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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战端
从设在西维纳的集结点,帝国舰队小心翼翼地向未知的、险恶的银河外缘进发。巨大的星舰横越银河边缘群星间的广袤太空,谨慎地接近基地势力范围的最外环。
那些在新兴的蛮荒中孤立了两个世纪的世界,再度感受到帝国威权的降临。在重型火炮兵临城下之际,他们一致宣誓对大帝矢志效忠。
每个世界都留下若干军队驻守;那些驻军个个身穿帝国军服,肩上佩戴着“星舰与太阳”的徽章。老年人注意到这个标志,想起了那些早已遗忘的故事──在他们曾祖父的时代,整个宇宙都统一在这个“星舰与太阳”旗帜之下;当时的天下浩瀚无边,人民的生活富裕而和平。
然后巨大的星舰不断穿梭,在基地周围继续建立更多的前进据点。每当又一个世界被编入这个天罗地网时,就会有报告送回贝尔・里欧思的总司令部。这个总部设在一个不属于任何恒星的行星上,整颗星都是岩石构成的不毛之地。
此时里欧思心情轻松,对着杜森・巴尔冷笑。“老贵族,你认为如何?”
“我?我的想法有什么价值?我又不是军人。”他颇不以为然地四下看了看,这是一个由岩石凿成的房间,显得拥挤而凌乱,石壁上还挖出一个孔洞,引进人工空气、光线与暖气。在这个荒凉偏僻的世界上,这里要算是唯一具有生机的小空间。
“我所能给你的帮助,”他又喃喃道,“或说我愿意提供的帮助,值得你把我送回西维纳去。”
“还不行,还不行。”将军把椅子转向房间的一角,那里有个巨大而闪烁的透明球体,上面映出旧时的安纳克里昂星郡以及邻近星空。“再过一段时间,等战事告一段落,你就可以回到书堆中,还能得回更多的东西。我保证会把你的家族领地归还给你,你的子孙可以永远继承。”
“感谢你,”巴尔以稍带讽刺的口吻说,“但是我不像你那么有信心,无法对结局抱着如此乐观的态度。”
里欧思厉声大笑。“别再讲什么不祥的预言,这个星图比你所有的悲观理论更具说服力。”他轻抚着球体表面雕出的透明轮廓,“你懂得怎么看径向投影的星图吗?你懂?很好,那么自己看吧。金色的星球代表帝国的领土,红色的星球隶属于基地,至于粉红色的那些星球,则可能位于基地的经济势力圈之内。现在注意看──”
里欧思将手放在一个圆钮上,星图中一块由许多白点构成的区域,开始慢慢变得愈来愈蓝。它酷似一个倒立的杯子,笼罩着红色与粉红色的区域。
“那些蓝色的星球,就是我们的军队已经占领的世界。”里欧思面有得色地说,“我们的军队仍在推进,在任何地方都没有遭到反抗。那些蛮子都还算乖顺。尤其重要的是,我们从来没有遭遇基地的军队。他们还在安详地蒙头大睡呢。”
“你将兵力布置得很分散,对不对?”巴尔问道。
“其实,”里欧思说,“只是表面上如此,事实则不然。我留军驻守并建筑了防御工事的重要据点并不多,但是都经过精挑细选。这样的安排,能使兵力的负担减到最少,却能达到重大的战略目的。这样做有很多优点,没有仔细钻研过太空战术的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但是有些特点,仍然是人人都看得出来的。比如说,我能从包围网的任何一点发动攻击,而当我军完成包围网之后,基地就不可能攻击我军的侧翼或背面。对敌人而言,我军根本没有侧翼或背面。
“这种‘先制包围’的战略,过去也有指挥官尝试过。最著名的一次,是大约两千年前,应用在洛瑞斯六号那场战役中。但一向不完美,总是被敌方洞悉并试图阻挠。这次却不同。”
“这次是教科书中的理想状况?”巴尔显得疲惫不堪又漠不关心。
里欧思不耐烦了。“你还是认为我的部队会失败?”
“他们注定失败。”
“你应该了解,在古往今来的战史中,从来没有包围网完成后,进攻一方最后却战败的例子。除非在包围网之外,另有强大的舰队能击溃这个包围网。”
“你大可这么想。”
“你仍旧坚持自己的信念?”
“是的。”
里欧思耸耸肩。“那就随便你吧。”
巴尔让将军默默发了一会儿脾气,然后轻声问道:“你从大帝那边,得到什么回音吗?”
里欧思从身后的壁槽中取出一根香烟,再叼着一根滤嘴,然后才开始吞云吐雾。他说:“你是指我要求增援的那件事吗?有回音了,不过也只是回音而已。”
“没有派星舰吗?”
“没有,我也几乎猜到了。坦白说,老贵族,我实在不应该被你的理论唬到,当初根本不该请求什么增援。这样做反而使我遭到误解。”
“会吗?”
“绝对会的。如今星舰极为稀罕珍贵。过去两个世纪的内战,消耗了‘大舰队’一大半的星舰,剩下的那些情况也都很不理想。你也知道,现在建造的星舰差得多了。我不相信如今在银河中还能找到什么人,有能力造得出一流的超核能发动机。”
“这个我知道。”西维纳老贵族说,他的目光透出沉思与内省,“却不知道你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说,大帝陛下没有多余的星舰了。心理史学应该能预测到这一点,事实上,它也许真的预测到了。我甚至可以说,哈里・谢顿的幽灵之手已经赢了第一回合。”
里欧思厉声答道:“我现有的星舰就足够了。你的谢顿什么也没有赢。当情势紧急时,一定会有更多的星舰供我调度。目前,大帝还没有了解全盘状况。”
“是吗?你还有什么没告诉他?”
“显而易见──当然就是你的理论。”里欧思一副挖苦人的表情,“请恕我直言,你说的那些事,根本不可能是真的。除非事情的发展能证实你的理论,除非让我看到具体证明,否则我绝不相信会有致命的危险。”
“除此之外,”里欧思继续轻描淡写地说,“像这种没有事实根据的臆测,简直就有欺君的味道,绝不会讨大帝陛下欢心。”
老贵族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假如你禀告大帝,说银河边缘有一群衣衫褴褛的蛮子,可能会推翻他的皇位,他一定不会相信也不会重视。所以说,你不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帮助。”
“除非你将特使也当成一种帮助。”
“为什么会有特使呢?”
“这是一种古老的惯例。凡是由帝国支持的军事行动,都会有一位钦命代表参与其事。”
“真的吗?为什么?”
“这样一来,每场战役都能保有陛下御驾亲征的意义。此外,另一项作用就是确保将领们的忠诚,不过后者并非每次都成功。”
“将军,你将发现这会带来不便,我是指这个外来的威权。”
“我不怀疑这一点,”里欧思的脸颊稍微转红,“但是我也没有办法……”
此时将军手中的收讯器亮了起来,并且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然后传送槽中便跳出一个圆筒状的信囊。里欧思将信囊打开,叫道:“太好了!来了!”
杜森・巴尔轻轻扬起眉毛,表示询问之意。
里欧思说:“你可知道,我们俘虏到一名行商。是个活口──他的太空船也还完好。”
“我听说了。”
“好,他们把他带到这里来了,我们马上就能见到他。老贵族,请你坐好。在我审问他的时候,我要你也在场。这也是我今天请你来这里的本意。万一我疏忽了什么关键,你也许听得出来。”
叫门的讯号随即响起,将军用脚趾踢了一下开关,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人个子很高,留着络腮胡,穿着一件人造皮制的短大衣,后面还有一个兜帽垂在颈际。他的双手没有被铐起来;即使他知道押解的人都带着武器,也并未显得丝毫不自在。
他若无其事地走进来,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见到将军后,他只是随便挥挥手,稍微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里欧思简洁有力地问。
“拉珊・迪伐斯,”行商将两根拇指勾在俗不可耐的宽皮带上,“你是这里的头儿吗?”
“你是基地的行商吗?”
“没错。听好,如果你是这里的头儿,最好告诉你的手下别碰我的货。”
将军抬起头,用冷峻的目光凝视这名战俘。“回答问题,不要发号施令。”
“好吧,我欣然同意。可是你有一名手下,把手指放进不该放的地方,结果胸口开了一个两英尺的窟窿。”
里欧思的目光随即转移到一名中尉身上。“这个人说的是事实吗?威兰克,你的报告明明说没有任何伤亡。”
“报告将军,当初的确没有。”中尉以僵硬而不安的语调答道,“后来我们决定搜查他的太空船,因为谣传说上面有女人。结果我们没有发现什么人,却找到很多不知名的装置,这名俘虏声称那些都是他的货品。我们正在清点时,有样东西忽然射出一道强光,拿着它的那名弟兄就遇难了。”
将军又转头面向行商。“你的太空船配备有核能武器?”
“银河在上,当然没有。那个傻瓜抓着的是核能打孔机,方向却拿反了,又将孔径调到最大。他根本不该这么做,等于是拿中子枪指着自己的头。要不是有五个人坐在我身上,我就能阻止他。”
里欧思对身旁的警卫做了一个手势。“你去传话,不准任何人进入那艘太空船。迪伐斯,你坐下来。”
行商在里欧思指定的位置坐下,满不在乎地面对帝国将军锐利的目光,以及西维纳老贵族好奇的眼神。
里欧思说:“迪伐斯,你是个识相的人。”
“谢谢你。你是觉得我看起来老实,还是对我另有所求?不过我先告诉你,我可是一个优秀的商人。”
“两者没有什么分别。你识时务地投降了,并没有让我们浪费多少火炮,也没有让你自己被轰成一团电子。如果你保持这样的态度,就能受到很好的待遇。”
“头儿,我最渴望的就是很好的待遇。”
“好极了,而我最渴望的就是你的合作。”里欧思微微一笑,低声向一旁的杜森・巴尔说:“但愿我们所说的‘渴望’指的是同一件事。你知道市井俚语里面它有其他意义吗?”
迪伐斯和和气气地说:“对,我同意你的话。头儿,但你说的是什么样的合作呢?老实跟你说,我连身在何处都不知道。”他四下看了看,“比方说,这是什么地方?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啊,我忘了还没有介绍完毕呢,真抱歉。”里欧思的心情很好,“这位老绅士是杜森・巴尔,他是帝国的贵族。我名叫贝尔・里欧思,是帝国的高级贵族,在大帝麾下效忠,官拜三级将军。”
行商目瞪口呆,然后反问:“帝国?你说的是教科书中提到的那个古老帝国吗?哈!有意思!我一直以为它早就不存在了。”
“看看周围的一切,它当然存在。”里欧思绷着脸说。
“我早就应该知道,”拉珊・迪伐斯将络腮胡对着天花板,“我那艘小太空船,是被一艘外表壮丽无比的星舰逮到的。银河外缘的那些王国,没有一个造得出那种货色。”他皱起眉头,“头儿,这到底是什么游戏?或者我应该称呼你将军?”
“这个游戏叫做战争。”
“帝国对基地,是吗?”
“没错。”
“为什么?”
“我想你应该知道。”
行商瞪大眼睛,坚决地摇了摇头。
里欧思任由对方沉思半晌,然后轻声说:“我确定你知道。”
拉珊・迪伐斯喃喃自语:“这里好热。”他站起来,脱下连帽短大衣。然后他又坐下,双腿向前伸得老远。
“你知道吗,”他以轻松的口吻说,“我猜你以为我会大吼一声,然后一跃而起,向四面八方拳打脚踢一番。假使我算好时机,就能在你采取行动之前制住你。那个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老家伙,想必阻止不了我。”
“你却不会这么做。”里欧思充满信心地说。
“我不会这么做。”迪伐斯表示同意,口气还很亲切,“第一,我想即使杀了你,也阻止不了这场战争。你们那里一定还有不少将军。”
“你推算得非常准确。”
“此外,即使制服了你,我也可能两秒钟后就被打倒,然后立刻遭到处死,却也可能被慢慢折磨死。总之我会没命,而我在盘算的时候,从来不喜欢考虑这种可能性。这太不划算了。”
“我说过,你是个识相的人。”
“头儿,但有一件事我想弄明白。你说我知道你们为何攻击我们,希望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我真的不知道,猜谜游戏总是令我头疼。”
“是吗?你可曾听过哈里・谢顿?”
“没有。我说过,我不喜欢玩猜谜游戏。”
里欧思向一旁的杜森・巴尔瞟了一眼,后者温和地微微一笑,随即又恢复那种冥想的神情。
里欧思带着不悦的表情说:“迪伐斯,别跟我装蒜。在你们的基地有一个传统,或者说传说或历史──我不管它到底是什么,反正就是说,你们终将建立所谓的第二帝国。我对哈里・谢顿那套华而不实的心理史学,以及你们对帝国所拟定的侵略计划,都知道得相当详细。”
“是吗?”迪伐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又是什么人告诉你的?”
“这又有什么关系吗?”里欧思以诡异的温柔语调说,“你在这里不准发问,我要知道你所听过的谢顿传说。”
“但既然只是传说……”
“迪伐斯,别跟我玩文字游戏。”
“我没有。事实上,我会坦白对你说。我知道的其实你都知道了。这是个愚蠢的传说,内容也不完整。每个世界都有一些传奇故事,谁也无法使它销声匿迹。是的,我听过这一类的说法,关于谢顿、第二帝国等等。父母晚上讲这种故事哄小孩子入睡;年轻小伙子喜欢在房间里挤成一团,用袖珍投影机播放谢顿式惊险影片。但这些都不吸引成年人,至少,不吸引有头脑的成年人。”行商使劲摇了摇头。
帝国将军的眼神变得阴沉。“真是如此吗?老兄,你撒这些谎是浪费唇舌。我曾经去过那颗行星,端点星。我了解你们的基地,我亲自探访过。”
“那你还问我?我呀,过去十年间,待在那里的日子还不到两个月。你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不过如果你相信那些传说,就继续打这场仗吧。”
巴尔终于首度开口,以温和的口气道:“这么说,你绝对相信基地会胜利?”
行商转过身来。他的脸颊稍微涨红,一侧太阳穴上的旧疤痕却更加泛白。“嗯──嗯,这位沉默的伙伴。老学究,你是如何从我的话中得出这个结论的?”
里欧思对巴尔浅浅地点了点头,西维纳老贵族继续低声说:“因为我知道,假如你认为自己的世界可能打败仗,因而导致悲惨的遭遇,你一定会坐立不安。我自己的世界就被征服过,如今仍旧如此。”
拉珊・迪伐斯摸摸胡子,轮流瞪视对面的两个人,然后干笑了几声。“头儿,他总是这样说话吗?听好,”他态度转趋严肃,“战败又怎么样?我曾经目睹战争,也看过打败仗。领土真的被占领又如何?谁会操这个心?我吗?像我这种小角色吗?”他满脸嘲讽地摇了摇头。
“听好了,”行商一本正经、义正辞严地说,“一般的行星,总是由五六个脑满肠肥的家伙统治。战败了是他们遭殃,可是我的心情不会受到丝毫影响。懂吧!一般大众呢?普通人呢?当然,有些倒霉鬼会被杀掉,没死的则有一阵子得多付些税金。但是局势终将安定,事情总会渐渐恢复正常。然后一切又回复原状,只是换了另外五六个人而已。”
杜森・巴尔的鼻孔翕张,右手的肌肉在抽搐,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拉珊・迪伐斯的目光停驻在他身上,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说:“看,我一生在太空飘泊,到处兜售那些不值钱的玩意,我的微薄利润还要被‘企业联营组织’抽头。那里有好几头肥猪──”他用拇指向背后比了比,“成天坐在家中,每分钟都能赚到我一年的收入──靠的就是向许许多多我们这种人抽成。假如换成你来治理基地,你还是需要我们,你会比‘企业联营组织’更加需要我们。因为你根本摸不着头绪,而我们能帮你赚进现金。我们可以和帝国进行更有利的交易。没错,我们会这么做,我是在商言商。只要能有赚头,我一定干。”
他露出一副嘲弄似的挑战神情,瞪着对面两个人。
沉默维持了好几分钟之久,突然又有一个圆筒状信囊从传送槽中跳出来。将军立刻扳开信囊,浏览了一遍其中的字迹,并随手将影像通话器的开关打开。
“立刻拟定计划,指示每艘船舰各就各位。全副武装备战,等待我的命令。”
他伸手将披风取过来,一面系着披风的带子,一面以单调的语气对巴尔耳语:“我把这个人交给你,希望你有些收获。现在是战时,我对失败者绝不留情。记住这一点!”他向两人行了一个军礼,便径自离去。
拉珊・迪伐斯望着他的背影。“嗯,有什么东西戳到他的痛处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显然是一场战役。”巴尔粗声说:“基地的军队终于出现了,这是他们的第一仗。你最好跟我来。”
房间中还有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举止谦恭有礼,表情却木然生硬。迪伐斯跟着西维纳的老贵族走出这间办公室。
他们被带到一间比较小、陈设比较简陋的房间。室内只有两张床,一块电视幕,以及淋浴和卫生设备。而将两人带进来之后,士兵们便齐步离开,随即传来一声关门的巨响。
“嗯?”迪伐斯不以为然地四处打量,“看来我们要长住了。”
“没错。”巴尔简短地回答,然后这位老贵族便转过身去。
行商暴躁地问:“老学究,你在玩什么把戏?”
“我没有玩什么把戏。你现在由我监管,如此而已。”
行商站起来向对方走去。他那魁梧的身形峙立在巴尔面前,巴尔却不为所动。“是吗?可是你却跟我一起关在这间牢房。而我们走到这里来的时候,那些枪口不只是对着我,同时也对着你。听着,当我发表战争与和平的高论时,我发现你简直要气炸了。”
他没等到回应,只好说:“好吧,让我问你一件事。你说你的故乡被征服过,是被谁征服的?从外星系来的彗星人吗?”
巴尔抬起头。“是帝国。”
“真的吗?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巴尔又以沉默代替回答。
迪伐斯努着下唇,缓缓点了点头。他把戴在右手腕上的一个扁平手镯退下来,再递给对方。“你知道这是什么?”他的左手也戴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西维纳老贵族接过了这个手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遵照迪伐斯的手势,将手镯戴上。手腕上立刻传来一阵奇特的刺痛。
迪伐斯的声音突然变了。“对,老学究,你感觉到了。现在随便说话吧。即使这个房间装有监听线路,他们也什么都听不到。你戴上的是一个电磁场扭曲器,货真价实的马洛设计品。它的统一售价是25信用点,从此地到银河外围每个世界都一样。今天我免费送你。你说话的时候嘴唇别动,要放轻松。这个窍门你必须学会。”
杜森・巴尔突然全身乏力。行商锐利的眼神充满怂恿的意味,令他感到无法招架。
巴尔说:“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他嘴唇几乎没动,讲得含含糊糊。
“我告诉过你了。你说得慷慨激昂,好像是我们所谓的爱国人士,但你自己的世界却曾经被帝国蹂躏。而你如今又在这里,和帝国的金发将军携手合作。这实在说不通,对不对?”
巴尔说:“我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征服我们的那个帝国总督,就是死在我手里。”
“真的吗?是最近的事吗?”
“四十年前的事。”
“四十……年……前!”行商似乎对这几个字别有所悟,他皱起眉头,“这种陈年旧账,实在不值得提了。那个穿将军制服的初生之犊,他晓得这件事吗?”
巴尔点了点头。
迪伐斯的眼神充满深意。“你希望帝国战胜吗?”
西维纳老贵族突然大发雷霆。“希望帝国和它的一切,在一场大灾难中毁灭殆尽。每个西维纳人天天都在这样祈祷。我的父亲、我的妹妹、我的几位兄长都去世了。可是我还有儿女,还有孙儿。那个将军知道他们在哪里。”
迪伐斯默然不语。
巴尔继续细声道:“但是,只要冒险是值得的,我还是会不顾一切,我的家人也已经准备牺牲。”
行商以温和的口吻说:“你杀死过一名总督,是吗?你可知道,我想到了一些事。我们以前有位市长,他的名字叫做侯伯・马洛。他曾经造访西维纳,那就是你的世界,对吗?他遇到过一位姓巴尔的老人。”
杜森・巴尔以狐疑的目光紧盯着对方。“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和基地上每名行商知道得一样多。你是个精明的老人,你和我关在一起也许是故意安排的。没错,他们也拿枪比着你,而你看来恨透了帝国,愿意和它同归于尽。这样,我就会把你当成自己人,对你推心置腹,如此正中将军下怀。老学究,这种机会实在很难得。
“但是话说回来,我要你先向我证明,你的确是西维纳人欧南・巴尔的儿子──他的第六个儿子,那个逃过大屠杀的老幺。”
杜森・巴尔以颤抖的手,从壁槽中拿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并打开来。当他将取出的金属物件递给行商的时候,带起一阵“叮当叮当”的轻微响声。
“你自己看。”他说。
迪伐斯瞪大眼睛。他将那个金属链中央的大环凑到眼前,然后低声赌咒:“这是马洛名字的缩写,否则我就是一只没上过太空的嫩鸟。这种设计的式样,也是五十年前的。”
他抬起头来,面露微笑。
“老学究,握握手吧。这副个人核能防护罩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伸出粗大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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