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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失要隘无奈退兵 闻噩耗忍痛理政

  太阳要落山了,满目山河被夕阳包裹,晚霞一直延续不绝,像谁在天上打翻了颜料,在质地粗糙的天空蔓延,一抹红,一抹紫,一抹黄……

  光芒越来越浓烈,像战场上的鲜血,从喉咙口喷涌,渲染了整片天地。在这广阔的残阳夕照中,天很远,地很远,一切都很远,望不到头,走不近边,也踏不进理想的旧都。

  西县的蜀军大营里响起了一声报时的木柝声,“汉”字大旗飞向了半空中,流苏染了夕阳的颜色,像血红色的泪丝。

  中军帐内,很安静。

  不是没有人,而是所有的人都不说话,铠甲锃亮的将军都垂头丧气,像霜打的茄子般没精打采,偶尔抬起眼睛望向主座,触碰的是静止不动的一池水。

  诸葛亮没有动。

  他像一块朔北的寒冰,冷得连心都结成了冰。

  那柄白羽扇平放在膝盖上,手指在白玉麒麟上不经心地一点,羽毛微微一抖,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像是连羽扇也被冰冻了。

  “丞相……”一直跪在地上低低抽泣的王平轻声地呼唤,他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伤心和愧疚让他几乎崩溃。

  诸葛亮“呃”了一声,白羽扇从膝盖上缓缓上升,在胸前停住,再向前一伸:“子均,你,你起来吧……”

  还是冰块一样的表情,却已经开始松动。

  王平喉咙中像噎了颗核桃,说话断断续续:“平有罪,有、有罪,没有、没有守住街亭……”他伏在地上,双手按出了两个湿漉漉的巴掌印。

  他是从街亭的硝烟中奔回来的,街亭城失守后,他率众撤出战场,眼睁睁地看着士兵一个个死去,看着街亭这个咽喉被魏军夺走,却无力挽回败局。

  他回来了,带了必死的心回来,也把街亭失守的消息带了回来。

  “不干你的事……”诸葛亮的白羽扇噗噗地拍在案几上,“是,是我之过!用人不当,乃有此大败!”

  安静的营帐内顿起杂音,像一粒石子丢入沉闷的死水中。

  诸葛亮居然在认错,没听错?不!是的,他的确在认错。这些将军们在此刻也明晰了自己的阴暗心态,原来是带了幸灾乐祸的看戏心情来看待这次失败。诸葛亮独断专行,不听劝诫,派了一个书生马谡去守此关隘,如何不败呢?

  可,诸葛亮的认错让他们都刹住了看热闹的恶毒念头,诸葛亮清峻的脸孔上平添了那么多的皱纹,一丝丝白发从发根冒头,像一道白光忽然照在头上。

  这种衰老,是在获知街亭丢失的消息之后才如此明显的吧?

  将军们的心都是一紧,随之而来的忧郁病菌般在他们之间传染。

  “子均兵不过千人,逢街亭大败,魏军士气如虹,而乃鸣鼓自持,设疑兵得脱,得以士兵无损,全身而退,亮倒要谢你!”诸葛亮平静的声音里有真挚的感激。

  王平吓住了,他忙摇着手说:“不,不,平是有罪的,若我规谏得法,街亭也不会丢失!”

  王平的话里清楚地透露了一个信息,街亭失守的责任,是主将一意孤行。

  诸葛亮什么都了解,就是了解他才更加痛心,他戚然地问了一句话:“幼常呢?”

  王平小心地说:“马参军,他、他,找不到了……”

  “是失于乱军中,还是丢了街亭有愧于心,不敢来见我?”诸葛亮冷淡的话语里竟含着痛心的刻薄。

  王平不说话了,他是知道的,马谡果真如诸葛亮后面的那种猜测,是躲了起来,他把自己藏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想要把错误也一并藏起来。

  “把他找来,活要见人……”诸葛亮没说后面的那句话,他其实并不希望后一种情况发生。

  又安静了。

  “丞相,”魏延鼓着勇气说,“张郃已夺街亭,我军、我军……”他打量了诸葛亮一眼,衰弱苍老的诸葛亮像一口荒井,凄冷、干枯,让人不忍心去伤害,他用力压下心中的不忍,郑重地说:“我军该有所行动。”

  诸葛亮木然地看着他,像是魂丢了。许久的沉默后,他忽然说道:“我已决定,撤兵。”

  撤兵!帐内的将军都惊住了,费了多少力气方才换来今天的局面,为一区区街亭便捐弃前功,把到手的三个郡又交还给魏国,是丞相被失败打击得失了理智吧?

  “丞相请三思,”魏延劝道,“张郃虽得街亭,然陇右三郡还在我们手中,大可与张郃一战,胜负未可知也!”

  诸葛亮摇头:“三郡虽克,新定之郡人心不齐,不可依恃;二者,襄武未下,上邽未下,张郃既已得街亭,陇右咽喉一手掐住,又与二城成掎角之势,我军若强为一战,徒损兵力,不可争也!”

  “可是……”魏延像被摁在沙子里的鱼儿,还要挣扎蹦跶。

  诸葛亮挥起羽扇一拍,不容置疑地说:“这是军令!”

  魏延住声了,帐内的将军们也不敢争辩,打了败仗,谁的心情都不好,心里多少对诸葛亮有怨气,乍又听说要撤兵,怨气更深了,却到底不能挑战诸葛亮的权威,憋着一肚子火,委委屈屈地出帐去安排退兵事宜。

  中军帐这一次是真正安静了,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角落,一切都停滞在冰寒的瞬间,唯有一个变老的诸葛亮被可怕的时间之手拖向毁灭的深渊。

  修远不放心地凑过去,本来想宽解一二,却发现诸葛亮的手在发抖。他小心地碰了一下,凉得像一块冰,吓得他急忙道:“先生,你哪里不舒服?”

  诸葛亮不说话,他像是听不见世界的一切声音,也忘记了自己原来可以拥有声音。

  外边的铃下喊道:“丞相,阳平关急件!”

  诸葛亮疲累得没有力气回话,低低地喘了几口气,才乏力地说:“传进来。”

  信递了进来,是一封贴着羽翎的信,修远刮了封泥,小心地捧给诸葛亮,他知道规矩,也不敢看。

  可他听见一声清脆的坠落声,信从诸葛亮的手中摔了下去。他一惊,只见诸葛亮的脸色白得像窗户纸,一双手抖得厉害,连羽扇也拿不起。右手握了很多次,却总也持不住那扇柄,羽扇便一次又一次落在案上,噗的第一声敲疼了心,噗的第二声敲伤了魂魄……

  “先生?”修远担忧地问。

  诸葛亮半晌没回答,他慢慢地弯下身,一点点抠起那片掉落的竹简,便是这一弯一捡的动作似耗费了一万年的光阴。他把竹简捏在手里,默然着把竹简轻轻放在案头,用一方砚台扣住了,艰难地说:

  “去,去收拾行装,准备撤兵。”

  修远越来越觉得奇怪,他想看看那急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可他不敢破了诸葛亮的规矩,只好一面揣着怀疑一面去捆扎文书。

  诸葛亮撑着案几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凝视着背后那面硕大的舆图,山川、河流、峡谷、城关……都像水一样流动起来,那条褐色的渭水呵,像泪一样绵长,承载着世人的痴望,奔向梦寐中的城市——长安。

  他抬起手,轻轻地去解地图扎在帡幪上的结扣,可无论他如何用力,却怎么也拧不下来,那像是个死扣,一旦结上便再不能解开,除非连根儿斩断。

  他便和那结扣拗上了,使着劲,憋着力,结扣没解脱分毫,却把钉子生生拔了出来,带起的力量扯得整面舆图徐徐落下,“砰”的一声砸起半身尘土。

  他微微一惊,手缩了缩,指头已磨出一条血痕,却不觉得疼。他发出一声惨淡的笑,迟迟地转过来,面上不知不觉挂满了泪,清晰的泪,像哀伤的星星落在脸上。

  修远正匐在案上,那封扣在砚台下的急信被他抽了出来。他像是做着噩梦,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诸葛亮,诸葛亮面孔的泪忽然就刺激了他,他哭了起来:“先生,长公子他……”

  诸葛亮微微笑起来,泪水在凄凉笑容间肆意,却始终没有说一句痛恨抱怨的话。他扛着死亡和失败的双重悲惨,像个半身残疾的烈士,奔向布满伤害的穷途。

  当那面“汉”字大旗从地平线尽头抹下去,襄武城像被酒灌醉了,陷入了迷醉的狂欢中。

  守城的士兵把兵器一丢,抱在一起号啕大哭。城中的百姓听说蜀军撤兵了,纷纷奔走呼告,一拨拨人从锁窗闭户的家中跑出来,有的欢呼,有的哭泣,有的仍是若在梦游,但危难已过的念头却在襄武城中每个人的心中燃烧。

  陇西太守游楚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坚守两个多月,顶着蜀军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攻击,守城将士轮番更休,满城百姓也被动员起来,挨家挨户地更番给守城将士送辎重,倘若到紧迫关头,甚至需要妇孺上城关杀敌。陇右三郡投降的消息几度敲碎了士气,又被他艰难地粘合起来,他其实也几乎要失去信心,可那点子骨气硬生生支撑住守城的信念,到底是苍天护佑,蜀军终于退兵了。

  他激动地说:“我早说大魏有天佑,定会转危为安!”这话他是对徐庶所说,徐庶身负朝廷案行使命,却被困在襄武城中出不去,不得已也加入了守城行列。

  徐庶平静地说:“太守明睿。”

  游楚奇怪地看了徐庶一眼,值此满城狂欢之时,纵使铁石心肠也当动容,徐庶却似乎心不在焉,像那极致的喧嚣是吹过墙外的一阵风,无论如何热烈,亦不能使他有所感怀。

  “城如今保住了,徐中郎欲有何为?”

  “我该回洛阳了。”徐庶淡淡地说。

  游楚觉得徐庶便是一口生锈的锅,通身一股陈旧的气息,锈斑太厚,也不知沉积了多少年,若不是困于一城,不得已同仇敌忾,他不会和这种寡言的人有什么过命交情,

  “哦,回洛阳好,我遣人送你回去。”游楚礼节性地说。

  “不劳动太守了,我来时是怎样,回去还是怎样。”徐庶语气依然像淡水。

  游楚觉得在和一堵墙说话,费多少言辞都被反弹回来,他没话找话地说:“上回听你说,有一至交在陇右,他在哪儿,要不要去拜访?”

  徐庶以为好笑,自己的随口胡诌,实心肠的游楚竟当了真,他漠然地说:“他已经走了。”

  “走了?”游楚错愕着。

  徐庶眺望着蜀军远去的背影,最后的一点影儿像沙粒消失在流散的风里,他幽幽一叹:“是,走了……”

  很多年积压的哀痛一瞬间涌上来,他背过了身,阳光抹过他的脸,他躲在明亮的温暖中,泪悄悄地流下,没有人看见。

  二十年了,他们终于“见了一面”,依然隔着遥远的距离,被敌对的仇恨情绪,被征战的喧嚣,被很多很多不相干的东西隔绝着。

  他想告诉他这一生最好的朋友,他在煎熬中度过了二十年,像根木头,像块石头,像捧枯草,像所有没有生气没有活力的杂物,就是不像一个人。

  孔明……我已衰败如残枝,只是一具没有理想的躯壳,其实,倘若不能与你共事,理想于我何所有,生存不过是一种无聊的苟延。

  城上风如怒吼,吹得徐庶满头白发飘飞,他偷偷幻想着自己与挚友相见,那满城的热闹是为他们的重逢而庆祝,这让他苍老的容颜盛开出孩子般纯真的笑。

  年近花甲的徐庶和四十八岁的诸葛亮在分别二十年后,隔着数百里的距离彼此遥想,他们被时间的厚墙远远拉开,终于走到了诀别的深渊。

  一支军队缓缓地行进在阳平关的险峻山道间,大小旗帜像船桅似的荡来荡去,再行军半日便能到沔阳。众人的心情登时微妙起来,既为即将抵达目的地而如释重负,又为过去的那一场失败痛定思痛起来,更在揣测将来何去何从。

  诸葛亮轻轻拨开了车帘,山风呼地扑在脸上,激得他打了个寒噤。

  “先生,风大呢,你的病还没好!”修远慌忙把车帘垂下来,左右打量着诸葛亮,生怕他有个好歹。

  诸葛亮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患着病,有时是胃疾,有时是风寒,有时还头疼,有时又失眠,连番的病痛折磨着这个意志刚强的男子,他却没有落下一件事。该批复的公文照样工工整整地写下处分意见,该交代的要紧事一样样有条不紊,随军的文武官吏原先还埋怨诸葛亮错用人导致大败,后来见丞相身染数疾仍撑持政务,怨愤瞬间丢了,倒担忧起来,有忧虑过度的,荒唐地害怕诸葛亮会不会遭街亭兵败的打击,痛病交加,竟至从此不起?

  可事实是诸葛亮并没有倒下,他像永远不会倒的一座山,纵算遭受残酷的风霜侵蚀,依旧岿然屹立。蜀汉官吏都放心了,只要诸葛亮不倒,国家便还有希望,倘若诸葛亮倒了……他们不知道那一天该怎么办,想一想便浑身发颤。

  修远轻轻一碰诸葛亮的手,凉得像打冰水里捞起来的一块石头,又痛又急地说:“手真凉!”他见诸葛亮坐在颠沛的马车里还在翻公文,埋怨道:“先生,你都病成这样了,还累死累活,他们都是死人么,有事让他们做去,平白地让那帮懒人偷闲,白拿朝廷食禄不干事!”

  诸葛亮嗔道:“我没有这么娇弱,你偏爱叨叨。”他握住一册文书,叹息道,“还有很多事没做,不能倒下呢。”

  外边有人轻轻敲车板,诸葛亮拨开车窗:“威公?”

  杨仪把一份急报递进来:“赵将军来信了,自中军南撤,他们遭曹魏大部袭击,幸有赵将军断后,烧断赤崖栈道,未曾有大覆败,不过一二日即返汉中。”

  诸葛亮看着急报,突地问道:“幼常有消息了么?”

  杨仪摇摇头:“还没有,传闻很多,但都不可信。张钺将军断后,着斥候打探,没有在北边发现马参军的踪迹。”

  杨仪话里有话,他的意思是马谡并没有投敌。诸葛亮把急报轻轻扣下:“去告诉张钺,一定要把幼常找回来。”

  “是。”

  车窗合拢了,诸葛亮忽地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明明快入六月天了,正是暑热时,他却觉得寒冷,像是身体里养着一块冰。他不禁拍了拍腿,怅然道:“老了。”

  修远一愕,他看着自称老去的诸葛亮,本想随口把那自损的言辞否决一番,最后却惊惶地发觉根本不能反驳。

  天蓝纶巾下压着的鬓发一多半泛了银色,眼角唇角的皱纹便是不笑不怒时也分明如叶面经络,清亮的眼睛总被浮翳渗着。整个人比去年又瘦了一圈,脸颊微撮了,浓重的青黛色从鼻梁上扫下去。他即使在睡梦中,在安静地养神时,也皱紧了眉头,每个瞬间都不松开思考的阀门,那日复一日的操劳加速了他的衰弱。

  修远看得心酸,几乎便要垂泪了。他真想把诸葛亮手中的公文抢过来,把先生锁在一个没有朝政公文,没有战事绸缪的安静地方,将一切打扰人休息的喧嚣关在门外,让先生年轻起来,健康起来,他宁愿先生不是丞相。

  诸葛亮翻动文书,方看了两行,说不得是为什么,轻轻拨开车窗,阳平关的险峻苍茫陡然映入眼底。

  大片的山野花朵仿佛喷火蒸霞,红的、紫的、黄的、白的,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泼辣辣开满了山冈,浓烈得像要淌出水来。

  乔就死在这里么?

  他往下俯瞰,一团团云雾荡上来,看不清幽深峡谷的模样,也不知哪一处深谷埋着乔的尸骨,会有野犬野鸷侵害他么?或者他本没有死,被哪个好心的采药人救起,正在农家舍屋养伤,过得一些日子,乔会健健康康地回到他身边。

  也许是在明天早上,他从如山的文书后抬起头,乔已经悄悄地坐在他身边很久很久,无声无息,仿佛安静开放的一束白玉兰。他被蛛网似的朝政缠紧的心登时柔和舒展开,对乔微笑着说:“乔,你来了多久?”

  乔仍然安静地说:“父亲,没有多久……”

  诸葛亮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荒唐,像个胡搅蛮缠的懵懂孩子,可他多么想乔没有死,阳平关传给他的死亡讯息是一个笑话,或者是他莫名其妙的一场噩梦。

  诸葛亮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么无力、软弱,他原来以为可抗拒命运折磨的个人信念,在儿子的死亡面前不堪一击,他此时便是想要做一个寻常的父亲,也来不及了。

  他再也不能弥补他对儿子的亲情亏欠,不能有过一次放纵宠溺,不能像普通父亲一样体会天伦之乐。为什么总是到最后才发觉自己以前的残忍,等自己想要救赎过往时,上天却又不给自己机会,这莫非是命运对自己的惩罚?

  诸葛亮把车窗合上了,渐渐封闭的空间里有两道浅浅的光在他脸上余留,像泪。

  夜晚像一领黑色披风,从汉中平原边际遥远的山脊飘过来,渐渐把汉中平原罩住,最后的余晖在天尽头落下帷幕。

  向朗匆匆地走上府门的台阶,一点月光流泻而下,照见门口蹲着的一个人。他以为是乞丐,也没在意,正要推门而入,恍惚听见谁喊了自己一声,他呆了一下,四处看了看,门前的巷道唯有风过路,并没有其他人。

  那“乞丐”站起来:“巨达、巨达……”

  向朗吃了一惊,他睁大眼睛看了半晌,惨白的月光洗着那人的脸,黑脸膛,宽额头,浑身脏兮兮的,袖口肩膀掉着碎布片,他难以置信地说:“幼常,你是幼常么?”

  “乞丐”“呜”的一声哭了:“我是、是……”

  向朗不顾一切地捉住他的手臂:“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一路南下,不知该去哪里……”马谡仓皇地说。

  向朗备觉怜惜:“别说了,先和我进屋吧,外边都在找你……”他警惕起来,挽着马谡进了门,“砰”地把外门关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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