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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困境(10)
“有这个想法。”
“有这个想法也自然呵!看来你们翅膀一硬,就想自己飞了……既是这样,别说我没钱,就是有,也很难有理由借给你了!再说了,即使我有借的,凭什么相信你能偿还,连个抵押都没有啊?”
“为你无偿地当编辑这么久,我这个人不就是最好的抵押吗?”
**公干笑几声:“呵呵,让你这个名作家作抵押,我可担当不起!我可不敢留下骂名咧!再说了,把你抵押给我了,我还得管你吃喝,也划不来啊!”
“你……!”郁达夫胀红了脸。
“好了好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借钱不成,饭还是有得吃的,我请客!”
“你以为,我会吃你的嗟来之食?”他胸膛起伏。
“你看你看,你们文人就是这样的臭脾气,肚子饿瘪了还要面子,装什么清高?赵某是个商人,也是个粗人,言语不妥之处,请多多包涵,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公说。
“放心,我气是气自己,气自己看错了人,做错了事,我不该与虎谋皮!”郁达夫铁青了脸,遂起身离开。出得门来,他简直不敢面对路人。他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感到脸上爬满了蚂蚁,它们将他的自尊心咬得千疮百孔了。
10
郁在夫手头越来越拮据,他几乎不敢和郭沫若成仿吾等外出了,如果要上馆子吃饭喝酒,你不能老让人家作东吧?还有募股之事,别人都有所收获,只有他两手空空。一听别人议论此事,他就只能羞愧地低头不语。
这一天,郭沫若和成仿吾正说着募股的事,郁达夫赶紧躲开,回到住处,仰躺在床,望着天花板发呆。这时二哥郁养吾来了,说是来上海来购一些药品,顺便来看看他。郁达夫赶忙问:“家里都还好吧?”二哥说都还好,只是龙儿病了一场。郁达夫大惊失色:“啊?龙儿病了?孙荃没给我写信呀?”
二哥闷声道:“她怕你担心,所以没跟你说。”
“那龙儿现在怎样了?”
“现在好了,幸亏我那天去得及时,给他打了一针西药,要不就险了!”
“这个孙荃,怎不早点去医治?”他埋怨道。
“也怪不得她,以为是一般的感冒发烧……而她又拉不下面子,不想去我店里赊药,就只买了点一般的药吃。”二哥说。
“她手头……也没钱了?”
“你一个大男人,一家之主,难道不知自己的家底?”
“真是为难她了!”他一时惭愧不已。
“三弟,不是二哥说你,既已成家,就要负起对家庭的责任!家里省吃俭用,送你出国留学,学成之后,不指望你出人头地,至少能安身立命吧?谁知你混到如此潦倒的地步!”二哥数落着他。
他垂下头,将手叉进头发,烦恼地:“我也不愿意这样啊!”
“我知道你现在有名了,可你那只是虚名,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作衣穿,有什么用?你一天到晚沉迷在文学里,可文学帮不了你老婆孩子一点忙!”
“二哥,情况会改观的,以后我会有稿费和版税,我能养家糊口的!”
“那你现在怎么办?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真是没想到,你无能得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到!”
“二哥,在你眼里我真的那么无能了吗?光为混口饭吃,那还不容易?我不找工作,工作也会来找我!”说着他奔到桌边从抽屈里拿出一封信来。那是北京大学陈启修的来信,因他要到苏联讲学,邀请郁达夫去担任北大讲师,接替他教授统计学。
二哥看了信,不解地问:“那你还不去,你还犹豫什么?”
“我不是舍不下创造社,舍不下文学吗?”他说。
二哥说:“你若还有一点家庭责任心的话,还是先接下这份工作,把你的文学先放在一边吧!”他叠好信,缄默不语。二哥的话像真理一样结实,让他无可辩证驳。二哥又说:“再说,到了北京,授课之余,你照样可以写你的文章啊!”
看来,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他在屋里徘徊了一阵,颓然坐到椅子上。
11
一个冬天的早晨,冒着黄浦江畔的寒风,郭沫若和成仿吾将郁达夫送上了北上的轮船。汽笛凄凉地鸣响,分手在即了,郁达夫还不敢看郭沫若的眼睛。郭沫若一直不赞成他北去,他是创造社的顶梁柱,他一走,几种刊物就只怕难经维持下去了。他知道,郭沫若为此伤心。他们无言地与他握了握手,转身下船去。郁达夫心里像堵了团棉花,闷得喘不过气来,从长衫的口袋里摸出四个桔子来,赶了过去,将它们塞在郭沫若手中,哽咽着说:“总归是我不好……带给你的孩子们吧!”
郭沫若点了点头,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船开了,郁达夫又开始了他漂泊的之旅。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他这一辈子都将这样漂来漂去。他在船舱里坐下来,考虑着如果打发这几天枯燥的旅程。末了,他还是拿出他所依赖的纸和笔,呵了呵手,埋头写了起来:“沫若、仿吾呀……我老实对你们说,自从你们下船上岸之后,我一直到了现在,方想起你们孤凄的影子来。啊啊,我们本来是反逆时代而生者,吃苦原是前生注定的。我此番北行,你们不要以为我是为寻快乐而去,我的前途风波正多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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