没说完,书房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爹,听说有天鹤的消息?”
穿着桃粉外袍,淡粉裙幅的红萼闯了进来。自韩天鹤到常州,每隔一天、两天,总会收到他报平安的信笺,但这几天却迟迟没来消息。知道爹也担心天鹤。红萼嘴边虽没多问,可心里却比谁都要担心。
方才听仆人提起,好像有人从常州回来了,正在灶房同朱嫂说话的红萼,身一转既往书房跑来。
但进来一见爹表情,还有频频拭泪的王和,她心里摹地一紧。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先别慌,问清楚情况再说。
“天鹤呢?”她抖着声问。“为什么天鹤没跟王师傅一道回来?”
韩绍担心她挨不住,先要她坐下,才肯告诉她实情。“天鹤被掳走了,对方要求一百万两银才肯放人。”
红萼吸口气。一百万两,韩家虽富,可要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两,也是不容易的事。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两人。“现在呢?天鹤还好吗?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少爷一被掳走,小的立刻赶回杭州报讯,所以少爷的现况,还得等常州那儿传来消息——”王和愧疚说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忍住到口的呜咽。他出发前明明对她保证过,绝对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现在却……
韩绍轻拍她肩膀。“红萼,你先别难过,爹正在想办法。”
“可以吗,爹?”她抬起湿红的双眼,焦急地望着韩绍。“这笔钱,我们能马上筹出来?”
“就算不能也要想办法。”韩绍深深吸气。“红萼,你放心,爹一定会安安全全妥妥当当把天鹤接回来。”
韩天鹤这头也没闲着,自被人绑着离开分号,他脑子便不断转着,想着该怎么做才能全身而退。
他知道现在他只有一个人,力拼不行,只能靠脑袋智取。
而且要快!他知道他被掳走的消息一传回杭州,红萼跟爹肯定会担心死的!
一想到红萼那只漂亮的眼眸会因为担心他而哭得发肿,他心里就一阵抽疼。
好在马帮头儿也没为难他,一回马帮就把他关在一间四面都守着人的小屋子里。送来的三顿饭虽然粗糙,但味道还不差。
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会好好养他养到赎款送来为止。
被关了几日,韩天鹤靠自己双眼,还有守卫们对话拼凑出实情。马帮这会儿是真的有困难——每天送饭来的妇女,多是面黄肌瘦,衣裳也是补了又补的摸样。守卫们也是再三哀叹,忧心这样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还得再挨多久。
被关第三天,他心里盘算停当,头一回拍门要守卫去请头儿。
“我想了个赚钱的法子,看你们帮主要听不听。”
就这句话,诱来面貌凶狠,双眼却炯炯有神的马帮头儿——马野龙。
进了门,马野龙幷没坐下,只是一脸怀疑地望着韩天鹤。“听底下人说,你有事情找我。”
“是。”韩天鹤一派安适地要马野龙坐着谈,仿佛当这是自己家,而来人,不是绑他来此的绑匪,而是上门谈事的客人。
马野龙从没见过韩天鹤这样的人,对他的印象,也多了几分敬重。
韩天鹤想出来的主意说难不难,既然帮里的马目前没法撑起帮众们的生计,那就化整为零,让拳脚利落的汉子外出工作,只留下少数人守住家园,等日后马儿养大,再重整马帮,继续先前的营生。
马野龙盯着韩天鹤想——这家伙干嘛帮他们想活计?里头是不是有诈?
韩天鹤察言观色,一下解出马野龙心思。
“我知道马大哥不相信我,认为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被掳来的人不吵不闹就算了,竟然还帮掳匪想办法,但我就是这个性,我来常州这几天,把分号里的账册大概看了一遍,发觉我们跟马大哥往来已久,您也一直是有借有还的好客人——”
“废话!”马野龙大掌一拍。“我马野龙向来说一是一,从不食言,要不是这场马瘟弄得帮里无法安生,我也不至于——”起了歹念。马野龙忍住底下话没说出,但黝黑的脸上清楚可见他的不甘愿。
韩天鹤点头,他可以理解。世道就是如此,运气差的时候,一文钱也能逼死一条好汉。
“我明白,所以我才想帮马大哥您。”他说的恳切。“当然,我也会提出适当的帮助,埠康再借您十万两,归期由您自定,且无保无息。”
“用十万两换一百万两——”马野龙哈哈大笑。“你以为我会答应?”
“我赌您会答应。”他坦然直说。“眼下十万两,您可以正大光明告诉全天下人,这款子是您马野龙用您信誉借回来的,而且只要您把我送回埠康,我立刻能提出现银,解您燃眉之急。但一百万两——说真话,埠康虽是钱庄,但筹起来仍得费上十天半月。小弟斗胆说一句,马大哥底下人,还挨得住吗?”
马野龙眯着眼睛看着他。“我看,你是舍不得花那一百万两吧?”
“是。”他不避讳。“但另一原因,也是不想马大哥背上掳人勒索的罪名。”
后边这句话,教马野龙沉吟许久。
马野龙长韩天鹤十来岁,靠的是精湛养马训马的功夫,才闯出今天成绩,就算土里的竹根也想往上发芽,有谁会希望自己越过越堕落,好好的善良百姓不当,净当个匪贼?
只是白花花的一百万两银,一得手就是一辈子的衣食无缺,实在是个颇大的诱因。
韩天鹤心里虽急,但表面仍旧一派安适。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马野龙幷不是贪到骨子的人。只要有机会让马野龙东山再起,他不会甘愿当个匪贼。
当然,最坏的打算,就是等杭州送来一百万两帮他赎身。
“我考虑考虑。”马野龙说。
这一考虑,又是两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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