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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帝国

第二篇 基地的寻找 · 09 同谋

  09 同谋

  最近这几天,达瑞尔博士与裴礼斯・安索白天优哉游哉无所事事,晚间则忙着和朋友交际。偶尔有人来访,达瑞尔博士便介绍说裴礼斯・安索这年轻人是他的表弟,来自太空遥远的另一端。三言两语,便打发了访客的好奇心。

  然而,他们两人在闲聊的时候,偶尔会提及某个名字。接下来就是一阵沉思,然后达瑞尔博士有时会说“不”,有时会说“好”。若是后者,他就会利用通讯波打一通电话,向对方提出一个普通的邀请:“请你来见见我的表弟。”

  艾嘉蒂娅自己则另有打算,而且逐步付诸行动。事实上,她的行动可算极其曲折迂回。

  比如说,她设计引诱同班的丸里萨斯・旦,让他心甘情愿献出自制的集音器。从她所用的那些方法,不难看出将来与她接触的男性都危险重重。简单地说,由于丸里萨斯常爱吹嘘自己的课余嗜好——他有一间私人实验室,她就故意表现出对丸里萨斯这项嗜好的兴趣,并巧妙地将兴趣渐渐转移到丸里萨斯的矮胖身材上。结果这位不幸的傻小子,在不知不觉间便做了下列几件事:一、滔滔不绝地讲了一大堆超波马达的原理;二、迷上了那双又大又亮、轻轻盯着自己的眸子;三、将自己最伟大的杰作——上述的那台集音器——塞进艾嘉蒂娅伸出的双手。

  事后,艾嘉蒂娅便开始对丸里萨斯虚与委蛇,一步步与他疏远。她做得恰到好处,避免他怀疑到集音器是这段友谊的唯一原因。前后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丸里萨斯都在心中反复咀嚼那段短暂的欢乐时光,可是由于毫无进展,最后他也只好放弃,让这段初恋从生命中悄悄溜走。

  裴礼斯・安索抵达后的第七个晚上,有五位男士聚在达瑞尔家的起居室,大家都吃得酒足饭饱,正在那里吞云吐雾。而在楼上,艾嘉蒂娅的书桌上则摆着丸里萨斯自制的杰作,一台最不像集音器的集音器。

  五个人当中,自然包括达瑞尔博士。他的头发花白,穿着讲究;虽然只有四十二岁,却显得比实际年龄大一些。裴礼斯・安索此时表情严肃,眼神游移不定,看来年轻而没有自信。此外还有三位从未出场的角色:裘尔・屠博是新闻幕播报员,他身材高大、嘴唇肥厚;爱维特・瑟米克是某大学物理系的荣退教授,他骨瘦如柴又满脸皱纹,衣服里面好像还有很多空隙;侯密尔・孟恩则是一名图书馆员,他身材瘦长,总是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

  达瑞尔博士以轻松自然、实事求是的口气说:“各位先生,除了社交之外,这场聚会还有一点其他的目的。你们也许已经猜到了。各位正是由于背景特殊,才会被精挑细选出来,所以应该也猜得到其中的危险性。我不会故作轻松,可是我要指出一点,无论如何,我们几个是逃不掉了。

  “想必你们注意到,我对各位的邀请都是光明正大的,我没有请任何一位偷偷摸摸前来。我家的窗户并未设定成空无一人的假象,周围也没有任何防盗幕。倘若引起敌人的注意,我们就注定完蛋。而最可能引人注目的做法,就是凡事神秘兮兮,欲盖弥彰。”

  哈,艾嘉蒂娅在心中暗笑。她俯身靠在书桌旁,仔细聆听集音器发出的有些尖锐的声音。

  “这点各位能了解吗?”

  爱维特・瑟米克接口道:“喔,请言归正传吧。告诉我们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谁。”他每讲一句话之前,下唇都会先抽动一下,挤出更多的皱纹,并露出整排的牙齿。

  达瑞尔博士答道:“他名叫裴礼斯・安索,是我的老同事克莱斯的学生。这位老同事在去年过世,而在去世前几天,他把安索的详细脑波图样——从第一阶到第五阶——寄了一份给我。我将他寄来的那些图样,和你们面前这位男士的脑波作过比对,当然,你们都知道,脑波图样无法伪造到第五阶,即使心理科学的专家也做不到。但如果你们不知道,那就只好相信我。”

  屠博撅着嘴说:“我们最好设法进入正题吧。我们会相信你的每一句话,克莱斯既然已经过世,你就是银河中最权威的神经电学家。至少,我在新闻幕中对你的评价正是如此,甚至我自己也相信了。安索,你今年几岁?”

  “屠博先生,我二十九岁。”

  “嗯——嗯。你也是一位神经电学家?也是权威吗?”

  “我只能算是学生。不过我很努力,而且有幸能接受克莱斯的指导。”

  此时孟恩插进一句话,他在紧张的时候会有点口吃。“我、我希望你们能开、开始讲正事。我认为大家都说、说得太多了。”

  达瑞尔博士冲着孟恩扬了扬眉毛。“侯密尔,你说得对。裴礼斯,你接着讲吧。”

  “暂时还不行。”裴礼斯・安索缓缓说道,“虽然我很同意孟恩先生的意见,但是在我们讨论正题之前,我必须要求各位提供脑波数据。”

  达瑞尔皱起眉头。“安索,怎么回事?你指的是什么脑波数据?”

  “你们每一个人的脑波图样。达瑞尔博士,你已经测过我的脑波。现在我也必须测定你们每个人的脑波,而且我一定要亲自测量。”

  屠博说:“达瑞尔,他没有理由相信我们。这个年轻人有权利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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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安索说,“达瑞尔博士,那就请你带路去你的实验室吧,我们说做就做。今天上午,我已经冒昧地检查过你的设备。”

  脑电图科学可以说既尖端又古老。说它古老,是由于生物的神经细胞能产生微电流这项知识,属于来源早已不可考的人类文化遗产之一。勉强追溯的话,这项知识似乎在人类历史最早期便已存在……

  而它也是最新的科学。在银河帝国上万年的历史中,神经微电流的现象一直未曾受到重视,仅仅被视为一项奇妙有趣、却没有什么用处的常识。有人曾经试图将脑波分类,例如分成清醒与睡眠、冷静与激动、健康与生病等等——不过即使最粗略的分类法,也会有一大堆令人烦恼的例外。

  有人尝试证明脑波也像众所周知的血型一样,可分为几种不同类型,而外在环境因素并没有决定性的影响。提倡这种理论的人多少有些种族偏见,声称据此即可将人类区分成数个“亚种”。可是,在银河帝国普遍性的强势意识形态之下,这种学说当然无法获得任何实质进展——须知当年的帝国乃是囊括二千万个星系的大一统政体,从川陀这个中央世界(它辉煌伟大的过去,如今已埋葬在历史灰烬中),到银河外缘任何一颗孤独的小行星,所有的人类都是帝国的子民。

  此外,一个专注于物理科学与无机科技的社会,例如当年的第一银河帝国,自然会产生一种无形的强大阻力,反对心灵方面的研究。由于欠缺立即的应用,精神科学普遍受到鄙视;而且因为没有什么效益,研究经费也一向少得可怜。

  第一帝国崩溃后,科学也遭到解体的命运,一直衰退,衰退——衰退到了连核能原理都已失传,而不得不回归煤炭与石油的化学能。当然,第一基地是唯一的例外,它延续了科学的薪传,保存了科技的火种,并且继续发扬光大。只不过在第一基地上,依旧是物理科学独领风骚。除了外科手术,脑部的研究仍是从未开发的处女地。

  哈里・谢顿是第一个指出精神科学重要性的人,他的一番话被后人奉为真理。

  “神经微电流,”他说,“承载着所有的反应与冲动——意识与潜意识皆包括在内。记录在方格纸上的脑波图样,看来只是巍巍颤颤、起伏不已的波峰和波谷,却能反映出数十亿细胞的思考脉动。对脑波图样进行分析,理论上而言,可以揭示最细微的思想和情感。除了先天或后天的肉体缺陷造成的差异,其他因素引发的脑波变化也应该能侦测出来,这包括情绪的转变、不同的教育和经历,甚至受测者的人生哲学这类微妙的因素。”

  然而即使是谢顿,当年所能做的也仅止于臆测。

  过去五十年间,第一基地的科学家终于开启一座崭新的知识宝库。他们的研究能有突破,当然要归功于科技的进步。例如最新发展的一种技术,能够让电极穿过颅缝,直接接触到脑细胞,而无需剃掉一根毛发。此外,还有一项可以自动记录脑波数据的新发明,它不但能进行综合记录,还能把六个独立变量分离出来。

  而最有意义的发展,或许就是脑电图科学与脑电图学家日渐受到尊重。曾是个中翘楚的克莱斯参加学术会议时,可以和物理学家平起平坐。达瑞尔博士虽然不再活跃于科学界,可是依然声名大噪,除了因为他的母亲乃是贝泰・达瑞尔——上一代最伟大的女英雄,也要归功于他在脑电图分析上的卓越贡献。

  现在,达瑞尔博士坐在自己实验室的躺椅上,轻柔的电极似有若无地触着他的头颅,密闭于真空容器内的指针则开始前后摆动。他背对着记录器——众所周知,受测者若看到那些跃动的曲线,潜意识便会想加以控制,而导致明显的反应——但是他知道,中央刻度盘显示的是极为规律、仅有小幅变化的σ曲线。自己的心灵强健而训练有素,这是可以预期的结果。输出的讯号经过放大与过滤,便能在另一个刻度盘上显示小脑的脑波。此外,自额叶发出的脑波,有着尖锐而迹近不连续的跳跃;而表层区域的脑波,由于频率范围比较狭窄,不会有太剧烈的振荡……

  他对自己的脑波图样了若指掌,就如同艺术家对自己的眼珠颜色一清二楚。

  当达瑞尔从躺椅上起身时,裴礼斯・安索没有发表任何评语。这个年轻人审视着那七条曲线,迅速而毫无遗漏地一路看下去。从这些看似没有意义的记录中,他能够明察秋毫,知道自己应该找些什么。

  “接下来,请瑟米克博士。”

  瑟米克蜡黄的老脸十分严肃。脑电图分析是一门新兴的显学,他知道得相当有限,甚至于心存芥蒂。他明白自己早已上了年纪,而脑波图样会反应出这个事实。当然,他脸上满布皱纹、走路弯腰驼背、两手不时颤抖,在在使他显得老态龙钟——不过那些只是生理现象。脑波图样却有可能证明他连心灵都已老化。他的最后一道防线,他自己的心灵,眼看也要被人看穿,令他感到困窘不已且万分不愿。

  电极很快就安置好了。当然,整个过程从头到尾毫无痛楚。电极只会带来极微弱的刺激,远低于人体感觉的阈值。

  接下来轮到屠博。在整个十五分钟的过程中,他安稳地坐在躺椅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最后轮到孟恩,在电极刚碰触到他的时候,他就吓得抽搐了一下,从此一对眼珠便骨碌碌转个不停,仿佛希望能把眼珠转到后面,透过后脑勺去观察测量的过程。

  “满意了吧——”一切结束后,达瑞尔说道。

  “言之过早,”安索带着歉意答道,“这栋房子里还有一个人。”

  达瑞尔皱着眉头说:“我女儿?”

  “没错。你可记得,我请她今晚留在家里。”

  “为了做脑电图分析?银河啊,为什么?”

  “否则一切就无法进行。”

  达瑞尔耸耸肩,向楼梯方向走去。艾嘉蒂娅早已听到这段对话,当父亲走进房间时,她已经关掉集音器,然后她就乖乖跟着父亲下楼。她还是婴儿的时候,曾接受过基本的心灵型样测定,作为身份登记之用。除此之外,这是她第一次被那么多电极插在头上。

  测量结束后,她伸出手来,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达瑞尔博士说:“艾嘉蒂娅,你看不懂的。你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是的,爸爸。”她装模作样地说,“各位叔叔伯伯,晚安。”

  她赶紧跑上楼,匆匆换好睡衣,然后立刻跳到床上去。她把丸里萨斯的集音器放在枕头旁边,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她觉得自己好像胶卷书中的人物,正在从事一项“谍报活动”。

  她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安索说的:“各位,每个人的分析都很正常,那孩子也一样。”

  孩子?她满肚子不高兴,在黑暗中对安索做了一个鬼脸。

  安索已经打开他的手提箱,从里面抽出数十份脑波记录。那些记录并非原件,但手提箱仍然使用一种特制的锁。开启时,钥匙若是拿在别人手中,里面的资料会立刻氧化成无法辨识的灰烬。如今虽然由安索亲自取出来,这些记录半小时后也会自动化成灰。

  在这短短的半小时中,安索争取时间迅速说道:“这些记录属于安纳克里昂的几个小官吏。而这是卢奎斯大学的心理学家,这是西维纳的一位实业家。其他的就不用我介绍了。”

  大家挤成一团,却只有达瑞尔看得出其中的丰富意义。其他人看到的,只是印在羊皮纸上的许多颤动波纹而已。

  安索轻轻指着其中一处。“达瑞尔博士,请看那些额叶次级τ波,请注意对应的高原区域,它是这些记录的共同点。博士,你要不要用我的分析尺,来检查一下我的说法?”

  所谓的分析尺,和小朋友使用的对数式计算尺可算是远亲——就好像摩天大楼与小茅屋也是同出一源。达瑞尔以熟练的手法操作那把分析尺,再将测量结果徒手画出来。正如安索所说的,额叶部分的脑波有一个平缓的高原,而那里原本应该是振荡强烈的曲线。

  “达瑞尔博士,你要如何解释这个结果?”安索问道。

  “我不能确定。光看记录,我不知道怎么可能有这种结果。即使是失忆症,也应该只能造成压抑,而并非使波纹消除。也许,是动过脑部大手术?”

  “喔,有东西被切掉了。”安索不耐烦地叫道,“没错!然而,并不是什么有形的手术。你也知道,当年的骡就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他能将某种情感或心意完全压抑,使得对应的脑波变成一条直线。或者……”

  “或者第二基地也做得到,对不对?”屠博问道,同时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那“对不对”三个字只是修辞,其实没有必要回答。

  “安索先生,你是怎么开始起疑的?”孟恩问道。

  “不是我,而是克莱斯博士。他致力于搜集脑波图样,就像行星警察所做的一样,只不过对象不同。他专门搜集知识分子、政府官员和商界领袖的脑波。倘若第二基地掌控着银河的历史发展——也就是我们的发展——他们必须进行得很巧妙,而且会将干预程度减到最小,你瞧,这是很明显的一件事。假如他们是借着心灵控制来进行,事实上也必然如此,他们选取的一定是具有影响力的人士,包括文化界、工商界和政治界。因此克莱斯博士对这些人特别注意。”

  “哦,”孟恩反驳道,“但有确实的证据吗?这些人可有反常的行为——我是说出现脑波高原的那些人?也许这是一种完全正常的现象。”他心虚地环顾四周,用那双带点稚气的蓝眼睛望着其他人,却没有看到一丝鼓励的眼神。

  “我把这个问题留给达瑞尔博士。”安索说,“你可以问问他,在他的研究生涯中,或是在过去二三十年的学术文献里,这种现象他曾经见过多少次?然后你还可以问问他,在克莱斯博士研究的样本中,几乎每一千人就有一个这样的案例,这种几率又会有多少?”

  “这些都是受到外力改造的精神状态,”达瑞尔以深思熟虑的口气说,“我想这一点毫无疑问。他们的心灵都受到了干扰。就某方面而言,我怀疑这……”

  “达瑞尔博士,我知道你的意思。”安索说,“我也知道你曾经和克莱斯博士共事。而我希望知道的是,你为什么半途退出。”

  这个问题其实没有任何敌意,它的动机也许纯粹出于谨慎。可是无论如何,它却造成好一阵子的沉默。达瑞尔轮流瞪视每一位客人,最后终于直率地说:“因为克莱斯的奋战根本毫无意义。他的对手比他强得太多了。他设法侦测的,是我们——他和我——心知肚明的一项事实:我们只是别人的傀儡。我、却、不、想、知、道、真、相!我有我的自尊,我希望相信基地是这个集团的真正领袖;而我们的祖先前仆后继,并不是平白无故牺牲生命。我不敢面对现实,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别再钻研下去。我并不需要那个职位,政府赠与家母的永久俸禄,足以照顾我简单的生活。我的私人实验室可以帮我打发时间,而日子总有过完的一天……可是现在克莱斯死了……”

  瑟米克先露出整排牙齿,然后说:“那个叫克莱斯的家伙,我不认识他。他是怎么死的?”

  安索插嘴道:“他就是死了。他早已预见自己的死期。半年多前,他就告诉我自己太接近了……”

  “而我们现在也太接、接近了,对不对?”孟恩问道。他感到口干舌燥,喉结不停上下微动。

  “没错,”安索以平板的语气说,“可是无论如何,我们——我们大家——早就命中注定了。这就是各位被筛选出来的原因。我自己是克莱斯的学生,而达瑞尔博士曾经是他的同僚。裘尔・屠博曾在广播节目中,公然抨击我们对第二基地的盲目依赖,最后终于遭到政府革职——我该顺便提一下,政府乃是借刀杀人,真正出面的是个有钱有势的金融家,他的脑波正好具有克莱斯所谓的‘干扰高原’。侯密尔・孟恩私人搜集了当今最完整的‘骡学’文献——我故意用这个字眼,来称呼有关骡的各种资料——还发表过几篇论文,推测第二基地的本质和功能。至于瑟米克博士,他对脑电图分析的数学作过卓越贡献,不过,我想他并不知道他的数学理论能应用在这方面。”

  瑟米克睁大眼睛,笑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小伙子,我真的不晓得。你知道的,我钻研的是核内运动——那是标准的多体问题。我对脑电图根本一窍不通。”

  “那么我们都知道自己的处境了。当然,政府对目前的情况完全束手无策。我不知道市长或者他下面的任何人,是否已经了解到问题的严重性。可是我知道一件事——我们五个已经没什么好怕的,反倒是有机会扭转乾坤。我们知道得越多,自身的处境就越安全。一切才刚刚开始,各位都了解吧。”

  “第二基地的渗透,”屠博插嘴问道,“范围究竟有多广?”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目前发现的渗透现象,都只是在基地外围领域。首都世界也许尚未遭到波及;不过就连这点也不能肯定——否则,我也用不着检查你们的脑波。达瑞尔博士,其实你最可疑,因为你半途和克莱斯拆伙。你可知道,克莱斯始终没有原谅你。我曾经猜想,或许是第二基地收买了你,但克莱斯始终坚持你是个懦夫。达瑞尔博士,请你不要见怪,我这样有话直说,只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就我自己而言,我自认了解你的心意,倘若你真是懦弱,那也情有可原。”

  达瑞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答道:“我是临阵脱逃!随便你怎么说都可以。然而,我曾试图维持两人的友谊,他却再也没有写信或打电话给我。直到那一天,他寄来你的脑波数据,然后不到一星期,他就去世了……”

  “请别介意,”侯密尔・孟恩紧张兮兮却理直气壮地插嘴道,“但我看你们根本搞不、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如果我们一直这样讲个不停,讲个不停,讲个、个、不停,我们就只是一群光会纸、纸上谈兵的阴谋家。反正,我看我们也没什么好做的。什么脑、脑波等等的一大堆废话,实在是非、非常幼稚。你们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具体行动?”

  裴礼斯・安索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有,当然有。我们需要搜集更多关于第二基地的资料。这可是当务之急。骡在统治银河的第一个五年间,全力探索第二基地的下落,结果失败了——或者说,大家都以为他失败了。可是他的寻找突然停止了,这是为什么?因为他失败了?还是因为他成功了?”

  “还、还在耍嘴皮子。”孟恩以苦涩的口气说,“我们又怎么知道?”

  “请你耐心听我说——当年,骡定都于卡尔根。在骡崛起之前,卡尔根不在基地的贸易势力网之内,现在仍旧如此。此时此刻,卡尔根是由史铁亭这个人统治,除非明天又有一场宫廷革命。史铁亭自称第一公民,并自诩为骡的继任者。若说那个世界有任何传统,不外是盲目崇拜骡的超人本领和功绩——这种传统强烈到了近乎迷信。结果,骡的官邸如今成了圣殿。未经许可不准擅入,里面的一切都原封未动。”

  “所以呢?”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个事出必有因的时代。万一骡的官邸完好如初,并非单纯由于迷信呢?万一是第二基地安排的呢?简单地说,万一骡探索了五年的结果,就在……”

  “喔,胡、胡说八道。”

  “为什么不可能?”安索反问,“第二基地始终神出鬼没,对银河事务只做最小程度的干预。我知道在我们看来,摧毁那座官邸似乎更为合理,或者至少应该移走其中的资料。可是,你必须揣摩那些心理学大师的心理。他们个个都是谢顿,都是骡;他们靠精神力量行事,一律走迂回路线。倘若建立起一种心理状态便能保护其中的资料,他们绝不会将它毁掉或搬走。如何?”

  没有人立刻搭腔,于是安索继续说:“而你,孟恩,是最佳人选,你要帮我们弄到那些情报。”

  “我?”这是一声充满惊愕的吼叫。孟恩迅速环视众人,然后说:“我可不会做这种事。我不是一个行动派,更不是超视里的英雄;我只是一名图书馆员。若能在图书馆里找,那我就豁出去,冒险帮你们找找第二基地。可是我绝不要到太空去,去做那种疯、疯狂的事。”

  “听好,”安索耐着性子说,“我和达瑞尔博士一致认为你是最佳人选。只有你去,才能显得理所当然。你说你是一名图书馆员,很好!你主要的研究题目是什么?是‘骡学’!放眼银河系,你收藏的骡学资料已经傲视群伦。你自然想要继续搜集,你的动机比任何人都要单纯。如果你申请进入卡尔根的骡殿,不会有人怀疑你有其他动机。他们或许不会批准你的申请,却不会对你起疑。此外,你有一艘单人太空游艇。而大家都知道,每年休假你都会去异邦行星旅行。你甚至曾经去过卡尔根。你只需要照例再做一遍就行,难道你不懂吗?”

  “可是我不能就这么说:第、第一公民阁下,您能、能否恩准我进入你们最神圣的圣殿?”

  “有何不可?”

  “银河在上,因为他不可能批准!”

  “好吧。他要是不准,你就马上回来,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孟恩带着万分不愿的表情环顾四周。他感到自己即将被说服,去做一件极不情愿的事。在座的其他人,却没有一位向他伸出援手。

  于是当天晚上,有两项决定在达瑞尔博士家出炉。第一个是孟恩所作的决定,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众人,暑假一开始,他就立刻奔向太空。

  第二个决定,则是出自这个聚会的一名百分之百非正式的成员。当关掉集音器,终于准备就寝的时候,她作成一个完全未经授权的决定。至于它的内容,现在我们还不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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