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很美,却总伤人。追忆的是过去,可受伤的却是现在。有些感情在追忆里永远只是个符号,但却能让人一生铭记。
你如果曾经被一个人伤害过,你一定会恨他。但是你现在恨他,岂不正是因为你现在还爱他吗?当有那么一天,你不再恨他时,就是你忘了爱的时候。忘了爱的时候,是因为你找到了过去的替代品,或者你发现了更好的。但如果你心中过去的那个他,始终无法有人替代,你是否永远也忘不了呢?
陈笑云的办公室。陈笑云坐在电脑前,正在看着文件。聂露从门口走了进来,走到陈笑云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
陈笑云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这几天精神状态一直不大好,要不要找医生看看。”
聂露冷淡的脸上甚至都没化妆,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很好。”
陈笑云叹了口气,道:“其实,我觉得,你还是找洛闻谈一下,他或许有什么话想对你说。”
聂露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必了,还是集团的事要紧。”
陈笑云道:“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还是不要为集团的事担心了,新城区计划一路有我操刀,不会有大问题。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聂露还是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对了,老张的失败投资记录拿到手了?”
陈笑云点了点头,道:“洛闻做生意,一向有信用,虽然这次价格开得高了点,不过毕竟物有所值。”
聂露道:“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份材料?”
陈笑云道:“我会把这份材料还给老张。”
“还给老张?”聂露惊讶地道,“好不容易拿到的,你又还给他?”
陈笑云微笑道:“只有这样才能安全保证杜小园成为新总裁,呵呵,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
聂露道:“老林怎么样了?”
陈笑云笑着道:“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待洛闻,你说林大同还能出得来吗?”
聂露道:“洛闻打算怎么做?”
陈笑云道:“洛闻在深圳的几个大客户,听到洛闻被林大同绑架后,这两天派人把林大同前几年买凶杀人的杀手全部交给警方了。呵呵,洛闻虽不动声色,但他的手段可比谁都快、都狠。”
聂露轻微地叹了一口气,道:“他始终都是这种性格。”
陈笑云道:“洛大老板的城府比金融街任何一个人都深。”
聂露道:“不过老林毕竟是我们几年的朋友,又是我们红岭的人,这次即使他做错事,下场也太过了一些,我们多少也该帮老林一点。”
陈笑云叹了口气,道:“我也顾念他毕竟是我们的老朋友,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愿意帮他一次。不过这次遇到洛闻,我也无能为力。这次是你救了洛闻,如果要救林大同,大概也只有你去见一见洛闻了。”
“我去见他?”聂露脸上显得神情恍惚。
陈笑云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顺便找洛闻好好谈一谈,了却你的心事。看得出,这几年来,你始终放不下他。这次是你救了他的,他欠你一个人情,一定会和你好好谈一谈的。”
聂露道:“可我只是报了个警,洛闻并不知道是我救了他。”
陈笑云道:“不,洛大老板那样的聪明人,一定知道。你去找他谈一谈吧。”
聂露犹豫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笑,道:“老陈,谢谢你。”
说完,聂露站了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陈笑云看着聂露离去,淡淡地笑了笑,“咂”了一下嘴,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道:“林大同出不来了,聂露也早晚会离开我们红岭。现在上海缺人,你马上过来。”
说完,挂了电话。
傍晚,晨影公司的工作人员已经下班。
洛闻推开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在酒吧里找了个位子,坐下。叫服务员拿过一瓶酒,倒出半杯,喝了一口,问服务员道:“我妹妹呢?”
服务员道:“同小徐哥一起出去了。”
洛闻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挥了挥手,让服务员离开。
洛闻拿起酒杯,走到窗前,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拿着酒杯喝了一口,看着窗外的夕阳,沉默着。
电梯“叮”的一声响,洛闻转过身,电梯里走出一个女人,聂露。洛闻看见她,脸上露出了微笑,缓缓道:“你,终于还是来找我了。”
聂露脸色淡得像水,平静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洛闻道:“你救了我一次,我欠了你许多。”
聂露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
洛闻道:“我从不会被感情冲昏头,谁救了我,我当然知道。”
聂露轻微地冷笑一声,道:“是的,你从来不会被感情冲昏头,你总是那么冷静,总是那么冷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所以,你也从来没有欠我什么。”
洛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将酒杯放到一边,点起一支雪茄,吐出一口烟圈,淡淡地笑着道:“我,我实在欠了你太多。”
聂露道:“也许我自己并不想救你,只是不由自主。你不用感激我,更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洛闻道:“现在我才知道,其实你从来没有给我戴过绿帽子。几年前,我回到家,发现你和另一个男人待在床上,我当即要求与你离婚。其实那个人,只不过是你花钱请的演员,是为了气我,刺激我,无论你当时向我怎么解释,我为了我的面子,还是和你离婚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看见的并不是真的。”
聂露眼里渐渐充盈着泪水,只是喃喃道:“你知道的时候,已经晚得太久,太久……”
洛闻吸了一口雪茄,伸手从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递到聂露面前,道:“对不起。”
洛闻会说“对不起”?洛大老板会说“对不起”?洛大老板终于还是低了一次头。
也许会有女人说男人的心很硬,但心再硬的男人,也不忍心面对着爱他的女人,看着她伤心流泪。
谁还记得当初在教堂里结婚时承诺的誓言呢?谁还记得他曾经向一个对婚姻充满憧憬的女人说过“我愿聘你永远归我为妻”?谁还记得当初两人都曾说过“无论生老病死,永远不离不弃”?失败的婚姻都有个共同点,就是永远找不到为它买单的那个人。
聂露从洛闻手里接过手帕,她从来没从洛闻手里接过手帕。因为他们结婚的时候,她很开心,从来都用不着手帕;他们离婚的时候,她哭得再伤心,洛闻也不会递给她手帕。
洛闻又吸了口烟,道:“到我办公室里坐坐吧。”
他转身拿起酒杯,向办公室缓步走去。
洛闻的办公室,灯光并不太明亮。
洛闻坐在办公椅里,一只手夹着雪茄,一只手拿着酒杯。他面前放着一副纯金打造的国际象棋,只不过现在的棋盘上,少了一枚“王后”。
聂露向洛闻的棋盘看了看,道:“你的那位王后呢?”
洛闻淡淡微笑道:“丢了。”
聂露略显诧异,道:“你的那位王后都能丢?”
洛闻道:“没有任何事物能敌得过时间,时间久了,一切都有可能丢。”
聂露道:“包括你的回忆和留念?”
洛闻低头吸了口烟,抬头道:“也许。”
聂露笑了起来,只不过她的笑显得有些无力和疲倦。她接着道:“今天我来见你,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洛闻道:“这次我欠你的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
聂露道:“听说林大同被警方带走后,你深圳的几位大客户在这两天抓住了林大同过去买凶杀人请的杀手,并且交给了警方?”
洛闻点了点头,道:“不错,深圳的几位大客户很有本事,不过他们的速度之快也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聂露道:“这次林大同被警方抓住,无论如何,都是因为我报警的缘故。我想请你想办法把林大同救出来。”
洛闻道:“你不怕林大同报复你?你也知道,林大同这次如果不是进去了,在外面是很难处理的。”
聂露道:“我知道,但是林大同毕竟是因为我的缘故而进去的。一方面,他和我认识也好几年了,另一方面,他毕竟还是我们红岭的人。我想他出来后,是不会对我打击报复的。”
洛闻道:“虽然林大同这次让我面子上很过不去,但你来找我,我还是应该帮你的。不过这次情况有所不同,林大同几年前买凶杀人的事已经彻底暴露了,我也没办法再让他出来了。”
聂露道:“连你也没办法?”
洛闻道:“刑事罪,我本事再大,这次也无能为力了。”
聂露叹了口气,道:“那你能不能想办法,让他判得轻一点?”
洛闻摇了摇头,道:“他曾多次买凶杀人,这次谁也帮不了他了,他必然是死刑。”
聂露叹息一声,道:“是我害死了他。”
洛闻吸一口烟,看着聂露,道:“你不要自责了。”
聂露抬起头,看了一眼洛闻,淡淡道:“这个圈子充满了危险和血腥,我厌倦了。”
洛闻静静地看着她,道:“你有什么打算?”
聂露道:“我不想再进行这个游戏了,我想回深圳。”
洛闻点了点头,道:“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不过,我这一次欠你的,还没有还给你。”
聂露淡淡地笑了笑,道:“不必了,你没有欠我什么。或者说,你欠我的,我只希望你能偶尔回忆起你曾经欠过我一些东西。”
洛闻苦笑了一下,道:“那我还是给你一个忠告吧。”
聂露微笑道:“好的。”
洛闻道:“我建议你退出你在红岭集团的所有股份。”
聂露道:“为什么?”
洛闻道:“因为这场游戏。陈笑云以为他自己是游戏制定者,不过这场游戏里的另一位主要人物夏远,还从未真正掷出他的色子。”
聂露道:“现在的夏远,还能对红岭构成威胁吗?”
洛闻道:“你并不了解夏远,这几年他在金融街玩的每一场金融战,都是最后一刻才把手中的王牌打出来。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有所动作。”
聂露略显疑惑地道:“新城区上千亿的资本投入,凭夏远的个人能力,他即使想做点什么,又能如何呢?”
洛闻道:“很多人会以为资本市场上,地产是最容易玩的,只要有钱,只要把地弄到手,只要把地变成房子,就能成功了。但看一看国内外和历史上的资本大鳄,死在地产上的,绝对不是少数。有钱就能玩地产,这是事实。但有钱并不代表就玩得起地产。虽然我不知道夏远接下来会做什么,但以我这么多年在这个圈子里冷眼旁观的直觉,我觉得最后陈笑云会输。你可以不相信我的直觉,但我建议你不要拿自己的钱做这次的赌注。”
聂露静静地看着洛闻,过了好久,突然嫣然一笑,道:“我相信你。”
洛闻看着聂露,淡淡地笑了,过了好久,突然又道:“对不起。”
聂露一愣,随即也露出了微笑,道:“我真是很幸运,今天你已经对我说了两次‘对不起’。”
洛闻笑了笑,没有说话。聂露站了起来,道:“好了,我也该走了,上海的事料理一下,我就该回深圳了。”
洛闻也站了起来,道:“我送你出去。”
聂露道:“你这个大老板,从来没有送过别人的。”
洛闻笑着道:“今天是个例外。”
聂露向门外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洛闻道:“你说。”
聂露顿了顿,道:“你,难道真的从没爱过我?”
洛闻淡淡地笑了起来,最后道:“没爱过,又怎么会同你结婚呢?”
聂露瞬间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的脸上,仿佛是阴雨过后的彩虹,她娇甜地笑着道:“洛大老板从来不说谎话的,可是你对我说了谎话。”
洛闻道:“我发誓,自从当了洛大老板以来,我也只对你说过谎话。而且我保证,我现在所说的这句话,绝不是谎话。”
聂露的脸上充满着由衷的开心、满足和幸福,因为一个男人如果从没撒过谎,而只对你一个人说过谎话,这表明你在他心里的地位一定非常重要。
洛闻同聂露一起走到了电梯口,聂露望了洛闻一眼,按下了电梯按钮。
电梯门开了,聂露转过头,又缓缓地望了洛闻一眼,抬起脚,向电梯里走去。
“等一下。”洛闻突然说了一句,聂露全身像触电般,定格住了。她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洛闻。
洛闻静静地看着她,平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人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因为洛大老板永远都是那么冷静。
他只是说了句“一路保重”。
聂露笑了起来,她眼中似乎还有零星的泪光,她的笑中写着无奈和失望。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电梯的门很快就关上了,洛闻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表情,也没有动。
洛闻为什么没有去挽留?也许连洛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挽留!
伤口总是痛的,但并不是世上每个伤口都能找出受伤的理由。很多事,如果你当时没有去挽留,也许下一秒钟你就会后悔,然后你这辈子就多了一份遗憾。但正因为生活中有许多遗憾,生命才因此变得更丰富。
洛闻不知道他那一刻是否做错了,因为他不知道那一刻,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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