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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谋就帝业

  一 秣马厉兵 养精蓄锐缓称王

  朱元璋据有应天后,他的疆域以应天为中心,西起滁州,划一直线到芜湖,东起句容到溧阳。四面形势是:正东是元将定定扼守镇江;东南张士城已据平江(今江苏吴县), 破常州,转掠浙西;东北面有青衣军张明监据扬州(今江苏江都); 南面是元将八思尔不花驻徽州(今安徽歙县), 另一军屯宁国(今安徽宣城);西面池州(今安徽贵池)已为徐寿辉所据。东南外围则有元将石抹宜孙守处州 (今浙江丽水),石抹厚孙守婺州(今浙江金华), 宋伯颜不花守衢州。可以说朱元璋处于各种军事矛盾的漩涡中心——强敌环伺,敌友难分;天下大乱,形势不明;弹丸之地,举步维艰;军力单弱,进退无据。要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中,谋就帝业,决非易事!

  然而,事物的存在总有其两重性,此处此时并非一团漆黑,否则那些个为朱元璋谋就帝业者也太迂腐无能了。地方小,目标小,便于修养,不易招致打击;强敌环伺,然而他们各自为战,号令不一,利益无共,元军与红军、红军与红军、元军与元军彼此之间矛盾重重。只要小心行动、谨慎决策、巧为周旋,充分利用他们相互之间的矛盾,远交近伐,使其互相牵制,不愁不为我用。只要争取到几年的和平环境,休生养息,一侍时机成熟,即可四面出击,一举扫灭群雄,定鼎天下,霸业可成矣!

  老天爷又一次关照朱元璋。这时元朝大军正全力与小明王周旋,根本无暇顾及这个新崛起的集团;各红军割据政权也正在竭力对付元军的进攻,还没有觉察到这个潜在的最大威胁。朱元璋得以不声不响地坐收鱼翁之利。从至正十五年到至正二十年,红军长驱深入,来回绕弯子死死拖住元军主力,使其疲于奔命,为朱元璋赢得了极其宝贵的发展机会。

  至正十六年秋天,红军经过休整,从去年的失败中恢复了元气,补充了兵力,实施了新的战略决策,开始在全国范围内向元兵大举进攻:一路破武关,陷商州,逼进关中;一路攻取了山东北部。第二年,刘福通又兵分三路:一路趋晋冀;一路攻关中;一路由山东北犯。第一路军又分两路:一路出绛州,一路出沁州,过太行山,破辽潞,陷冀宁,攻保定,下完州,掠大同兴和塞外部落,攻下上都,转掠辽阳,直到高丽。从西北折回到东北,兜了一大圈。第二路军陷凤翔,兴元,南进四川;别部又陷宁夏,掠灵武诸边地。

  第三路军尽占山东西北部河北南部,北取蓟州,犯郭州,略柳林,逼大都。福通自统大军占领山东西南角和河南北部。至正十八年五月,红军攻下汴梁,建作都城,接小明王来此定都。红军所到之处,攻无不胜,战无不克。

  朱元璋之所以在这几年中没有招致元军的攻击,最主要的还是应天所处的有利的地理位置:东边是张士诚,北边是小明王,西边是徐寿辉。南边是长江天堑,元兵不敢轻举妄动;东西北三面有三个政权替他抵挡元军,朱元璋坐享太平,安然无恙。朱元璋充分利用这几年的和平环境,内修外治,逐渐发展壮大。具体来说:

  一是武力进击,先打孤力的弱小的元军据点,逐步扫清外围敌人,开疆辟土,不断巩固和扩大根据地,确保应天的军事地位不受威胁。

  当至正十六年二月,朱元璋攻下应天时,张士诚风头正劲。这时东边的元军守将定定镇守镇江,孤立无援,若被士诚得手,将直接威胁应天;南边的宁国,也处于同样境地,若被徐寿辉据有,不止在朱元璋的背上插上一把尖刀。先下手为强,朱元璋派徐达抢先攻占镇江,分兵占领金陵丹阳等县,向东远远地伸出一个触角。六月,猛将邓愈攻克广德路,堵住了后门。第二年春二月,耿炳文攻克长兴,徐达接着攻陷常州。四月,元璋自领大军攻占宁国,元将别不华请降。接着,朱元璋相继占领江阴常熟池州徽州扬州等地。时在至正十七年,朱元璋几乎把应天周围的军略据点全数攻占,取得了向外扩张的前哨基地。这样,以应天为中心的战略防御体系也就彻底形成:东线北起江阴,沿太湖南到长兴,划成一条直线,堵死了张士城西犯的门路;北面暂时是小明王的红巾友军,不必担心;南面在宁国徽州屯聚重兵,随时可以进击浙东;西线和徐寿辉天完政权接壤,可以以守为攻。朱元璋看准形势,先伸出南面铁钳,吃掉了孤立固守的浙东元军,形势和一年前已经大大不同了。

  二是确立“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战略决策,抓紧时机,积极营建以应天为中心的根据地,积极练兵,扩充实力;同时尽量减小目标,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避免树敌太多,为逐鹿中原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三是礼贤下士,广纳人才。朱元璋深深懂得人才的作用和价值,治国安邦没有人才不行,人才少了也不行,即使打下天下也守不住。所以每到一处,每获一座城池,朱元璋必定多方访求名士,软硬兼施,千方百计把他们罗致到幕府作秘书、作顾问、作参谋。这些人虽不能冲锋陷阵,但常给朱元璋指点迷津,拨开乌云,运筹帏幄,实在比十万大军还管用。他常说:“躬怀甲胄, 决胜负于两阵之间,此武夫之事,非儒生所能。至若流宣化,绥辑一方之灾,此儒生之事,非武夫所能也 。”在朱元璋平定浙东后,刘基叶琛章溢等几个当地豪族名士,躲进深山不肯投效朱元璋。

  这些人曾经在元将石抹宜孙幕府做过事,产业大,学问好,计谋多,在地方上颇具号召力。他们遵奉传统的儒家道德思想,极端仇视红军,自动组织民兵结砦自保。他们在旧政府中并不被重用,也实在看不惯旧政府那腐败透顶的官僚政治,刘基就曾多次愤而辞官。然而他们也不愿与红军同流合污,认为造反是大逆不道。朱元璋多次派代表诚挚礼请,他们也用好话婉言辞谢。处州总制孙炎再三威逼,刘基等人才于至正二十年三月去到应天。朱元璋好不喜欢,大闹排场,盖了一所礼贤馆,专供贤士居住。

  四是尊崇儒学,大兴教育。在积极以武力讨伐群雄的时候,朱元璋也逐渐认识到教育的重要性。要治理天下,必须教化民众,使百姓有一个普遍遵守的行为道德准则。由于身边诸多儒生的影响,朱元璋选定了儒家的传统思想作为治理国家的理论基础。他自身也在如饥似渴地吸取其传统营养,并逐步与自己的过去决裂,刻意把自己打扮成儒家传统道义的化身。在进驻婺州后,朱元璋立刻聘请当地著名学者范祖斡、叶仪、许元等十三人替他分别讲解经史子集,建立郡学,请学者当五经师和学正训导。内中最著名的就是宋濂了,以后他还教过皇帝的儿子,是有明一代鸿儒。朱元璋时常告诫将士 :“今居间无事,勇力无所施。当与儒生讲求古之名将成功立业之后,事君之道、持身之礼、谦恭不伐,能保全其功名者 。”

  五是整顿军备,严明纪律。朱元璋深知提高军队战斗力的重要性,对练兵抓得很紧,经常督令将帅率领军士作实战练习,并亲临检阅,三令五申严明号令,告诫将士要严守纪律,不得抢劫民财,扰乱民情,违者一概军法从事,不徇私情。在徐达攻克镇江时,元璋怕士兵奸淫抢劫,杀人放火,号令不禁,乃说通徐达,故意找出徐达的错处,绑了请求处死。李善长等人再三求情,朱元璋才准其带兵攻取镇江,并许以不烧不杀不抢,才能将功折罪,徐达叩头谢恩。大军攻破镇江时“市井晏然 ”, “市不易肆”。这为朱元璋取得了很好的政治宣传效果。别城守军听说朱元璋军纪严明,不妄杀人;据说还优待俘虏,对投降将官,愿降的授职任用,不降的礼遣纵归,所以当大军来攻时, 敌人往往并不死战。“不战而屈人之兵 ”,此乃“攻心为上”。 史载朱元璋得元朝故官“尽用之 ”,得元室子孙“悉皆放归 ”,因而瓦解元军斗志,争取了许多敌军将士的归附。

  六是积极垦荒屯田,发展生产,减轻农民负担。由于连年战争,加上灾荒病疫,百姓十室九空。从渡江以后,朱元璋就一直面临着兵食不足的严重问题。各处军队的给养,形式上是召令乡村百姓缴纳粮草,叫作寨粮,其实与抢劫无二。因为老百姓早已自身难保,饿死者不少,扬州的青衣军甚至有人吃人的现象。在行军时,出征军士概不支粮,按照朱元璋的军令:“凡入敌境,听从稍粮。若攻城而彼抗拒,任从将士检括,据为己物。若降,即令安民,一无所取。如此则人人奋力向前,攻无不取,战无不胜 。”所谓稍粮实质上就是征粮抢粮。如此不是长远之计,归根结底还是害了百姓,最后必然危及自己的政权建设。

  能不能仿效古人的做法,开荒屯田,自给自足;以兵养战,以战养兵呢?至正十八年二月,朱元璋任命康茂才为营田使,专门负责修筑河堤,兴建水利基础工程,恢复农田生产,供给军事需要;同时分派诸将在各处垦荒屯田,立下规矩,用生产量的多少来决定赏罚。让武官“开垦荒田,以为己业 ”,为文官“拨典职田,召佃耕种, 送纳子粒,以代俸禄”。要求大小将帅“宜督军士, 及时开垦,以收地利”。至正十八年十一月又设立管领民兵万户府,下令抽点农村壮丁,编为“民兵 ”,且耕且战,使“民无坐食之弊,国无不练之兵”。 这样军民合一,全民皆兵,不断保证了兵源质量和兵员补给,同时也加强了生产力的发展,保证了军事给养的可靠供应。

  除了直接屯垦外,朱元璋还令儒士、官吏劝课农桑,“各安其生”。 并立茶盐课,制钱法, 开铁冶,定鱼税,以增加财政收入;同时注意开支节流,尽量减少财政支出。这样经过几年的励精图治,人民富足,军需库存充盈,遂于至正二十年闰五月,正式下令取消寨粮,使百姓从这项沉重的负担中解脱出来。不久,又指示部属,凡是征派税粮、军需、差役等,均“务从宽减 ”,并多次下令蠲免税粮、徭役。对工商税的征收,也“斟酌元制,去其弊政 ”,较过去减轻许多。真正地与民休养生息,得到了老百姓的热烈拥护。经过数年的努力,朱元璋辖区内的农业生产,逐步得到恢复和发展,至正十八年,吴祯守江阴时即专赖屯田以给军饷。朱元璋的兵力也随之不断壮大。这就为削平群雄,推翻元朝统治,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和强大的军事实力以及良好的政治形象。

  在扫清了应天外围之敌后,元璋把目光转向浙东谷仓。他采取如下策略:先取皖南诸县,巩固后方基础;再由徽州进取建德路,改为严州府,先头部队东达浦江,构成侧面包围婺州的形势。至正十八年十二月, 朱元璋亲率十万大军进击婺州。“石抹宜孙遣将率车师由松溪来援,太祖曰:‘道狭,车战适取败耳。’命胡德济迎战于梅花门, 大破之”。婺州遂降,石抹厚孙被俘。改婺州为宁越府,置中书浙东行省。于省门外竖两面大红旗, 上写 :“山河奄有中华地, 日月重开大宋天 。”两旁立两个木牌,写上 :“九天日月开黄道,宋国江山复宝图 。”仍然奉尊小明王的旗号。

  婺州既下,朱元璋马上分兵掠取浙东诸地。第二年五月,小明王命朱元璋为仪同三司江南等处行中书省左丞相。八月,元将察罕贴木儿攻陷汴梁,刘福通奉小明王退保安丰。元璋的浙东军先后占领诸暨和衢州处州,应天东南被孤立的元朝据点,逐渐为元璋所吞并。这时朱元璋的领土已扩大到:东北两面与张士诚为邻;西与陈友谅相近;东南与方国珍相接,南邻陈有定。四邻之敌,强弱不等,心怀各异:张士诚最富,陈友谅最强;方国珍陈有定志在保土割据,并无远大企图。因之,元璋的军事计划又重新作了调整:对东南以守为攻,对西北以攻为守。比较起来:士诚顾虑多,疑心重,友谅野心大,欲望高;一个保守性强,一个进取心大。以此在东西两面的攻势又分先后缓急。对士诚以守为攻,扼住江阴常州长兴等几个据点,使其不能越西一步;对友谅则以攻为守,攻其必救,使其军力分散,然后各个击破。

  至正二十年正月初一,元璋亲自写了一副春联贴在中书行省大门旁 :“六龙时遇千官觐,五虎功成上将封 。”其春风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朱元璋时年33岁。

  二 鄱阳决战 生死存亡奠大局

  至正二十年五月,陈友谅派军攻下太平,大军进驻采石,以为克日即可占领应天;使部将谋杀寿辉,谮称帝王,国号汉,改年号大义。陈友谅派人与张士诚相约,东西两面同时夹攻朱元璋,自带水陆大军从江州顺流东下。水军大舰名为混江龙、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鳌等,共一百多艘,战舸几百条,威风凛凛,杀气腾腾直奔应天而来。朱元璋面临着严重的军事威胁。

  陈友谅原是徐寿辉的部将,沔阳人,世代打鱼为生,在县衙里当过贴书,因不愿久居人下,投了红军。又因战功显赫升任领兵元帅,怀着一肚子野心,没法施展。至正十七年九月,倪文俊谋杀寿辉不成,出奔黄州。黄州正是友谅的防区,友谅使个计策杀了文俊,夺过军队自称平章,向东侵占安庆池州南昌诸地,和朱元璋接境。从此成为朱元璋的军事强敌与心头大患。两下时起战事,互有胜负。

  消息传到应天 ,“应天大震”。“诸将议先复大平以牵之”。甚至有人主张降为上。

  朱元璋沉住气,独与刘基在卧室内密商:降与逃都不是办法,只有拚死抵抗。抵抗有两种战略:一种是两线同时作战,东西兼顾,兵力一分,必败无疑;一种是迅速集中优势兵力,“断其一指 ”, 反身再打另一线——这还是两线作战,不过区别轻重缓急。关键的问题是力争主动。第一种是被动防守,等敌人来攻;第二种是主动出击,以攻为守,具有威慑作用。主动出击必须解决三个问题:一是何时出击,二是向谁出击,三是怎样出击。如前所述,经过对东西两线敌人的综合分析比较,朱元璋决定集中一切兵力,一举打败陈友谅,造成对张士诚的强大军事威慑,使其不敢轻举妄动,东面威胁自然而解。

  陈友谅野心勃勃,贪婪成性,只要投出诱饵,不怕他不上钩。康茂才与陈友谅有旧,茂才的老门房也侍候过陈友谅。于是,朱元璋要康茂才指使老门房偷偷跑到友谅军中,带着茂才的亲笔信,信中告诉了许多军事情报,并许以里应外合,劝友谅兵分三路直取应天。友谅求胜心切,不防有诈。陈问老门房:康将军现在何处?回说现守东桥;问是石桥还是木桥,答是木桥。友谅大喜,当即约定亲率大军进逼东桥,以喊“老康”作为联络信号。

  看来陈友谅毫不怀疑地吞下了投向他的诱饵,朱元璋暗暗高兴。他一面调胡大海进取广信,直捣友谅的老窝;一面按其进攻路线,设下埋伏,并把江东木桥改为石桥,布下天罗地网严阵以待。

  朱元璋亲自坐镇山顶指挥进退,规定了联络进攻等军事信号:发现敌人,准备战斗,举红旗;伏兵出击举黄旗。友谅按约定驱指大军赶到江东桥,一看是大石桥,情知不妙;连声高叫“老康”!“老康”!却无人答应。只见漫山遍野黄旗招展,四周伏兵齐声呐喊,向陈军发起猛攻。这一仗全歼陈军主力,杀死淹死陈军不计其数,单俘虏就有两万多。朱元璋趁势收复太平,再下安庆,攻取信州袁州。

  至正二十一年正月,小明王封朱元璋为吴国公。友谅吃了败仗,不服输,时常在边境挑起事端,七月间又派部将张定边从朱元璋手中夺下安庆。虎口拔牙,龙嘴觅食,这还了得!朱元璋怒火万丈,急忙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溯江西伐。龙骧巨舰上高高竖起一面大旗 :“吊民伐罪,纳顺招降 。”

  友谅为人忌贤妒能,自杀徐寿辉后,部将多有不服,不少寿辉旧部纷纷投奔朱元璋。原来李扒头的部下勇将双刀赵又被朱元璋使反间计杀了,其他将官兔死狐悲,不肯出力死战。朱元璋审势度时,算准陈友谅将帅不合,军心离散,不失时机地向陈军发起猛攻,一鼓攻下安庆江州,守将丁普郎傅友德全军归附。友谅狼狈逃往武昌。朱元璋乘胜直取南康、建昌、饶、蕲、黄、广济等州县,尽有江西大部和湖北东南边境。陈友谅经过连续两次失败,民心离散,军力锐减,地盘也不断缩小;朱元璋经过两次大的胜利,士气大振,军力大长,版图日见扩大。两下里此消彼涨,优势逐渐转移到朱元璋一方,朱元璋逐渐取得了对陈友谅的军事均势,完全可以与其一较高下一决雌雄了。

  当江南陈朱两军血战正酣的时候,江北的军事局面却发生了极不利于朱元璋的变化,使朱元璋几乎不得不直接面对元军进攻的危险。这时红军接连失败,形势危急。元朝大将察罕贴木儿收复关陇、平定山东,招降红军丞相花马王田丰,军威极盛。——几年来山东在宋朝大帅毛贵治理下,礼贤下士,开辟田土,治绩斐然。原屯住濠州的赵均用和彭早住驻军淮泗一带,早住病死,均用北上与毛贵合并。二人互相猜疑,彼此难容,均用借机杀了毛贵,毛贵的部将又寻机杀了均用。杀来杀去,两下里军力锐减,给了察罕贴木儿可乘之机。——山东一失,不止小明王都城安丰不保,连朱元璋的应天大本营也直接暴露在元军的攻击下,失去屏障,岌岌可危。这几年多亏小明王红军拚死抵住元朝大军,朱元璋才求得了五六年相对和平安宁的环境,一心一意地致力于生产建设和经济发展,并积极扩军备战,取得了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等一系列重大胜利。

  看来大事不好,朱元璋想方设法拉拢元军。两次派代表去会见察罕,送上重礼和亲笔信,要求长期通好,各保平安。朱元璋此举的真意:一是稳住元军,抓紧时机全力平定陈友谅,避免两线作战和腹背受敌;二是元军相对强大,凭朱元璋现有的军事实力,还不足以与其抗衡,仍然需要争取一段相当长的和平发展机会;第三,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朱元璋有意奉行一种妥协投降战略的试探。你有情我有意,察罕贴木儿也派了他的户部尚书张昶带了御酒和任命朱元璋为荣禄大夫江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的宣命诏书,于至正二十二年十二月来到应天。然而这御酒烧心,难喝;诏书烫手,难接。若喝了这御酒,就等于公开投降元军,与红军为敌,这样一来朱元璋将不得不三面受敌,极易招致各路红军的攻击,应天不保,大事去矣;若不接这诏书,则等于“抗旨不遵 ”,天廷震怒,必派大军进剿,朱元璋又哪里招架得住!

  正在左右为难时,喜从天降:察罕已被田丰刺杀,其子扩廓贴木儿继为统帅。不久又有情况探报,扩廓正与另一元朝大将孛罗贴木儿争抢地盘,打得正是火热,哪里还顾得上帝国的兴亡和朱元璋这个弹丸之地;再加上宁海人叶兑上书力陈投降之不可与霸业之可成的道理,并具体阐述了其战略构想与实施步骤,更加坚定了朱元璋的战斗信心。朱元璋权衡利弊,还是拒绝了元朝的封赏,继续做他的吴国公。

  叶兑强调:朱元璋“今之规模,宜北绝孛察罕,南并张九四,抚温台,取闽越,定都建康,拓地江广,进则越两淮以北征,退则画长江而自守”。 对张士诚,“今欲攻之,莫若声言掩取杭州湖秀,而大军直捣平江”。 并亲为筹划上下之策 :“城固难以骤拔,则以销城法困之 ”, 围而不攻,待其自乱,“平江既下,巢穴已倾, 杭越必归,余郡解体, 此上计也”;“一军攻平江,断其粮道,一军攻杭州,断其援兵,绍兴必拔 ”,“绍兴既拔, 杭城势孤,湖秀风靡,然后进攻平江, 犁其心腹,江北余孽, 随而瓦解,此次计也”。 对于方国珍,则“可胁之而从也。事宜速,不宜缓。宜谕之后,更置官吏,拘其舟舰,收其兵权,以消未然之变, 三郡可不劳而定”。至于“福建本浙江一道,兵脆城陋,两浙既平,必图归附,下之一辩士力耳”。 否则可“大兵自温州入,奇兵自海道入,福州必克。福州下,旁郡迎刃解矣。威势已震,然后进取两广,犹反掌也”。 从战略构想到战术运用无不精辟独到,看得远,想得细。朱元璋不由大为折服,有心留用。然叶兑坚辞不受。后来朱元璋夺取天下的战略进程和战术实施,莫不与此相同。

  小明王从称帝以后,实际上只是一个傀儡,凡事都由刘福通自作主张。几年来,红军虽然声势浩大,占领了大片国土;但因红军组织松散,各自为政,号令不一,加上狭隘的小农意识,军纪不振,人数虽多,战斗力并不强。这时大部红军已被察罕贴木儿和孛罗贴木儿两支地主军打垮了,仅剩下山东的一部军力翼护着小明王的帝都安丰,到益都被扩廓贴木儿包围以后,刘福通亲率大军往救,结果惨败而回。益都陷落,安丰成为一座孤城。

  至正二十三年二月,张士诚的大将吕珍乘机围攻安丰。城内粮尽弹绝,外面的援助也运不进去,城里出现了人吃人,甚至吃腐尸和人油炸泥丸子的惨景。军情紧急,刘太保不得不派人请求朱元璋发兵解围。兵发与不发,城救与不救,又是一个艰难的抉择。若发兵往救,陈友谅在背后早已虎视耽耽,万一乘虚进攻,便进退无据;如若不救,万一安丰失守,应天将失去一面坚强的屏障,从军事观点看,又不能不救。对此,朱元璋与他的谋士们存在分歧。刘基就坚决主张按兵不动,不如让其厮杀,借吕珍之刀杀了小明王,落得省心;如果救出小明王,如何安置也是问题——名义上还是皇帝,三宫六院什么的总得像模像样,劳民伤财不说,还容易树大招风,引火烧身,——元顺帝不会允许另外一个与他并行的皇帝安安稳稳地存在下去,他会调集全力去消灭他的,实在得不偿失。但是朱元璋仍然固执己见,安丰不能不救!遂亲自统兵赴救。刘太保簇拥小明王趁月黑风高,大雨倾盆突围而出,刘福通在突围中被杀。元璋摆设金銮玉扇,迎小明王暂住滁州,临时创造宫殿,把皇宫左右宦侍都换成自己人,供养极丰防护极严。小明王名为皇帝,此时实际上已是俘虏,完全受朱元璋的胁制。怎么说,朱元璋也是救驾有功。三月十四日,小明王内降制书,封赠朱元璋祖宗三代。

  正当朱元璋出兵安丰的时候,陈友谅果然趁机进攻,以大兵包围洪都,占领吉安、临江、无为等州。陈友谅特造大舰,高达数丈,新涂上朱红丹漆,上下三层,每层都有走马棚,上下层说话都听不见,载着家小百官,号称60万大军,倾巢而来,誓要踏破应天,一雪仇怨。

  洪都守将是朱元璋的亲外甥朱文正,与陈友谅展开了惨烈的攻防战斗。城墙几度攻破,敌兵蜂拥而进,却又多次被火铳击退,守军连夜赶修工事和被攻破的城墙。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双方却都没有退让。激战85天,洪都仍然坚如磐石,陈军一直未能越雷池半步。直到七月,朱元璋在滁州安顿好小明王后,亲率大军20万回救洪都。陈友谅见久攻不克,士气低落,朱元璋援兵又至,再战无利,只好撤兵退回鄱阳湖。

  朱元璋已先行封锁鄱阳湖到长江的出口,断敌退路关门打狗。两军对比:陈军号称60万,虽然经过洪都之围,兵力并未大损,朱军只有20万;陈军水兵装备有高船大舰船舰连绵十几里,气势宏伟,朱军只有小船木橹,相对渺小可怜。论军队数量和装备优劣,朱元璋都处于绝对劣势。但是,这两点并不是战争胜负的唯一决定因素。 就士气来说, 陈军在洪都(今南昌)久挫,锐气大减,朱元璋则千里救危,生死决战,气势如虹。就装备来说,虽说陈军舰船高大,数十舰串联一起,气势逼人,但行动不灵,调转不便;朱元璋虽然小船木橹,但进退自如,运转灵活。就军事指挥而论,朱元璋有经验丰富远见卓识的幕僚,一大批忠贞勇敢的将帅,军纪严明,将士一心;陈友谅则性情暴躁多疑,将士多有不和,军纪涣散,战斗力大打折扣。更重要的是补给,元璋军队数量少,有洪都和后方源源接济;友谅则退路被堵,粮食被截,粮尽士疲,军无斗志。

  但是,以20万战胜60万,决非易事!这一战从七月一直打到八月,直杀得天昏地暗:天地为之哭泣,鬼神为之动容。其水战之规模也许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两军主力苦战36天,最后以陈友谅的彻底失败和朱元璋的巨大胜利而告终。朱元璋彻底击溃了最强劲的最危险的军事对手,从根本上解除了应天的军事威胁,稳固了霸业的基础。

  鄱阳一战,朱元璋充分发挥了火攻的威力。陈军舰船高大,又数船连锁,一船失火,数船同劫,无能幸免。朱元璋采取了两条措施:一是用火药和芦苇装满几条船,由敢死队驶着冲入敌阵,点起火来,和敌方几百条战舰同归于尽。二是分水军为20队,火铳长弓大弩分作几层,先发火铳,引燃敌舰,再射弓弩,最后趁其混乱冲上敌舰展开白刃战。短兵相接,杀声震天,战士们从这船跳到那船;头顶上火箭硝石乱飞,眼晴里一片火光闪耀,湖面上是漂流着的尸首和在挣扎着的伤兵。元璋激励将士拚死血战,多少次身边的将士都战死了,坐舰也被硝石打碎了,换了船又搁了浅动弹不得,亏得常遇春俞通海誓死捍卫,才免于被俘。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直到最后,陈军已经弹尽粮绝,右金吾将军建议烧掉舰船,弃舰登陆,直走湖南;左金吾将军则主张血战到底,决不后退。在粮道已断,退路已绝的情况下,弃舟登陆,保存一点实力以图东山再起,实为上策;继续打下去,只会全军覆没死路一条。友谅遂决定登陆。左金吾将军以为前途末路,临阵反叛,率军投奔朱元璋;右金吾将军一见大势已去, 前途无望, 也跟着投降。 陈友谅大怒,“尽杀所获将士 ”,不得人心;“而太祖则悉还所俘,伤者傅以善药,善待其亲戚诸将阵亡者 ”,大得人心,并为进一步分化瓦解敌军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这时,友谅军力益发削减,打算马上退兵,冲出湖口,不料迎面已有朱军把住,前后受敌,形势危急。陈友谅正待审度情势,决一死战,头刚伸出到窗外,“呼”地飞来一箭,正中面门,友谅随之亡命。友谅一死,军中无帅,大军狼狈溃逃。幸得友谅部将张定边保住尸首和太子陈理,连夜逃回武昌。

  鄱阳湖一战,朱元璋从此中兴发达。细瞻此战前后,朱元璋实在胜得侥幸:朱元璋犯了一个战略错误,不该统率大军去救安丰,给一直对此虎视耽耽的陈友谅一捣应天的天赐良机;陈友谅则犯了一个更大的错误,良机不乘,应天不捣,却用几个月的时间去围攻地理政治经济条件都远不如应天的洪都,等于是自取灭亡。

  运气总是这样眷顾着朱元璋。也许真正是“天命有归”了。先是怕察罕贴木儿的兵威,正在准备投降,察罕就被田丰刺死了,其子扩廓准备南征,却又与孛罗贴木儿打起内战,顾不了朱元璋。再是陈友谅第一次与张士诚夹攻朱元璋,却因张士诚狐疑不前误了大事。后是张士城围安丰,朱元璋统兵往救,应天空虚;陈友谅不取应天而围洪都,洪都不克,退走鄱阳湖,被流矢射死,除掉了朱元璋的心腹大患。

  鄱阳一战后,应天的周边环境相对安定下来,朱元璋开始考虑称王的事了。这年九月,张士诚已自立为吴王。 第二年正月(至正二十四年),因应天正是三国孙权的吴国都城,所以朱元璋也自立为吴王:设置百官,以李善长为右相国,徐达为左相国,常遇春俞通海为平章正事,立长子标为世子,俨然一个小朝廷。但只称王不称帝,目的仍然是为了缩小目标,免得树大招风。发号施令,只用“皇帝圣旨,吴王令旨”的名义。两个吴王,朱为西吴,张为东吴。原来红军五颜六色的着装, 这时也被统一, 战袄战裙和战旗都用红色。着令军匠大量打制铁甲火药火铳石硝,武器数量迅速增加,性能质量不断提高。

  正月刚过,二月份,朱元璋就亲率大军征剿武昌,来势汹汹,陈理望风而拜,被朱元璋封为湖广行中书省。到这年年底,友谅疆土,汉水以南,赣州以西,韶州以北,辰州以东,都为元璋所有,真可谓“广土众民”了。

  三 挥师东征 势如破竹灭东吴

  强敌陈友谅已除,西线无战事;南线元军已与红军战成两败俱伤,目前无力北犯;北边是浩浩长江以为屏障,并有俞家海军严阵以待,无人敢窥;唯有东线张士诚日渐强大,不断骚扰,对朱元璋构成严重威胁。“一山难容二虎 ”, 朱元璋不能容忍这世界上有两个“吴王”存在。这时的朱元璋经济发展稳定繁荣,政治清明深得人心,军力强大积极进取,遂于至正二十五年,也就是称王的第二年,全力准备挥师东征,一举扫灭张士诚。

  元末群雄分为两个系统:一是红军系统;二是非红军系统。红军分东系和西系:东系以淮水流域为中心,尊奉小明王,郭子兴是濠泗滁和一带的头领;西系以汉水流域为中心,为彭莹玉号令,首推杜遵道,后令徐寿辉,再到陈友谅,并有寿辉部将明玉珍割据四川。非红军系有东吴张士诚,浙江方国珍。红军具有明确的政治目标和民族思想,与元政权形同水火势不两立。非红军系则纯以个人利益得失为进退,对元政权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叛降濒繁反复无常。

  张士诚尤为如此:至正十三年请降,元淮南江北行省授以民职,不久又反;十四年自称诚王,十七年八月又降,授官太尉,元朝招降士诚是为了解决大都运粮问题。几年来元浙江右丞相达识贴木儿,千方百计招降张士诚,一直到张士诚西线进攻为朱元璋所败,东边与苗军杨完者不和,两面受敌,张士诚才不得已而降。张士诚地产富庶,鱼盐丰聚;方国珍拥兵海上,运输安全方便。这样,由张士诚出粮,方国珍出船,运济元大都。但两者各怀心思,互相猜忌,一个怕贪没粮食,一个怕乘虚进攻,亏达识两面调解,从二十年到二十三年,每年他们向元大都运载了十几万石粮食。后因杨完者拥兵自重不听节制,达识与张士诚使计杀了他,全面接管苗军防地,并逐出淮西赵均用,拥有南到杭州绍兴,北到济宁,西达汝颖濠泗,东到海边,方圆二千余里的广大地区。至正二十三年九月张士诚自立为吴王,并毒杀达识贴木儿,拥兵自重,不再听从元朝节制。

  张士诚于至正十六年起和朱元璋接壤,两下里时起战端,彼此攻伐,互有胜负。直到朱元璋两线得手,进剿武昌凯旋以后,得以集中兵力进攻东吴,其攻守大势胜负之态才发生根本变化。

  朱元璋对张士诚的进攻,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可从至正二十五年十月算起到第二年四月间,共半年工夫,全力出击东北境的淮水流域,压迫其龟缩于长江以南。第二阶段攻势可从第二年八月算起到十一月间,共四个月时间,朱元璋分两路进攻湖州杭州,切断东吴的左臂右膀,并促使杭州守军投降,造成了北西南三面包围平江的局势。第三阶段从围攻平江开始,即第二年十二月起到第三年九月,前后十个月时间,终于攻克平江,俘虏张士诚,结束了长达十年的拉锯战。

  在第一阶段战争结束后,朱元璋尽有淮水各城。为了“吊民伐罪 ”,从政治宣传上取得更大好处,朱元璋在五月份发布了声讨张士诚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罪该万死的战斗檄文:??盖闻伐罪救民,王者之师,考之往古,世代昭然。轩辕氏诛蚩尤,殷汤征葛伯,文王伐崇,三圣人起兵也,非富天下,本为救民。近观有元之末,主居深宫,臣操威福,官以贿成,罪以情免,宁台举新而劾仇,有司差贫而优富。庙堂不以为宁,宁添冗官,又改钞法,役数十万民,湮塞黄河,死者枕藉于道,哀苦声闻于天。致使愚民误中妖术,不解偈言妄诞,酷信弥勒之真有??元以天下兵马钱粮大势而讨之,略无攻效,愈见昌獗,然而终不能济世安民。是以有志之士,旁观势虑,乘势而起??由是天下土崩瓦解。予本濠梁之民,初列行伍,渐至提兵。灼见妖言,不能成事,又度胡运,难与立功,遂引兵渡江。赖天地祖宗之灵及将帅之力,一鼓而有江左,再战而定浙东。陈氏称号,据我上游,爰兴问罪之师。??将相皆置于朝班,民庶各安于田里。荆襄湖广,尽入版图。虽德化未及,而政令颇修。

  惟兹姑苏张士诚,为民则私贩盐货,行劫江湖,兵兴则首聚杀徒,负固于海岛,此罪一也。又恐海隅一区,难抗天下全势,诈降于元??此罪二也。??僭号改元,此罪三元。初寇我边,一战生擒其亲弟,再犯浙省,扬矛直捣其近郊,首尾畏缩,乃又诈降于元,此罪四也。阳受元朝之名,阴行假王之令,挟制达丞相,谋害杨左丞,其罪五也。占据江浙钱粮,十年不贡,其罪六也。知元纲已坠,公然害其丞相达识贴木儿、 南台大夫普化贴木儿,其罪七也。 恃其地险势足, 诱我叛降,掠我边民, 其罪八也。凡此八罪??已行戒饬军将,征讨所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各有条章。凡我捕逃居民,被陷军士,悔悟来归,咸宥其罪。其尔张氏臣僚,果能明识天时,或全城归附,而弃刃投降,名爵赏赐,予所不吝。凡尔百姓,果能安业不动,即我良民,旧有田产房舍,仍前为主,依额纳粮,余无科取,使汝等永保乡里,以全室家。此兴师之故也。敢有千百相聚,旅拒王师者,即当移兵剿灭,迁徙宗族于五溪两广,永离乡土,以御边戎。凡予之言,信如皎日,咨尔臣庶,毋或自疑。??

  从这篇檄文,我们不难看出:

  一、朱元璋动辄以“王者之师” 自居,“吊民伐罪”是天意所授,其君临天下的野心已昭然若揭。

  二、所数张氏八大罪状以为讨伐理由,非常滑稽。前七条罪状竟是指谪张氏对元朝皇帝的阳奉阴违不孝不仁,俨然大元王朝的卫道士。

  三、全篇文字充满君臣父子等浓郁的儒家传统思想。大骂红军“妖言惑众 ”,郑重否定自己以前的事业,与农民思想彻底决裂,全盘接受了儒家的道德思想体系。这也是一大批如宋濂、刘基等儒士影响的结果。

  四、历数元朝乱政,实非君过,胡运兴衰,有赖天命。为元朝皇帝文过饰非。这实际上是一种机会主义的策略。因为这时红军将领大都死的死,亡的亡,其他有威胁的杂牌军队,也都先后由朱元璋所灭,剩下的只有大元王朝死而不僵,还保留着足以威胁朱元璋的军事力量。言词平和,以免激怒元帝拚死一搏;意犹未尽,万一“胡运复兴 ”,可以再拜于大汗脚下,仍不失富贵俸禄。

  第五,攻心为上。极力安抚百姓,分化敌人,瓦解其军心斗志。

  元至正二十六年年底,元璋派大将廖永忠到滁州迎接小明王,到瓜州渡江。遵照朱元璋密令,廖永忠命人在江心把船凿沉,致使小明王一命归天。这一年也是龙凤十二年,小明王的红军朝廷宋政权从此灭亡。朱元璋后来竭力掩盖这段与红军政权的历史关系,连当年竖在镇江西城的打败东吴的纪功碑,也因有龙凤年号而被凿毁了。所有记载龙凤年号的文书史料,也销毁得干干净净,差点造成了这段历史的空白和怨案。

  在攻打东吴的第一阶段战中,徐达常遇春二将统率大军先克泰州,后围高邮,续陷淮安,濠、徐、宿三州相继光复。 朱元璋到濠州老家省亲扫墓,“置酒召父老饮极欢,曰:‘吾去乡十有余年, 艰难百战,乃得归省坟墓,与父老子弟复相见。今苦不得久留欢聚为乐。父老幸教子弟孝弟力田,毋远贾。江淮郡县尚苦寇掠,父老善自爱。’令有司除租赋,皆顿首谢”。

  第二阶段战争,朱元璋动员了二十万大军,仍由徐达常遇春为正副统帅。在出征誓师会上,朱元璋力诫将士“城下之日,毋杀掠,毋毁庐舍,毋发丘垄。士诚母葬平江城外,毋侵毁”。并召问徐常二帅,“用兵当以何先”。二人皆主张直捣平江,以为巢穴既破,余郡可不战而降。朱元璋则仍用叶兑的战略谋划,以为“湖州张天骐, 杭州潘原明为士诚臂指, 平江穹蹙,两人悉力赴援,难以取胜。不若先攻湖州,使其疲于奔命,羽冀既破,平江势孤,立破矣”。 用的还是乘其不备,攻其必救;分散敌兵,集中优势力量寻机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战略方针。在朱元璋的强大攻势下,加上政治攻心,张士诚部将大部分并不死战,有的望风而逃,有的见军纳降,仅仅用了四个月时间,朱元璋就先后攻克湖州杭州及平江四周诸郡。张天骐、潘原明先后投降。

  到至正二十六年十二月,朱元璋大军合围平江。朱元璋并不急攻,只用火铳硝石等日夜轰击,毁其斗志,疲其士卒。士诚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虽多次冒死突围,却只换得无数死伤;朱元璋送信招降,再使说客劝告,张士诚一概不理。第二年九月间,朱元璋见时机成熟,驱动大军猛攻平江。朱元璋将士奋勇,个个争先;张士诚军无斗志,人人思降。大军很快攻破城池,张士诚亲率卫兵进行顽强抵抗,眼看大势已去,决难挽回,一把火烧死妻儿眷属,饮鸩自杀未遂,被朱元璋俘虏。在被押送应天的船上,饮食不进,片言不语。朱元璋惜他是条好汉,亲自劝降,他也不予理会;又派李善长劝降,张氏破口大骂,誓死不降。元璋一怒之下,将其乱棍打死,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成全了他的忠孝名节。

  在大军攻陷平江后,朱元璋犒劳三军,论功行赏:封李善长宣国公,徐达信国公,常遇春鄂国公,其他将士均赐赍有差。为了应证“但看羊儿年,便是吴家国”的童谣,朱元璋改这年为吴元年。

  在朱元璋攻取婺州后,与方国珍邻境相望。眼见元璋军力日盛,方国珍心中害怕,急急捧上金银财宝欲与朱元璋结好;并愿送上儿子作人质,献出三郡之地以为见面礼,只是不肯奉龙凤正朔。与此同时,方又积极替元朝运送粮食,两面讨好。到元璋攻陷杭州后,国珍更加害怕,遂与北边的扩廓贴木儿,南边的陈有定加紧联通,以为掎角之势,联合对付朱元璋。

  方国珍本台州黄岩佃农。兄弟四人,靠漂海贩盐,家道渐宽。后因不满田主欺榨,杀了田主和官府差人,一家子逃奔海上,聚众造反。时叛时降,至正十七年,被元朝封为浙东行省参知政事海道运粮万户,以庆元为根据地,兼领温州台州,占有浙东沿海一带,水军千艘。靠着鱼盐之利,兄弟子侄全做大官,心满意足,只想世代保有这份产业。

  平江既下,朱元璋以为讨伐方国珍刻不容缓。九月份朱亮祖首先帅师进讨,先克温州。不久又令汤和廖永忠会师合力进伐。在朱元璋强大攻势面前,仅仅过了3个月,到这年十二月底,方国珍请降。浙东之地,遂告平定。

  平江既下,应天已固,朱元璋正式确立了其无可争议的霸主地位。

  这时朱元璋所保有的疆土,大体上据有现在的湖南湖北,河南东南部和江西安徽江苏浙江,包括汉水流域和长江中下游,是全国人口密度最高,最富庶繁盛的鱼米之乡。

  但是君临天下,还有许多障碍必须扫除:地方军阀割据混战,涂炭生灵;元朝政权死而未僵,军力尚存。

  南部除朱元璋外,还有几个割据势力。一是以四川为中心的夏国明玉珍政权。玉珍本是西系红军徐寿辉的部将,奉命入川略地,寿辉被杀后,遂自立为蜀王,以重兵把住瞿塘峡,与陈友谅断绝往来。至正二十二年明玉珍于重庆自即帝位,建国号夏,年号天统。二十六年病死,子升继位。

  云南有元朝宗室梁王镇守。广西也是元朝势力。福建陈友定仍效忠元朝。

  夏国主幼兵弱,不足为虑,暂时可以不问。南部的真正威胁来自两广和福建。

  北部表面上属元朝一统,但其内部明争暗斗,各各拥兵自重难于号令。山东是王宣的防地,河南属扩廓贴木儿,关内陇右则有李思齐张良弼诸军。扩廓和李张二将不和,元璋用兵江浙之时,他们几个正斗得你死我活,热火朝天。争军权,抢地盘,还为宫廷政治斗争,相互之间纠缠不清,势均力敌,谁也打败不了谁。倒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朱元璋瞅准机会,无所顾忌放心大胆地东征西讨,拓疆扩土,充实军力,修明政治,发展经济。不几年时间,竟然巍然屹立起来。等到他们回过神来,朱元璋已兵临城下,悔之晚矣。

  通过对天下大势的详细分析和准确把握,朱元璋确立了同时南征北伐,一举扫灭群雄定鼎天下的大计。吴元年十月,朱元璋任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率师25万,由淮入河,此伐中原;胡廷瑞为征南大将军,何文辉为副将军,攻取福建沿海各地;湖广行省平章杨□、左丞周德兴直取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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