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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我知道……”
“卡尔根战争”又拖了两个月才结束,不过侯密尔并没有闲着。由于具有调停特使的特殊身份,他发现自己成了星际事务的焦点人物,这个角色不禁令他沾沾自喜。
此时再也没有什么重大战役(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小冲突,根本不值得一提),于是在基地做了少许必要的让步后,和约的条文便完全敲定。史铁亭得以保留原来的头衔,除此之外几乎丧失了一切。他的舰队遭到解散;而且除了卡尔根星系,他控制的其他领域全部获得自治权,并允许居民以投票的方式,决定是否恢复原先的地位,或是完全独立,或是与基地结为邦联。
基地纪元377年62日,在端点星所属星系中的一颗小行星、也是基地最古老的一座舰队基地上,这场战争正式结束。列夫・麦拉斯代表卡尔根在和约上签字,侯密尔则喜滋滋地担任见证人。
在整个调停过程中,侯密尔都没有见到达瑞尔博士,也没有遇见其他的“同谋”。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关系。他的消息并不急于公布——每当想到这里,他总是会莞尔一笑。
“凯旋日”之后数周,达瑞尔博士才回到端点星。当天晚上,他家又成了五名“同谋”的聚会场所。十四个月前,他们就是在这里拟定第一步的计划。
他们慢吞吞地吃完晚餐,又喝了好一会儿酒,仿佛大家都不希望回到那个旧话题上。
结果是裘尔・屠博首先打破禁忌。他以单眼凝视着酒杯中的深紫色液体,有点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好啊,侯密尔,我看得出来,你现在是大人物了。你把事情处理得很好嘛。”
“我?”孟恩纵声哈哈大笑,显得十分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口吃已经几个月没犯了。“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都是艾嘉蒂娅的功劳。喔对了,达瑞尔,她现在怎么样?我听说,她就要从川陀回来了。”
“你的消息正确。”达瑞尔以平静的口气说,“她搭乘的太空船,本周应该就会抵达。”他偷偷看了看每个人,见到的不外乎是雀跃之情。除了这些混杂的正面反应,他没有任何发现。
屠博又说:“那么,这件事真的结束了。去年春天,谁能预料到这一切呢。孟恩往返了一趟卡尔根。艾嘉蒂娅从卡尔根再转到川陀,如今也踏上归途。我们经历了一场战争,太空保佑,让我们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人们总是说历史的大趋势可以预测,可是这一阵子的种种变故,把我们这些当事人弄得晕头转向,这些事却好像根本无从预测。”
“胡说八道。”安索尖刻地说,“究竟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得意?听你这种口气,我们似乎真赢了一场战争。事实上,我们打赢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对手,却刚好能让我们得意忘形,忘掉那个真正的敌人。”
众人维持了一阵不安的沉默,其间,只有侯密尔・孟恩发出极不相称的轻笑。
安索突然怒不可遏地一拳打在椅子扶手上。“没错,我指的正是第二基地。始终没有人提到它,假如我的判断正确,大家反倒努力逃避这个话题。笼罩着这个白痴世界的胜利假象,难道真的那么迷人,让你们都觉得非加入不可?那么何不雀跃三丈,翻几个筋斗,大家互相拍拍臂膀,再从窗口扔出彩纸。你们尽情发泄吧,把兴奋的情绪通通消耗掉——等到你们筋疲力尽,恢复理智的时候,再回到这里来,我们再继续讨论那个老问题。去年春天,你们坐在这里,大家的眼睛都骨碌碌地转个不停,被那个不知名的敌人吓得要死,现在问题依然存在,毫无改变。你们真以为打垮一个蠢笨的舰队指挥官,第二基地的心灵科学大师就不足惧了吗?”
他终于停下来,满脸通红,气喘吁吁。
孟恩轻声问道:“安索,你现在愿意听我说吗?或者,你还想继续扮演一名口无遮拦的阴谋分子?”
“侯密尔,你尽管说吧,”达瑞尔道,“可是我们大家都要节制一点,别卖弄过分修饰的辞藻。它本身虽然没有什么不好,但此刻却令我感到厌烦。”
侯密尔・孟恩靠回扶手椅的椅背,从手肘边拿起一个玻璃瓶,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再斟满酒。
“你们推派我到卡尔根去,”他说,“希望我能从骡殿的记录中,尽可能找到有用的情报。我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做这件事,不过我一点也不居功。正如我刚才强调的,是聪明的艾嘉蒂娅从旁帮了大忙,我才得其门而入。我原来对骡的生平以及那个时代的认识,敢说已经小有成就。然而,由于接触到了谁也没见过的原始文献,经过数个月的努力,我又有了许多丰硕的收获。
“因此,我现在拥有独一无二的条件,能够确实评估第二基地的危险性。比起我们这位爱冲动的朋友,我比他够资格多了。”
“那么,”安索咬牙切齿地说,“你又如何评估他们的危险性?”
“哈,等于零。”
短暂的沉默后,爱维特・瑟米克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你是说,危险性等于零?”
“当然啦。朋友们,根、本、没、有、第、二、基、地!”
安索端坐在原处,缓缓闭上眼睛,而且脸色苍白,面无表情。
孟恩成了注意力的焦点,他感到很得意,继续说道:“更有意思的是,第二基地从来不曾存在。”
“你这个惊人的结论,”达瑞尔问道,“究竟有什么根据?”
“我不承认这是惊人的结论。”孟恩答道,“你们都听过骡寻找第二基地的故事。但你们可知道寻找的规模,以及专注的程度?他可以支配无穷的资源,而他的确毫不吝惜地投入。他一心一意要找到第二基地——但终究失败了。他没有发现第二基地的下落。”
“他几乎没有希望找得到。”屠博不耐烦地强调,“第二基地有办法保护自己,不会让任何搜寻者得逞。”
“即使搜寻者是具有突变精神力量的骡?我可不这么想。请少安勿躁,你们不可能指望我在五分钟内,就把五十册报告的摘要通通讲完吧。根据刚签订的和约,那些文献都将捐给‘谢顿历史博物馆’永久保存,你们以后都能像我当初那样,从从容容分析那些资料。到时候,你们会发现骡的结论写得明明白白,那就是我刚才已经说过的:自始至终,第二基地都不存在。”
瑟米克插嘴问道:“好吧,那么究竟是什么阻止了骡?”
“银河啊,你认为是什么阻止他的呢?当然是死神,每个人迟早都会遇见它。当今最大的迷信,就是认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骡,是被某些比他更强的神秘人物所遏止。这是以错误观点解释每一件事的结果。
“整个银河系当然人人都知道,骡是肉体和精神双重畸形的人。他三十几岁就死掉了,正是因为失调的身体再也无法苟延残喘。而在最后那几年,他一直病恹恹的。即使他健康情况最佳的时候,也比不上普通人的虚弱状态。好的,他征服了整个银河,然后由于大自然的规律,投向死神的怀抱。他能活那么久,还能创下那么大的功业,也实在是奇迹了。朋友们,这些都清清楚楚记载在文献里。你们只需要有耐心,只需要试着用新观点来解释一切事实。”
达瑞尔若有所思地说:“很好,孟恩,让我们试试看吧。这会是个很有趣的尝试,即使没有收获,也能帮我们的脑袋上点油。对于那些受到干扰的人——一年多前,安索给我们看的那些记录——你又作何解释呢?请帮我们用新观点来解释。”
“太简单了。脑电图分析这门科学有多久的历史?或者,换个方式来问,神经网路的研究有多么完善了?”
“可以说,我们正在展开这方面的研究。”达瑞尔答道。
“好的。那么,你和安索称之为‘干扰高原’的那种现象,你们的解释有多么可信?你们提出了理论,可是自己又有多少把握呢?在其他证据都是否定的前提下,它足以证明某种强大力量的存在吗?用超自然或神意来解释未知现象,总是最简单的做法。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在银河历史上,有许多孤立的行星系退化成蛮荒世界的例子,我们从中学到了什么呢?在每个个案中,那些蛮人都将他们无法了解的自然力量——暴风、瘟疫、干旱——通通归咎于比人类更有力量、更有本领的生命体。
“我相信,这就是所谓的‘神人拟同论’。而在目前这个问题上,我们与蛮人无异,陷入窠臼而不自知。我们对精神科学一知半解,却把我们不懂的一一归咎于超人——在此就是第二基地,只因为我们记得谢顿留下的那点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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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安索插嘴道,“原来你还记得谢顿,我以为你把他给忘了呢。谢顿的确说过有个第二基地。这点请你解释一下。”
“你可了解谢顿的整个意图吗?你可知道在他的计算中,牵涉到哪些必要因素吗?第二基地也许是个非常必要的‘稻草人’,在整个计划中具有极特殊的目的。比方说,我们是如何打败卡尔根的?屠博,你在最后的系列报道中是怎么写的?”
屠博挪动了一下壮硕的身躯。“对,我知道你想推出什么结论。达瑞尔,我在战争末期到了卡尔根,那颗行星上的士气低落得无法想象,这点非常明显。我仔细看过他们的新闻记录,而——嗯,他们竟然等着被打败。事实上,他们都认为第二基地最后势必介入,而且当然是向基地伸出援手,因此全体军民完全丧失斗志。”
“说得很对。”孟恩道,“战争期间,我一直都在那里。我告诉史铁亭第二基地并不存在,而他相信了我。所以,他感到安全无虞。可是他没办法将民众根深蒂固的信念,在一朝一夕间扭转过来,因此在谢顿安排的这场宇宙棋戏中,那个传说终究成了非常有用的一步棋。”
但是安索突然睁大眼睛,以嘲讽的目光紧盯着孟恩沉着的面容。“我说,你在说谎。”
侯密尔脸色煞白。“你对我作这种指控,我绝对没有必要接受,更别说需要回答。”
“我这么说,毫无对你作人身攻击的意思。你说谎是身不由己,你自己并不知道。但你还是说了谎。”
瑟米克将枯瘦的手掌放在年轻人的衣袖上。“年轻人,冷静一点。”
安索甩开他的手,动作相当粗鲁,并说:“我对你们都失去了耐心。我这辈子顶多见过这人五六回,却发现他的改变令我无法置信。你们其他人都认识他好多年,可是全都忽略了。这简直会把人气疯。你们认为面前这个人是侯密尔・孟恩吗?他并不是我所认识的侯密尔・孟恩。”
这句话引起一阵震惊,孟恩高声吼道:“你说我是冒牌货?”
“或许不是普通的冒牌货,”安索也得用力喊叫,才能盖过一片嘈杂,“不过仍然是冒牌货。各位,请安静下来!我要你们听我说。”
他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众人,逼得大家都闭上嘴。“侯密尔・孟恩过去是什么样子,你们有谁还记得——我记得他是个内向的图书馆员,每次开口都显得很害羞,说话的声音既紧张又神经质,讲到不太肯定的事就结结巴巴。可是现在这个人像他吗?他辩才无碍,信心十足,开口闭口都是理论,而且,太空啊,他也没有口吃了。这还会是同一个人吗?”
现在连孟恩都有点迷惑了,于是裴礼斯・安索乘胜追击。“好,我们要不要测验他一下?”
“怎么做?”达瑞尔问。
“你竟然问我怎么做?眼前有个最明显的办法。你保有十四个月前帮他做的脑电图记录,对不对?重新再做一次,然后互相比较。”
他指着那位眉头深锁的图书馆员,凶巴巴地说:“我敢说他一定会拒绝接受分析。”
“我不会拒绝。”孟恩不甘示弱地说,“我始终都是我自己。”
“你又怎么知道?”安索用轻蔑的语气反问,“我还要得寸进尺。在座每个人我都不相信,我要大家通通接受分析。一场战争刚刚结束。孟恩在卡尔根待了好久;屠博随着舰队跑遍整个战区;达瑞尔和瑟米克也曾经离开过——但我不知道两位去了哪里。只有我一直待在此地,与世隔绝而安然无事,所以我不再信任你们任何人。为了公平起见,我自己也会接受测验。你们大家是否同意?还是要我立刻告辞,去自行设法?”
屠博耸耸肩。“我不反对这个提议。”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反对。”孟恩说。
瑟米克默默挥了挥手,表示他也同意。于是安索静待达瑞尔表明态度,最后达瑞尔总算点了点头。
“让我先来吧。”安索说。
年轻的神经电学家坐在躺椅上一动不动,紧闭着眼睛,仿佛在沉思。与此同时,指针在网格纸带上描绘出复杂的曲线。达瑞尔已经翻出旧档案,从里面掏出安索上次的脑电图记录,然后交给安索过目。
“这是你自己的签名,对吗?”
“没错,没错。这是我的记录。赶快进行比对吧。”
扫描仪将新旧两份记录投射到屏幕上,两者各自的七条曲线都清清楚楚。在黑暗中,孟恩以刺耳却清晰的声音说:“嗯,看那里。那里起了变化。”
“那是额叶的主波。侯密尔,它并没有什么意义。你指着的那些锯齿状波纹,只是代表愤怒的情绪。其他几条曲线才能作准。”
他轻轻按下一个控制钮,七对曲线便重叠在一起。除了两条主波的细微振幅互有出入,其他六对曲线完全合而为一。
“满意了吗?”安索问道。
达瑞尔略微点了点头,自己坐上了躺椅。在他之后轮到瑟米克,接下来则是屠博。大家静静地接受测量,静静地比对结果。
孟恩是最后一位坐上躺椅的。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用绝望的口气说:“好了,听着,我是最后一个,而且我很紧张。我希望能将这些因素考虑进去。”
“一定会的。”达瑞尔向他保证,“意识的情绪只会影响到主波,没有什么重要性。”
接下来又是一片肃静,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
而在比对的过程中,安索突然在黑暗中粗声叫道:“果然没错,果然没错,这只是个刚发端的‘情结’。记得他刚才说的话吗?根本没有干扰这回事,都是愚蠢的‘神人拟同’观念作祟——可是看看这里!我想,大概是巧合吧。”
“到底怎么了?”孟恩尖声问道。
达瑞尔的手掌用力按在图书馆员的肩头。“孟恩,镇定点——你被动了手脚,你被‘他们’调整过了。”
然后室内重新大放光明。孟恩用涣散的目光环顾四周,拼命想挤出一个笑容。
“这当然不会是真的。这一定有什么目的,你们是在试探我。”
达瑞尔却只是摇摇头。“不,不,侯密尔,这都是真的。”
突然间,图书馆员变得泪眼汪汪。“我没有感到任何不对劲。我绝不相信。”他好像忽然想通了,又说:“你们全都串通好了。这是个阴谋。”
达瑞尔想要伸手拍拍孟恩,给他一点安慰,没想到被他一把推开。孟恩吼道:“你们计划好了要杀我。太空啊,你们计划好了要杀我。”
安索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只听到骨头相撞的“啪啦”一声,孟恩便应声倒地瘫成一团,脸上兀自挂着那种惊愕的表情。
安索吃力地站起身来,对其他人说:“我们最好把他绑起来,并塞住他的嘴巴。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他将长发撩到背后。
屠博问道:“你是怎么猜到他有问题的?”
安索转身面向屠博,露出嘲讽的表情。“这并不困难。听好,我、刚、好、知、道、第、二、基、地、真、正、位、于、何、处。”
接二连三的冲击,使得大家有点麻木……
因此,瑟米克以相当温和的口气问道:“你能肯定吗?我的意思是,我们才刚刚经历了孟恩这个……”
“我的说法可不一样。”安索答道,“达瑞尔,战争爆发那天,我曾以最认真的态度和你讨论,试图劝你离开端点星。当初我如果信得过你,早就对你说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你的意思是,半年前你就已经知道了?”达瑞尔露出微笑。
“当我听说艾嘉蒂娅转到川陀去的时候,我就已经想通了。”
达瑞尔大吃一惊,陡然跳了起来。“这和艾嘉蒂娅有什么关系?你在暗示什么?”
“我想要说的,绝对都是我们早就心知肚明的事实。艾嘉蒂娅在卡尔根遇到麻烦,可是她没有回家,反而逃到了昔日的银河中心。迪瑞吉警官是我们在卡尔根最好的间谍,他的心灵却被调整过。侯密尔・孟恩去了一趟卡尔根,结果心灵也受到干扰。骡征服了整个银河,最后却出人意料之外,选择卡尔根作为他的大本营,这不禁令我怀疑,他究竟是一位征服者,或者只是一个工具。在每个事件中,我们都会碰到卡尔根,卡尔根——永远是卡尔根。过去一个多世纪,无数的军阀发动过无数次战争,那个世界却始终能安然无恙。”
“那么,你的结论又是什么呢?”
“太明显了。”安索的眼睛射出热切的光芒,“第二基地就在卡尔根。”
此时屠博突然打岔。“安索,我到过卡尔根,上星期我还在那里。除非我疯了,否则那颗行星上绝对没有什么第二基地。不瞒你说,我倒认为是你疯了。”
年轻人猛然转身面向他。“那么你就是一头蠢猪。你以为第二基地是什么样子?像一间小学学堂?你以为在太空船降落的航道上,会有辐射场的紧致波束构成的‘第二基地’彩色字样?屠博,听我说。不论他们在哪里,都必定形成一个严密的寡头政体。他们一定会在存身的世界藏得很隐密,和那个世界在银河中的地位一样不起眼。”
屠博的面部肌肉不自主地扭曲。“安索,我不喜欢你这种态度。”
“这的确令我困扰。”安索故意反讽,“你在端点星放眼望望吧。这里是第一基地的中枢、核心和起点,拥有第一基地的一切物理科学知识。可是,又有多少人是科学家呢?你会操作能源传输站吗?你对超核发动机的运作原理又懂得多少?啊?在端点星——甚至在端点星——真正的科学家也不会超过百分之一。
“而必须严守机密的第二基地情况又如何呢?真正的行家同样不会太多,而且即使在自己的世界上,他们照样会隐姓埋名。”
“不过,”瑟米克谨慎地说,“我们刚把卡尔根打垮……”
“我们做到了,的确做到了。”安索又用讽刺的口吻说:“喔,我们大肆庆祝胜利。各个城市都依然灯火通明,人们还在街头施放烟火,并且利用影像电话大声互道恭喜。可是话说回来,从现在开始,如果再要寻找第二基地,我们最不会注意的是哪个地方?任何人最不会注意的是哪个地方?啊?就是卡尔根!
“你该知道,我们并没有伤到他们,没有真的伤到。我们击毁了一些星舰,打死了几千人,粉碎了他们的帝国梦,接收了一些贸易和经济势力——可是这些通通毫无意义。我敢打赌,卡尔根那些真正的统治阶级,每个人一定都毫发无伤。反之,他们的处境更安全了,因为没有人会再怀疑那个地方。唯独我不然。达瑞尔,你怎么说?”
达瑞尔耸耸肩。“很有意思。我正在试图用你的理论,印证两个月前艾嘉蒂娅带给我的口信。”
“哦,口信?”安索问道,“说些什么?”
“嗯,我也不确定。短短五个字,但是很有意思。”
“慢着,”瑟米克插嘴道,口气十分急切,“有件事我还不明白。”
“什么事?”
瑟米克字斟句酌,嘴唇一开一合,一字一顿勉强地说:“嗯,侯密尔・孟恩刚刚说,虽然哈里・谢顿声称建立了第二基地,其实根本是在唬人。现在你又说事实并非如此,第二基地并不是个幌子,啊?”
“对,他并没有唬人。谢顿声称他建立了第二基地,而事实正是如此。”
“好的,可是他还说了一点别的。他说他将这两个基地,设在银河中两个遥相对峙的端点。好了,年轻人,这句话是不是唬人的——因为卡尔根并非位于银河的另一端。”
安索似乎有点恼怒。“那只是个小问题。他那番话,很可能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故意放出的烟幕。无论如何,请想想看——把那些心灵科学大师放在银河另一端,能有什么用处呢?他们的作用是什么?是要维护谢顿计划。谁是计划的主要推手?是我们,是第一基地。那么,他们应该置身何处,才最适宜观察我们,并且最符合自己的需要?在银河另一端吗?简直荒谬!其实他们是在相当近的地方,只有这样才合理。”
“我喜欢这种说法。”达瑞尔道,“听来合情合理。听我说,孟恩已经清醒一阵子了,我提议将他松绑。他不可能造成危害,真的。”
安索看来绝不同意,侯密尔却使劲点着头。五秒钟后,他则使劲搓揉着两只手腕。
“你感觉怎么样?”达瑞尔问。
“糟透了,”孟恩悻悻然地说,“不过没关系。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面前这位青年才俊。我已经听过了他的长篇大论,现在希望允许我来质疑,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接下来是一阵诡异而令人尴尬的肃静。
孟恩苦笑了一下。“好,假设卡尔根真是第二基地。卡尔根上,哪些人又是第二基地分子?你准备怎样找出他们来?万一找到了,又准备怎样对付他们,啊?”
“啊,”达瑞尔说,“太巧了,我刚好能回答这个问题。要不要我来讲讲,我和瑟米克过去半年在忙些什么?安索,我会一直坚持留在端点星,这是另一个重要原因。”
“首先我要强调,”他继续说,“多年来,我从事脑电图分析的研究,其实还怀着一个谁也猜不到的目的。想要侦测第二基地分子的心灵可不简单,要比单纯找出‘干扰高原’困难一点——我并没有真正成功。但我算是接近成功的边缘。
“你们有谁知道情感控制的机制?自从骡的时代,它就一直是小说家的热门题材。这类的无稽之谈,无论口耳相传或文字记录都比比皆是。大多数的说法,都将它视为一种神秘玄奥的异能。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大家都知道,人脑是无数细微电磁场的发射源。每一个飞纵的情感或情绪,都会令那些电磁场或多或少产生变化,这点也是大家都应该知道的。
“所以说,不难想象有一种特殊的心灵,能够感知这些多变的电磁场,甚至能够与之共振。也就是说,他们大脑中可能有一种特殊的器官,能解读所侦测到的电磁场型样。至于真正的运作原理,我自己也没有概念,不过这没什么关系。打个比方吧,假使我是盲人,我仍然可以了解光子的量子理论,因而接受视觉的科学解释:眼睛吸收了某种能量的光子,便会导致人体某个器官产生化学变化,因而侦测出光子的存在。可是,当然啦,我却无论如何无法了解色彩的概念。
“你们大家都能明白吗?”
安索使劲点了点头,其他人则是茫然地点头。
“这种假设中的心灵共振器官,一旦调整到和其他心灵的电磁场谐振,就会像传说中那样,可以感知他人的情绪,甚至表现出更微妙的‘读心术’。从这个假设出发,很容易再想象另一种能够强行调整他人心灵的器官。这种器官能发射强力的电磁波,来同化他人脑部较微弱的电磁场——就好像一个强力的磁铁,能够固定钢条中原子偶极的排列方向,使得钢条因此永久磁化。
“我试图解出第二基地的数学模式,方法是建构一个方程式,以便预测神经网路必须作出何种组合,才能形成我刚才描述的那种器官——不过,可惜的是,那个方程式过于复杂,现有的任何数学工具都解不出来。这实在很糟,意味着如果只靠脑电图的图样,我永远无法辨识那些心灵术士。
“但是我还有另一个办法。借着瑟米克的帮助,我制成一个命名为‘精神杂讯器’的装置。以我们现有的科学水准,不难制造出能复制任何脑电波的能量发射器。更重要的是,这种装置所发射的电磁波,波型可以设定为完全随机变化。对那种‘第六感’而言,随机的电磁波就是一种‘噪声’或‘杂讯’,因此可用来屏障我们的心灵。
“各位都还听得懂吗?”
瑟米克咯咯大笑。他帮达瑞尔制作那个装置时,曾经猜过它的用途,如今证明他的猜测完全正确。这位老前辈果然还有两把刷子……
安索说:“我想我听得懂。”
“这种装置相当容易大量生产,”达瑞尔继续说,“借着战时研发的名义,基地所有的资源都在我的支配之下。现在,市长办公室和立法机构都已受到‘精神杂讯’的保护。而此地的重要工厂,以及这栋建筑物也不例外。如今,我们可说已经较为隐密。将来,我们可以让任何地方变得绝对安全,让第二基地或者类似骡的异人再也无法入侵。我说完了。”
他将右手一摊,做了一个发言完毕的手势。
屠博似乎极为惊讶。“那么一切都结束了。谢顿保佑,一切都结束了。”
“不,”达瑞尔说,“并不尽然。”
“不尽然,怎么会?还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发展吗?”
“没错,我们还没有找到第二基地!”
安索立刻吼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是的,我还有话要说。卡尔根并不是第二基地。”
“你又怎么知道?”
“太简单了。”达瑞尔喃喃地说,“听好,我、刚、好、知、道、第、二、基、地、真、正、位、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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