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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英才,还是枭雄?

  回顾袁世凯1913年前后的表现,应该说,“二次革命”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如果说“二次革命”前,袁世凯还在立宪与共和之间犹豫不决的话,那么,“二次革命”之后,袁世凯便一步一步地显示他的“司马昭之心”,决意施展铁腕与专制。

  “二次革命”尽管很快得到平息,但却引起了全国震惊,在很多人看来,自清康熙之后,中国就没有发生过地方大员起兵造反的事情,现在民国初立,共和刚兴,就有国家分裂的内战爆发。人们自然而然地把这一切,归罪于“舶来品”共和体制。同时,对于袁世凯来说,轻而易举地挫败“二次革命”,让这个强人收获了巨大的信心,也使他的“使命感”空前膨胀。这个时候,袁世凯已明显地表现出对西方共和制以及民主议会道路不认同了。在袁世凯看来,这种以欧美为师的民主共和政体的实验,明显地不适合中国的土壤。袁世凯决意重拾权威,建立强权,以保证中国进入发展经济的正常轨道。而他的想法,就是建立一个大权在握的中央集权的“总统制”,这个总统制,甚至比美国总统制的权力更大更集中。

  民国三年发行的银币(袁大头)

  如果说最初的《临时约法》还有着过分限制袁世凯权力的动机,那么,913年之后的袁世凯,明显地,就是矫枉过正回归老路了。这个专制政体下培养出的新旧参半的人物,越来越充分地暴露出他守旧的一面:他还是决定走传统的“内圣外王”之路,希望以自己的挺身而出,通过传统的专制方式,控制住这个国家的走向。正是出于这种初衷,袁世凯不断地跟内阁,跟革命党,跟清廷的残余势力,跟任何一种势力全力掰着手腕。

  1913 年2月,光绪皇帝的遗孀,两年前在袁世凯的劝说下同意退位的隆裕皇太后出人意料地死了。她的死,引发了社会上很多人对她个人的同情,也引发了一些人对一个逝去朝代的怀念。袁世凯在得到隆裕皇太后的死讯后,臂缠黑纱,下令将已故皇太后的灵柩在紫禁城的大殿里停厝三天,举国志哀,万民同吊。袁世凯想用这样的方式说明,所有的朝代都是有联系的,没有谁能够割裂历史。隆裕皇后的去世,使袁世凯的位置变得更加巩固,那个已逝去的朝代,又在光影中淡化了许多。

  袁世凯发行的纸币

  袁世凯上台之后,仍是延续了清末新政的路子,在政治和经济上,推出了一系列稳定社会秩序、发展生产的政策和法规,为自由市场经济奠定了法治框架。比如,为鼓励制造业和加工业等民营公司,由政府出资建立了保息制度,投资第一年开始,即可获得四至六厘股息;第六年起才按保息金的二十四分之一,分年摊还。政府还在整顿金融秩序、深化金融改革、整理和健全财政税收制度上做了很多工作:收回各地乱发的纸币,统一铸造了银币(袁大头),奠定了统一币制的基础;制定了银行和证券交易法规,各种证券和期货交易所开始在各地涌现;降低税收,简化开办厂矿的手续。制订了一系列经济法规,完善了市场机制,诸如《公司条例》、《公司注册暂行章程》、《奖励工艺暂行章程》、《商人通例》等等。这些政策实施一段时间后,很快获得了成效——几年后,很多大公司、大工厂应运而生,社会上兴起了一股创办实业的热潮,民族工商业迅速向前发展,发展速度也超过以前任何时期。据统计,到政府注册的工业公司,1912年为14家,1913年为25家,1914年增加到89家,到了1915年,则增加到102家。还有一些企业,因为当时注册制度尚不健全,未到政府注册,因此,当时的工业公司实际数目远远不止这些。1913年,袁世凯又签发了《保护华侨投资实业之通令》,规定凡各处侨民投资回国兴办实业者,应由各省行政长官通饬所属从优待遇,协力维持。大大刺激了华侨回国投资的热情。912年到1919年间,仅华侨回国投资企业就达1042家,后来民国的一批知名企业,如无锡荣氏兄弟、南通张謇所办的实业等,都是在这个时候创办并奠定基础的。统计数字表明,欧战前中国民族工商业发展较快,大战爆发后,发展速度更是很快。到了1914年和1915年,袁世凯政府竟然实现了财政收支平衡,并且略有盈余,“约计每年可余二千万”。这样的状态,在晚清乃至民国初年,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当然,从社会进步的角度来说,社会的进步,并不完全取决于上层建筑,人们的需求,以及社会自由度的扩张,本身就是动力。历史的走向不仅仅是皇帝、大臣、军阀、枭雄、权势者和革命者书写的,各个领域一直努力不辍的人,都是历史的参与者和建设者。从某种本质的意义来说,后者往往对历史的进步更具有积极作用。是他们,默默地为中国历史的进步起着积极推动作用。

  清末时的上海滩

  袁世凯还在社会秩序的稳定和法治的建设方面,推行一系列措施,民法、刑法、民事刑事诉讼法,以及各种各样的经济方面的立法,颇具规模。1912年6月,袁世凯就任临时大总统后不到两个月,即推行《中华民国暂行新刑律》,废除了大清刑律中过于残忍的肉刑、酷刑,对于社会上赌博、吸鸦片及其他一些损害秩序的行为,明确了自由刑和罚金刑。这对于维护良好的社会风气,有效杜绝歪风邪气等,起到了很好的作用。袁世凯政府还于1913年1月公布了《文官考试法》,有意为建立现代国家招揽和培养人才。其中规定文官高等考试,以国法学、刑法、民法、国际公法、行政法和财政学等七种为主科,为必考;商法、政治学、刑事诉讼法、民事诉讼法、通章约法五种为副科,应试者自择其一。此外,针对当时的社会状况,袁世凯还积极推行军民分治,一再下令军警不得干预政治;公开宣称司法独立,把建立法治国家作为应该坚持的目标。

  袁世凯自继任临时大总统,一直到1913年的10月以前,几乎一年半的时间里,一直是临时大总统。从严格意义上说,中华民国创立之初,选举袁世凯为临时大总统,与当初选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一样,只是地方代表的选举,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国家元首选举,在法律的完备性以及程序上,都有所缺失。因此,袁世凯在国内外局面相对稳定,自己威信不断攀升的情况下,开始积极稳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了。这项事务的中心,就是要迅速地当选中华民国正式大总统,只要当选为正式大总统,一些法令法规才能得到正式颁布,并且,也不会忌惮那些自以为是的议员了。出于这样的想法,平定二次革命后,袁世凯的中心工作就是:一面组建新政府,一面筹备提前进行大总统选举,力图以一个新政府的形象,争取国际上大多数国家的承认和支持,从而真正地掌握住这个国家。

  按照《临时约法》的规定,袁世凯在当选为临时大总统之后,首先要召集国会成立大会,待国会正式成立之后,组织一个立宪委员会制定《宪法》。国会表决通过后,以《宪法》之规定,开始中华民国正式大总统的选举。袁世凯深知,按照目前国会的运作方式,制定宪法肯定是一个马拉松的过程,如果等到《宪法》通过,自己当总统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因此,1913年国会成立之后,袁世凯以正式政府不成立,对外得不到列强承认,对内处理事务不便为由,要求先选大总统,然后再讨论立宪法。这样的方式,在国际上也是有先例的。国会同意了袁世凯的要求,准备先推出宪法的一部分《大总统选举法》,然后,定于1913年10月6日进行正式大总统选举。

  国务总理熊希龄

  选举大总统之前,国会先通过了内阁人选:以进步党人熊希龄为国务总理,由名流梁启超、张謇、汪大燮等出任部长的号称“第一流内阁”宣告成立。具体成员为:总理兼财政总长熊希龄,陆军总长段祺瑞,海军总长刘冠雄,内务总长朱启钤,外交总长孙宝琦,交通总长周自齐,司法总长梁启超,教育总长汪大燮,农商总长张謇。

  1913年10月4日,国会宪法会议公布了《大总统选举法》。10月6日,中华民国大总统选举宣布开场——上午八时,众参两院七百五十九名议员,在军警的严密保护下进入会场;会场之外,有近千人自称“公民团”,自动维持院外秩序。第一次投票结果很快出来:得票最多者为袁世凯,得四百七十一票;其次为黎元洪,得一百五十四票;最少为孙文、伍廷芳,各得一票。因为没有达到法定投票人数的四分之三,又依法进行第二次投票,结果,仍没有人过四分之三票数。这当中,一些国民党激进派议员一直抱着抵制的态度,投票分散自在情理之中。在这种情况下,选举只得依据《总统选举法》:当两次投票无人当选时,复就第二次得票较多的二人决选,以得票投票人数过半者为当选。根据此项规定,袁世凯、黎元洪被确定为第三次决选候选人。投票结果,袁世凯得票超过投票人数七百五十九名的半数,当选为中华民国正式总统。

  就任大总统的袁世凯

  袁世凯当选总统的当天,英法德日俄等十三国宣布正式承认中华民国。次日,黎元洪当选为副总统。

  1913年10月10日,也就是中华民国第二个国庆之日,袁世凯在宏伟壮观的紫禁城太和殿,面对文武百官及各国驻华使节,宣誓就任总统。袁世凯身着大元帅服,发表了热情洋溢的就职演说,主张新成立的中华民国,将采取渐进,而不是急进的方式,以国家人民为重,未可作孤注之一掷,“而四千年先民之教泽,尤不可使斫丧无余也!”号召全国人民精诚团结,集中精力,建设强大的中华。原先的英国《泰晤士报》记者、是时的袁世凯政治顾问莫理循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这是世界上最好的一个就职演说。”当天,还举行了隆重的国庆庆典和盛大的阅兵式,袁世凯登上了天安门城楼,北洋精锐部队精神抖擞地从天安门广场走过。这一天,袁世凯还向有功于中华民国的人员,分别授予了一、二、三级勋位;接见了外国驻京使团;举行盛大国庆宴会……活动一个接一个,结束时东方已破晓了。

  袁世凯接见外宾

  当上正式大总统之后,袁世凯开始重塑自己“政治强人”地位,向中央集权的总统制进军了。袁世凯的首要动作,就是对不利于自己的政治架构动手,在袁世凯眼中,这些互相扯皮和推诿的国会、责任内阁和政党政治都是束缚自己手脚的桎梏,效率的低下,水平的参差,动机的不纯,使得袁世凯深感这种无序的民主不符合中国的国情。尤其让袁世凯感到头痛的,是政党和议会对事务的操纵,以及各省对中央政府的不尊重——在那些政党、议会、地方政府眼中,中央政府缺少权威,也没有权力,因而竭力不把中央政府当回事。袁世凯觉得最迫切的,就是建立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集权政府来推进中国的改革,也保证中国不四分五裂。主意拿定之后,袁世凯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准备重拾自己的中央集权了。

  平心而论,袁世凯重拾中央集权的举措,从加强统治的角度来说,是有一定道理的,也是能很快奏效的。在民主政治的社会条件尚不完全具备,在“官智”和“民智”尚未开启,也就是说,在社会大多数成员尚不明白自由、民主的权利和义务,不愿意也不能够参与国家政治事务的情形下,所谓的责任内阁、政党政治等形式只不过是徒具虚名。民主的背后,很容易被少数人操纵。从当时中国的实际情况来看,最高权力的多元化结构模式,固然有助于防止个人独裁,但在中国急需恢复秩序与稳定的时候,这种多元化的权力结构已将政府的权威抵消,并不利于中国社会的全面发展。甚至,有可能导致中国的分裂与灭亡。

  如果站在历史发展的角度客观地来看,“二次革命”之后的袁世凯,仿佛置身一个十字路口,所面临的是艰难的选择——如果重拾集权的方式,虽然可能在短时间内初显成效,但从长远角度来说,这样的方式,无疑对于中国民主土壤的培育是一种致命的创伤;而如果选择继续扩大民主,又必须面对国内一段时间的混乱,甚至,这种混乱会持续很长时间,但从长远来看,这种坚持对于中国的进步,又是极具积极意义的。这样的两难选择,让袁世凯绞尽脑汁。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明显地就是一种悖论,根本就没有最佳选择。在无法获得完美结果的前提下,以袁世凯的知识背景和习惯,当然会孤注一掷地选择专制和独裁。袁世凯还是想以一种重回老路的方式,以短时间的集权,来换取社会的稳定和经济发展。毕竟,在袁世凯看来,这个古老国度所缺少的,不是自由和民主,而是生存和有序。在二者不可得兼的情况下,只有牺牲民主和自由了。袁世凯最推崇的政治模式,还是如日本天皇、德国皇帝、俄国沙皇那样,既有无上权威,也能成功地推进社会的进步和现代化。

  很快,因为利益和认识上的分歧,袁世凯与议会的矛盾凸显。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袁世凯跟“代表民主”的国会掰手腕了。在此前后,袁世凯以一些同盟会议员与“二次革命”有联系为借口,逮捕、枪杀了四名同盟会议员,不过,由于同盟会议员基数大,以依法递补原则,同盟会议员依然居半数,袁世凯一时也奈何不得。袁世凯又向国会提出,组织国会宪法起草委员会,修改中华民国当初制定的《临时约法》,制定一部中华民国宪法。很快,起草委员会成立了,并且在天坛合影留念。但让袁世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宪法起草委员会完成的《中华民国宪法草案》十一章一百一十三条,在对总统的限制和扩大国会权力方面,可谓有增无减,除了坚持责任内阁外,还准备特设“国会委员会”一章,意在国会闭会期间,对袁世凯的紧急命令、财政处分等,进行限制。

  袁世凯在得知宪法草案内容后很不高兴,他一方面调集中外法律专家进行逐条研究,一方面向众议院提出增修原《临时约法》的咨文,要求增加大总统的权力,以利国家的运转。国会对袁世凯的要求置之不议。袁世凯恼羞成怒,通电各省地方军政长官,要求对宪法草案,明确表示政治态度。各省都督、民政长纷纷致电,表示要求解散同盟会,修改约法。

  在这种情况下,袁世凯于1913年11月4日发布总统令,以同盟会发动“二次革命”为由,下令解散同盟会,收缴同盟会议员证书、徽章。这一命令是由国务总理熊希龄及全体国务员(各部总长)共同署名的。这样,同盟会共四百三十八人被剥夺议员资格。国会不能达到法定人数,已名存实亡。到了914年1月10日,袁世凯干脆连装模作样的国会也不允许存在了——他与国务总理熊希龄共同署名,发布总统令解散国会,停止各议员职务,每人发给四百元路费饬令回籍。这样,中华民国第一届国会从成立到正式解散,只存在了九个月。国会解散之后,袁世凯又另起炉灶,下令组成政治会议暂行国会职能,由各省区、国务院、总统府三部分人组成,具体办法为:各省区各二人,国务总理派四人,各部各一人,总统府十人,计六十九人。袁世凯的代表中,有李鸿章的侄子前清云贵总督李经羲,民国元勋之一的蔡锷,颇有名气的法学专家杨度,以及梁敦彦、樊增祥、宝熙、赵惟熙、饶汉祥、马良、杨士琦等。一个政治上与总统保持一致的、中国式的“国会”正式诞生了。与此同时,袁世凯宣布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修订约法。3月24日,经修改过的《中华民国约法》十章六十八条终于出台。重要修改为:一、采用总统制,大总统为国家元首,总揽统治权;二、取消参议院、众议院,立法以人民选举之议员组织立法院行之;三、取消国务院,行政以大总统为首长,署国务卿一人赞助之;四、大总统经参议院同意,解散立法院;五、参议院应大总统之咨询,审议重要政务;六、宪法经参议院审定后,由总统提交国民会议决定;七、国民会议由大总统召集并解散之;八、宪法由大总统公布之;等等。5月26日,袁世凯下令停止政治会议,成立御用的咨询兼代行立法机关参政院。

  至此,原南京临时政府参议院加给袁世凯的一切羁绊,都被这位强有力的旧式官员挣脱了。在西方政体与旧式集权的争斗中,前者一败涂地,后者大获全胜。

  《约法》公布的同时,袁世凯对中央政府机构进行了重大改组:一、取消国务院,改设政事堂,任命自己的老朋友徐世昌为国务卿。政事堂直接对总统负责,协助总统行使职权。国务卿仅对大总统负责。这样就解决了民国以来大总统和国务总理之间的权限争论,将权力更有效地掌握在总统手中。袁世凯又公布了各部部长名单:外交部长孙宝琦,内务部长朱启钤,财政部长周自齐,陆军部长段祺瑞,海军部长刘冠雄,交通部长梁敦彦,司法部长章宗祥,教育部长汤化龙,农商部长张謇。二、改总统府秘书厅为内史厅,内史厅的实际权力,比秘书厅要大很多。

  参政院还通过了经修订的《总统选举法》,规定大总统任期十年,连任不限;总统继任人,由现任总统推荐三名,预先将其姓名书于嘉禾金简,藏之金匮石室。临选时取出,交选举会选举。这样的方式,看起来已没有现代民主政治的清新气息了,所有的一切,在不知不觉中,已飘浮着浓烈的陈腐气息。

  收回行政大权的同时,袁世凯在军事方面也大权独揽:先是成立了“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约法》第二十三条规定,大总统为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全国陆海军。这样,袁世凯就成了这个办事处的法定首长,陆军部长和海军部长的权力被削弱。为了进一步控制军队,袁世凯又以北洋军已显暮气为理由,在统帅办事处另行编练模范团,由大儿子袁克定亲自掌握,企图通过这种方法,仿效新建陆军的思路,重新栽培服从自己的军事骨干,陆续派到各支军队之中,以控制各地的武装。

  1914年很快就到了,随着诸多绊脚石的除去,袁世凯大权在握,变得专横独断。很多人都有着相同看法,今日的民国大总统袁世凯看起来越来越像三国末年的曹孟德了,既拥兵自重,又大权独揽。一部分人开始担心,另一部分人则为袁世凯的初显强权叫好。

  徐世昌

  这一年,袁世凯还恢复了中断一段时间的天坛祭拜仪式以及官方的祭孔仪式。跟历史上所有集权者一样,袁世凯一直在寻找一套跟他的专制相匹配的意识形态。袁世凯不可能看得很远,他依旧是向后看,还是想通过重树孔孟之道的权威来恢复秩序。毕竟,“三纲六纪”的道德伦理让中国人驯服了几千年。当鬓角花白的袁世凯身着二千多年前的周朝礼服像模像样地祭天时,看起来怎么都有点滑稽的感觉。那些熟悉袁世凯的人突然意识到,这哪里是一个民国时期的大总统呢,这分明是一个前朝的旧式人物。袁世凯就像是从墓穴中爬出来的人物一样,周身散发出的,是浓重的腐朽气息。当年这个人身上的强悍与锐气,就如同他身上的青春气息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到了这个时候,可以说,经过三年的苦心经营,袁世凯按照中央集权原则所做的一切已有了回报,一套高度集权的行政统治秩序已初显端倪。袁世凯东山再起后的权力独揽,以及他为加强中央集权所做的努力,《剑桥中华民国史》一书作了系统分析:袁世凯天坛祭天图

  袁建立的独裁统治分为几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军事上占领中国的广大地区,袁的军队以前被排斥到这些地区之外。战胜二次革命给他提供了这个机会。在打败了革命党人之后,袁得胜的机会不仅继续留了下来,而且还伸展到许多没有参加起义的省。最后,除六个省外,所有内地省份都这样被占领了,剩下的六省——大都在边远的南方,人口不到全国的四分之一——也受到胁迫,省的领导只得遵照袁的方案办事。而军事占领只不过是重新改组的总体计划的最初步骤。因此,第二阶段就要铲除辛亥革命以来盛行的省自治在行政上的表现形式。省里任命官吏的权力又回到了北京手中。前清不在本省当官的规矩——1912年实际上已被颠倒——又复活了,并逐渐得到了施行。这两项改变的影响是,地方官吏被大批解职。甚至在浙江,尽管它是北洋军没有进驻的六个内地省之一,并保留了先前的浙江籍的省首脑,但在独裁统治下,浙江籍的县知事的比重也显著地下降了。1914、1915年中国官方制度的中央集权的统一从未被超过,直到1949年。在1913年末的一段时间里,内阁宣布的政策是,为完全撤销省经行政单位而努力。最后证明是不愿意走得那么远。但是在1914年春的一次重大的重新分派职责中,袁颁布条例,在削弱各省军方权力的情况下,加强各省巡按使的权力,头衔改变了;确立了有利于文职官员的地位先后次序;军方不再参与民政事务,包括收税和任命县知事。颁布这些条例,还不等于就达到了根本目的——恢复十九世纪中叶太平军叛变以来已经降低了的、辛亥革命基本丧失了的文职官员在政治上的优势。例如,主要的北洋将领、南京的冯国璋就难以被限制在军营内。然而确曾试图这样做;他的作风受到了北京控制的约束,足以使他心怀不满。袁在全国范围内的势力网,开始时是用军事行动建立的,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转变为纯粹的文官政府。但独裁统治有计划地要朝那个方向行动。

  这时候的局面是,袁世凯虽以强人的姿势登上最高权位的宝座,但他并没有确立上通下联、运作有序的政权架构。从总体上来说,对于袁世凯,所有的一切仍显得严峻无比。在这种百废待兴的无序之中,每一种利益集团,都想为自己争得最大利益,将问题弄得更加复杂化。而袁世凯全力推进他的中央集权时,不可避免地遇到方方面面强大的阻力。这些阻力来自于革命党,来自于手握重兵的地方总督,也来自于那些废除科举后断了生路无所事事的士子——那些各省的都督本来就不是依靠袁世凯攀上地方大员位置的,所以对袁世凯加强中央集权的措施,不仅不买账,相反还要求中央再扩大他们的权力,否则就进行抗议或从中作梗。而那些掷出了很多年光阴,最后却走投无路的旧式读书人,对于袁世凯,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当然,这当中还牵涉到袁世凯原先的老部属段祺瑞、冯国璋等,这些完全靠枪杆子起家的军阀们,当他们的权力遭到削弱时,完全可以想象他们的恨意和不快。与此同时,潜在的敌对因素还有无数在一旁看热闹,对于中国的哗变感到无所适从,只喜欢人云亦云或者随意起哄的人,他们也怀着天生的恶作剧心理,等待着一场活报剧的上演。

  段祺瑞

  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强人袁世凯,就像一尊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泥菩萨一样,四周皆是风生水起。所有转型时期的矛盾就这样潜伏着,觊觎着,它们蠢蠢欲动,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出洞,就会宣泄和放大。它们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也终于等来了一个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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