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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赎情(2)
“沫若,有时真羡慕你的性格,比我开朗多了。你还记得,你去上海时我给你的信吗?”郁达夫笑道。
“怎不记得?你要我回上海之后,不要为十里洋场的流俗所染,更不要忘记了留在日本的安娜。真是语重心长,用心良苦啊!只是,依你之言,似乎沫若不是回国探索文学之路,而是去招蜂惹蝶似的!”
“达夫心直口快,冒昧了,得罪了!”
郭沫若大度地:“哪敢言得罪?是忠言才逆耳,不是朋友,谁给你说忠言?何况,我并不觉得它有多逆耳……噢,你先吃饭吧,要不凉了!”
郁达夫等护士又送了一份饭来,才和郭沫若一起吃。饭后,两人便在医院的小花园里缓缓散步,侃侃而谈。不知不觉中,夜色降临,淡淡的星光洒在他们的身上。
“沫若兄,上海新闻杂志界的情况怎样?”郁达夫问。
郭沫若摇摇头:“莫提起,提起心里就有气!上海的文氓字痞,懂什么文学!那些什么小报,《礼拜六》、《游戏世界》等等又大抬头起来,闹得挺欢,可都是些陈词滥调,而且无不流溢出麻雀牌和鸦片的气息!其他一些谈新文学的人,把文学团体来作工具,好和政治权势相接近。文坛的生存竞争非常险恶,他们那党同伐异、倾轧嫉妒的卑劣心理,比从前的政客们还要厉害。还有些讲哲学的人也是妙不可言,德文字母也不认识的,竟在那里大声疾呼什么Kant(康德)、Niezshe(尼采)。法文的‘巴黎’两字也写不出来的先生,在那里批评什么柏格森的哲学。你想,原著都没有读过的人,居然也能在那里大言不惭地批评!”
“这种情形,也难怪沫若兄义愤填膺!但是我国的鉴赏力,和这些文学的流氓和政治家,恐怕如鲍郎郭郎,正好相配。我们将来的杂志,若立论太高,只怕是阳春白雪,和者甚寡,孤立无援呢。”
“读者的鉴赏力当然要有所照顾,但也有赖我们去提高。再说,先驱者哪一个不是孤独之人?且尽我们的力量去做好了!”
“目下中国,青黄不接,新旧文艺闹作了一团,鬼怪横行,无奇不有。在这混沌苦闷的时代,若有一个批评大家出来叱咤风云,那些恶鬼,怕都要抱头鼠窜呢!”郁达夫情绪受到感染,激动地说。
“哈哈!那岂不快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郭沫若开怀大笑,随即吟出自已新写的诗,“趁着我们的血浪还在潮/趁着我们的心火还在烧/快把那陈腐了的旧皮囊/全盘洗掉/新中华的改造/正赖吾曹!”
“沫若,你的新诗真的不错,说不定,能开创中国诗歌的新纪元呢!”
“有时候,觉得自已好生奇怪,每每有灵感袭来,就像生了热病一样,作寒作冷,使我提起笔来就战栗,几至写不成字!我的诗,不是做出来的,是写出来的,不,简直是它自已流出来的!”郭沫若说。
郁达夫点头:“达夫也有同感!对于文学,我志虽不大,却也足以冲破牛斗,目空一切。我既遇了故国的奇波险浪,又受了社会的许多明枪暗箭,觉得自已所走的道路,只有这一条了,不得已,也只好听天由命,认了这一种为千古伤心人咒诅的文字生涯。出院之后,达夫当竭力创作……噢,我带你看点东西。”
郁达夫迫不及待地将郭沫若带回病房,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叠手稿递给郭沫若。这是他完成不久的三篇小说,《沉沦》、《银灰色的死》和《南迁》。
“好啊!我们的杂志正好需要稿子,尤其是好的小说稿。你的小说再加上我新写的《女神》,我们刊物的作品将蔚为大观呢!”郭沫若翻着稿子,兴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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